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自從這一晚遇到老李之後，邱成就開始留意起關於糧食問題的一些信息，很快，他就有了發現。

　原來他們新南市的糧食局現在就已經有點捉襟見肘了，市糧食局有意要減少每個市民每個月限制購買口糧的數量，但是上面有文件，眼下正是南方Y病毒感染區人民往北方遷移的關鍵性時候，這個時候各個地方的政府必須要穩住，絕對不能出現民心動搖治安混亂的情況，哪個地方出了問題，哪個地方的官員就得倒大黴。

　照理說，到了這個季節，北方應該已經有大批糧食收穫了才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糧食並沒有源源不斷地流向南方，起碼他們新南市就沒有。

　邱成通過“天羅地眼”，也沒少聽那些人分析這個事，有人說是北方那幾個省一邊忙著屯糧，一邊誇大受災情況，就是不肯賣糧。也有人說是沿海幾個發達城市，還有一些有實力的省會城市和那些省份私下裡有交易，暗地裡哄抬糧食價格，你要是按國家規定的價格跑去跟他們買糧食，不好意思，沒有。

　眼看著糧庫裡的存貨越來越少，新南市管糧食的那些人也沒給上面反映，還親自跑去省城甚至京城反映情況。

　上面領導也很能理解他們工作上的困難，但是在眼下這種特別時期，還是希望他們能儘量克服困難，國家方面也會盡可能地給予他們有力的支援，至於糧食嘛，暫時還是沒有的。

　而在民間，一些矛盾也在迅速激化，其中最受人關注的，就是從南方過來的那些人是否享有和本地人民一樣的每月限購口糧的權利。

　就目前來說，因為遷移還在進行著，人口統計工作還沒有落實下來，非本地戶籍人口，在售糧處是買不到糧食的，因為這個問題，每天都有許多南方人聚集在市政府門口和售糧處門口，有時候氣氛緊張起來，還要出動特警壓制。

　照理說這些人來到他們當地居住，是應該享有和他們當地人相同的權利的，尤其還是糧食問題，這是關係到他們生死存亡的頭等大事。

　但是在新南市，也有不少反對的聲音，自從五年多以前，X病毒爆發的那一刻起，糧食問題就一直沒有得到過真正意義上的緩解。你看現在不還搞限購嗎？國家要是真的有那麼多糧食，這時候還哪需要搞限購？這時候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外地人，把他們的口糧都給分走了，到時候萬一發生點什麼事，難道讓他們本地人餓死嗎？

　有時候，“天羅地眼”對於邱成來說也不完全都是好事，因為看得太清楚，有些事情他想要假裝不知道都不可能。

　這些天邱成又往嘉園小區六棟帶回去幾個人，其中有一個是單身母親，她自己一個人帶著一對兒女艱難過活，兒子有十來歲了，女兒才六七歲。另外一個是孤寡老人，六十多歲的老婆婆，無兒無女，隻身一人來到新南市。

　這一次次的，陳嬸子和朱燕明她們也都看出來了，邱成這並不是因為要擴展業務才又招的人，他這是心軟了，同情那些南方人呢。

　想通了以後，她倆也就都歇了要把家裡人介紹到邱成這裡幹活的想法。真要比困難，哪個能比得過那些南方人啊，她們再不容易，好歹每個月還有最低限額的口糧買買呢，只要家裡稍微還能有點錢，總歸是餓不死的。

　新來的幾個人，邱成也都給他們做了安置。對於那母子三人，邱成從樓上揀了些受精蛋下來，又弄了幾個插排幾根電線幾個電燈泡，讓他們用燈泡孵小雞，孵出小雞來也靠他們照顧。

　至於那老婆婆，邱成就暫時就給她安排了一個打掃衛生的工作，現在這棟樓中有一大部分的屋子都是邱成的，這年頭也沒有物業，公共區域的衛生也得有人打掃，只是維護這麼一棟樓的公共衛生，並不需要天天打掃，活兒也不算重，那老婆婆的身子骨還算硬朗，再幹個三五年是絕對沒問題的。

　“姜婆婆，這麼早就起來掃地了？”早上，朱燕明踩著樓梯上樓去幹活，看到姜婆婆正拿著個掃把掃樓梯，就笑著跟她打了聲招呼。轉眼時間進入十一月底，他們這棟樓的電梯又停了，也不知道這個公共區域的限電政策什麼時候才能取消。

　“是啊。”姜婆婆和聲應了一句，並不多話，只是停了停手裡的掃把，側身讓朱燕明從旁邊過去。

　這老太婆和和氣氣的，話特別少，邱成之所以會注意到她，也是一個巧合。

　那一天他用“天羅地眼”看完自己想看的，便把畫面切到了夜市，讓阿常捧著玉鏡看熱鬧，沒想到剛好就看到了幾個二樓子把一個小姑娘往巷子裡拖拽的情景，當時旁邊不少人看著，但是懾于對方人多，又怕得罪那些混社會的，當時就沒人敢出頭，結果也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一個老太太，力氣還挺大，硬是纏住了他們，拖到了警笛聲響起的時候。

　一聽到警笛聲，那些二流子便一哄而散了，只不過在之前的纏鬥中，那姑娘和老太太都受了些皮外傷。被救的那個姑娘家裡也挺困難，她父母得知這個事情找過來以後，倒是給了那老太太一些食物的作為感謝，還把她送到了醫院，

