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夜色還在繼續

就在鐵面帶著绯戚去尋找食物的時候，阿隆巴的住所裏已經是屍橫遍地。

鐵面走後，阿隆巴沒有讓人給自己包紮手上的傷口，起身拿出藏在地毯下方的鐵劍，然後便鎖上大門，瘋了一般地將整座石樓裏的侍女、侍從、樂師以及殘存的侍衛全部砍倒在地。

彌茵沒有阻止阿隆巴，扶著桌子，面無表情地坐回軟墊，對房子裏的慘劇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過了一會兒，慘叫和哀嚎終於停了下來，阿隆巴拎著染血的鐵劍，面色鐵面地回到餐廳，站在彌茵的面前。

彌茵沒有說話，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在滿屋的血腥味中靜靜地凝視著阿隆巴。

在她的注視下，阿隆巴的臉色漸漸恢複了正常，終是深吸了口氣，問道：“你在酒裏放了什麽？”

“一些氏族裏流傳的小伎倆。”彌茵淡淡答道，“只喝酒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必須再吃一道菜才會發作，而且不是立即發作。”

“你讓我跟他談和，自己卻偷偷給他下毒？”阿隆巴瞪起眼睛，“你到底想幹什麽？”

“當然是……殺了他！”彌茵的臉上閃過一絲憤恨，“就算他和帝辰之間只是彼此利用，虛與委蛇，他的存在也已經威脅到了你在王之谷的聲望和地位，更別說他還多次在公開場合下挑釁你！只有殺了他，才能消除他所帶來的威脅，讓帝辰失去依仗，失去期望！”

“這些我都明白，我不明白的是你爲什麽不告訴我！”阿隆巴憤憤地質問。

“親愛的，你並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如果我一開始就告訴你，恐怕他一進大門就會看出端倪，接下來還會放心地飲酒吃菜嗎？”彌茵無奈地歎了口氣，“可惜，安插在帝辰身邊的侍女只說鐵面非常寵愛那個名叫绯戚的少年，甚至會分享他吃過的食物，卻沒告訴我那名少年的身份來曆。”

“那道和酒混吃就會變成毒藥的菜是羊棲菜？”阿隆巴馬上問道。

“你怎麽知道？”彌茵愣了一下便恍然大悟，“你知道他的身份？”

“那小子來自海彌拉，和洃尊選中的那個男王後是堂兄弟。”阿隆巴把自己從巴洛特口中聽到的事講了出來，“一度有流言說他是鐵面的男寵，但鐵面的手下們卻說那小子有特殊的本事，鐵面是看中了他的本事才把他從海彌拉帶了出來。”

“那流言是萱草讓人放出去的。”彌茵漠然說道。

“啊？”阿隆巴一怔。

“她說她看上了那個鐵面具的，想要試探下他和那小子的關系，但我覺得事情恐怕沒這麽簡單。”彌茵摸著自己的肚子，恨恨說道，“那丫頭肯定有事瞞著我。可惜，帝辰也不知怎麽就發現了紗麗通過萱草收買侍女的事，害得整個王之谷的侍女和侍從都被清查了一遍，連我安插在帝辰屋子裏的眼線也被波及到了。”

“你在帝辰身邊安插了眼線？”阿隆巴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確切地說，只是在他住的地方塞進去兩個我可以控制的侍女。”彌茵一臉無辜地看著阿隆巴，“但一直沒起什麽作用，只能用來聯絡萱草，從她那裏得到些不知真假的消息。”

“你們……”阿隆巴已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

“親愛的，你放心，我已經將那兩個侍女處理掉了。”彌茵坦然說道，“就算事情鬧大，也有帝辰的好妹妹紗麗在前面衝鋒陷陣，輪不到我來憂心。”

阿隆巴重重地歎了口氣，甩手把鐵劍丟到一邊，惱火地說道：“紗麗都被帝辰關了那麽久了，怎麽還沒老實一點？”

“她那樣的人是到死都不會認命的。”彌茵伸出手，抓住阿隆巴的手臂，“你也先不要急著失望，我們這裏的安排雖然失敗了，但夜還長著呢，誰知道今天晚上會不會再發生其他的意外？”

“還有什麽……”

“耐心，親愛的。”彌茵微微一笑，“明早，我們就會知道結果了。”

鐵面和绯戚並未感受到來自女人的惡意，此刻的他們剛剛離開大廚房，帶著鐵面從裏面偷來的一塊火腿和幾張面餅。

“那些廚子會不會因爲丟了東西而被懲罰？”绯戚一邊走一邊擔心地問道。

“放心吧，這種時候還能保存完整的食物都是廚子們自己私藏下來，準備留給自己享用的。”鐵面撕了一塊面餅，塞進绯戚嘴巴，“最嚴重，也就是我們拿了大廚的東西，害守夜的家夥被大廚揍一頓罷了。”

绯戚被塞住了嘴巴，自然無法再繼續說話，將面餅咽進肚子才開口說道：“好像比北谷營地的好吃。”

