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番外】撿到一隻鳥(五)
“好嘞!總算等到這個傢伙了!”助手小馮興奮地跳起來,掩飾不住臉上的喜悅。
為了拍到罕見的物種,他們已經在這一帶守了三天,今天終於等到收穫。
“祁哥,咱們這次一定能把頭獎拿下!”小馮看著相機裡的照片,滿懷信心地說。
“能拿到當然最好了。”祁宗看也不看自己辛苦拍到的作品,只顧埋頭把隨身的東西一股腦塞進背包。“小馮,器材麻煩你帶回工作室,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也沒等對方答應,急吼吼地跳上車就往下山的方向開,抱著一台大相機的小馮還站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
過了半天他才意識到祁宗真的丟下他一個人開車走了,立刻急得跳腳,他們可只有一輛車!還有這一堆器材,他要怎麼運下山去啊!
匆忙往家趕的祁宗可顧不上這些,他只忙著去確定一件事——雖然那位妖仙離開已經有一年了,但是他總覺得對方會記得他們的約定,哪怕那隻是酒後隨意的一句話,甚至只是自己單方面的決定,但是說這話的時候他是很認真的,對方也應該能感受到。
今天是中秋,他們約好要一起過的。
“小鴉!”祁宗猛地打開家門,還沒來得及看就迫不及待地喊了一聲,可是家裡空蕩蕩、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回答。
他的心瞬間跌到穀底,沮喪地關起門,把背包扔到沙發上,猶豫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到各個房間轉了一圈,確實沒看到鴉的蹤影。
等等.......
突然想起什麼,祁宗剛從儲藏室出來又退了回去,房間裡除了大大小小的酒罈,再沒有別的東西,但對這裡瞭若指掌的祁宗還是發現了一個細節——他特意為中秋準備的那壇桂花酒不見了。早上出門時它還好好地放在這裡,但是現在那裡卻空了。
祁宗忍不住翹起嘴角......他來過了!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祁宗忍不住笑出聲來,整整一天壓在心頭的焦躁忽然間煙消雲散了。
他聳聳肩,搬出另一壇酒,在陽臺上望著那輪渾圓的明月自斟自酌,看看自己身邊,少了另一個人的身影,著實有些寂寞。
但是他相信,那個人一定也在同一片月光下,喝著自己珍藏的酒。
這麼一想,又感到些許滿足。
誰知第二年中秋,鴉沒有現身,也沒有來拿酒,之後的第三年、第四年.......鴉一次都沒有再出現過。每年祁宗興沖沖趕回家,總是面對讓他失望的結果。
也許是他忘了吧,畢竟已經過去了那麼久。祁宗這樣想,或許那位地位尊貴的妖仙已經回他的妖界去了。
祁宗辭掉了攝影記者的工作,專心做起自由攝影師,一年三百六十四天幾乎都在世界各地輾轉拍攝,唯獨中秋季節那一天,他會趕回來,開一壇好酒,紀念一位故人。
又過了一段時間,穆雲舒突然來找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
“祁宗,我們結婚吧。”
她淡淡地開口,眼睛卻看著遠方。
祁宗驚訝,“怎麼了?”
“你以前不是說過,如果以後我們都找不到愛人,就兩個人湊合一下嗎?”
“你也知道是湊合。”祁宗笑道:“你條件那麼好,還愁找不到物件啊?”
穆雲舒垂下眼簾,輕輕地搖搖頭,“他已經走了,我不想再愛上別人。”語氣裡已經沒有太多悲痛,只是充滿了懷念與堅決。
“雲舒,到底怎麼了?你之前不是決定不結婚了嗎?”
沉默了一會兒,穆雲舒輕輕地開口:“......我媽被查出了肺癌,她最後的願望就是看著我結婚。”她看了看祁宗,“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了,那麼多年,你也沒有個伴,既然我們都是一個人,不如組個家庭防老。”
祁宗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嫌棄我?”
