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告訴他世界愛他（完）

　萊克斯忽然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

　「這不是去大都會的路，你在把車往哪裡開？」

　「盧瑟先生，目的地很快就會到了。」

　盧瑟抬頭，在後視鏡裡看到和往常不一樣的半張臉，頓了頓，心中打著擂鼓問，「你是誰？」

　男人沒有回答反倒突然停下了車，就算這輛車擁有不匪的身價，但還是沒有逃過慣性的制約。未曾繫上保險帶的萊克斯撞上前座的椅背。他還沒有重新坐穩，就被陌生的司機用槍指著揪下了車。荒涼的國道邊停著一輛打開門的麵包車。萊克斯粗暴地扔了上去。

　他摔坐在狹窄的空間裡，抬起頭就看到一個孩子坐在他面前看著他

　「瑞恩？」盧瑟剛剛問了一句，就被男人甩過來的槍托吻上了臉頰。他的舌尖嘗到牙齦被磕破滲出的血，被打擊的牙齒搖搖欲墜。

　獵槍理他的腦袋不過一個拳頭的距離。

　萊克斯摸了摸嘴角，問，「你想要什麼？」

　「錢，比如你的信託基金的賬號和密碼。」

　「我沒那種東西。」萊克斯眼也不眨地說。

　男人沒有馬上相信或者否決他的話，而是看向身邊的孩子，「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盧瑟詢問地望向瑞恩，似乎在奇怪男人為什麼要向瑞恩確認事情的真假，又似乎從瑞恩可以辨認真話和謊話這件事裡嗅到了什麼不一樣的味道。

　瑞恩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男人還是從他的表情細節上看出了瑞恩的答案，他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把手指搭上扳機，以肉食動物瞄準獵物的眼神看著盧瑟，殘忍的血銳之氣彷彿要破囊而出，「說，你的賬號和密碼是多少？」

　「我已經就說了我沒那種東西。」萊克斯咬定了說不知道，就算有生命危險他也不能一下子就把底牌交代出去，不然他該用什麼來和父親對抗？交出了他的基金，那他就失去了上場博弈的資格！開什麼玩笑？他可不會輕易向父親認輸！

　男人又一次問瑞恩，「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他的賬號和密碼是多少了？」

　瑞恩仍舊悶聲不吭。

　男人笑了起來，「寶貝兒，我就喜歡你這一點——從來不說謊。如果不想肯定，也只會用沉默來代替。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嗯，爸爸不會逼你……你可以慢慢說，我們有的是時間。反正賬號的主人沒有機會再改了。」說完，他就轉過頭，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作勢要扣下扳機。

　瑞恩漆黑的眼睛瞬間被怒火燃燒成熾熱，他大叫起來，「你要是殺了他永遠也別想知道賬號和密碼！如果你想我開口就放了他！」

　「我怎麼知道我按照你說的你就會乖乖告訴我？」

　瑞恩快速地說了一個賬號，萊克斯低著頭，只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的繼父知曉瑞恩所言非虛。

　「好吧，我的小兔子，我就答應你這個小小的要求。」說完他就打開門，不顧車子還在高速行駛就把萊克斯扔了下去。

　「不！」瑞恩短促地叫了一聲，又被繼父豺狼般的眼神逼的瑟瑟發抖。他的手上拿著一個手機，「你知道這是什麼的。你如果不說，沒關係，我不殺你，我殺了收養你的人。嘖嘖，多可憐啊，瑞恩。他們都是因為你死的，上次去典當鋪的時候，要不是你拖拖拉拉不肯乾脆地告訴我們密碼，我也不會正好碰上返回的老闆，失手把他殺死……你還想再嘗試一次拖延要付出的代價？」

　瑞恩的眼睛裡汪著一灘水，讓他看上去像是一隻被馴養了許久下意識地畏懼暴力卻又不甘心就此低頭的小動物。

　「你爸爸說得對，瑞恩，來之前不是說好了要聽話的嗎？炸彈可不長眼睛。」他的繼母一邊開著車一邊譏誚地說，「這也是為你好，你爸爸早點拿到錢，我們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瑞恩看到繼父冷冷地瞥了繼母一眼，讀到繼父心裡的話，臉色更白了，他的嘴唇因為恐懼而顫抖起來，「不，我不能說。」

