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番外三:人心(10)
顧朗茳去上班的時候季斐並沒有去導師那,他準備自己開車出去走走。
可是剛出門,還沒到車庫就遇到了申軍,他一時有些驚詫,說,「你怎麼在這?」
申軍笑道,「顧先生讓我負責您的安全,他說您已經答應了。」
季斐這才想起來,早前顧朗茳跟他說會把跟著他的人都撤了,但想讓申軍跟著,他答應了的。只不過因為前幾天一直跟顧朗茳在一起,申軍因此沒有出現,他也就忘了這回事。
申軍道,「季先生反悔了?」
季斐覺得有些好笑,「反什麼悔?你跟著就是了。」
因為有申軍同行,季斐估計他是不會讓自己開車的,乾脆就打了電話叫司機送,也不自己去車庫了。
申軍幫季斐開了車門,等他上了車自己才從另一邊上去。
去的是一家咖啡店,葉楚開的。
小小的門庭,裝修樸素,並不十分熱鬧。
季斐進去的時候葉楚正坐在顏色暗淡的棕色吧檯上看書,聽到感應門鈴發出「歡迎光臨」的聲音時才抬了抬頭,扶了扶眼鏡,見是季斐,便很高興地放下書,迎了過來。
季斐四下看了看,說,「生意不好?」
葉楚笑了笑,「沒什麼,本來也只是打發時間,又不指著這個吃飯。你要喝什麼?」
季斐道,「藍山吧。」
葉楚啊了一聲,「這個……沒有。」
「那就來杯白咖啡吧。」
「也沒有。」
「那就拿鐵好了。」
「也……沒有。」
季斐愣了愣,然後就笑了,「你家咖啡館有什麼?」
「茶,各種茶」,葉楚顯得有些興奮,「信陽毛尖怎麼樣?香高、味濃、湯色綠,來一杯吧。」
季斐看著葉楚興致高昂的樣子,與他剛見他的時候彷彿判若兩人,季斐有種安慰的感覺,說,「那就毛尖吧」,又問申軍,「申哥你喝什麼?」
申軍道,「我是大老粗,不懂這些,有水就行了,別浪費好東西。」說著自己選了一處位置坐下,自己倒白開水喝。
葉楚把泡好的茶遞給季斐,說,「嘗嘗吧。」
季斐於是嘗了嘗,道,「還不錯,你開的不是咖啡館嗎?怎麼沒有咖啡,全是茶?」
葉楚在吧檯坐下,道,「我樂意呀,突然來了興趣,就進了點茶葉回來,結果有人說喜歡,我就乾脆專門賣茶了,不賣咖啡。」
季斐看了看門庭冷落的「茶」館,說,「你改賣茶,為什麼不換個招牌?」
葉楚懶懶地哦了一聲,說,「懶得換。」
季斐看了看他手邊放的書,說,「你看的是什麼?」
葉楚想了想,朝申軍的方向看了看,只掀了一角給季斐看,低聲說,「童話故事。」
季斐一愣,將書拿過來,那書的封面寫的是《國富論》,可是翻開裡面,都是些什麼「海的女兒」、「拇指姑娘」之類的給小孩子看的童話故事。
葉楚道,「我從前沒看過這些,雖然有機會,那時候卻並不喜歡,可是現在喜歡了,當然,也許過不了幾天又會覺得沒有意思。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總是喜歡自己得不到的,等有一天到了手上,也許就不稀罕了。不過沒有關係,現在我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在咖啡館裡賣茶不賣咖啡,客人來了愛理不理,這有什麼關係?沒誰能管的了我。當然」,葉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還是不敢當著別人的面看這種書,咖啡館裡賣茶不賣咖啡,只要裝的好,別人說不定還覺得我是什麼很有個性特立獨行的人,畢竟茶這種東西一看就很有品味,又不是什麼人都懂。可是看這種人人都懂的童話書,我裝不了,他們很容易看穿我,我不想被人看不起,所以只能把封面撕了,換了《國富論》的封面,聽說這書挺有名?我反正是不懂,只跟你說過這件事,你別笑我。」
季斐笑道,「沒關係,你這樣很好,人在這個世上常常難免要在乎別人的目光,你既能做自己喜歡做的,又能讓自己免於異樣與探究的目光,二者兼得,很好。」
葉楚笑道,「你們這種有文化的人,話到了你們嘴裡就是不一樣,要是大哥……他一定會說我是婊.子立牌坊,表裡不一。」
季斐看著他,「阿楚,你還想他嗎?」
葉楚愣了愣,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不想啊,我現在多好,雖然曾經死都要死在他身邊,以為離了他就活不下去,不過我現在終於明白了,沒誰離不了誰,如果真的離不了,那麼沒遇到之前都是怎麼活下去的呢?只是個習慣問題。」
季斐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說,「哦。」
葉楚看了他一眼,「你怎麼了?感覺心不在焉。」
季斐說,「我就是在想,我是離不了顧朗茳的,就像你那個茶杯」,季斐指著葉楚擺在角落的那個的青花瓷杯子,說,「這麼漂亮的杯子,你為什麼擺那裡?」
葉楚扭頭看了一眼,說,「因為它邊緣破了個口子,拿在手裡一不小心會割手,不過因為太好看,我暫時捨不得扔。」
