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星塵深處的密鑰(二)
翌日。
星期天。天還濛濛亮,強納森早早的起了床,在仍在熟睡的妻子額頭吻了一下之後,他就下了樓拿上工具去到田里開始一天的辛勤勞作。
等到七點半的時候,瑪莎也從夢中清醒過來。開始打掃家務、準備兩個孩子的早飯……今天有點特別,她的父母雙休日都會來她家吃飯、看孩子,所以她還得為了中飯做準備,盡量做的豐盛一些。
九點,克拉克把賴床的蘭斯面對面拖著臀部抱起來,讓蘭斯靠在自己肩膀上瞇一會兒眼睛,然後小心翼翼地下了樓,「媽媽,蘭斯還不肯起床。我把他抱下來了。」
瑪莎從廚房探出腦袋看了一眼,「哦,我的天。」克拉克看上去也就比蘭斯高了一個頭,他抱著蘭斯的樣子看上去顫顫巍巍的,「別把蘭斯摔著!還有,你可以讓他多睡一下啊。」
蘭斯終於艱難地把自己的瞌睡蟲都趕跑,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從弟弟身上爬下去,腳還有點軟,走起路來輕飄飄的。
瑪莎在桌子上擺上兩份早餐,熱牛奶、烤麵包和荷包蛋,「快點吃早飯。」
蘭斯深沉地注視克拉克把牛奶喝完,迅速地瞄了一眼還在廚房做飯的瑪莎,在瑪莎轉身的一瞬間,像特務接頭一樣迅速地把牛奶推過去,壓低聲音快速說,「喝。」
克拉克二話不說就幫哥哥解決了難題,蘭斯眨了一下眼睛,就滿意地發現杯子已經空了。
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瑪莎迅速地沖了一下手,用圍裙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出廚房,「一定是你們外公到了,我去開門。」
「爸爸,你怎麼……」瑪莎剛帶著笑意一邊說一邊開門,可門剛開到一半就原先準備好的話語就僵在了嘴邊,她微微直起身子,略帶驚愕地不確定地問,「……瓊斯老師?」
無怪乎她不敢一口確定,和昨天比起來,這位瓊斯先生今天可是大不同,換掉髒兮兮的運動服,穿上挺括的西裝,好好打理了一番,看上去也算有模有樣。再配上他溫和的笑容,也沒有昨天那麼討人厭了。他對瑪莎點了點頭,說,「早上好,肯特太太。」
雖然對方的態度似乎好了很多,但是瑪莎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她抓著門把手沒有馬上把人放進來,就只和對方隔著門檻隱隱對峙著,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問,「你來我家是有什麼事嗎?」
「我想和你談一談……」體育老師瓊斯先生說。
瑪莎頷首,「如果是昨天那件事的話,我覺得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說著,她作勢要關門。
瓊斯先生用腳卡住門,忙不迭地說,「不不,肯特太太,冷靜一下。我今天是來道歉的。肯特太太,我是來道歉的。」
瑪莎愣了一下,「道歉?」
瓊斯像是鬆了一口氣,彷彿十分誠懇真摯,「是的,我是來道歉的。肯特太太。……你能讓我先進去坐一會嗎?到你家的路可不好找,加上迷路,我轉了兩個小時。」
瑪莎也有點疑惑為什麼昨天還那麼盛氣凌人的體育老師忽然變了個樣子,可她已經太久沒有拿壞心眼去打量別人,所以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來他突然轉變的原因是什麼。還是把人往好了想吧,說不定他就是想明白了呢。也是,雖說這老師昨天的言辭是激烈了點,但從某些角度出發,他也不是為了克拉克好。如果克拉克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稍微有點天賦的孩子,瑪莎也不會不讓克拉克去接受訓練。