“當然不是。”
“祁宗,”穆雲舒轉過頭來盯著他,眼神很認真,“你心裡有人。”
祁宗怔了怔,避開她的注視。
“......胡說。”
“前些年你表現得很明顯。那個人去哪了?如果不是像我這樣陰陽兩隔,為什麼不珍惜呢?”
祁宗苦笑。
他們之間的距離,或許比陰陽兩隔更加遙遠。偶爾想起那隻消失了很久的小畫眉,總是忍不住懷疑那段一起度過的時光是不是自己的夢,可是他臨別前贈予的那支羽毛又真實得能夠看得見摸得著。
“有緣無分而已......”祁宗淡淡地說。
後來兩個人真的結了婚,關於祁宗心裡的那個人,穆雲舒沒有再問,祁宗也沒有再提。
就這樣平靜地過了很多年,直到穆雲舒為了救兒子付出生命,祁宗才猛然想到那根羽毛,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用,當下來不及多想,咬牙點了火。
鴉居然真的出現了,聽了祁宗的請求後,他皺起眉頭。
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已故的亡魂是無論如何也留不住的,而且帶著活人進入冥界風險非常大。但這是祁宗的請求,而且是相識以來,他唯一的請求......
“是不是太難了?”祁宗看他表情為難,開口問道。
鴉咬了咬牙,“祁宗,你有沒有錢?”
“啊?”
在鴉的吩咐下,祁宗買了不少冥幣,燒了以後讓他帶在身上,出發之前,小畫眉忽然把他拉過去,嘴唇碰上了他的嘴唇,祁宗愣住,那一瞬間平靜了很久的心臟突然跳得有點快。
“凡人之身本來不能進入冥界的,渡給你一口千年化煉的妖氣,可以幫你抵擋下面死氣的侵蝕,不被地府的人發現。不過最多只能支撐兩個時辰,我們動作要快。”
祁宗點點頭。
小畫眉帶著他過了鬼門關,走上黃泉路,一路上,他們的手都緊緊握在一起,鴉用他強大的妖氣裹住祁宗的生人氣息,竟然沒有被發現。
路上經過一個小鬼,他顯然是認識鴉的,熱情地湊上前道:“您可好久沒來了,今天怎麼想得起到我們這兒呀?”
鴉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怎麼?不歡迎?”
“哎喲!哪敢呀!您一來我們高興死了。”
“你們早就死了。”
“......”
“這次要收多少?”
“看在您的面子上,給您打個八折。”小鬼伸出手指比了一下,“這個數。”
鴉挑起眉梢,“怎麼又漲了?”
小鬼苦著臉搖頭,“現在生意難做啊,死人越來越多了,天天走這黃泉路,必須得收點道路維修費用嘛!”
“算了算了。”鴉把身上的冥幣全扔給他,“剛才有沒有新的亡魂進去?”
“有,多著呢!這條路就沒消停過。”
見問不出什麼來,鴉擺擺手拉著祁宗繼續向前,很快就看到了地府的牌坊。
鴉把祁宗帶到奈何邊上,指著排成長隊等待投胎的亡魂和橋上橫架的那座石橋,“這就是奈何橋,你找找看裡面有沒有她,我去想辦法看生死簿。記住了,除了要找的那個人,不要和任何人說話,也不要碰他們,更不能碰這條河裡的水。”
說完他就匆匆離開了,祁宗看著這長長的一隊亡魂——他們半透明的身體擠在一起,面目看起來有些模糊,。他不知道從何找起,只好一個一個看過去。
突然,他發現了穆雲舒的背影,她正走在那座石橋上,途中停下來喝了碗什麼東西,又繼續向橋的另一頭走去。
“雲舒!雲舒!”祁宗大喊著追過去,穆雲舒卻仿佛沒有聽見似的向前走著。
眼看她越走越遠,祁宗心裡著急,跑到橋頭,抬腿就要上去,手臂卻忽然被拉了一把,頓時一股涼意從手上的皮膚直透到心裡。
“她已經喝了孟婆湯,馬上就要投胎了,現在沒有任何記憶,你怎麼喊都是沒用的。”有人對他說。
祁宗回頭,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兩個男人,一個穿著白衣一個穿著黑衣。
白的那個臉上掛著微笑,溫和地問他:“我怎麼沒見過你?是新來的鬼差嗎?”