　繼母失去耐心地呼吸，「我也不想打小孩的，瑞恩，可你真的太不聽話。」

　瑞恩看了一眼繼父，說，「我不能說……他打算在野外停車，等問出了密碼，就殺了你。」

　尖利的剎車聲突然響起，摩擦聲像是直接耳鼓上狠狠劃了一道。

　——

　電話鈴聲第三次響起，與此同時，克拉克正在房間和小狗玩耍，他從地上爬起來去接電話，「喂，這裡是肯特家。」

　「克拉克，快點去救蘭斯！快！！他的車上有炸彈！！」

　「瑞恩？你在說什……」

　「快去！……」電話那頭傳來一片辟里啪啦的雜音，然後響起一聲男人的暴喝聲，「別管我，快去救蘭斯，嗒，嘟嘟嘟嘟嘟……」

　克拉克看了電話一眼，沒有作太多猶豫，閃身跑出了房間。

　他跑到一個分叉口，停了下來，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心裡拿不定主意——蘭斯到底是抄近道還是走的國道？

　就在克拉克猶豫不決的時候，他的腳邊兀的響起熟悉的叫聲，「汪！汪汪汪！」

　克拉克低下頭，居然看見那只白色的小狗就在自己的腳邊，用屁股對著自己，朝著一個方向，用前爪刨了刨地面，「汪汪汪！」

　像是在說跟我來。

　看克拉克默認自己的帶路，白色小狗便撒腿奔跑起來，比風更快的速度看的克拉克目瞪口呆……這……這到底是什麼狗？當然他也沒時間考慮那麼多，直覺告訴他跟著小狗走，他就能找到蘭斯在哪裡。

　很快他們就追上了蘭斯的銀色轎車，克拉克跑到蘭斯的車前，張開雙臂攔住車。

　蘭斯被突然冒出來的克拉克嚇了一跳，險而又險地停下車，他皺眉看著大步走過來的克拉克，「克拉克，你瘋了嗎？你……」下一句話才說了一個詞，就被克拉克扯出了車子。

　「汪汪汪汪！」小白狗瘋狂地朝著車子大喊著。

　「等等，發生了什麼？」蘭斯趔趄地從車上被拉了下去，剛剛開口問了一句，就看到克拉克臉色一變，然後自己就被克拉克強壯的雙手緊緊地箍在了懷中。

　「砰！！！」

　轟炸毫無預兆地轟然響起——

　熱浪灼燙地舔舐著蘭斯的臉頰，烘的眼睛發乾，大腦一片空白。

　然而藏在克拉克懷裡的他被庇護的嚴嚴實實，沒有收到爆炸波的半點波及。克拉克的懷裡和外面彷彿兩個世界似的截然不同。

　這一瞬間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回過神來，克拉克才發現自己身上也毫髮無損。

　他們從廢墟中站起來，蘭斯緊張地去查看克拉克是否受傷，卻看到他的背脊上佈滿了一層白霜，隨著他的站起抖落了一地的碎冰。

　蘭斯怔忡片刻，在心裡默默地說：超級力量，超級速度，熱能射線，如果還算上並不算穩定的超級聽力……這是第五個被開啟的超能力——凍氣。

　通往神殿的大門，克拉克已經打開了五扇。

　但蘭斯卻感覺到了克拉克不可遏制的恐懼，他被克拉克抓著肩膀，「你沒事吧蘭斯，你沒事吧？」這樣說著，克拉克還在他身上查看和摸著。

　「沒事，我沒事。」蘭斯趕緊抓住克拉克的手，問，「等等，你是早就知道我會有危險所以特意趕過來的？」

　看蘭斯沒有傷，克拉克這才平靜了一些，「是瑞恩告訴我的。」

　「瑞恩？」

　「他被一個自稱是兒童服務處來的女人帶走了，但是……」克拉克抿了抿嘴唇，「我那時候太粗心了，我覺得那個女人可能是個騙子。我應該多問幾句的。……他打電話給我的時候似乎十分慌張，好像有誰在追他。」

　蘭斯覺得頭疼，他摸了摸頭，「先別自責了，我們得快點找到瑞恩。」

　就在這時，蘭斯發現自己的手機在震動，他接起電話，電話那段傳來萊克斯充滿擔憂的聲音，「蘭斯，瑞恩是怎麼回事？他和貌似是他爸爸的人在一起。那個男人打劫了我，還差點殺了我……」

