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後 118終章

隨着天氣一天一天變得溫暖起來，新南市也在慢慢恢復生機,夜市裡的攤販也更多了。相對於去年,今年的夜市裡多了不少電子產品，還有各種光鮮亮麗的商品，一個一個攤子擺在街道兩邊,一眼看過去，琳琅滿目，叫人應接不暇。

但街上的人們對這些攤子顯然沒有多少熱情，只在那少數的幾家賣菜的攤位上流連忘返，街道那邊的蛋糕店門口，更是圍滿了小孩。

葉老頭又開始在夜市裡賣魚了，這回這些魚是他自己養出來的,雖然因爲技術上的侷限，他第一次養魚不算成功，死了不少魚苗，但就這麼碩果僅存的幾條，也叫夜市裡幾個男人差點搶破了頭。

他兒子葉敬輝的生意卻很不好，他們家香料攤子已經擺出來很多天了，卻一直沒什麼生意，他倒是不着急，每天晚上就捧着個手機，垂着頭看他的小說。

“賣了多少錢啊？”

邱成這天晚上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跟阿常一起去了夜市，王老頭他們又準備要開始做黴豆腐了，之前幾個月沒收入，他們家基本上就等於是坐吃山空，原本好容易存起來的糧食，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今年開始做豆腐乳，還得讓邱成繼續給他們提供原材料。

“嘿，不少錢呢，這些傢伙現在可真是把鈔票當紙了。新聞上不是說了，今年的糧食還不漲價呢，有這些錢，夠我們爺倆花幾年的了。”葉老頭嘿嘿直樂。

“糧食是不漲價，可那也得買得着才行啊，你看咱市裡的售糧處，多長時間沒開過門了。”旁邊一個攤位上的人忍不住就說話了，這傻老頭，那魚可是能填肚子的東西，鈔票能填肚子麼，虧他還樂呵呢。

“嘖，你知道什麼，新聞上面都那麼播了，就自然有它的道理。”葉老頭嫌他掃興，回了一句便不再管，站起來把邱成往旁邊的香料攤子上領：“怎麼樣，這回打算買點什麼？”

“還是那幾樣。”邱成說道。

“哎，還看手機呢，快別看了，客人來了也不知道招呼。”葉老頭張口使喚他兒子。

“要不是跟你說話，人家早過來了。”葉敬輝不急不緩地把手機放到一旁，擡頭跟邱成打了個招呼，然後便給他打包香料去了，還是去年那幾樣，他都記着呢。

“來來，小邱啊，你先坐坐，阿常啊，你也坐。”葉老頭十分熱情地搬了兩個凳子過來，讓邱成和阿常坐。

“謝了。”邱成也不推辭，笑眯眯地就坐下了，阿常見他坐下了，自己也在旁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

“小邱你現在可是名人了，真是個好小夥兒，去年一見你，我就曉得這肯定是個有出息的，哎，跟那個叫啥沈星的姑娘，可真是天生一對。”邱成他們一坐下，葉老頭就東拉西扯地跟他們說起話來了。

“我倆可不是一對。”邱成連忙否認，阿常可就在邊上坐着呢。

“咋不是一對？現在全新南市都知道你倆是一對。”葉老頭又道。

“真不是一對。”邱成無奈，這老頭今天到底想幹啥呢？

“真不是？哎呀，沈星那姑娘你說，連你這樣的都沒瞧上，她還能瞧上啥樣的小夥兒呢？”葉老頭假模假樣地唉聲嘆氣起來，人家姑娘家能瞧上啥樣的，跟他們老葉家有關係？

“那我可不知道。”邱成這時候已經有點品出味兒來了。

“你說像我兒子這樣的，她能瞧得上嗎？”果然，這老頭是瞧上沈星了，想把她弄過來給自己兒子當媳婦。

“不知道啊。”邱成可從來沒想過要當紅娘。

“你怎麼不知道？你倆那麼熟，這還有什麼不知道的？”葉老頭不死心，對着邱成唉聲嘆氣：“唉，家裡就倆大老爺們，這過得叫什麼日子呦。”