“那以後我們就經常過來幾趟。”鐵面往自己嘴裏也塞了一塊，一邊咀嚼一邊含糊地說道，“這裏的廚子自然是最好的，可惜我信不過他們，不敢用……找個地方坐下來吃吧。”

“去哪？”绯戚看了看左右。

這會兒夜色已深，雖然周圍的建築物大多燈火通明，但像他們一樣在房子外閑逛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一路走來，只見到兩個行色匆匆的侍從。

“找個視野開闊，風景好的地方。”鐵面打量了一下周遭，很快就選定了一棵大樹，拉著绯戚走了過去。

“要……爬樹？”绯戚遲疑地問道。

“怎麽了？別告訴我你連爬樹都不會。”鐵面話一出口便看到绯戚露出了一副我怎麽可能會的無奈表情，頓時拍了下自己腦袋，“我糊塗了，海彌拉那裏連樹都沒有幾棵，你沒爬過也是正常。”

“讓我試一試？應該不難吧？”绯戚問道。

“別費那個力氣了，到我背上來。”鐵面從绯戚手裏拿回裝食物的籃子，半蹲著身子，讓他爬到自己背上。

绯戚沒有客氣，摟住鐵面的脖子，跳到他的背上，然後把籃子接了回來。

見绯戚趴好，鐵面擡手抓住面前的樹幹，開始縱身向上攀爬。

但剛一爬上樹冠，鐵面便身子一僵，停了下來。

趴在他背上的绯戚不明所以，擡頭向上一看，一雙明顯屬於人類的眼睛便映入眼簾，讓他也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很明顯，樹上還有一個人，穿著深色系的侍衛服，臉上也用和衣服同色的布料遮擋著，只露出一雙淺藍色的眼睛，此刻正跨坐在一根粗大的樹杈上，用無辜的眼神注視著他們。

——暗衛……不，暗哨？

見鐵面只是尴尬，並沒有露出防禦的意圖，绯戚便也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樹上的侍衛和鐵面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兒，終於無奈地主動開口，“百騎長大人，請不要讓我爲難。”

鐵面沒有接言，直接向後一躍，從樹幹上跳了下去。

绯戚被突如其來的墜落嚇了一跳，等他回過神來，鐵面已經在地上站穩，拍拍他的後臀，讓他從自己背上下來。

绯戚趕忙也回到地面，同時用意念問道：“那是什麽人啊？”

“王之谷的暗衛，專門負責暗哨的，也算是侍衛隊的人。”

“他認識你？”

“身爲暗衛，自然得熟悉王之谷的每一個人。”鐵面一邊回答，一邊帶著绯戚往他們的住處走去，“不過，我以前倒是親自訓練過這家夥。”

“看出來了，眼光和你真像。”绯戚意有所指地說道。

“那當然，那裏本來就是視野最好的位置，”鐵面讪讪地答道。

被無辜的暗衛橫插一杠，一邊看夜景一邊野餐的好心情頓時蕩然無存，鐵面只得帶著绯戚回了住所。

绯戚本來就不理解鐵面哪來的心情野餐，巴不得趕緊回住處好好洗個澡，洗掉一身晦氣和血腥味，自然不會對此提出任何疑議。

但兩人剛一踏上石樓的台階，绯戚正要拿鑰匙開門，鐵面卻一把將他攔住。

“別動，有人來過這裏。”鐵面用意念告訴绯戚。

绯戚一驚，趕忙把鑰匙收了回來。

鐵面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會兒，然後便擡起手，輕輕把門推開。

绯戚這才發現，大門上的鎖已經被人打開了，之前只是虛掩著。

“跟在我身後。”鐵面向绯戚勾了勾手指，邁步向裏面走去。

因爲時間的關系，石樓裏很暗，只有窗邊的位置蕩漾著輕盈的月光，爲周遭提供了一些光亮。

鐵面沒有急著搜索房間，進門後便點燃了最近一處燭台上的蠟燭，然後又將大廳裏的其他燭燈也全部點亮。

大廳裏空空蕩蕩，完全看不出一丁點的異常。

鐵面轉回身，鎖好大門，然後向绯戚打了個手勢，讓他繼續跟緊自己，接著便拿起手邊的一個燭台，舉著它，走向下一個房間。

每進入一個房間，鐵面便將那裏的燭燈全部點燃，並將所有的窗戶也仔細檢查了一遍，確保它們都處於鎖死的狀態。

一樓的房間很快就被檢查完畢，預料中的異常之處和不速之客全都沒有出現。

鐵面並沒有就此放鬆，帶著绯戚上了樓梯，向二樓走去。

剛一踏上二樓，鐵面立刻向绯戚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接著便將燭台交到绯戚手中，邁開腳步，徑直向主臥室走去。

绯戚趕忙舉著燭台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將自己的那柄石匕握在了手裏。

走到主臥室門口，鐵面停了一下，讓绯戚站到相對安全的位置，接著便擡起右腿，一腳踹開了主臥室的大門。

“啊——”驚叫聲驟然響起，绯戚和鐵面也目瞪口呆。

臥室裏並沒有他們預想中的刺客，只在床上躺了一個沒有穿衣服的漂亮女人。

“萱草？！”鐵面詫異地叫出了女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