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夜幕下的哥譚市（六）

　吃早飯的時候，克拉克興奮地說，「我們昨天晚上進程的時候見到蝙蝠俠了！他和報紙上寫的一樣酷！他是個英雄！簡直太厲害了！我聽說就是他把哥譚的毒販子老大送進監獄的！他昨天還救了道斯小姐呢。」

　蘭斯偷偷地觀察著，布魯斯韋恩依然低著頭吃他的荷包蛋，像是與他完全沒有關係。

　管家阿弗卻沒有什麼好臉色，「可是他造成起碼五十萬美金的公共財產損失，他開著車在街上橫衝直撞！完全沒有考慮過會不會造成人員傷亡！他可以不考慮自己受不受傷，但要是有人因為他而受傷了怎麼辦？」

　克拉克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辯駁。

　這時布魯斯抬了抬頭，若有似無地瞟了管家一眼，像是有些無奈。

　克拉克這才傻氣傻氣地說，「我覺得他應該是有什麼原因的。」

　管家阿弗爺爺卻像是更生氣了，「有什麼原因呢？一個體面人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是吧？老爺。」他轉向布魯斯，「就像我們老爺，他繼承了去世的韋恩先生和韋恩太太的得體和理智，為了家族的榮譽，也不會幹出這麼瘋狂的事情。」

　「叮。」布魯斯一邊咀嚼著什麼，一邊用精緻的金屬叉子在骨瓷碟子上敲了一下，「是的。韋恩的榮譽。」

　阿弗爺爺像是壓抑著什麼情緒，對布魯斯沉聲說，「希望您能永遠記得去世的老爺和太太，記得韋恩家族的榮譽。」

　布魯斯漫不經心似的點點頭，復又低下頭繼續吃東西。

　看到這兒，兼為局外人和局內人的蘭斯始終沒有發表言論。他知道布魯斯韋恩的真正身份是什麼，所以也知曉這主僕倆剛才在暗地裡爭執著什麼。英雄是一個很敏感的話題，甚至有些時候，人們可以將他們等同於破壞。每一個超級英雄的勝利，伴隨而來的，可不僅僅是反派的落敗，也有或大或小的破壞。

　連每回克拉克教訓斯莫維爾那些變異者都會造成或多或少的破壞，甚至於，他們家的車已經「意外」地破了一次又一次，汽車保險的工作人員每次看到他們就會露出「我的上帝，怎麼又是這家人」的表情。

　布魯斯卻在這時對克拉克說話了，他收起輕浮時，倒是看上去又華貴又睿智，「我並不覺得蝙蝠俠是個英雄。」

　「那什麼才是英雄呢？」

　布魯斯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英雄，力所能及，保護你能保護的。有一件外套，然後給孩子披上使他安心，就可以被稱作英雄。就像你也可以。」

　等到太陽升起的時候，布魯斯就禮貌地給了威廉·克拉克老先生一封開口的裝有報酬工資的信，「我謹代表韋恩家族向您感謝您對韋恩家族的幫助。」

　——

　「我們就這麼回去了？」克拉克坐在副駕駛座上問。

　「當然不。」威廉外公一路把車往哥譚市市中心開去，「我可不能把人家小姑娘丟下。雖然她說了她沒事，但是我覺得我還是得去看看她。」

　瑞秋·道斯是個棕髮棕眼的美人，她臉色蒼白形容憔悴，看上去情況似乎是不特別好，可在望見威廉·克拉克老先生的身影時，她還是彎起嘴角來，讓自己稍微精神一點。兩人打過招呼之後就開始討論情況了。

　蘭斯總算是總結出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一夥還沒有付出水面的犯罪團伙，通過哥譚黑幫老大將一批毒品運輸進哥譚，並且，這種毒品是一種新型毒品。可以誘發和擴大人心底的恐懼，哪怕只有一點，讓人陷入瘋狂的幻覺。而那夥人現在已經將毒品灌入了哥譚的自來水管道裡，但是因為他只有以霧氣形式被人吸入肺中才會起作用，所以目前還沒有怎麼樣，但毫無疑問的，這是一顆隨時可能爆發的定時炸彈。

　「不，克拉克爺爺，我很高興您答應我的請求來幫助我，但是我並不像您會因為我的緣故而受傷。」瑞秋說，「就算看在我爸爸的份上，您還是回去吧。離開哥譚，現在的哥譚很危險。請您盡快離開。」

　在瑞秋的堅持下，威廉外公終於……堅定了要幫孩子們把事情解決了再回斯莫維爾的決心。

　時近黃昏。

　哥譚上空彷彿永遠都不散去的空中暈成一片薄紅，暮雲如燒，可城中的空氣卻依然悶熱潮濕，浸著一股臭味，下水道有白霧裊裊而出。

　蘭斯看著陰霾的天空，深深以為，這副本越刷越詭異了。

　急也沒有用，克拉克打開窗戶透透風，還在後座上同蘭斯聊天，「能引發人內心恐懼的迷幻劑？如果是你的話，你大概會想到什麼呢？」

　「內心的恐懼？」蘭斯微微閉上眼睛開始幻想：他死的時候完全沒有感覺，他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就一命嗚呼了。他該恐懼什麼？生存的壓力？緊張的人際關係？還是未知的未來？……想著想著，一幅畫面驀地浮現在了蘭斯的眼前——那是前天晚上，布魯斯因為中毒而倒在地上打滾的模樣。