“裝啥？我是沒給你洗衣服還是沒給你做飯呢？”他兒子沒好氣地在旁邊來了一句。

“會做飯洗衣服就了不起了！你有種給我生個孫子試試！”葉老頭氣得直跳腳。

“那你也得實際一點，人家能看上我啊？”葉敬輝說道。

“怎麼就看不上你了，你比人家差啥了？”葉老頭見他這麼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總共多少錢？”邱成見葉敬輝把香料打包好了，連忙準備掏錢走人。

最近夜市裡大部分攤位都是隻收糧食不收鈔票的，尤其是一些賣吃食的攤位，不過葉家父子看得開，連家裡的魚都抓出來賣了錢。

“哎，小邱啊，你先彆着急走，你來說說，沈星就真不能看上我家這小子？”葉老頭扯着他不讓走。

“那我哪兒知道呢？”這種問題叫人怎麼回答？看得上看不上都不是他能說的話啊。

“那要不你幫我們問問？”葉老頭提要求了。

“這不太方便啊。”他倆是合作關係啊，這感情上的事，實在不便插手。

“哎，說出來不怕你笑話，老頭我一看到那個小姑娘，就覺得她瞧着像是我兒媳婦，小邱啊，你就幫個忙，不管成不成，就一次，行不？”葉老頭言語懇切。

“你可要說話算話。”邱成對葉敬輝這人印象不錯，總是不急不慢地，活得特穩當，腦子也好使，對他老子也孝順，脾氣尤其好，沈星那性子就有些太激烈，跟他說不定還能有個互補，不管成不成，他就多這一回事了，今天他要不管這事，葉老頭都不肯放他走。

“肯定啊，咱老葉活了這大半輩子，啥時候說話不算話了。”葉老頭連連保證。

邱成沒辦法，只好讓阿常去自家攤位上拿了些雞蛋，到旁邊的蛋糕店換了兩個蛋糕，一個自己拎走，另一個跟蛋糕店老闆說好了，等沈星過來的時候給她。

蛋糕店老闆認識邱成，他雖然來買蛋糕的次數也不算很多，但是相對於其他人，那也已經能算得上是常客了。沈星他也是認識的，她倒是沒來買過蛋糕，不過人家上過新聞啊，新南市的人大多都認識她。

“一會兒沈星會過來拿蛋糕。”邱成就只肯安排到這一步，成不成，全看他自己。

“行，有這樣就行了，這都把握不住機會，那就合該他一輩子打光棍。”葉老頭笑呵呵地說道。

另一邊，沈星接到邱成打來的電話，說他今天晚上出來買蛋糕，順便給她們家也買了一個，讓她有時間就過來拿，沈星當下就滿口答應，說自己馬上就出來拿。

雖然在贏了之前的那一場離婚官司以後，沈星她們母女幾個在新南市也算是上流人士了，但之前那些年的苦日子把這家人都給苦出習慣來了，像蛋糕這麼奢侈的東西，她們還真沒買過。

聽說有不花錢的蛋糕好拿，沈星便高高興興出門去了，根本不知道邱成還給她安排了一場偶遇。

不過就算是知道了，她肯定也得高高興興過去，纔多大點事啊，也值當她白白錯過一個蛋糕？他們家還有一個大孩子一個小孩子呢，那兩個傢伙，一會兒看到蛋糕還不得樂瘋了。

邱成給沈星打完電話，也不管後續的情況，直接和阿常一起回家去了，反正不管成不成，他跟沈星還是合夥人，就算被拆穿了也不怕，就沈星那性子，說不定還得巴望着這種好事多來幾回呢。

回到家裡，邱成順手打開電視，阿常已經迫不及待地開了蛋糕盒子，拿起一把塑料小刀切蛋糕，把一個小蛋糕切成三塊，然後看了看，挑出最小的那一塊，用碟子裝了給周泉端過去。

電視里正在播放一個訪談類節目，前兩天中央下達了一個文件，是關於決定要整治不法奸商囤糧居奇的，這兩天幾乎所有電視臺的訪談類節目都在說這個事。

“吃蛋糕。”阿常送完蛋糕回來，又選了最大的一塊裝在碟子裡遞給邱成，剩下那塊就是他自己的了。

兩人一邊吃蛋糕一邊看新聞，觀這些評論員的神情語氣，這一次國家的態度似乎很堅決。要整治那些屯糧的商人可不容易，真正到了最緊張的時候，一般手裡頭還能捏得住糧食的，都有着深刻的背景。

