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星塵深處的密鑰(完)
「——這不可能!」
「一定是你對鑒定結果動了手腳!」
強納森看到鑒定書下意識脫口而出,當場拍桌而起,但很快就被瑪莎給按住了。
斯王恩博士陷在沙發裡,搖了搖埋在胸前的腦袋,他十指絞在一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該怎麼說?難道還要說原本我自己都希望是自己對鑒定結果動了手腳嗎?這也太可笑了。因為懷疑,他整整把實驗重複了十遍!十遍!十遍實驗做出來的結果一模一樣!
蘭斯是他的兒子,那麼就絕對不可能是他要找的氪星之子;雖然蘭斯不是他要找的氪星之子,可自己居然有個兒子,這個驚喜太大了,他都不知道是驚更多,還是喜更多。
他總覺得自己以前似乎還遇見過這個孩子,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了,他在大都會被違反交通規則的卡車撞上,差點就死了。迷迷糊糊意識混沌的時候,他彷彿看到一個黑頭髮黑眼鏡的孩子走到自己的身邊,蹲下來,用他的小手摸了摸自己,一股暖流流淌進身體裡,粘合劑一般將靈魂牢牢地黏在了身體上。
斯王恩博士記得那個模糊的影子,像是發著光。
他想到那個黑髮黑眼的孩子,越想越覺得他和琳達·李長得像,精緻而可愛,他忽然覺得有這麼一個兒子挺不錯的。
然後他就茫然了。
他的人生很少迷茫,在他有記憶以來似乎只有三次,第一次迷茫是他剛開始創業時,第二次迷茫是他接到外星訊號時,第三次……就是現在,他突然知道了自己有了一個兒子。
一個兒子,一個血脈相連的人,一個繼承了他的生命的人。
誰知道他那時候隨口說說撒的謊居然會真的成真啊?
這是真的?這是真的!像是一瞬間,有無數燦爛的煙花在夜空裡璀璨綻放,他的心歡呼起來。幾乎都將那外星的使命丟到了腦後。
瑪莎比強納森冷靜多了,但此時的態度也比較冷,她想不明白斯王恩為什麼要與他們爭奪蘭斯,「抱歉,斯王恩先生。我得驗證一下你這份結果的真實性。」
斯王恩博士很疲憊地歎了一口氣,「這真的是真的。」
蘭斯忍不住,從樓梯後面鑽了出來,登登登跑了過去,「怎麼可能?明顯我是黃種人,你是白種人。」
斯王恩說,「你的媽媽是黃種人。而且,你沒有發現你特別白嗎?你媽媽也你這樣,皮膚特別好,又白又細,像是絲綢。」
蘭斯皺著眉,「……我和你長得一點都不像。」
斯王恩笑了笑,「你長得像你媽媽。長得不像我好啊,長得像我多不好看。」
蘭斯想說點什麼反駁,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知道,自己不想離開肯特家——搞錯沒有?他花了七八年才適應了一個家庭,這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親生父親?
——系統,你驢我驢的是不是太開心了?QvQ
在冷靜下來之後,蘭斯連線了許久未見接線員778711,加班的接線員778711給了他一番親切的解釋:「因為不可抗性,所以我們只能讓你在最近的平行空間進行重生。然而,我們很難給你憑空捏造一副軀體,所以你的軀體選擇也是該平行空間原本就有的軀體,既然是空間自身創造的軀體,自然會有父母,不過這也是隨機選擇的。」
「剛來的時候你怎麼不和我說?」
「你沒問啊。呵呵。」
「……你們系統真的沒有投訴功能?」
瑪麗外婆站出來,作為一個醫生,她說,「瑪莎,我很遺憾是這樣的結果。但是,斯王恩博士沒有撒謊,我也做了鑒定,蘭斯是他的血緣上的兒子。」
會心一擊。
瑪莎知道,自己的媽媽是絕對不會騙自己的。
所以,蘭斯應該姓斯王恩,而不是姓肯特。這個清楚的認知讓她心痛如絞,她不敢相信會是這樣,一開始不只是因為要保護克拉克才會讓蘭斯代替了克拉克去做DNA鑒定,誰會想到真的鑒定出一個親生父子啊?
難道他們都錯怪斯王恩了?他一開始就是衝著蘭斯來的?
