☆、93·迷霧中的塵與光（一）

　　「謝謝，萊克斯。」

　　萊克斯一雙眼睛好似鉤子般牢牢勾在盧卡斯身上，一眨也不眨，倒沒有什麼波瀾明顯的憤怒，只有一片平靜，然而這實在平靜過了頭，他握緊拳頭，用力地手骨泛白微微顫抖，然後又鬆開，眼底稍微有了一點顏色——很悲傷的顏色，就像一個悲觀主義者發現自己最壞的預想居然真的實現。

　　「我很高興爸爸這麼輕鬆地就接受了你。」

　　萊昂內爾點頭，在自己的位置上坐正。這偌大的、空豁的辦公室，每一個位置上都坐著人，唯獨沒有萊克斯的位置，「是的，我當然會認盧卡斯啊。」他蹙起眉，彷彿一個憂鬱的詩人，「我的萊克斯，在你心裡我竟然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父親嗎？你以為我不會認盧卡斯？」

　　萊克斯沒說話，他環顧周圍，覺得這四面富麗堂皇和自己並非一個空間。當他的眼神觸及在場的每一個和他事前約定好的股東的時候，都像是看在一塊石頭上，連他自己都有點懷疑，之前談妥的種種約定只是他在夢中夢見的。

　　「還有，」萊昂內爾挑眉，摸著自己手上的一枚戒指上的寶石，望著萊克斯，「我可不止將你的股份補償給他了，我還把我給你的那些地產啊分公司啊都給他了。」

　　萊克斯闔了闔眼睛，沉默地挪了一下腳，停頓了片刻，然後動作已經變得有些麻木的肢體，「我知道了，盧瑟先生。」

　　萊昂內爾對已經踏出房間半隻腳的萊克斯補充了一句，「別忘了你的車子也被我收回去送給盧卡斯了。」

　　盧卡斯忽然也開了口，他的聲音冰冷，「萊克斯，如果你也要那輛車的話，我可以把他送給你。」

　　這個聲音傳進萊克斯的耳朵時，萊克斯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被定在原地，他扭頭，凝望著盧卡斯。腦海中回放著一天多前，盧卡斯在笑得一臉燦爛，對他說，「我十六歲那天給我買一輛和你那輛車一樣好的跑車吧。」自己半是嫌棄半是擔憂地說，「我能給你買一輛老人款的嗎？你開車的架勢太讓人擔心了。」

　　「——謝謝，盧卡斯。但是不必了。」萊克斯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麼回答。

　　***

　　蘭斯坐在克拉克的床邊，將那枚六邊形銀色金屬片放在指尖把玩著，過不多時，他聽見躺在床上的克拉克顫顫發出輕微的聲響，馬上低頭看，就看見克拉克的長睫毛顫抖了一下，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蘭斯握住他的手，問，「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克拉克虛弱地微笑了一下，像是想要安撫蘭斯，但眉間並未褪去微皺仍然叫人看得出他的痛苦，他張開嘴，「#￥%#@！%$&@……」

　　蘭斯：「……= =」

　　克拉克：「……QAQ！！！」他滿面悲愴，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被子從他的上半身滑落，嘰裡呱啦地又混說了一通，著急地摸著自己的喉嚨。

　　蘭斯氣定神閒摸摸他，「別急……別急……」

　　克拉克聲音又拔高一個音節，「%￥*！@#！#@！！！」

　　蘭斯繼續摸克拉克，「別急……別急……」

　　但是越說克拉克越激動，急得眼角都濕潤了，又委屈又糾結。

　　蘭斯猝不及防地摸了一把克拉克的腹肌。

　　克拉克像是腰上被電線頭碰了了一下，瞬間就僵住了，整個人有如過電般顫抖了一下，他這才發現自己的上半身都果露在蘭斯的視線中，羞得臉脖子都紅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被子擋住自己，驚恐地看著蘭斯。

　　但……是不再撲騰，安靜下來了。

　　蘭斯愜然地想：這招果然好用，克拉克還是小克拉克的時候一被他撓癢癢，就會落入我蘭斯哥哥的魔爪中，仍我搓扁揉圓捏臉親臉，現在也還是一樣的管用啊……

　　蘭斯說，「白狼說這只是暫時的，過一段時間你就會恢復過來。」

　　克拉克睜大眼睛，「%$%*@！」

　　蘭斯摸摸他，摸完忍不住又摸一把，回答，「最多一天。」

　　克拉克眼睛睜的更大，「@#*&%$@！」

　　蘭斯的嘴角彎起一弧淺淺的笑，「我是不懂氪星人的語言，但是我看得見你的眼睛，看得懂我的克拉克的眼睛在向我說什麼。」

　　克拉克愣住。

　　蘭斯又摸摸感動不已的克拉克，撩起耳朵邊的頭髮給他看，「……好吧，其實是我戴了語言轉換器。」

　　「￥@！*@#你騙我！」

　　「好了，果然情緒波動一下就又會說話了，」蘭斯捏他的臉，得意洋洋的嘿嘿笑起來，「傻瓜，看看指示燈，都沒亮，我沒開它呢。」

　　瑞恩蹲在門邊，不忍卒睹地別過頭去，看同在一條戰線的外星狗，這傢伙正趴在地上和一塊毛團奮鬥著。瑞恩說，「蘭斯哥哥和克拉克哥哥真要好，再這樣下去，他們遲早要結婚吧？強納森爸爸和瑪莎媽媽都沒他們這麼恩愛呢……」