季斐說,「如果我離開了他,應該就會像那個破了口子的杯子,看著還是好的,還能裝茶,實際上卻沒有用了,因為別人把它拿在手裡,它會割別人的手,它實際裝不了茶了,人最後也不再喜歡它,沒多久,它就會被拋棄……雖然誰離誰都能活著,可是活也分很多種,我想像現在這樣活著,每一天都很高興,很溫暖,很滿足。」
葉楚一驚,「你當然要像現在一樣活著,你跟我又不一樣,顧先生怎麼對你你不知道?怎麼會突然有這樣的感慨?」
季斐笑了笑,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麻煩,沒有關係的,難過歸難過,我有分寸。」
葉楚一時顯得有些無措起來,他顯然想問季斐發生了什麼事,也想安慰他,可是他不知道怎麼說,他還是那麼瘦,臉色也偏白,一急,整個人就顯出一種病態來,舞著乾瘦的手說,「你難過?誰欺負你了,我幫你揍他。」說出來的話,倒有一點凶狠的意思。
季斐心裡有一種溫暖漫過,他握住葉楚的手,說,「沒什麼,我自己能應付。謝謝你幫我,下次誰欺負你,我也幫你揍他。」
葉楚見他這樣,才平靜下來,坐在吧檯上,說,「啊,那我賺了,你比我厲害多了。」
季斐這時候給顧清遠打了電話,說,「我想清楚了,我們出來說吧。」他說了葉楚咖啡館的地址,然後就坐在那裡研究葉楚那些茶葉。葉楚自己其實是個半調子,買了幾本相關的書放在那裡,只學了個沖泡的形式然後就不管了,季斐卻看的很認真,以至於最後葉楚放下了他的假冒的《國富論》,把腦袋湊過來,說,「這個很好看嗎?我只看圖的,看著看著就睡了。」
季斐於是抬起頭,說,「還行。」他看到葉楚整個人還是像以前一樣乾瘦乾瘦的,想了想,看葉楚的樣子完全不會照顧自己,於是說,「阿楚,你請了保姆嗎?」
葉楚說,「可以叫外賣。」
季斐道,「那就請個保姆吧,總在外面吃不營養,而且會忘記,不規律。」
葉楚笑道,「不用,一個人住好。」
季斐想了想,沒再說什麼。
顧清遠大概是一個小時後到的,季斐見他來了,便問葉楚,「有包廂嗎?」
葉楚雖然不認識顧清遠,但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人,連忙說,「有的。」
那是小咖啡館裡唯一一間包廂,顧清遠讓隨行的一個警衛在外面等,申軍卻堅持要跟著進去,季斐有些無奈,說,「申軍,這是顧先生的父親。」
申軍不為所動,「顧先生說了除非他在,否則我都要跟著季先生。」
顧清遠笑了笑,說,「沒關係,讓他跟著吧。」
顧清遠的警衛不高興了,也要跟著進去,顧清遠卻說,「小周,在外邊站著。」
小周雖然心裡直犯嘀咕,覺得季斐他們譜擺的太大,但因為認識季斐很多年了,還是乖乖站在包廂外面。
季斐想了想,就道,「申軍,你也站外面吧,我們有事不方便你在場。」申軍還想說什麼,季斐卻已關了包廂門。
兩人坐下後一開始都不說話,還是顧清遠先開的口,溫和地說,「想清楚了?」
季斐無奈地笑了笑,說,「是呀,我會走的,總不能讓他一無所有。」
顧清遠這回沒有說話,他沉默地喝著茶,過了一會兒說,「很好。」
季斐道,「我以為聽到我的答案您會很高興,您這個樣子倒不像。」
顧清遠微微皺了皺眉,歎道,「難免替他心疼,他一心撲在你身上,你顯然不是這樣的。」
季斐笑起來,少見的有種張揚的感覺,「你既想要我離開他,又想要我離不開他,顧先生,你不覺得自己要求太多?」
顧清遠沒有生氣,點了點頭,說,「確實是我要求太多」,他停了停,又說,「你離開他,需要我給你準備點什麼嗎?」
季斐道,「支票呀,我聽說有錢的父母打發兒子對像的時候都用這招的,您不這樣嗎?」
顧清遠想了想,說,「可以。」他掏出支票本撕了一張給季斐,說,「你要多少,自己填吧。」
季斐並不客氣,接過來,刷刷寫了個數字。
顧清遠看了一眼,道,「沒想到你胃口這樣大」,他突然歎了口氣,「我現在真是慶幸你肯離開小茳,也很高興你肯接受這筆交易。」
季斐哦了一聲,說,「你真的高興嗎?」
顧清遠道,「如果你能盡快履行承諾,會讓人更高興。」
季斐笑道,「可是我為什麼要讓你高興呢?」
顧清遠微微皺了皺眉,就聽到季斐說,「我以前也很高興,因為這幾年你雖然從沒明確表示過贊成我們在一起,可是你也沒反對過,你總是提點顧朗茳,甚至偶爾也會說我兩句,我總以為越來越好,等有一天你跟爸爸解開矛盾的時候就不會再牽連其它人,可是你還是這樣。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你因為厭惡我,連帶著顧朗茳一起不要了,既然如此」,季斐頓了頓,「那就算了,我們大家就當誰都不認識誰好了。」
他站起來,顧清遠也站了起來,道,「別忘了你剛剛答應了什麼。」
季斐回身,笑著看他一眼,「我騙你的呢。」
顧清遠難得地怔愣了一下。
季斐笑道,「有了希望再失望是不是很不高興?可是干我什麼事?你現在跟我又沒有關係了。至於這張支票,你想要的話就去跟顧朗茳拿,不去找他拿的話,我就當私房錢存起來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進度很慢,各位莫急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