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不說話?」蒼刃率先打破了這凝重的沉默。
「不知道說什麼。」
蒼刃又默了一會兒,頗為任性地說:「我不會那麼早回去,你多收留我幾天吧。」
青燈似笑非笑地回道:「你打算付房租嗎?」
「我可以用身體支付。」
「……走開。」青燈嫌棄地揮了兩下手,眼神卻充滿笑意。
蒼刃微微心安了些,深吸口氣,說道:「之前我說過,回來以後,一定會跟你說清楚。」
「嗯。」
「錦熙……」
「啊,有松鼠!」
「……」
青燈被不遠處樹上那可愛的小東西吸引了。蒼刃無奈,只得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肚子的話也被迫憋了回去。
那隻松鼠似乎感覺到了蒼刃略帶怨念的凶惡目光,很快蹦躂著跳走了。二人間氣氛,又恢復到之前的沉默狀態。
山上沿途有很多賣特產的本地居民,其中有個坐在路邊的老奶奶。
他們會注意到她,是因為她試圖提著一大袋子草藥起身,結果站立不穩差點摔倒。
蒼刃反應極快,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老人家頭髮全白,皺紋滄桑,步履蹣跚,目測估計快七十歲了。對蒼刃的幫忙微微有些驚訝,連連說道:「謝謝你……謝謝你。」
「您小心。」蒼刃出口的是字正腔圓的標準中文,聽得老人家又是一怔。
「你聽得懂我說話?」老人家問。
青燈在旁邊噗哧笑出聲,幫忙解釋道:「他雖然長著一張外國人臉,但是中文很好,您放心吧。」
「小夥子,真厲害。」老人家稱讚道。
蒼刃只能:「……」
既然幫了忙,就要幫到底,兩個人得知老人家是要上山之後,主動幫她提東西。三個人一起朝山上走。
「你們是來棲雁山旅遊的?」
「是的,您呢?」
「我把草藥給別人送上去,他們在上頭的店鋪裡賣。」老人家慢悠悠地回答,「別看我年紀大,我還是挺能爬山的,只是這兩天腿腳不太好……謝謝你們幫我啊。」
「哪裡。」青燈關心地問,「平時您都是自己爬這座山嗎?沒人幫您去送?」
「我家裡只有我一個人。」老人笑了兩聲,「丈夫去世得早,也沒有子女。」
「……這樣啊。」無意間問到了令人感傷的問題,青燈決定保持沉默。
就這麼一路陪同老人上山,走走停停,加上彼此各懷心事,他們都沒興趣關心同伴們究竟到哪裡了。D_A
最後,老人主動說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丈夫就是在這座山裡去世的。」
「……啊?」
「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他一個人上山採藥,雨後路滑,那時候的路不像現在被開發過那麼好走……一不小心,就滑下去了。」
老人的表情看不出有什麼難過的樣子,但那淡淡的語氣,令人揪心。
「那之後,每隔幾天,我都會來這山裡看看他。他生前特別喜歡這座棲雁山,能在這裡長眠,也沒有太多遺憾。」
老人抬起頭來,努力環視著周圍的美麗風景。重巒疊翠,霧氣升騰,流雲飛瀑,人間仙境。她幾十年如一日地用這雙眼睛凝視這裡。被留下的人,以特殊的方式懷念著逝去的生命。
似乎是怕驚擾了兩個靈魂之間的交流,蒼刃用很輕的聲音低聲說道:「……他一定很想妳。」
老人微微地笑了:「我也很想他。」
告別了老人,蒼刃和青燈也再沒有了繼續攀爬的欲望。
他們站在半山腰的觀景臺上,任憑山間的清風掀起衣角,吹亂髮絲,看著周圍的遊客來來往往。
「錦熙。」
「我聽著。」
「雖然我們之間有很多阻礙,但是請你相信,我有和你一起面對它們的決心。」終於,蒼刃把想說的話說出口了。「我曾經想過逃避,不願正視……那都是我的錯,從今以後我不會再這樣了,希望你不要對我失望。」
