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迷霧中的塵與光(六)
蘭斯可沒辦法在醫生才說了自己病情嚴重,沒過幾分鐘就站起來活蹦亂跳。所以他只能病怏怏地歪在病床上,目送克拉克離開。
克拉克離開沒幾分鐘,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請進。」
像是一路狂奔過來的氣喘吁吁的斯王恩爸爸就站在門邊,他看上去像是剛從被窩裡被拉出來,雖然身上邋遢,可眼睛依然明亮,「蘭斯,你沒事吧?」
「我還好……」
「這可不是什麼小病,萬一有什麼差錯也是會出事的。」斯王恩爸爸痛心疾首似的,抓住蘭斯的肩膀,「你還那麼年輕,還有那麼長的人生,怎麼能被這樣的事耽誤呢?……」
「呃,我還活著呢……只是個肺炎吧?我記得不是絕症……」蘭斯說,並在默默地在心底想:如果我平時勸你好好吃飯的時候,你也有這種覺悟該多好……
「是的,是的,你千萬不要把這放在心上,我們一定能把病醫好的!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斯王恩爸爸熱淚盈眶。
「……」蘭斯:等等,難道是我記錯了?我得的難道是絕症?0 0
「我得給你換到大醫院去。這種鄉下醫院我可不放心。」斯王恩爸爸站起來,在房間裡踱步,提出建議說。
蘭斯啼笑皆非,剛勾了勾嘴角,他的手摸進褲子口袋裡,然後兀的發現……他的口袋空了。
原本放在裡面的「神門鑰匙」六邊形銀色金屬片不翼而飛了。
——
與此同時。
盧瑟的轎車正平穩快速地駛向目的地。
「萊克斯?你還好嗎?萊克斯?」萊昂內爾盡量讓自己溫柔的發問,可他越是接近,縮在角落的萊克斯就顫抖的越厲害。
萊昂內爾向萊克斯伸出手,他想撫摸一下自己可憐的兒子。
「別打我,爸爸,別打我,萊克斯知道錯了……」萊克斯說話的樣子,讓萊昂內爾瞬間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個暴風雨和閃電交加的夜晚,站在天台邊緣瘋狂幾欲躍下的男孩。
萊昂內爾覺得心中的暴躁無處發洩,他抬起頭,不經意瞥見司機在後視鏡中暴露的一線窺探目光,立即破口罵起來,「看什麼看?開好你的車!」
司機神色一凜,有如活魚被刮鱗刀狠狠刮了一刀,坐直在座位上,挑了挑眉毛將視線放回前方,只是心思仍在後座兜轉,腹誹著:有錢人也就那樣,晚上也不能多睡一張床。瞧這樣子,他過的還沒我舒心呢。
正胡七八糟地亂想著,司機一眨眼睛,一個人影像是毫無徵兆地出現在馬路中間,就在他們車子的正前方,司機嚇得猛踩剎車,好險終於在這突然闖入的路人前面將將一米的距離處停住。
「你在幹什麼?!」萊昂內爾發怒地問。
司機打個寒顫,「有人攔路……」
他再轉過頭時,前面已經沒有人了,話音還未落,萊昂內爾旁邊的車窗被人扣了扣。老盧瑟轉過頭,看到車窗外的克拉克,他對克拉克翻了個白眼,醞釀了片刻,才搖下了車窗,「你想幹什麼?」
「我想確認一下萊克斯是不是被你帶走了。」
「你現在確認過了,所以,可以走了?」萊昂內爾微微昂著下巴,「我還得帶萊克斯回去給他治療。」
「很抱歉打攪您,但是作為萊克斯的朋友,我不能不擔心他,我不知道我是否該讓他回到你的身邊……他看上去情況很不好,雖然先前他也發病,可卻並沒有像現在這樣……」
「你這是什麼意思?」萊昂內爾冷冰冰地盯著克拉克,「萊克斯在『你的朋友』這個身份之前,是『我的兒子』,我,萊昂內爾·盧瑟的兒子,我的繼承人。我們的血脈親緣可比你們那不知從哪路而起的狗屁友情牢靠多了。」
雖然被諷刺了,克拉克卻安心了不少。
「哼,放心,我一直記得,萊克斯是我的兒子,我正妻生出的孩子,我培養了二十多年的繼承人。……在世界上,不會有比我更關心萊克斯的人。」
——
轉眼幾天過去。
蘭斯被批准下床重見天日。
「已經好幾天了,你有得到萊克斯那邊傳來的訊息嗎?他現在還好嗎?」蘭斯問。
克拉克也頗為困擾,「我不知道,我打過電話給盧瑟先生,可他完全不搭理我。」
蘭斯歎氣,他擔心萊克斯的事,但「鑰匙」弄丟的事情卻在萊克斯的事情之前。他無法控制,無法控制這兩件事在心裡的排序,無論如何,他都沒辦法將其他人的事情置於克拉克之前。萊克斯是他的好朋友,可克拉克是這個世界上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人,儘管不願意將他們放在一起比較,但是蘭斯知道,比起萊克斯來,克拉克才是被他放在心上第一位的人。