　「謝謝，謝謝，我們知道……」蘭斯煩躁地吁一口氣，「我會找到他，你現在在哪？」

　「我找到一家公路邊的小店，已經聯繫上肖接我回去了。我覺得還是你家的瑞恩的情況比較危險，你們得快點找到他。他爸爸看上去不是好人，我擔心在利用完之後他會殺了瑞恩。」

　掛了電話之後，克拉克問，「我們怎麼找？」

　蘭斯看著沒有邊際通向四面八方的道路，也不知道會是哪條，「我……」

　「汪！汪汪！汪汪汪！」

　小白狗的犬吠聲又一次吸引了克拉克的注意力。

　沒有風，蘭斯卻看見公路兩邊的荒草搖晃了起來，像是有什麼潮水般的東西在朝著他們湧過來。

　一隻大黑狗首先從草叢裡冒了出來，隨著這個開始，大大小小各種體型各種品種的狗狗接二連三地鑽了出來。

　他們走到小白狗的身邊，恭恭敬敬地低著頭。

　小白狗仰著頭，像是在問話似的叫了幾聲。

　狗狗們非常有秩序，只有在小白狗叫過之後才會有幾隻狗狗回答似的回應幾聲，井然有序的情況太過詭異，以至於克拉克和蘭斯都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

　過了一會兒，小白狗似乎問完了，頗為高傲地走到克拉克面前，對他抬了抬下巴，汪汪了幾聲，不用聽懂他的汪汪聲，蘭斯都很感覺到他比人類還人類的高冷氣息。

　他把屁股對著克拉克，搖了搖尾巴。

　「跟他走。把瑞恩救回來。」蘭斯說。

　話音剛落，小白狗一蹬腿跑了出去， 風馳電掣的像是變成一道白色的閃電，克拉克在後面緊追不捨。

　蘭斯遙望著他們消失在地平線，身旁的狗狗們都仰著腦袋伸直脖子嗷嗚地嚎叫，像是在歡呼他們的國王出征。

　配角這麼拉風真的沒關係？蘭斯站在此起彼伏的犬吠聲中想。

　——

　喉間有火，肺裡在燒。

　雙腿有如灌鉛般沉重，每次抬起腳都像是要用盡全身的力氣，瑞恩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氣，灌進熾熱的身體裡，他的額頭汗如雨下。

　瑞恩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那個惡魔就追趕在他身後。

　他從自己的口中用蘭斯的生命騙走了密碼，還殺了繼母，只要再殺了自己，他就徹底毀滅了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從此之後帶上錢遠走高飛過上他夢寐已久的優渥生活。

　瑞恩剝開草叢看到前方有一個破舊的小木屋，他拔腿衝了過去。

　他剛走進去就被地上的一個坑絆倒，這正好讓他發現了地上的門。他將自己塞進潮濕水臭的泥坑中，透過木板的縫隙看著房間裡的情況。

　繼父踏在他的頭頂，影子將籠罩住他的黑暗疊的更深。

　他蜷縮著抱住自己，閉上眼睛，發抖的更加厲害。

　犬吠聲毫無預兆的響了起來。

　緊接著是繼父痛苦的叫聲。

　幾下槍聲。

　扭打的聲音。

　木板遭受重擊的折斷聲。

　重物落地的悶響。

　世界平靜下來。

　「汪，汪汪。」

　瑞恩讀到小狗的心聲：好了，你安全了，可以出來了。

　他抬起頭，地洞的木門被打開，克拉克對他伸出手。

　——

　瑞恩的父親毫無疑問地被送進了警察局，他已經有過兩次搶劫的案底記錄，這次進去估計年紀不翻一倍都出不來。

　「為什麼你不和我們說你的繼父繼母虐待你呢？」蘭斯問他。

　瑞恩憂鬱地回答，「我想說，但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本來我身上有很多他們虐待導致的傷痕的。但是遇見你之後就不見了，我怕我說了，你們會認為我是在說謊。」

　蘭斯：「……」

　「我很抱歉，是我連累了你們……」瑞恩用手背胡亂揩拭著不受控制地從眼睛裡湧出的淚水，「如果不是我的話，也不會讓你們遭遇危險。是我害了大家……其實在遇見你的那一天，我的爸爸利用我搶劫了典當鋪，他還殺了典當鋪的老闆……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死……」

