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番外三:人心(12)
因為一早有了防備,又繫了安全帶,後座又相對來說比較安全,申軍這種經過訓練的自然沒什麼事。葉楚因為比較瘦弱又缺少鍛煉,那一撞讓他頭昏眼花,覺得胸腔都震了震,但實際上除了擦傷了一點,並沒有大礙。
因為前面有安全氣囊,頭又被肖致富護住了,季斐往窗戶邊撞的時候雖然有點難受,卻也沒什麼大礙。
唯一比較慘的就是肖致富了,他的頭狠狠撞到了汽車的鋼化玻璃上,鮮血糊了他半張臉,他原本有些兇惡的臉看上去更加猙獰了。
交警已經過來了,迅速播打了急救電話,並打開了車門檢查傷亡情況。
申軍利落地跳下車,他也知道這種情況下理所當然是肖致富會傷的比較重,可他管不了這麼多,立即扶住季斐,說,「季先生,你流血了,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季斐的手抖了抖,他的腦袋上有血,脖子上也是血,血腥的氣味鑽進他鼻子裡,他突然覺得全身發寒,並不是被這場車禍嚇的,他只是莫名地覺得恐懼,說不出原因。
「季先生?」
「我沒事」,季斐鎮定了心神,去看肖致富,「是致富的血。」
因為救護車還沒來,大家不敢隨意移動肖致富。
葉楚覺得頭還有些發暈,可等他看清了肖致富滿臉血的樣子,整個人好像瘋了,猛地撲上去,說,「你為什麼要這樣?你這個瘋子,人家根本不喜歡你,你……」他話沒說完,肖致富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整個人迴光返照似的,一巴掌扇在葉楚臉上。他的眼皮上都是血,卻睜著血糊糊的眼睛瞪著葉楚,異常駭人。
葉楚這時候卻不怕他了,也不躲,整個人呆呆看著他,忽然像傻了似的呵呵笑起來,聲音又陰狠又絕望,說,「肖致富你他媽的會遭報應的!我咒你不得好死,被你喜歡的人一刀刀活剮!」他的聲音太陰毒,笑的又太恐怖,連一旁的交警都防備起來,季斐想安撫他,他卻扭頭跑了。
因為是在市區,附近就有一家醫院,救護車很快就來了。季斐跟著肖致富上了救護車,讓申軍去追葉楚,然而申軍不肯,一定要跟在他身邊。上了救護車,肖致富這時候大概也到極限了,眼神都不太清楚,他朝季斐伸出手。
季斐愣了愣,最終還是也伸出了手握住了。肖致富像突然完成了一件肖想已久的事似的,安心地閉上了眼睛。閉眼的時候竟然還笑了笑,可因為他這時候的樣子實在可怖,因此連帶著笑容也顯得有些猙獰了。
季斐看著他,覺得心情很複雜。
肖致富被送進了急診室,季斐跟申軍在外面等。沒一會兒接到消息的顧朗茳就來了,季斐見到他立刻就站起來了,然而顧朗茳走到他身邊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甚至隱隱帶著一種恐慌。
季斐一時愣了愣,「顧朗茳……」
顧朗茳似乎想伸手抱抱他,可是快摸到他的時候又生生停住了,季斐幾乎是頭一次見到他這樣無措的樣子,忍不住想抓住他的手,顧朗茳卻突然喝道,「你別動!」
季斐被他嚇的站在那裡沒敢再動。
顧朗茳的聲音有些驚惶,「你別動,我找醫生過來幫你看,你別怕,醫生馬上過來。」他扭頭高聲喊,「醫生,醫生呢?」
季斐一下子明白過來了,立即上前抱住他,說,「我沒事、沒事,是致富的血,不是我的,我沒事,你別急!」
因為顧朗茳來的路上就找熟人打了招呼,這時候院長親自過來了,道,「顧先生……」卻被顧朗茳抓住了衣領,沉著臉說,「他受了傷,你為什麼不幫他檢查?」那種狠厲的眼神十分滲人,院長都被他嚇住了。