斯王恩博士沒有強迫肯特夫婦馬上作出答覆,只是在通知了親子鑒定結果之後就默默地離開了,他給了肯特夫婦三天的考慮時間。
晚餐的時候,強納森、瑪莎、威廉、瑪麗、克拉克還有蘭斯坐成一桌,氣氛十分凝重。
威廉外公首先開口,「斯王恩博士是個好人,我一直覺得他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的,只是他一直沒有結婚。蘭斯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如果想要走蘭斯的撫養權的話,我們並沒有太大勝算。」
「就算您出馬也不行?」強納森恭敬的問。
「不行。他有的是錢,想請什麼律師請不到?」威廉外公說,「而且,我的勝訴率也不是百分之百。」
蘭斯在一邊憤憤地想,我才不願意當那個人的兒子呢!
「不過,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啊?」強納森問。
「他是維吉爾·斯王恩。你們可能不大聽說過這個名字,但是這個家裡用的很多產品就是他們公司出來的。他是在信息科技領域創造了新世界的男人。早年他還願意接受曝光的時候,好像曾經排到過第五位。他即使坐著不動,也會有人將大把金錢塞進他的口袋裡。他要是想扭緊一顆螺絲,只需要把螺絲扣在那兒,也不用動,世界會為他轉動起來,扭緊那顆螺絲。……大概是八年前,他突然淡出了圈子……可我覺得他的錢並未停止運作……我估計他的身價起碼有這個數。」威廉外公比劃了一個手勢。
強納森倒吸一口涼氣,「單位是億?」
威廉外公鄙夷地翻了個白眼,「十億。」
強納森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意思就是蘭斯如果被確定為他的繼承人就可以繼承這麼多財產?」 那是他完全無法想像的生活,「我的天,那個男的完全看不出是個有錢佬啊……」
「我吃飽了。」瑪莎站起來一個人沉默著回了房間。
蘭斯坐在位置上,垂下眼睫,為剛才自己聽到那個龐大的可怕的數字的一瞬間的動搖感到略為羞恥。
「蘭斯,他們在說什麼?」克拉克問,「你為什麼會變成別人的兒子?」
「我……我不知道。」蘭斯說,然後他從椅子上下去,輕手輕腳地去了瑪莎的房間。
走到正坐在床邊的瑪莎身邊,伏在她的腿上,「瑪莎,你別難過。」
瑪莎低下頭,撫摸著蘭斯柔軟的黑髮,「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很想把你留在身邊。可我明明知道你的生父可以給你一個更好的生活條件,如果你小時候一開始就生活在他身邊的話,你一定過的比現在好,你能上更好的學校,接受更好的教育。我和強納森沒有什麼錢,我們只有一個小農場,省吃儉用卻到現在都沒有還完貸款。我們沒辦法提供你更好的生活,蘭斯,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蘭斯仰著頭看瑪莎,「我過的已經夠好了。」
「你是個好孩子。蘭斯,我的好孩子。」瑪莎抱了抱他。
第二天,瑪莎和強納森就和斯王恩說了他們的決定,他們同意了讓蘭斯認回親生父親,並將蘭斯的監護權轉讓給斯王恩博士。
不大瞭解狀況的克拉克看到瑪莎在收拾東西,興高采烈地跑過去問要不要幫忙。幫著整理了一會兒箱子卻發現怎麼巷子裡裝的都是蘭斯喜歡的東西,他捏著長頸鹿玩偶說,「蘭斯很喜歡這個的,為什麼要扔了它?」
瑪莎說,「不是要扔了它,就是因為蘭斯喜歡,所以我要把它讓蘭斯帶走。」
「帶走?帶去哪裡?蘭斯要走嗎?」克拉克問。
「蘭斯的親爸爸找到了他,他以後得和他親爸爸住在一起了。」
克拉克愣了愣,問,「那我呢?」
瑪莎摸了摸他的頭,「蘭斯不能和我們住在一起了。」
克拉克懵了好一會兒,像是被錘子重重的敲擊了一下,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心上鈍鈍地疼了起來,然後不作聲地哭了起來。
蘭斯一邊給克拉克揩眼淚,一邊在心裡沉痛地思索,自己的教育方針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大對?他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把克拉克教的太過依賴自己了?