蒼刃的語氣很誠懇,從沒有聽他用如此誠懇的語氣說過話。有點不合時宜地,青燈忽然很想調侃他。
「如果說,我已經失望了呢?」
「那你根本就不會來見我。」蒼刃肯定地說。
「真是個自大狂……」青燈苦笑著搖搖頭。
「我又何嘗沒有想過逃避。如果一定要走下去,前路無疑是艱難的。現在想來,雖然得知你交了女朋友我很難過,但那個時候就算你跟我告白,我也未必會果斷接受。畢竟我們都有自己的家庭,和自己重視的親人們。
「不過,欺騙自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強迫自己去過所謂正常人的人生也是徒勞的,我不願意一輩子生活在後悔和遺憾中……所以我想,恐怕我只能跟父母說聲『對不起』了。」
「錦熙……」
這是青燈有史以來,第一次對蒼刃訴說自己真正的心情。蒼刃情緒有些激動,呼喚他名字的聲音都帶了點旁人不易察覺的顫抖。
「剛才聽那位老人家講自己的故事,聽得我很感慨。」青燈繼續說。「你每次來國內,以及你離開的時候,我都會擔心。只要超過一天沒聯繫,我就無法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你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說到這裡青燈停了下來,看了一眼表情詫異的男人,自嘲道:「會如此杞人憂天的我,很可笑吧?」
「不……」
「如今聽了這樣的故事,我只會更擔心……」青燈緩緩地說,「因為我無法想像,生活中沒有你的日子。」
「錦熙。」
如果不是顧忌著周圍還有很多遊客,蒼刃恐怕會在這裡緊緊地擁抱他。
他壓抑著自己的衝動,起誓般地說:「無論今後發生什麼,我會陪著你……其實在來這裡之前我父親已經同意了,等我正式畢業,我就回來工作。到那時候,我哪裡都不會去了。」
青燈回覆給他的,是一個充滿信任的、世界上最溫柔的微笑。
天空飄落了細細的雨滴。
「……下雨了。」
「啊,真是……」
「帶傘了嗎?」
「沒。」
「那麼……」蒼刃拭去眼簾上的水霧,「一起淋著回去吧。」
夏天的雨,如同情緒不定的孩子,說來就來,一點也不知道體諒遊客的心情。只一會兒的工夫,就變得很大了。
記憶中的夏天的雨,總是伴隨著酸澀而朦朧的情緒,如今和那時候相比,多了一份堅定和感動。
蒼刃拉著青燈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
青燈看著眼前高大堅毅的背影,只覺得雨水落在臉上涼涼的,好像,也熱熱的。
不知道,那是不是眼淚的溫度。
我喜歡這個人。青燈對自己說。我喜歡他,不想再和他分開。
好不容易回到山腳下的酒店,兩個人都已渾身濕透。
沒發現其他人的蹤影,應該都被這場雨困在山頂上了吧。
「我們是第一個回來的。」
「沒上山真是太明智。」
「去洗澡吧,山裡還是挺涼快的,別感冒了。」
踏進預定好的雙人套房,門就很迅速地被某個男人鎖上了。
「我想這麼做很久了。」蒼刃的聲音低啞,有些迫切。
青燈被他緊緊地擁進懷裡,動彈不得。只得努力伸出手臂,箍緊了他的後背。
濕漉漉的衣服和皮膚貼合在一起,那滋味並不舒服,但無論是誰,都不想先放開對方。
這樣的擁抱,他們都等待太久了。
這樣的吻,也同樣等待太久了。
蒼刃的嘴唇還帶著涼意,那種拼命地想把對方吞噬的熱情,融化了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終止了這個長長的親吻。
「為什麼哭?」青燈看見了亮晶晶的東西,有點想笑也生出些憐惜之感,伸出手,溫柔地擦去蒼刃眼角的濕痕。
「因為我很高興……沒有失去你。」
青燈凝視著他的臉半晌,問道:「我發覺,你這段時間中文進步很大,一定是對著電視劇臺詞練過了吧?」
「錦熙,你怎麼也學會破壞氣氛了……」