像省城的白老大，還有之前他們新南市的屯糧大戶金總，他們先前雖然都囤了很多糧食，但是隨着局勢越來越緊張，政府方面的人員一次又一次地找到他們，倉庫裡的糧食也跟着一批又一批地被運走，這會兒，他們手裡可都沒剩下多少糧食了。

沒有足夠深的背景，就囤不了那麼多的糧食，相應的，想要整治那些大量囤糧的人，自然就會牽扯出許多高層，弄不好，這回又要有一幫人落馬。

不過這在普通老百姓眼裡確實是好事，那些在關鍵時候都不管老百姓死活的人，老百姓這時候自然也不管他們的死活，有些人還巴不得這些人不得好死呢。

又過了一陣子，網絡上突然傳出消息，說北方有幾個秘密糧倉被破獲了，那裡面的糧食堆得像山一樣高，國家現在正在對那些糧食進行分配呢，哪個城市分到了多少，哪個城市又分到了多少，說得有鼻子有眼。

很快，新聞聯播裡的主持人就證實了這一消息的真實性，並且給進一步給出了更詳細的信息，拍了不少那幾個糧倉的畫面，金燦燦的糧食，差點叫電視機前的觀衆們閃花了眼。

也就是那兩天，相關單位又公開了一組數據，這些數據記錄着年前的那幾個月裡，全國各地各個城市總共收購了多少中草藥。

這一次從外國運回來的那些貨輪裡的糧食，就是按這組數據進行分配的，從數據上來看，新南市的成績還不錯，他們這一次應該能夠分到不少糧食，再加上北方那幾個糧倉裡的，近期就有兩筆糧食將要到來。

新南市領導們也表示，這兩筆糧食，不管是哪一筆糧食先入倉，他們都會在第一時間內開倉售糧。

並且，之前那些還沒能解決戶籍問題的外來人口，市裡這幾天也會盡量安排工作人員把這件事落實好。

整個新南市都要沸騰了，邱成這兩天出門的時候，見到的所有人身上幾乎都洋溢着喜氣。

這讓邱成不禁想起了一年前，大約也是這個時節，他們離開了圍困了他們整整五年的臨時基地，回到了這座城市。那時候大家也像現在這樣，眼裡都閃着希望，所有人都在心裡說：這一場災難總算是過去了……

今年的三月，一切彷彿就跟去年一樣，卻又有所不同。不同的是，人們更加謹慎了，即使新聞裡每天都在播放那些玻璃大棚的畫面，跟大家保證，就在今年，糧食問題肯定能夠得到解決。

無論別人怎麼說，大家該曬野菜還是曬野菜，該養田鼠還是養田鼠，若是災難還沒有過去，等到今年寒冬到來的時候，他們就能以最好的狀態去應對了。

“阿常，走了。”又是一個週末，邱成決定帶他們家貓男出去放放風。

“哦。”阿常一把將電視關掉，電視屏幕上，一則尋人啓事一閃而過。

“看什麼呢，連聲音都不開？”邱成走過去問道。

“沒有，快走吧。”阿常匆匆跑到門口去換好鞋子，然後又催促邱成快點出發。

兩人很快便出發了，大門被輕輕闔上，這小小的屋子頓時變得安靜下來，陽光穿過玻璃照在露臺上，映得整個屋子格外明亮。

稍顯陳舊的沙發上，有兩個沙發墊因爲頻繁的使用已經有點塌陷，一左一右兩個淺坑。茶几上還放着兩個水杯，一個杯子裡還剩半杯水，另一個杯子是空的，杯口上有幾個淡淡的印子，那都是阿常無聊的時候咬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