看著哭成花臉貓不停地對自己說不要走的克拉克,蘭斯簡直哭笑不得,忽然就起了壞心眼,說,「我是一定要走的。」
「你走了?克拉克要和誰一起睡覺?」克拉克委屈極了。
「和你的被子。」蘭斯說。
「我以後一定很乖。你的牛奶我都幫你喝,洗澡我給你搓背,小鴨子也都給你玩。你不能留下來嗎?」克拉克哽咽著問。
蘭斯看著他的模樣,恍惚間突然記起來,他剛剛撿到克拉克的時候也曾經哭著對肯特夫婦說過類似的話。不一樣的是,那回他是懇求能留下克拉克。
回憶有如柔軟綿長的海浪迎面而來,他記起很多事情——
坐在飛船裡向他伸手還只會咿咿呀呀的小克拉克;捏碎木頭把自己嚇壞了卻全無所知的小克拉克;笨拙學語,賣萌讓自己越發心軟的小克拉克;剝糖給自己吃的小克拉克;紮著小辮說要嫁給自己的小克拉克;爆發出超能力要保護自己的小克拉克;像是小尾巴一樣跟在自己身後甩也甩不掉的小克拉克……
他的小克拉克已經從他的手心裡長大了。
克拉克格外悲憤難過,這次居然只有自己一個人孤軍奮戰,連爸爸媽媽都不幫著自己。他平生第一次做了壞事——把哥哥的行李都偷偷搬走,藏在附近的小樹林裡。
但是雖然他把行李藏了起來,到了約定的日子,蘭斯還是坐上了車。
蘭斯捏了捏克拉克的手,說,「你要乖乖聽話,哥哥很快就會回來的。」
克拉克哭著說,「你騙人,瑪莎說過你以後都不姓肯特了。」
蘭斯:「……」
克拉克站在公路旁邊,看著車子漸行漸遠,越變越小,直到消失在地平線之下。
「蘭斯!」
克拉克突然大喊了一聲,從強納森的手下躥開,鑽進了邊上的玉米田里,疾速地奔跑了起來,追著轎車一路前進。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冰冷刺骨的寒風像是滑溜的鰻魚從他的喉嚨裡鑽進去,彷彿要凍傷他的五臟六腑,枯萎的卻仍矗立著的莊稼向兩旁倒伏而去。
一直追到那輛車緩緩地開進了一所莊園。
他目送蘭斯進入薔薇花叢環繞的雪白別墅,徘徊了幾圈,轉身跑回了家。
瑪莎沒有責罵他,只說,「其實也不會過很久……唉,不過你想去看蘭斯就去看吧,不過記得千萬不要被別人看見你使用超能力。」
得到准許的克拉克當天晚上就飛奔去了蘭斯的新住處。
蘭斯的臥室在二樓,他就攀著爬滿常青籐的牆壁,趴在了蘭斯的窗口,輕輕地敲著玻璃,過了好一會兒才等來睡眼惺忪的蘭斯。
蘭斯簡直無語了,「我還被嚇了一跳。你能不要半夜來敲窗嗎?」
克拉克很難過的問,「你都不想我嗎?」
「我……才過了五個小時。」蘭斯說。
「我們從來沒有被分開這麼久過!」克拉克控訴道。
蘭斯愣了一下,神色變得有幾分凝重,「或許我們真的該分開一段時間了,克拉克。我在想我對你的保護是不是過頭了。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嗎?你是要成為英雄的男人,你應當學會獨立。我……我不可能永遠陪在你身邊。」
克拉克不管這些還是委屈,他把小臉放在扒著窗戶邊沿的手上,一雙霧濛濛的藍眼睛睜的滴流圓,可憐兮兮地瞅著蘭斯,「蘭斯,為什麼你是蘭斯?」
蘭斯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出來,他伸手摸了摸克拉克的腦袋,「克拉克,為什麼你是克拉克……」
冬天的月色格外清冷。
克拉克的腳下是一叢枯萎的薔薇花枝,灰色的葉片上凝著晶瑩的露珠,折射著淒淒月光。
直到很多年之後蘭斯才知道也是在這一天,萊克斯被他的父親萊昂內爾洗去了一段記憶,他忘記了痛苦,但同時也忘記了曾經帶給他些許慰藉的肯特兄弟,好處是他的精神病幾乎治癒,之後的十幾年並未復發。
只是有一回,萊克斯找到一個被藏得十分隱蔽的小箱子,裡面放著一個製作粗糙的音樂盒。他敢確定這絕對不是爸爸送給自己。
每次難過的時候,他就會一個人在無人的角落裡,扭動發條,金屬齒梳撥動金屬彈片,安靜地聽著音樂。
他看見小木屋外形的音樂盒底部還刻著一些字——
To lex:
Happy birthday:)
From your dear friend C&L
可他就是記不起來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
克拉克難得賴床不起,看著天花板發呆了好半天。
他覺得床太空了,被子太大了,空氣太冰冷了。
要不是瑪莎一路拎著他去學校,他都不想去學校了。
打開教室的門。
克拉克愣住——
蘭斯轉了過來,對他微笑了一下,說,「早安。」
克拉克莫名地紅了耳朵,「早早早安。」
他覺得事情似乎同往常一樣,又似乎有哪裡已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