「哈哈哈哈……」
我也很高興,我沒有失去你。
在這世界上唯一的,我靈魂的另一半。
本次深藍聯盟聚會爬山活動,最先登頂的果然是洛奕和費特這對充滿活力的年下組。D_A
維卡和薄荷一直很努力追趕,卻也不得不承認歲月不饒人……長年累月坐辦公室的他們,體力是比不上在校園裡活蹦亂跳的孩子們的,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兩位冠軍高興地抱作一團,拍照留念。
「真像兩隻小動物似的。」薄荷用充滿慈愛的目光注視著他們,「傳說中的深藍兩大活寶,名不虛傳。」
「被激發母性了嗎?」維卡不忘開搭檔玩笑,「說來妳年紀也不小了吧,到底打算什麼時候結婚生子啊?」
「多管閒事!」
維卡被果斷揍了一拳。
費特和洛奕還沉浸在奪冠的喜悅中,老天爺的臉色已經悄悄地變了。原本藍天白雲尚好的天氣,被不知從哪來的烏雲籠罩了,很快就下起雨來。
遊客們均是猝不及防,四處躲雨。
夏天的雨本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可這場雨下了半個小時還不見停。大家表示不想再被困在山上,商量了一下,毅然衝進雨中。沿著下山的路走去。
最後大家都被淋成了落湯雞,就連帶了傘的維卡也不例外。比較令他們氣憤的是,好不容易快到山腳,雨就漸漸停了下來,簡直存心跟人作對。
他們一邊抱怨,一邊走進酒店大門。
遠遠地看見大廳裡的接待沙發上坐了個熟人,一身乾爽,正氣定神閒地喝茶中。
不是蒼刃是誰。
極為立體的五官,略顯冷傲的神情,無可挑剔的身形,這個人的側面就像雕像一般完美,惹得路過的旅客紛紛側目。
當然他本人,始終是一張萬年不變的撲克臉。
眼見同伴們濕淋淋的從外面狼狽地跑進來,這張臉上終於有了表情變化,唇邊露出一抹嘲諷的微笑:「喲,落湯雞們。」
就像國王正以高姿態俯視落魄的貧民一般,特別欠揍。
維卡鄙視地斜眼看他:「難怪到處都找不到你們,原來早就回來了。擅自脫離組織,該當何罪?」
「把冠軍頭銜讓給你們還不好嗎?」蒼刃對他笑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青燈呢?」
「他有點累了,在房裡睡著,別去打擾他。」
「噢……?」維卡用十分不信任的目光上下打量蒼刃,又實在看不出什麼破綻來。
「有什麼問題嗎?」蒼刃補充道。
「沒問題,那晚飯怎麼辦,要叫他嗎?」
「不用。」
費特將他們的這番對話觀察完畢,回頭對洛奕嘀咕道:「為什麼我好像聞到了八卦的味道。」
「什麼八卦?」洛奕茫然地問他。
費特頗為神祕:「我說,那兩人該不會是……」
「嗯?」
「……」
「學長?」
「算了不說了,不要帶壞小孩子……」費特果斷閉嘴。
洛奕:「……」
他真不明白,為什麼連只大他一歲的學長也要當他是未成年呢……
吃過晚飯,一群人去了酒店附近的酒吧玩。
這裡發生了個很搞笑的插曲,洛奕在門口被服務生給攔了下來。
「對不起,我們這不允許未成年人入內。」
「哈哈哈哈哈……」大家在店門口笑炸了。
服務生堅持說洛奕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最後是洛奕紅著一張臉掏出身分證給他看,這才算過關。
可憐的洛奕,又給同伴們製造了一個笑點。
「乾杯——」
費特站起身,在熱烈的氣氛中,帶動大家一起碰杯。
「在LOI國王的帶領下,我們深藍帝國必將不斷發展壯大,統領全服!」
「小費說得好,乾杯吧!」
「乾杯!」
洛奕略顯鬱悶地看著自己杯裡的果汁。在場所有人,只有他一個人被強迫喝果汁,理由當然是——小孩子不能喝酒。
不過聽大家聊著各種生活中和遊戲中的趣事,也覺得自己不虛此行了。