　「對不起，我不能再欺騙你們了。我有讀心的能力，我可以聽到別人的心聲。」瑞恩說。

　克拉克半跪在他面前，給他擦眼淚，「我的天，又是因為隕石嗎？」

　「隕石？」瑞恩說。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能力的？」克拉克問。

　「我從更小的時候就能聽到別人的心聲了。」瑞恩說。

　「不是在斯莫維爾有的能力？」

　「我是前幾天才被繼父帶著到斯莫維爾的。」瑞恩回答。

　克拉克愣了一下，他心裡有點喜悅，因為瑞恩的特殊不是他造成的，可更多的是難過，瑞恩也是與生俱來的特別，和他一模一樣。

　「我不能騙你們。我不能讀克拉克的心聲，但我我讀過蘭斯的，我知道你的秘密，克拉克。藏在地窖的秘密。」瑞恩咬了咬牙，坦白道。

　克拉克皺了皺眉頭，收回放在瑞恩肩膀上的手，微微直起身子，滯愣了片刻，才扭過頭，看向蘭斯。

　瑞恩也跟著望向蘭斯，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仍然在不停地往下掉。

　蘭斯蹲下去，同瑞恩平視，他拿出一塊手帕，細細地給瑞恩擦眼淚，「別哭啦。好孩子就別哭了。」

　「蘭斯，我該怎麼辦？」瑞恩哽咽著問。

　「如果你沒地方去的話，盡可以待在我們家，反正已經有一個怪胎了，多了一個也不多。」蘭斯笑著說。

　克拉克也說，「是啊，你可以待在我們家的。」

　連小白狗都霸氣地汪了一聲，表示批准瑞恩可以和自己住在一起。

　瑞恩的神情近乎奔潰，他的睫毛沾滿淚水，好似很重般低低垂著，「不，我不可以……我只會給別人帶來悲傷和不幸。」

　「我就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克拉克看著他，恍惚間想起一些畫面來，酸澀和慚愧的心情有如潮水般浩浩湯湯一湧而上——

　「那些因為隕石而死的人都是我害的……」

　「蘭斯，我害了他，我還救不了他。我、我沒辦法說……我、我沒……我沒……」

　「我沒辦法說我沒有殺他。」

　「為什麼就是我呢？為什麼我不是人類？為什麼我是個怪物？」

　「為什麼我會來到地球，那些令人絕望的災難和不幸都是因為我而造成的。我就是個惡性細胞，無論誰和我沾上，都會被悲劇感染……」

　「我真的對得起這個世界嗎？」

　蘭斯的聲音輕柔，傳進瑞恩的心中，也傳進克拉克的心中。他深深地凝望著瑞恩，溫柔的眼神像是一團清澈的水，包裹住瑞恩焦躁不安的情緒，緩緩地撫平，「瑞恩，你的能力不是罪惡，那是上帝對你的恩賜。」

　「你的誠實和善良是你的星星，他照亮你的前進的路。不要低著頭，抬起頭，不管你走到哪裡，請不要忘記他們都在。你每一個善舉和惡行，都是未來的成因。瑞恩，我知道你自己一直都知道到底該怎麼做。」

　「你如果覺得自己傷害了這個世界，就好好對這個世界道歉吧。」

　「但是我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愛你的。」

　「現在命運向你垂青了，你要是再不回應，那你就是真的對不起這個世界了。」

　瑞恩怯怯地伸出手握住了蘭斯的手。

　他捏了捏蘭斯修長潔白的手，在心裡想：這真像我媽媽的手……

　蘭斯摸了摸他的腦袋，「還有，典當鋪的喬治爺爺沒有死，他受了傷，還在醫院呢。我想你也許可以去給他幫忙來向他道歉。」

　「現在，讓我們一起回家吧。」

　蘭斯笑著捏了捏他濕漉漉的臉蛋，把雙手□他的腋下想將他抱起來……呃，抱不動。

　蘭斯：哥哥的尊嚴又碎了一次otz

　克拉克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他輕輕鬆鬆地把小瑞恩舉得高高的，讓瑞恩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引起瑞恩的一陣驚呼。

　瑞恩手忙腳亂地抓住克拉克的頭髮保持平衡。

　蘭斯走在旁邊，說，「好吧，現在我們的車壞了……慢慢走回去吧，順便你還可以和我們好好說說你以前的事情……」

　克拉克則吃痛地說，「瑞恩你能放開我的頭髮嗎？」

　「對、對不起，我我我從來沒有坐在爸爸的肩膀上過……」

　他們走出嘈雜的小鎮，沿著公路一直走，一路走一路說，斜陽將他們的影子拉的長長的，一隻白色的小狗跟在他們的後面，時不時地叫喚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