祁宗不知道怎麼回答。
這時旁邊那個黑衣男人說:“他身上有妖氣。”
“哦?”白衣男人吸了吸鼻子,“有種熟悉的感覺,是不是那個畫眉的味道?”
祁宗心裡一驚,就怕自己被認出來連累了小畫眉,又想起鴉離開前的告誡,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說話。
“難道畫眉也來了嗎?自從陸判出事以後,他可再也沒有來過了。”白衣男人若有所思地說。
“祁宗!”一聲急切的呼喚,鴉回到了祁宗身邊。
白衣男人看見他,笑道:“好久不見了。”
鴉朝他淡淡地點點頭。
“這是你的伴侶嗎?”白衣男人指指祁宗,“他身上有你的味道。”
小畫眉唰地紅了臉,有點生氣,“別亂說,這是我朋友。”
對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意味深長地笑笑。
“小鴉,我剛才看見雲舒了,但是他們說她已經喝了孟婆湯,不能再回頭了。”祁宗歎著氣,告訴鴉。
“原來會說話啊!”總算聽到他開口,白衣男人有些調侃地看向祁宗,卻讓鴉更加生氣了,嚴肅地說:“祁宗不是啞巴!”
祁宗扯扯他的手,“小鴉,我們走吧。”
鴉扭頭看看他,想了一會兒,拉著祁宗就走,也沒跟那兩個老相識道別。
白無常微笑著目送他們離開,忽然問身邊的人:“小黑,剛才那個,是人類吧?”
黑無常點點頭,“人類,活人。”
“有趣,真有趣。”白無常摸著下巴,笑得有些詭異。
鴉把祁宗送回陽間,他的神色非常懊惱,祁宗救過他的命,現在只是求他那麼一件事,自己卻沒有辦好。
“喝了孟婆湯,走過奈何橋的亡魂就只能投胎了,回陽間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去看了生死簿,她下一世會過得很好,和相愛的人相伴終生......”鴉的語氣很急切,好像要表示自己的這件事不算辦得太壞,卻越說越心虛,最後徹底沒了聲音。
但是祁宗卻笑了,這位一直以來高傲示人的妖仙現在狼狽地站在他面前,對於擅闖地府的困難沒有提過一個字,只是笨拙地不知道怎麼向自己交代。
得知穆雲舒下輩子過得很好,祁宗滿意地點頭,“那就好了。”
“這事本座沒辦好,就差了一點,算我欠你一次......”妖仙大人不會說對不起,這句話已經是他能表示的最高的歉意。
“很累吧?”祁宗打斷他的話,他一定消耗了很多妖力,不然氣息也不會這麼急促。伸手把他垂落到額前的髮絲撥到一旁,祁宗由衷地說:“小鴉,謝謝你。”
鴉怔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臉色頓時有點發紅,彆扭地撇過頭去,“小...小事一樁。”
本來重新看到小畫眉,祁宗是有很多話想跟他說的,可是這一面之後,鴉還是不見了。
他也許不想見到自己吧,祁宗想。
其實深感沒能幫上忙的妖仙只是抹不開面子,覺得沒臉面對祁宗,才刻意回避。
所以在多年後,兩人再次見面時,鴉是怎麼也沒預料到的。
面對祁宗那張熟悉的笑臉,他只會在原地傻傻地站著,久久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等他回過神來時,就想變身逃走,卻被祁宗拉住了手。
“你想去哪?”祁宗看著他,笑得有些狡猾。
“帶我一起去吧。”
番外1——撿到一隻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