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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泰倫斯醫生已經在廚房了。」
陶德把手中光禿禿的花桿兒往地上一扔,醫生下廚聽起來就有意思,等了這麼半天,是時候去看看熱鬧了,那麼壯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圍裙穿成手術袍的效果,也許看起來更像屠夫?
寬敞整潔的廚房裡,泰倫斯是挽著袖子繫著圍裙,但是整體形象居家異常,而且高大的身材看上去與周圍的廚房用具和瓜果蔬菜肉蛋奶什麼的根本沒有不搭調的地方。
其餘僕人規矩站在一旁,祭司大人下令不許插手,他們當然不敢違抗,所以現在的職責只是為食物的安全衛生把關。
泰倫斯算不得熟練,但是一看就是有經驗,因為經過他手上的食物和用具沒有任何搭配差錯。
僕人見祭司大人進來了,趕緊在空氣流通光線好的地方擺上舒適的椅子。
陶德擺擺手,覺得離近站著看更有意思,再說讓他老實地在一旁僅僅是坐著不得無聊死。
可是泰倫斯卻放下手中的刀,嚴肅道:「廚房危險,還請您稍微離遠些。」
陶德挑眉,這笨醫生拿我當不懂事的小孩子?
泰倫斯很有原則,大人不退到安全位置,那他就不繼續動手。
陶德一氣,擼胳膊挽袖子也準備露一手。
身邊僕人見狀安靜地退出去一部分,只剩下廚藝高的給兩位打下手。
泰倫斯傻看了一會兒很驚訝,印象中只和鮮花白雲那些美好事物才能聯繫上的祭司大人竟然也會做飯?
陶德笑道:「伊登堡出來的人沒有養尊處優的廢物,還是說你認為本祭司只不過是個好看的擺設?」
泰倫斯被說得臉紅,心裡在想,大人即使是凡人也比其他凡人高貴,說了聲檢討低頭開始工作,咚咚咚,案板上的排骨被精準切分。
陶德眼睛睜了睜,醫生切肉骨還真是觸目驚心,不要那麼像手術台上分毫不敢差地切人好不好?哎呀,那勻稱的大手倒是挺好看的。
不過泰倫斯接下來並沒有做什麼秘製的過程,反而現在就已經把食材放進鍋裡了,而且用的還是粗糙的大鍋,然後就像陪護病人似的正坐在爐火邊等待。
「這就是你的廚藝?真是夠簡單的。」陶德不無調笑道。
泰倫斯爽朗道:「食物太過精細對身體不好,聽說您喜歡清淡的口味,這是我的家傳秘方。」接茬也就開始講起了過去的往事,「小時候家裡拮据,有好東西先可著懷著弟弟的亞父吃,可惜當時環境不穩當,最小的弟弟因為身體太弱出生後不久就夭折了,亞萊傷心地哭還怕我們看見,反正他一傷心就跑到他宗父墓碑前哭,我每回都能找著他。」
陶德也有些興致,於是繼續聽他東一句西一句的閒話家常。
過了一會兒,泰倫斯掀開鍋蓋看了看,見還需要燉煮一會兒就坐回來給祭司大人繼續講,「後來宗父的身體好了些,就帶著我和我弟去打獵,我弟比我小幾歲呢就能獨自抓著一隻獸,可是上繳完公家的部分,剩下的還是不夠我們一家人吃,宗父亞父讓給我們三個孩子,亞萊就讓給我們兩個小獸人,推來讓去整碗湯也就涼了……」
肉湯煮好了,聽完對方瑣碎的念叨,陶德覺得看上去沒什麼稀奇的東西聞起來還不錯,也沒挪地方,直接在廚房開吃。
泰倫斯是在想,大人就算直接上手拿骨頭開啃也一點沒有粗魯的感覺。
陶德舔舔油乎乎的嘴,道:「你也別客氣了,忙活了這麼半天,過來一起吃吧。」
泰倫斯真是萬分榮幸,在圍裙上又蹭了蹭手才敢拘謹地坐在桌子旁。
陶德一會兒就吃飽了,然後就看著泰倫斯吃飯,不愧是小時候受過窮,骨頭舔得真乾淨啊,呦呵,好靈活的舌頭……
等兩人離開,副廚問主廚,「醫生究竟添加了什麼秘方?大人比平日吃得多了些。」
主廚拿起試湯勺在鍋底剩料裡不多不少地舀了一些,先用手把味道扇入鼻腔,皺眉,最後淺嘗了一下,驚愣了。
廚房眾人這個急啊,您老倒是說話啊!
主廚嘆了口氣,「鹽。」
啊?只是鹽?
