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魔文、魔咒、魔紋 ...
“這是綽號吧?”绯戚皺了皺眉,覺得鐵面是在敷衍自己。
“這個綽號可比我的真名威風多了。”鐵面說笑一般地回答。
在阿南大陸,只有身份重要的氏族成員才能請祭司爲自己的孩子占卜命名。這樣得來的名字通常由兩個有著特殊意義的古代魔文組成,要麽彰顯了孩子的性格,要麽暗示出未來的命運。而普通的氏族成員就算想爲自己的孩子起一個類似的名字,也會因爲不懂得古代魔文也無可奈何。
正因爲這一點,在阿南大陸,只要知道一個人的真名,就可以知道他的出身,甚至窺探他的性情,知曉他的命運。爲了避免被人洞穿一切,改變不好的命運,在祭司給出真名之後,孩子的父母有權對獲得的名字進行有限度的修改。在大部分氏族裏,這個權力局限于形或音的單方面修改,而且父母最多只能各改一個字。
绯戚在出生時得到的真名就是绯妻,所以祖母魅黠才會覺得嫁人就是他的命運。但母親落月對這個名字非常惱火,于是就將“妻”改成了“戚”。
此刻,鐵面說自己的綽號比真名威風,或許也是基于這樣的原因。有些平民在給孩子命名的時候太過隨意,經常是看到什麽就讓孩子叫什麽。如果鐵面的真名也是這樣得來的,那绯戚倒是可以理解他不願將真名告人的心情。
“你是山德拉氏族的人?”绯戚轉而問道。
“不,我只是爲山德拉氏族的族長效力。”鐵面否認,接著反問,“你怎麽知道我來自山德拉氏族?”
“……大家都知道。”绯戚遲疑了一下,“你昨天到百浪嶼上來了,不是嗎?”
“你住在百浪嶼?”鐵面馬上追問。
绯戚頓覺失言,警惕地看了鐵面一眼,沒有接言。
“怎麽不說話了?難道住在百浪嶼是件不可告人的事情?”鐵面盯著绯戚的臉龐,用戲谑的語氣問道,“說起來,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麽也應該知道我是來做什麽的,對不對?”
“知道……又怎樣?”绯戚越來越覺得自己就不該上岸,更不應該和鐵面說話。
“如果你知道什麽消息,比如那位女族長會不會同意這場婚事,不妨向我透露一點,讓我有所准備。”鐵面用一種讓人摸不清真假的語氣說道,“當然,我會給你好處的!”
——誰稀罕你的好處啊!
绯戚直覺地感到鐵面還是在戲弄他,有心編一套說辭嚇嚇他,又覺得那樣做未免太過無聊,而且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揭穿,若是因此激怒了他……
想著想著,鐵面將他活活掐死的畫面便又出現在腦海。
绯戚不由打了個冷戰,馬上說道:“我怎麽可能會知道族長怎麽想,你耐心等消息就是了,總不會不給你們答複。”
“那……你覺得我要等多久呢?”鐵面問。
“應該不會太久,至少我覺得不會太久。”說著,绯戚悄悄向後退了兩步,“不跟你說了,我得走了,再見!”
說著,绯戚就想縱身跳回大海。
但他的雙腳尚未離地,身子就被一只手臂撈進了懷裏。
不等绯戚有所反應,鐵面的聲音已跟著響起,“急什麽,你特意從島嶼那邊遊過來,總不會什麽都還沒做就要離開吧?”
“誰特意遊過來的啊?我每天都要來這裏遊泳的!”绯戚下意識地反駁。
“你每天都會過來?”鐵面馬上問道。
“我……”绯戚噎了一下,想要否認,卻又不習慣說謊。
鐵面似乎看出他的窘迫,沒有追問下去,並且再一次將他放開,微笑著說道:“好吧,既然你明天還會再來,那我就不留你了,明天見。”
——誰要見你啊!
绯戚郁悶地腹誹了一句,轉身跳進了大海。
一直遊到安全距離,绯戚這才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鐵面還站在那塊礁石上,目不轉睛地遙望著他。
绯戚心裏頓時冒出一種古怪的感覺,卻又說不清這到底是怎樣一種感覺。
——爲什麽這家夥好像對他很有興趣的樣子?
——說起來,這家夥又怎麽會剛好出現在那裏,還是在這麽一個時間?
绯戚本能地不安起來,轉回頭,一個猛子紮進水下,一路潛泳地回了百浪嶼。
回到百浪嶼的住所,绯戚卻像是鬼迷心竅了似的,忍不住又進了裏屋的臥室,對著鏡子仔細端詳起自己。
但無論怎麽看,他都沒法相信是自己的容貌吸引了鐵面的注意。
到了這會兒,绯戚不禁覺得鐵面說的或許都是真話。他就是想探聽魅黠的態度,若是魅黠並不想接受這樁婚事,他好提前想辦法應對,省得到最後無法向鷗歌交差。
——算了,這種事還是留給祖母去操心吧!
