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流沙般的生命

“除此以外，我還建議你們把祭司留在王之谷，以免路上遭遇不測。”鐵面繼續說道，“當然，傷員也是一樣。”

五大氏族的族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由高爾氏族的族長開口問道：“聖王陛下，你就那麽不看好我們和這些家夥的戰爭？”

“你要我怎麽看好？”鐵面反問，“一艘小船都讓我們如此狼狽，如果換成殺傷力更猛烈的大型船，我們得變成什麽德性？還有，我們對他們一點都不了解，更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殺手锏。讓我在這種情況下和他們戰鬥，我是無法對戰果抱有任何期待。”

鐵面這麽一說，高爾族長也不再言語，倒是雪茄祭司張了嘴，“聖王陛下，請給我們一點時間商討。”

“可以，但盡快。”鐵面淡然答道。

就在飛船自爆的一瞬間，遙遠的海邊，一艘巨大海船的船艙裏，一名男子驟然睜開了雙眼，自言自語地說道：“竟然被那麽落後的火炮逼到自曝，看來和平持續久了，戰鬥力果然是會下降的！”

男子坐在一把鎏金的高背椅上，身上穿著一套繡著暗金色花紋的黑色衣袍，脖子上戴著一條由無數朵紫羅蘭花疊合而成的純金項鏈。他的頭發和绯戚一樣也是雙色的，只是額前那一指寬的頭發雖是無色透明狀，但披散在腦後的的長發卻如夜色一般烏黑。

如果绯戚也在這裏，他一定能夠認出，這個人就是他在夢境中見過的幽都。

幽都靜靜地沈思了一會兒，很快就再次閉上雙眼，將自己的意念傳達下去，“光達元帥，收攏你的部下，謹慎選擇下一個作戰目標，派出去的斥候艇已經無法回歸，那些人已經知道我們的存在了。”

“陛下，無需這樣小心，這裏最強大的氏族都不是我們的對手，其他人肯定更加不堪一擊！”一個男子的聲音馬上向幽都傳回了自己的回應。

“如果他們真是這樣不堪一擊，那我們的斥候艇又是怎麽損失掉的？”幽都平靜地反問，“小心一些，光達元帥，我們的每一個士兵、每一個魔法師都是十分寶貴的，而就在一分鍾前，我們剛剛損失了四位寶貴的戰士和兩位更加寶貴的魔法師。”

“陛下……”

名叫光達的元帥還想爭辯，幽都卻搶先說道：“光達元帥，我不希望我們贏得了這場戰爭，而你卻被元老院送上了軍事法庭。”

“……我明白了，陛下，接下來我會更加小心的。”光達元帥終是接受了幽都的命令。

幽都沒再多言，直接切斷了與光達的精神鏈接，靠回金色的高背椅上，再一次自言自語地說道：“我親愛的弟弟啊，我都已經親自到這裏來找你了，爲什麽你卻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完全沒有反應呢？總不會我還沒有來，你就已經被這個野蠻的大陸上奪去了性命吧？”

绯戚並沒有感受到幽都的惦念，這時候的他正陪在鐵面身邊，等候那些族長做出決定。

最終，族長們接受了鐵面的建議，將祭司和傷員一起留了下來。

但也有一些氏族已經徹底失去了他們的祭司，紛紛圍攏到鐵面身邊，向他尋求解決辦法。

鐵面很想把他們一腳踹開，反問一句“我怎麽知道”，但眼下卻不是可以肆意妄爲的時候，他也只能耐著性子，安撫地說道：“等這場戰爭有了結果再去考慮這些吧！如果那時候大家都還活著，那麽，是徹底並入其他氏族，還是請其他氏族的祭司爲你們培養一名祭司，都可以商討解決——我保證，我會親自出面處理此事。”

得到了鐵面的保證，小氏族們鬆了口氣，馬上也開始準備返程事宜。

只是這會兒天色已晚，實力不強的他們不敢在夜色中上路，只能等明天天亮之後再出發。五大氏族倒是並不在乎這個，將帶來的閑雜人等留在王之谷後，五位族長就率領族中精銳連夜啓程，急匆匆地趕回各自領地。

鐵面沒去給他們送行，帶著绯戚回住處，準備換身衣服去北谷營地探望他的另一批手下，然後再去帝辰那裏商議接下來的安排。

绯戚沈默地脫下禮服，摘掉首飾，在浴室裏簡單清洗了一遍身體，換回了平時穿的衣服。

鐵面也將身上的髒衣服換了下去，猶豫了一下，又把已經失去意義的鐵面具重新戴在了臉上。

绯戚看了他一眼，依舊沒有說話。

鐵面重重歎了口氣，轉回頭，正準備和绯戚說點什麽，卻發現绯戚看他的眼神有點不對，冷冰冰的，毫無熱情，趕忙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绯戚垂下眼瞼，調整了一下臉上表情，然後擡起頭，淡淡說道，“我想去看看流砂。”