主廚道:「讓我回想起童年的滋味,是我們被美好的生活寵壞了。」
至此,泰倫斯醫生又多了一項下廚的工作,雖然不是很經常,但是廚房裡的人都很不服氣,明明只是簡單的用料和烹飪,他們就是做不出同樣的味道,而且大人不愧是大人,竟然每回都能辨別出來。
陶德閒來無事又想起來這件事,覺得那一家人經歷了太多艱苦,後來富貴當前很容易喪失自我,於是背信棄義對沒有親緣關係的亞萊做出了一些很不應該的事情。
而經歷了不幸後的亞萊看上去平和溫順,其實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的絕對清醒理智,到了陌生環境懂得尋求自保,所以才先接受的是伊登堡這個靠山,後來才和卡洛克發展到現在的關係。
但是,如果泰倫斯真的像本人表現出來的那樣簡單,還真是那個家庭中的異類,有時間的話值得好好深入觀察一番。
晚上,亞萊點燈熬油還在畫設計圖,手邊的紙張亂而有序。
躺在床上的卡洛克放下手中的文件,關心道:「別畫了,晚上光線不好,小心累壞眼睛。」
亞萊道:「晚飯吃多了有點撐,用用大腦有利於消化。」
卡洛克也不明白亞萊怎麼就那麼喜歡做法異常簡單的食物,其實亞萊自己也不太清楚怎麼就那麼喜歡味道清淡的東西。
「過來,我可以幫你揉肚子,一會兒就不難受了。」
亞萊才不停筆,「不要,靈感跑了又抓不回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吃我豆腐!
陰謀不得逞,卡洛克起身坐在他旁邊,看了一眼問道:「我還以為你在畫水之禮堂的設計圖呢?」相當精緻的服裝,但是看起來很奇怪。
亞萊把圖紙舉起來給他看,「這叫『龐克』,我覺得很適合法蘭。」
柔和光線下的人異常好看,卡洛克根本沒聽亞萊剛才說了什麼,突然道:「沒有任何人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真是前言不搭後語,亞萊奇怪大貴族怎麼說了這麼一句,不過還是微笑回答道:「也沒有人可以讓我離開你。」
但是下一秒,他推開卡洛克湊過來想親親的嘴,不耐煩道:「我得把圖畫完。」
卡洛克鬱悶,心裡問候了勒斯堡一聲。
法蘭睡得好好的打個噴嚏,然後似乎想起了什麼猛然從床上坐起身。
身旁的倫恩以為他不舒服,擔心不已。
法蘭眼睛錚亮道:「我想起來白天在神廟看見的那個醫生打扮的眼鏡兒是誰了。」
倫恩知道他的身體沒什麼問題才放心下來,皺眉道:「好好休息,明天再說。」
法蘭是不說不痛快,被倫恩按躺下後依舊清醒異常,推推人,道:「你倒是聽我說話啊,那人好像叫泰倫斯,鷹族醫學院的高材生,不,應該說是天才,啊,對了,他弟弟更有名字,傳言為了搭上了上流社會貴族的非獸人把自己的青梅竹馬給踹了,後來,神呀!」似乎想到了什麼,驚訝地又彈坐了起來,「難道亞萊就是那個亞萊……」
話沒說完,倫恩已經上嘴堵了,法蘭以前為了他在鷹族活動多年,辛苦幫他收集了大量的情報之後才能建立了銳利的信息網,不然就算他扳倒亞父也無法那麼快取得城主的真正信任。
法蘭終於安靜下來,臉色有些緋紅地看著自己的伴侶。
倫恩慢慢道:「小的時候我怕禁閉室,只是因為禁閉室本身,後來我怕禁閉室,是因為那裡太過安靜沒有能讓我分心的東西可以讓我不再想你和擔心你,那種日子已經過去了,我不否認自己貪圖權利,但是只要有能讓我們平靜地過一輩子的權利就足夠了。」
回想起種種過往法蘭心裡也泛著酸楚,感動道:「我的主人,無論以後生活是好是壞我都會陪著你。我是想說那位獸人醫生的背景不簡單,特別是他弟弟獲得爵位後幾乎把家裡的過往重新粉飾一新,很多事情連我都查不到,所以你要多加注意。」
倫恩沉思片刻,囑咐道:「你要是關心亞萊先生,平時多走動就是了,其他的不要太過插手。」想必伊登堡也絕對不會把危險的人物留在祭司大人的身邊。
法蘭也明白,勒斯堡剛剛穩定下來,的確不是隨便向別人施以援手的時候,固然不能明哲保身,但是也決不能引火上身,緩和心情突然想起來八卦道:「我今天也見到大祭司了,近距離瞅更好看,你說歷來也沒規定說祭司不可以成家啊,怎麼一個個都在神廟裡孤獨終老了呢?」
倫恩對此也不是很明白,「這是連城主都參透不了的問題,不然當年也不會和亞伯拉罕大祭司無疾而終,你就別費腦子亂合計了。」
法蘭聽話閉上眼,有機會還是應該打聽一下,生活枯燥,所以娛樂精神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