　　克裡普多生氣地拍了一下毛團，暴躁地回答，「結婚是什麼？能吃嗎？」

　　瑞恩也不生氣，只拖著下巴，自顧自笑著瞇起眼睛想，「堪薩斯州有同性戀婚姻法案嗎？……」

　　克裡普多發現他無論怎麼咬，都不能傷害到可惡的毛線團，他氣惱極了，用力地毛線團甩了出去，這東西竟然正好朝著蘭斯飛了過去。

　　克拉克當然不會坐視不管，他一伸手就擋住毛線團，那毛線團又遭受一擊，飛出窗戶，劃過一道弧線飛了下去。

　　樓下傳來一聲驚呼，「這是什麼？！」

　　蘭斯走到窗戶邊往下看，就看到萊克斯站在院子裡，正彎下腰，去撿那顆可憐的毛線團，「萊克斯？」

　　萊克斯聽到蘭斯的聲音抬起頭，露出一個不深不淺的微笑，舉了舉手上的毛線團，「午安，蘭斯。」

　　半個小時後。

　　聽完萊克斯的簡單講訴，蘭斯和克拉克都沒辦法立即消化掉這有如豪門恩怨肥皂劇一般的情節，一時間接不上話來。

　　蘭斯訕訕地問，「你說，那個瑞秋生的盧卡斯不僅沒有死，不僅好好的長大到了十六歲，而且還是在你父親知情的情況下？」

　　萊克斯點頭。

　　克拉克將一杯了咖啡端給他，說，「然後你弟弟現在把你的東西全部搶走了？這可不大好……」

　　萊克斯胸膛起伏，深深呼出一口氣，他雙手合十抵在嘴唇前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我又總是覺得那孩子之前同我要好的模樣不是裝出來的。反正，我現在沒有了公司，沒有了房子，沒有了車子。無家可歸。想了想，自己竟然連朋友都沒有幾個。真是失敗。」

　　蘭斯安撫地說，「你現在面前就坐著兩個嘛。」

　　萊克斯看著他們，笑的讓人心酸，「是啊，幸好我記起我竟然還剩兩個朋友。」

　　克拉克真誠地看著萊克斯，「還不算太糟。你盡可以住在我家，雖然我家沒有你家那麼大，也沒有你家那麼漂亮。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你的爸媽會同意嗎？」

　　「當然會同意。」克拉克幾乎是要拍著胸膛保證了。

　　萊克斯笑了笑，「好的，小男孩，你爸媽要是不同意，我就睡在你的衣櫃，他們問起來，你就騙他們說你因為心軟藏了一隻流浪貓在家裡。」

　　***

　　萊昂內爾一推開門，就看到他的辦公室裡，一個不速之客佔據了他的位置，他瞇了瞇眼睛，「盧卡斯？」

　　盧卡斯正在亂翻著他桌上的東西，頭也沒抬，漫不經心地回應了一句，「日安，親愛的爸爸。」

　　「誰准你進我的辦公室的？」萊昂內爾看到自己平素小心翼翼地擺在刀架上的唐刀只剩一個刀鞘了，不由皺眉不滿地說。

　　盧卡斯這才懶懶地抬起頭，輕蔑的眼神像是在說「你怎麼連這也不知道」，「我手上佔的股份決定我可以進出這裡。你忘了除了你原本給我的，你還把萊克斯的那份給我了嗎？」

　　萊昂內爾抿了抿嘴角，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孩子真的是他的血脈，並且似乎比萊克斯更像自己，他大步走到桌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桌子，「那上面的刀去哪了？」

　　「什麼刀？」盧卡斯皺起眉，然後突然眼睛一亮，一隻手從桌子下面抽出來，銀光掠過，萊昂內爾還來不及的反應過來，尖銳的刀尖已經點在了自己的喉嚨上，盧卡斯像是天真單純地問，「你在說這把刀嗎？」

　　萊昂內爾不驚不動，「這可不是你這種小孩子能玩的東西，玩這種東西，你還得先經過爸爸媽媽的同意。萬一傷到自己就不好了。」

　　盧卡斯贊同地點頭，「是的，我也這麼覺得。太銳利的東西玩起來可不好，拿去對付別人，萬一沒有用好，就會傷害到自己。」他緩緩地把刀收了回去，走到刀架前，將刀子收回鞘中，讚歎，「多好的唐刀啊……」

　　萊昂內爾摸了摸鬍鬚，「是的，不過這是假的，贗品而已。沒什麼價值。」

　　盧卡斯微微地笑了一下，「是的，所以就算折斷了，也沒什麼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