“流砂？”鐵面愣了一下才想起這個名字屬於誰，“她有醫師照顧……”

“醫師都在照顧被大火燒傷的人，不會有時間去理會她的。”绯戚直視著鐵面的雙眼，“你不用陪著我，海琅祭司應該會去照顧她，如果你指派的人有去送信，棘霜她們應該也會過來，所以你不需要擔心我的安全。”

“我擔心的不是你的安全……”鐵面的話戛然而止，接著就趕忙解釋，“不，我是說，不只是！”

绯戚沒有計較也沒有追問，他想問的事情太多了，以至於現在已經懶得開口，於是只靜靜地望著鐵面的雙眼，等他表態。

鐵面被绯戚看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重新開口，“好吧，我送你過去。”

“嗯。”绯戚再次垂下眼瞼。

換好衣服，鐵面帶著绯戚離開了住處。

他也不知道那些女人被送去了哪裏，只能叫住一個正捧著一堆衣服急匆匆趕路的侍從，向他詢問那些女人的去向。

侍從嚇了一跳，險些跪倒在地，顯然已經知道了鐵面的身份。

鐵面一把把他抓住，這才沒讓他從跪倒變成摔倒，然後從他嘴裏問出了那些女人的安置地點。

但到了那裏，他們卻得知流砂已被海彌拉的人接走，去了另外的地方。

鐵面只好又帶著绯戚去了新的地址，好在這一次總算沒有再撲空，不僅流砂和海琅在這裏，棘霜和其他海彌拉的女族人也全都搬了過來。

鐵面沒有陪绯戚一起進去，在和棘霜碰面之後，就站在門廳裏叮囑绯戚一定要等自己來接他，不要自己出門。

“絕對不要使用你的力量！”鐵面用意念補充道。

绯戚沒有回應，只用聲音答道：“如果你很忙，就不要來接我了，讓我在這裏住幾天好了。”

“絕對不行！”鐵面想也不想地拒絕，“我肯定會來接你的，最多晚一點而已。”

鐵面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但一來棘霜等人就在旁邊，說起來不方便，二來他也真的急於離開，去安排王之谷接下來的防禦問題，於是只好拍了拍绯戚的臉頰，然後就急匆匆地轉身離開。

“他還真是在乎你呢！”棘霜輕佻地吹了聲口哨。

绯戚沒有接言，面無表情地目送鐵面消失，接著便轉回頭，向一旁的棘霜說道：“可以帶我去見流砂嗎？”

“跟我來吧。”提到流砂，棘霜立刻臉色一暗，歎了口氣，“她要不行了。”

“怎麽會？”绯戚頓時一愣。

棘霜沒有解釋，帶著绯戚去了一樓最裏面的房間。

海琅和英東都在那裏，而流砂則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經都被脫掉了，換成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

海琅仗著自己的氏族天賦，在火球降落的時候，爲自己制造了一個水罩，毫發未損地活了下來，此刻正在床邊，不住地掉著眼淚。英東站在她的身後，緊抿著雙唇，目光裏也夾雜著濃濃的憤怒與恨意。

绯戚邁步走到床邊，發現流砂的臉色比剛從王宮裏出來的時候還要蒼白，不由追問道：“到底怎麽了？”

“只能說，她的運氣太糟了。”棘霜再次歎息，“剛才騷亂的時候，那種叫做炮彈的東西落在了安置她們的屋頂上，掉落的磚石砸斷了她的肋骨，而斷掉的肋骨又刺穿了她的內髒，我之所以把她接到這裏，就是不想讓她在那邊孤伶伶地離開。”

“怎麽會……”绯戚咬住嘴唇，想起了流砂的名字。如果占卜得來的名字真有那樣特殊的寓意，那流砂的命運在她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似乎是聽到了說話的聲音，流砂睜開了僅存的那只眼睛，向著绯戚所在的方向望去，並費力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绯戚……”

“我在這裏。”绯戚趕忙走到流砂身邊。

“你……你才是聖王選中的王後……對不對……”流砂一開口說話，鮮血便從她的嘴巴裏溢了出來。

“你先不要說話了。”绯戚趕忙說道，“不過，你說的沒錯，我才是聖王選中的王後。”

“我聽她們說了……鐵面……閣下……就是聖王……”流砂卻不肯就此停止，“他……他爲了你……毀掉了山德拉的酋長……又……又特意去海彌拉接你……他……他一定很喜歡你……”

绯戚咬了咬嘴唇，無法作答。

流砂也沒有要他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紗麗……紗麗也是他的妃子……如果他不同意……沒有人能爲我……爲我們報仇……所以……所以……”

“我會爲你報仇的！”绯戚看出流砂已經堅持不住了，再也顧不得太多，伸手將她的左手抓在手裏，然後又將她的手放在自己左心口上，“我發誓，我一定會爲你報仇，殺掉紗麗那個女人，讓她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流砂咧開嘴巴，笑了，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卻終是沒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