隨行的醫生連忙過來分開兩人,護士想解釋什麼,看他的樣子沒敢吭聲。
季斐也沒想到顧朗茳會這樣激動,連忙又反覆地解釋說自己沒事,那血不是他的。顧朗茳仔仔細細看了幾遍,確定沒事後才鬆了口氣,緊緊抱著他。
季斐瞧他急得眼眶都紅了,一時有些不是滋味,他從沒見過顧朗茳會因為什麼事急成這樣子,他一向是沉穩而冷靜的,彷彿萬事在握,泰山崩於前也不變色。他跟顧朗茳抱在一起,輕輕地拍他的背,像在安慰一個剛從夢魘中醒來的孩子。
他自然不知道,顧朗茳確實像剛從夢魘中醒來,那鮮紅的血跡讓他彷彿一瞬間回到了多年前,回到了上輩子,那個夜晚,季斐也是這樣滿身帶血,然後再也醒不過來了。
等顧朗茳平復下來後,他就又跟往常一樣讓人感覺只要有他在就會沒事,他瞭解事情始末後便安排人追查,跟院長說了幾句後就帶著季斐去檢查,季斐雖然擔心肖致富,卻很乖地跟著顧朗茳走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顧朗茳就覺得安心,覺得一定會沒事。
醫生幫季斐仔細地做了檢查,並沒有什麼大事,只是手臂有些擦傷而已。顧朗茳的臉色卻沒有因此而好看,他看著申軍,聲音很淡,卻讓人覺得很有壓力,他說,「你還記得你的職責嗎?」
申軍道,「保護季先生。」
「可是現在,你不僅沒有保護好他,在他受傷後甚至沒有讓他做基本的檢查,你要知道,很多傷是看不出來的,他今天要是有個腦震盪什麼的,要是因為沒有及時檢查留下了後遺症,申軍,我要你用全家來陪。」
申軍一下子繃緊了身體,「顧先生,不會再有第二次!」
季斐也站了起來,「顧朗茳,你怎麼……」
「別求情」,顧朗茳看著季斐,厲聲道,「我不是開玩笑,你聽清楚季斐,下次再敢這樣,當時你跟誰在一起,我就叫他用命來賠,不信你試試。」
他這話說的,倒像是季斐故意做了什麼事的,季斐從沒被他這樣說過,也從沒被他用那樣冷淡的眼神看過,一時僵在那裡。
顧朗茳看著他,動了動嘴,最終只是道,「坐在這裡吃消炎藥,我去看致富。」他說去看肖致富,可是人卻不走,一動不動地沉沉盯著季斐。
季斐沒說話,靜默地站在那裡看著他。
好一會兒,突然走上去抱住他,說,「我知道了,不會再有第二次的。」他根本什麼都沒做,原就是無妄之災,他又怎麼能保證下次類似的事不會再發生呢?這樣的保證虛妄的簡直像是最直白的欺騙,可是他還是這樣說了,他實在見不得顧朗茳那個樣子。
顧朗茳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這才伸出手也抱住他,簡直像要勒死他似的,抱的死緊。
季斐一動不動,乖乖讓他抱著。
最後去看肖致富,醫生說肖致富大概很有這種應對突發狀況的經驗,他的腦部並沒有受什麼巨大創傷,既沒有頭顱損害也沒有腦出血,只是輕微的腦震盪,倒是肩、背部位受到了劇烈撞擊,出現了骨折現像,顯然是撞車的時候調整姿勢讓背部承受了撞擊,這種反應與控制能力是非常少見的。
顧朗茳跟季斐守了肖致富一夜,以至於第二天下午肖致富醒過來的時候說,「真是榮幸,大哥和大嫂都在。」
季斐看著他,一時不知說什麼,倒是顧朗茳先開口,說,「兄弟,這次謝謝你。」
肖致富剛醒過來,可是一點病態都沒有,他的臉雖然沒什麼血色,但因為皮膚黑,也看不出蒼白,說話倒挺有精神,說,「顧哥客氣了,是我的車出了問題,連累了大嫂。」
顧朗茳道,「確實,所以你以後還是少單獨跟你大嫂見面。」