瓊斯先生彷彿很侷促般,搓了搓手,對瑪莎的咖啡連聲道謝,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為我昨天的失禮道歉。我這人……一著急說話就會不好聽。事後我好好想了想,我確實是太著急了,我不應該那樣子的……」
「沒關係,沒關係,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昨天的態度也不太好。」瑪莎這人吃軟不吃硬,別人給她來軟的,她自己也會變得軟和下來。
瓊斯先生繼續說,「我覺得你應當能理解我的心情……我曾經也是一個運動員,差一點我就能登上巔峰。但是因為一次意外,永遠地和成功失之交臂。」他像是卸下利刺的刺蝟,露出柔軟脆弱的一面,讓人不由得生起惻隱之心,「看到克拉克的時候我彷彿看到當初的自己。我剛開始也沒有走上這條路,但是我的老師非常堅定,他使得我選擇了正確的方向。」
瓊斯先生歎了一口氣,「肯特太太,你真的要拒絕我的建議嗎?成功總是要經過許多歷練的,你不能一直把孩子保護在你的羽翼之下。他們總得出來見見風雨啊。」
結果饒了繞去又說回原點上了,可這回對方採取的政策比較溫柔,瑪莎也不好意思顯得太鋒利。
蘭斯沒好氣地說,「克拉克不願意。」
見哥哥表態帶頭,克拉克立即跟著附和,「對,我不願意。你別說了,是我錯了。我跑的才不快呢,是他們都跑的太慢了。」
瑪莎這才反應過來,這人一開始就是打的這個心思,明明說了談的不是這件事情,半騙半哄地進了房間,沒說幾句話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可沒打什麼好心思,說的再好聽有什麼用?這樣想著,瑪莎也變得堅決起來,強硬地把人給請走了。
瓊斯走出去沒多遠,回過頭看著瑪莎把門關上,神色一沉,眼底露出陰鷙的光來。他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要不是因為這是鄉下學校地小人少,我就發現你兒子這麼一個可造之材,你以為我會瞧得上你?
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光輝歲月,在學校裡受萬人追捧的場景,那時他的頭頂還長著頭髮,腰上還有八塊腹肌,人人都邀請他參加派對,無論他看上哪個姑娘都能在一天內搞定……然後他又想到他的老師,那個帶他進門的人。是的,當初是因為他的老師的堅持他才會走上這條路……可是,在知道他受的傷無法復原,沒有價值之後,他的老師也是第一個拋棄他的人。
「孩子,你應當知道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這件事,我也沒有辦法幫你。你得自己走過去。」
混蛋!混蛋!混蛋!當年你拉我進門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你明明說了不會放棄我!
瓊斯冷哼了一聲,回到車裡,將耳機帶好對著說明書調整起剛買的竊聽器,身邊還放著一個照相機。
是你們吃軟不吃硬的!到時候我一定不會在合同的利益分成上給你們好臉色!瓊斯想著,心裡也有點沒底,這個農莊家庭看上去太平常太普通了,真的能被他抓住什麼把柄來嗎?
他不由地聯想開來那位瑪莎太太,臉蛋美麗,身材豐滿,還是一個名律師的女兒,家世好,出身好,真的會忍得住和一個農夫安分度日?會有幾個情人也說不定……
忽然,車子開近的聲音由遠及近,他趕緊伏□去,過了一會兒才重新冒出來,從車窗看出去,看到了克拉克先生那輛轎車的背影。瞧見那上面掛著的牌子,他心上又升起一陣嫉恨:這人以前一定是個黑心律師,才能賺那麼多的錢!