　畫面一晃，在地上痛苦掙扎的人就換做了克拉克，他看上去那麼可憐，面色蒼白，滿頭是漢，然後他的衣服上慢慢洇出黑紅的血來，這時，克拉克抬起了頭，看著他，「蘭斯，你騙我。」

　「砰」的一聲巨響，將蘭斯稍微清醒了一些，然而各種各樣可怕的畫面仍然不受控制地跳進他的腦海裡，叫他抱著頭蜷縮起來，不停抽搐著，嘴裡絮絮地說，「不，不，不……」

　克拉克看到下水道蓋子被氣壓掀開，路邊的消防栓也一個接一個爆炸，白霧噴薄而出，瞬間就在整條街道上瀰漫開來。

　可他現在可管不了別人，因為就在他身邊，蘭斯毫無預兆地痙攣起來——就和那天晚上他看到的布魯斯·韋恩的情況一樣。

　蘭斯一片混亂的大腦裡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掙扎著——

　「……寄主精神混亂，平台連接掉落……」

　「……10秒後進行重新連接……」

　「……第一次連接失敗……」

　「……第二次連接失敗……」

　「……………………………」

　「……第六次連接失敗……」

　「……已達到最高連接失敗次數，暫時停止連接，對其關閉位面平台功能。」

　蘭斯只是一個開端。

　這座城市陷入了瘋狂。

　威廉外公已經把窗戶關上，「他一定是中毒了！」

　「為什麼我們沒事？」克拉克緊緊地把蘭斯鉗制在懷中，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我們現在沒有空討論這個了。我們得先把蘭斯送去醫院。」

　克拉克握住蘭斯不停顫抖的手，親吻著他的額頭，他在蘭斯的耳邊一遍遍地喊蘭斯的名字，卻半點也不能安撫住蘭斯，喊到後面，他的聲音都開始變得哽咽。

　外公踩下油門，車子在白霧中疾馳而去。

　醫院裡卻也是一片混亂。

　病人像是集體發瘋在亂砸東西，醫生被推搡到地上，護士抱頭奔跑。秩序被破壞，規則在坍塌。瘋狂的風暴肆意席捲，人們所能做的只有尖叫著飛奔離開，思維的毀滅無從緩和。

　熙熙攘攘的人群從克拉克的身邊湧過，克拉克從未想此刻這樣迷茫無助，他從未想到過自己會這樣迷茫無助。

　尖叫聲、吵鬧聲、哭泣聲、爭執聲、控訴聲，像是打翻了潘多拉魔盒，地獄被傾倒入人間。

　絕望、憎惡、痛苦、悲觀，克拉克從來都沒有想像過世界可以糟糕成這樣。是啊，是啊，他力大無窮，他的眼睛能發出熱能射線，可這一切能有什麼用呢？可以用在拯救他在乎的人身上嘛？無能無力像是龐大的恐怖的潮汐洪流，浩浩湯湯的壓來，有如滅頂。

　忽然，克拉克意識到了自己為何如此茫然無助。

　——因為他失去了蘭斯。

　兩歲時，他敢離開父母走上街頭，是蘭斯在牽著他；他和克洛伊迷失在大都會的街頭，是蘭斯找到了他。他們一起讀書，一起看電視，一起洗澡，一起睡覺，一起做點心，一起遊戲……甚至於他會說的第一個單詞也是蘭斯。

　蘭斯的身體纖細嬌小，卻永遠站在他的面前，投下一個巨大的影子，將他保護在身後。

　這還是他第一次，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如此弱小——從小到大每次都是蘭斯保護他。

　是，他是有很強的力量，但一直以來卻是蘭斯在保護他。

　「克拉克？克拉克？」威廉外公推了推克拉克，他看克拉克的神情總覺得他是不是也陷入了幻覺。

　你到底都在做些什麼？克拉克問自己——克拉克，昨天你甚至還在妄想著要去當什麼英雄，可是你看看你現在，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

　應該是你保護蘭斯，而不是蘭斯保護你！

　他深呼吸，將蘭斯打橫抱起來，將蘭斯塞進車子，說，「我們回韋恩家。」

　「什麼？」

　「布魯斯中過相似的毒，韋恩家可能有解藥。」

　克拉克關上車門，自己卻沒有坐進去，威廉外公喊住他，「——你去幹什麼？」

　「維恩家可能有解藥。但蝙蝠俠救過中毒的瑞秋，他一定有解藥！」說完身影一晃，像是一道閃電鑽進了充滿迷霧的城中。

　威廉外公看著克拉克獨自離開的背影愣了一會兒，總覺得在克拉克身上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