肖致富抬了抬眼皮,季斐一時有些不明所以,詫異地看著顧朗茳。
顧朗茳道,「致富,我謝謝你危急關頭救季斐,這份情我顧朗茳承。但是一碼歸一碼,我不希望你的事沾染到他身上,你知道我的底線。」
「是」,肖致富道,「賤命一條,連累大家了。」
後來顧朗茳帶著季斐回了家,派專人照看肖致富,肖致富從來是唯他的命是從,幾乎就沒有違逆過他的意,可是這次,他把顧朗茳的人打發走了,用的是自己的人,兩兄弟似乎在不經意間生起了嫌隙。
肖致富沒在醫院呆幾天就走了,臨走的時候給季斐打了個電話,說想見一面。
季斐想了想,說,「致富,我只能在電話裡祝你一路順風。」
肖致富沉默了很久,說,「我這樣的人雖然有很多人怕,卻沒有多少人真正瞧的起,但就算是這樣,我這個人也是說一不二的,話我說最後一次,機會也只有一次,季斐,你真的不考慮我嗎?你呆在大哥身邊,不論是顧時殷還是顧清遠都反對你們,他的朋友雖然不說,可是個個都覺得你配不上他。所有人不用瞭解你們的感情經歷就可以輕易地說你高攀了他。不論你為他做了什麼,別人永遠只看的到他的付出。因為他付出的是金錢,是地位,而你付出的是感情,是真心。人人都渴望金錢與地位,所以他們看的到顧朗茳的付出,但他們不知道對於我們這種人,金錢與地位並沒有什麼稀奇,反倒是真心與感情,一輩子求而不得。你所付出的,別人永遠看不到,你永遠活在他愛你的陰影下,你的夢想、抱負、努力、成果,都會在他的映襯下顯得毫無價值,因為他只要說一句話,這些你努力追求的就會輕而易舉的得到。不論你多努力地靠自己,別人都會覺得你的一切都是他給的。季斐,你的追求,你的自我,都不要了嗎?如果你跟我在一起,至少一點,我們家沒有任何人會反對……我沒有家人了,季斐。」
季斐認識肖致富這麼久,頭一次聽他一口氣說這樣長的一段話,而且他沒想到,肖致富看上去這樣大大咧咧的人,竟然會說這樣的話,他的夢想、抱負、努力、成果,一切的一切,確實都在顧朗茳強大的能力面前顯得微不足道。不論他做什麼,不論他是怎樣一個人,別人都覺得他配不上顧朗茳。
可是這有什麼關係呢?
別人覺得他配不上顧朗茳,他就該灰溜溜地走嗎?哪天別人覺得他配得上顧朗茳了,他是不是又要趾高氣揚地走回來?
別人怎麼覺得,到底跟他們有什麼關係呢?
他實在覺得沒有必要為了那所謂的「別人」的想法,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至於他的夢想與抱負,實現了就是實現了,何苦非要別人看見?當然,如果他身邊站的不是顧朗茳,或許別人會輕易看到他才華,稱讚他的行為,可是他要實現夢想與抱負,難道就是為了得到別人的認可、稱讚、羨慕?如果只是這些,那麼他也早就已經得到了。要知道顧先生枕邊人這個位置,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
季斐這樣想著,就笑了,隔著電話輕輕鬆了口氣,說,「致富,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什麼意思?」
「我想,你並不是真的愛我。」
肖致富頓了頓,道,「我可以給你時間……」
「不用了。」
肖致富又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說,「我是真的想帶你走,只要你跟我走,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