　等她出了醫院，就“偶遇”了邱成，然後就跟他回來做起了嘉園小區六棟的保潔工作，還給安排了住處。

　大夥兒常常都能看見她在這棟樓的各個公共區域打掃衛生，有時候也會看見她獨自一個人坐在樓梯上發呆，有人跟她說話的時候，她一般都只是和善地笑笑，看起來不太愛講話的樣子。

　但是邱成知道，在自己預支給她一袋玉米麵以後，這老太太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一趟市里的孤兒院，將大部分玉米麵都交到了孤兒院那個老院長手裡。

　這年頭的孤兒院不比從前，打廣告拉贊助不像從前那麼容易了，想靠某些人領養孤兒的時候給孤兒院增加點收入的路子也走不通了。

　到了這種時候，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連自己的孩子都養不活了，有幾個人還會去領養孩子？有幾個人還會去做慈善？在這種艱難的時候，還依舊守著孤兒院裡的，基本上都是一些真正關心孩子的人。

　就算是邱成這樣的人，也不能下定決心去收養小孩，因為養小孩是有責任的，並不是只要把他們喂飽那麼簡單，他不僅要付出糧食，還要付出感情和精力。

　最終，他也只是在姜婆婆離開之後，給這個孤兒院送去了幾袋玉米麵而已，他並沒有一次就給他們送很多，但是他決定，以後會隔段時間就給他們送一些過來。

　“梅梅，我跟你哥哥出去了，你一個人好好在這裡待著，不要出去，一會兒記得要把雞蛋翻一翻，知道嗎？”三四十歲的婦人對她的孩子說道。

　這婦人身材高挑，鵝蛋臉雙眼皮，眼睛明亮，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也是很美的，只不過這些年過得艱難，歲月過早地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她現在雙手粗糙，臉色暗黃中帶著些許黑斑，微卷的頭髮也顯得乾枯，整個人看起來已經有幾分老態了。

　“我知道了，除了周叔叔和邱叔叔他們，其他人都不給開門。”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乖乖應承道。

　其實她一點都不怕，雖然哥哥和媽媽都要出去，只留下她一個人在這裡，但是這裡已經很好了，大門那麼結實，也沒有奇奇怪怪的人在外面走來走去，發出嚇人的大聲說話的聲音，或者是用棍子什麼的把門板砸得“梆梆“作響。

　得到女兒的保證，校玉萍便帶著兒子出門去了，等這批小雞孵出來，邱成說到時候就讓他們母子三人負責照顧，趁著現在還沒有完全冷透的時候，校玉萍要待著兒子出去多收集一些蟲子草籽之類的東西，到時候用來喂雞，她見周泉養田鼠就是這麼幹的。

　她兒子今年才剛剛十歲，但是這孩子早熟，家裡的事情也都能幫她分擔，閨女也挺懂事，但畢竟還小，加上小時候虧了營養，身子骨也弱，別的不說，光是叫她爬這十四樓就夠嗆。

　等母親和哥哥走後，梅梅就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走到那幾個點著燈泡的盒子邊上蹲著，她就喜歡這麼蹲著，最近天氣有點冷了，挨著盒子的地方很暖和，偶爾輕輕用手打開那些盒子看一看裡面那些圓圓的雞蛋，她就覺得心裡特別滿足。

　唉，要是什麼時候能吃上雞蛋就好了，小姑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凡是虧了營養的小孩子，一般都會顯得特別嘴饞，心裡邊想吃的那股勁兒特別強烈。

　這可惜這些雞蛋都不是他們家的，媽媽說冬天就要到了，能在這時候找到這種好活兒，他們家真是走了天大的運氣，好好做好這份活兒，他們這一年冬天就不怕挨餓受凍了，聽說這裡不比南方，一到冬天就特別冷，尤其是肚子餓的時候，就會冷得特別厲害。

　“哢哢哢。”這時候有細小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屋裡的小姑娘敏銳地繃緊了神經。

　“哢哢哢。”那細小的聲音很有節奏地響著。

　“嗚……”小姑娘緊張地縮到了牆角，兩隻眼睛緊張地看向陽臺的方向。

　“……”樓上，正在陽臺的欄杆上敲著雞蛋殼的阿常這時候也感受到了樓下傳來的一點異樣，對方躲躲藏藏的，讓他有些警惕起來。於是他便把自己倒掛在欄杆上，把頭慢慢探到樓下去看究竟。

　然後，樓下那小姑娘就和樓上倒掛著的貓男大眼瞪小眼起來。

　嘖，原來是個人類幼崽。阿常不在意地在空中晃了晃，又把已經剝了殼的雞蛋放到嘴裡咬了一口。

　“咕嚕。”小姑娘吞了一口口水，兩隻眼睛直直地盯著貓男手裡的那個雞蛋看。

　“……”貓男看著她，把剩下的半個雞蛋整個塞進了嘴裡。

　“咕嚕。”小姑娘又吞下一口口水，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阿常想了想，伸手從褲袋裡掏了掏，又掏出一個雞蛋，有些不舍地看了看，伸手將它扔到樓下的陽臺上，只聽到“啪”地一聲輕響，那只雞蛋落在地板上，又“咕嚕咕嚕”滾了幾圈。

　屋裡的小姑娘這時候再也忍不住了，跑過去“謔”地一下來開陽臺上的玻璃門，很快找到那枚雞蛋，撿起來小心地握在手裡。

　“！”阿常咧嘴沖她笑了笑，然後一個晃身，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