绯戚甩了甩頭,將鏡子重新遮蓋起來,轉身離開屋子,去不遠處的大廚房裏吃早餐。
到大廚房裏吃早餐的人並不多。住在百浪嶼上的氏族成員大多有自己的專屬女奴,在魅黠不要求聚餐的時候,這些女奴會將食物送到她們對應的主人那裏,並不需要她們連吃頓飯都要親自奔波。
但绯戚沒有這樣的特權,身爲男性,他頂多借用下自己母親或者姐妹的女奴。可母親落月的女奴已經跟落月一起離開了,他又沒有同胞姐妹,與姑姑以及她們的女兒們也沒親近到可以借用女奴的程度。
于是,自從落月離開之後,绯戚就只能自己前往廚房,和那些女奴們一起吃飯。
女奴們倒是不敢怠慢绯戚,但一些堂姐妹卻沒少因爲這件事嘲笑他。
在海彌拉氏族,男性是不能頂撞同階層的女性的。明面上,绯戚也只能任由她們奚落。對那些只是說一兩句風涼話、逞一逞口舌之快的姐妹,绯戚也只真當她們說的話都是耳旁風,但如果她們得寸進尺,甚至動手欺淩,绯戚便不會繼續忍耐。
绯戚覺醒的氏族天賦雖然是“夢見”,但他擁有的力量卻不僅僅是做夢而已。
于是,當一個已經覺醒了氏族天賦的堂姐想用自己的異能欺負绯戚,她的異能卻失控反噬,將她變成了一個廢人之後,魅黠都被驚動了。
绯戚自然不會承認自己做過什麽,魅黠也沒能找到他“做”了什麽的證據,最後只能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敷衍過去。
那位堂姐被送出了百浪嶼,就算不被送出百浪嶼,失去了異能的她也不可能再有過去的地位與尊榮,被她欺負過的姐妹也免不了要落井下石,展開報複——所謂的血脈情深只適合于有外敵入侵的情況,在和平安甯的環境裏,有著相同血脈的親人才是真正的競爭者,彼此間最大的敵人。
在那之後,一方面是因爲大家開始覺得绯戚邪氣,漸漸對他疏遠起來;另一方面則是魅黠刻意控制,不許女人們再去欺負绯戚,總之,绯戚愈發形單影只,卻也少了很多煩擾,可以安心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吃過早飯,绯戚照例去了女祭司海琅的小屋。
海琅住在百浪嶼旁邊的一塊大型礁石上,那上面有一座比百浪嶼的曆史還要久遠的石頭小屋,是海彌拉氏族的聖地,也是曆代女祭司的居所。
每天,绯戚都要到海琅的小屋裏跟她學習知識。最開始只是和其他孩子一樣認字、讀書,但很快,海琅就發現绯戚的學習能力比其他孩子要強上數倍,她教給他的東西,他幾乎是過目不忘。
或許是見獵心喜,海琅便教了绯戚一些額外的東西,諸如古代魔文。
绯戚沒有讓海琅失望,他很快就把自己學到的魔文盡數掌握,甚至可以閱讀海琅小屋裏最珍藏的魔文古籍,幫海琅指點其他來此學習的海彌拉孩子。
但海琅不知道的是,绯戚從她那裏學到的,遠比她以爲的還要多得多。
海琅只能把魔文的讀音和字義教給绯戚,其中有一些還是錯誤的。但在對魔文生出好奇與關注之後,绯戚就能在夢中學到更多的魔文,知曉它真正的用途與含義。
真正的魔文並不僅僅是用來占卜的,它還有著神奇的力量,可以賦予使用者強大的能力。
比如,只要知曉魔文的真正力量,並以正確的發音誦讀出來,魔文就可以變成魔咒,産生仿若言靈一般的可怕效果。
那位堂姐的異能之所以會失控反噬,正是因爲绯戚以施咒的方式,在誰都沒注意到的情況下念出了魔文中的“亂”字,使得堂姐想要借用的水之力的陷入混亂,進而脫離了她的掌控。如果她當時能夠果斷停手,後果其實並不會那麽嚴重,但她偏偏選擇了逞強,非要對失控的水之力進行強行控制,結果便害人不成反害己。
除此之外,魔文還可以刻繪在物體上,變成魔紋,讓那件物體生出和魔咒一樣神奇的力量。只是能夠承載魔紋的物體並不多,绯戚曾經想將魔紋刻繪在武器上,結果卻因此毀掉了自己最珍貴的生鐵匕首,外加兩把青銅短劍。
绯戚一度放棄了用魔紋強化武器的念頭,直到某次跟著海琅學習史書,這才猛然想到,越是古代,金屬物品就越稀少,在上古魔文盛行的那個年代,有沒有鐵器都是兩說。
想到這一點,绯戚便開始用石器進行嘗試,果然很快就獲得了成功。
绯戚經常挂在腰上的一把石匕就是他最成功的一件作品,看起來就像是一件不起眼的飾品,可只要將自己的意志注入其中,石匕就會變得比精煉的鐵器還要堅固銳利。
绯戚自然不敢把自己的成果告訴任何人,但漸漸地,他卻發現,即使他這件事說出去,別人也未必能夠相信。
刻繪了魔紋的物品並不是誰都能夠使用的,若是到了其他氏族成員手裏,石頭就只是石頭,即使刻繪了魔紋也依舊生不出額外的力量。魔咒也是一樣,即使是知道魔文真義的海琅也無法像他一樣念誦魔咒,只能根據前一代女祭司的教導,用特定的魔文做一些既定的事情。
绯戚不知道這是因爲什麽,夢境也沒有給出能夠讓他理解的解釋。
绯戚只好將一切都歸結于他那位從未謀面的父親,權當是血脈裏的力量之源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