能和他們見面真好。洛奕回想前事,都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一直都靦腆內向……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也可以是非常溫暖的事情啊。
就像現在。大家都那般親切,明明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面,卻像相識多年的舊友,絲毫不見隔閡。
好喜歡這群人,好慶幸自己能夠加入深藍的大家庭。洛奕喝了一口果汁,好似甜進了心裡。
「對了!」費特忽然想起一件事,「維卡,你不是說這次登山活動得到頭獎的人有神祕獎勵嗎?」
「啊……」維卡這才反應過來,乾咳了幾下,「是啊。」
「說話算話,快給我們獎勵。」
「頭獎的獎品就是……」維卡迅猛地扔下一顆炸彈,「聽蒼爺唱歌。」
費特:「……」
蒼刃:「……」
洛奕覺這個提議十分新奇,頗有興致地贊同道:「好,那就這樣吧。」
蒼刃立刻怒道:「好你個頭啊!維卡辦的比賽,憑什麼要讓我唱歌?」
洛奕:「……對哦。」
維卡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點:「眾望所歸嘛,大家說對不對?」
這麼一說,大家紛紛跟著起鬨:「對!我們好想聽蒼爺唱歌!」
其實大家都知道蒼刃是個唱歌走調的人,但是他們也是真心想看蒼刃頂着一張撲克臉頗為嚴肅地走調……讓這個看似完美無缺的傢伙做自己最不擅長的事,簡直是人生一大樂趣啊。
被大家起鬨了一陣,蒼刃居然板著臉同意了。由此可見,這位大爺今天的心情實在是相當之好。
蒼刃唱了一首中文歌。
他的音色低沉悅耳,充滿質感,如果這嗓子配上良好的音樂天賦,估計會更加遭人羡慕嫉妒恨的。上帝還是比較公平的。因此,蒼刃全程都在走調……
不過,就算他唱歌走音,大家也聽得十分專心,全程都沒有人發出笑聲。
他的聲音很有感情。跟平日裡說話那種略顯冷硬的音色完全不同,是淡淡的,帶著憂鬱感的聲音。
他唱得也很認真,拿維卡之前的調侃來說,就是走調也走得十分敬業。
聽得見我嗎?
細碎聲音 輕輕地呼喚著你
只是一息間 也許就會錯過你
笑著對你說
就算天空一片漆黑 也有燭火
此刻還在一起 握緊的雙手
相信幸福吧
在心中閃耀 等待著綻放的一天
我們在這裡 約定會再見
重聚的那一天
再次聽見你的回應……
洛奕很專注地聽著,他似乎能感覺到,蒼刃這首歌,是唱給今晚唯一一個不在場的人聽的。蒼刃的心情,一定已經傳達給青燈了吧。
這樣的感情,真令人羨慕……
不知為什麼,洛奕忽然有些想念蘭斯。能看到蘭斯的微笑,也是他真心感到幸福的事情。
洛奕默默握緊了自己的手機。
一群人玩到十點多散夥,回酒店各自休息,好以充沛的精力來備戰明日的活動。
蒼刃回到房間的時候,青燈早已經醒來了,坐在床上翻著酒店贈閱的汽車雜誌。
橘黃色的床頭燈照著那人恬靜的側臉,勾勒出既美好又溫暖的畫面。
「我回來了。」
「歡迎。」
「吃過晚飯了?」
「嗯,讓酒店送上來的。」雜誌背後的那雙眼睛充滿了笑意,「你們如何,玩得開心嗎?」
「啊,別提了,那群傢伙可真會折騰人。」蒼刃一臉疲憊地坐在床邊,跟搭檔控訴道:「他們居然讓我唱歌。」
「你唱了?」
「拗不過……唱了。」
「那可真是難得。」青燈笑了起來,「說來我也很久沒聽你唱歌了,什麼時候唱給我聽?」
「你想聽的話當然隨時都可以,只要你不嫌傷耳。」蒼刃撲在床上,把頭埋進青燈懷裡,雙手環抱住他的腰。感受著暖暖的體溫。
他就像隻曬太陽的貓一樣,頗為舒適地低喃道:「果然還是你最好了。」
一貫大爺脾氣的人,很難得有這種孩子氣的撒嬌舉動。如今做出來,倒是意外地合適,有種可愛之感。
青燈摸了摸他的頭髮,心裡一片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