克拉克也同蘭斯一般,雖然他對萊克斯的事情也十分上心,可一想到躺在病床上需要人照顧的蘭斯,他就沒辦法將心神全部放在萊克斯的事情上,也沒辦法全天都為了調查萊克斯的事情而奔波。
或許這只是一個開端,又或許這細微的分歧早就存在。
一個人的善良也是有限的,你永遠優先將他給予你最愛的人。閒時你會把他分一點給其他人,可你並不知曉這是不夠的,你不能討好所有人。朋友和愛人,有時是相互矛盾的命題。
直到很久以後,萊克斯終想明白,對蘭斯和克拉克這樣說,帶著微笑,「是的,我們是朋友。但也僅限朋友。」
事實上,同他們擔心的一樣,萊克斯的情況越來越糟。
「砰!」萊昂內爾焦躁地在房間裡踱來踱去,他隨手抄起一隻古董花瓶,用力地砸在地上,一聲巨響。
書房的門在沒有敲門的情況下被開啟,盧卡斯走進來,他掠了一眼狼藉的地面,說,「不收拾一下地面嗎?不怕自己踩到碎片?」
「我可以沒有允許你隨便進入我的房間。」萊昂內爾摸一把臉上僵硬的肌肉,說。
「所以,那又怎樣?」盧卡斯聳肩。
萊昂內爾看著這像是在用面無表情表達自己無聲的得意的小子,越看越不順眼。是的,他一直不滿意萊克斯這個軟弱的繼承人,可瞧著盧卡斯這模樣,他更不想自己有這麼一個繼承人。這小子算是什麼樣子?覺得兄長瘋了,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繼承我所有的財產了?呵……想是這麼想,可萊昂內爾的心裡深處知道,如果萊克斯真的瘋了,而且治不好了,他的財產就真的要被眼前這個囂張的小子繼承去了。無論如何,他都沒辦法任由自己的王國後繼無人。
眼下萊克斯的情況並不樂觀,經過了那麼多專家的治療,他的病情不僅沒有得到緩解,反倒愈發惡化。原先他偶爾也會清醒過來,這幾天過去,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瘋癲的時候越來越多,到了今天,已經足足十個小時,萊克斯都像是個蠢貨一樣蜷在角落裡。
萊昂內爾看了盧卡斯一眼,將一份報紙遞給盧卡斯,「看看。」
盧卡斯撿起那份報紙,定睛一看,瞳孔微縮——《萊克斯·盧瑟確患嚴重精神病:瘋癲疑有隱情,億萬身家又將落何方?》
「你做的。」
盧卡斯搖頭,「不,不是我。」
「這件事被爆出來,得到好處的人只有你。」萊昂內爾冷冷說,「除了你,沒有別人。」
「你已經認定是我做的,那還來問我做什麼?」沉默了許久之後,盧卡斯抬起頭,這樣靜靜地回答。
他隔著窗戶看坐在床上喃喃自語的萊克斯,看了很久,然後低下頭,翻開手心朝上,看自己手心上的疤痕。
他還記得,那時候,哥哥半跪在自己的椅子前邊,給自己揩拭血跡時的小心翼翼的模樣。忽然覺得眼睛泛潮起來。
就在這時,盧卡斯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身,他趕緊收起自己的軟弱來,醫生和護士和他擦肩而過,戴著金絲眼鏡的醫生微笑著對他點頭算作打招呼。
盧卡斯看見他們進入房間,醫生半是哄騙半是強迫地給萊克斯塞下幾顆藥丸。
盧卡斯盯著那個醫生的手,微微瞇起了眼睛。
——
咯咯,咯咯。
寂靜的房間裡,突兀的響起幾聲令人不寒而慄的笑來。
瑞秋女士盯著報紙上的新文頭條,眼睛裡流出了狂喜的神色,臉也憋得通紅,她摀住自己的嘴,好叫自己不得意出聲來,因為她還是隱約知道,她幹的這事是不地道的、見不得光的。
突然,從她的身後插過來一隻手,直直地將她手上的報紙奪去。
瑞秋轉過頭,看到盧卡斯,眼裡的光芒更盛,她瞟了盧卡斯一眼,侷促地理著自己的衣角和鬢角,用甜蜜的聲音喚心愛的兒子,「哦,盧卡斯,你來了?你是來找我的嗎?吃飯了沒有?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吧?你喜歡吃什麼?我這裡沒什麼材料了,大概只能做煎餅……」
盧卡斯安靜地聽著她說話,卻不搭腔,眼睛裡的漠然麻木讓瑞秋漸漸不敢再說話,瑞秋女士怯怯地問,「你怎麼了?盧卡斯。」
盧卡斯終於開口,「我還想問你呢,為什麼那個醫生會說,是『我』指使他換掉萊克斯藥,好加重萊克斯的病情,讓萊克斯的病無法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