耳機裡傳出聲音來,他聽了兩個多小時,全是些無聊的家常玩意兒,真叫人不耐煩。這讓他想起他沒有離婚還和老婆孩子住在一起的時候,他妻子只知道和他說些節流省錢的事情,嫌棄他花錢太多,抱怨他賭馬堵球。他的女兒也是,蠢的不似他親生,完全繼承了她那白癡母親的頭腦,什麼都不會,嬌弱的打一下就暈過去。要不是他落魄了,他會和這個他以前看不上的同學結婚?開什麼玩笑?她不知道珍惜自己,居然還要離婚,簡直沒有自知之明。
雖然他不大喜歡這個妻子,可現在離婚了,沒有人照顧自己也不好。等到他有錢了,他絕對要那個女人哭著求他,他才會勉為其難地讓她重新當他的妻子。
漫無邊際地臆想著,不知過了多久,瓊斯不大坐的住。他將竊聽到的內容放在那錄音,就拿著相機下了車,努力伏低身體靠近肯特家,躲在一片灌木叢後面,拿出相機偷拍起來。
靠的近了,瓊斯便聞到了房屋裡飄出來的食物香氣。他這才記起來,自己居然忘記帶午飯。肚子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午飯的時間差不多過去,瓊斯看到肯特先生從房間裡出來,他穿著工作服,手上拿著放工具的蘭斯,大約又是要去幹農活。
他回頭笑著和妻子招手,「你先休息吧,陪陪爸爸。我去給我們牛餵飼料。」
瑪莎追出來,「我想說除草機壞了,就在倉庫裡,你順便把除草機給修了吧。」
強納森笑著答應。
他們的房子到倉庫還是有點距離的,就在強納森走到倉庫門口的時候。又有人推門出來,正是克拉克,他大叫著,「爸爸,你忘記帶東西了。」說著就飛快地朝強納森跑去。
瓊斯看見克拉克跑步的樣子,眼睛睜的老大,一個孩子能跑的那麼快?
瑪莎的叮囑聲響起,「克拉克,別跑!」
克拉克這才慢下腳步,應了一聲,半跑半走的朝倉庫那邊走去。
瓊斯在心裡咒罵:這女人真是多事,她到底是多愚蠢才會一直壓抑孩子的天性啊!
他重點關注的對象是克拉克,克拉克移動了,他就跟著移動,他在倉庫邊上鬼鬼祟祟地轉了轉,很快叫木壁上發現了一個小洞,可供他窺探。
瓊斯湊過去看,兩父子正一起坐在地上,那些肯特先生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給孩子講解修理的原理,克拉克聽得眼睛放光,十分崇拜。
那姓肯特的爸爸也是大蠢貨,他居然還把手套掛在耳朵上,說自己是手套怪物,作出要吃人的小丑模樣。就這樣,居然還將克拉克逗得直笑。
這對夫妻還真相配。瓊斯不屑地想著。
突然,瓊斯彷彿聽到了有什麼細微的奇怪的聲音響了起來,不詳的預感在心底騰升,叫他眼皮直跳。
幾乎來不及反應的,就在肯特父子的頭頂,鐵鏈猝不及防地斷裂,原本用鐵鏈吊在那的機器接受了地心引力的邀請,以可怕的聲勢墜落下去。
再然後,瓊斯看到了讓他無法理解的奇跡。
克拉克,那個才七歲的孩子,居然把起碼有幾百千克重的機器舉在了頭頂……不,以當時的情形,可不是單單要把這舉起來這麼簡單。
而肯特先生則驚魂未定的坐在地上,「你去接幹什麼?克拉克,受傷了怎麼辦?」
克拉克把東西輕輕放下,看那樣子似乎一點都不勉強,「又不重,爸爸。弄壞了就不好了,今天外公在,要是知道你壞事了,他肯定又要笑你一通。」
肯特先生彷彿是想到岳父大人嘲笑自己的樣子,臉色竟然比剛才得知差點被砸成肉泥還難看,「謝謝你,克拉克。」
父子倆整理完東西,就大手牽小手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瓊斯看著他們的背影,收回窺探的視線,坐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從驚詫中將神智抽出,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他拿起相機,翻看,圖像上,是一個身材瘦小的孩子將方形機器高高舉過頭頂的模樣。
他扶著額頭,驀地低低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