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手杖是階級的標準，是社交場上惹眼的道具，能在地面上敲打出主人的獨特個性，還是上流社會別緻的收藏。

　　亞萊思來想去，覺得自己能送得出手且適宜表達同事情誼的就是親制的手杖了。

　　篤篤篤，相當符合標準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亞萊頭也不抬地應道，聽那沉穩有序的腳步聲就知道是亨利。

　　「今天果園送來一些新檸檬。」銀色的托盤中是一隻乳白色小果籃，其中臥著幾個成色上等的黃色檸檬果。

　　「明天請送巧克力。」亞萊知道這位彆扭的管家其實是找藉口來查看手杖的進度。

　　「巧克力並不適合您的身體狀況。」亨利語氣無波動。

　　這麼長時間以來，兩人之間的關係近了不少，亞萊並不習慣「您」這種疏離的語氣，故意問道：「『您』今年幾歲？」總覺得亨利的實際年齡要更加年輕些。

　　「請『您』注意休息。」亨利疾步出門，絕不承認自己只有二十七！

　　幾天後，亨利帶著新手杖準備去炫耀，不是，參加定期的管家聚會，出門之前按照慣例與家主請示。

　　卡洛克照常囑咐了幾句，但是當亨利幾乎走出門的時候，他突然說道：「手杖不錯。」語氣很特別。

　　亨利放在心上了。

　　某貴族俱樂部

　　整潔細密的地毯上樹立的眾多手杖中，唯獨亨利的沒有任何珠寶裝飾，但是杖首獨特威武的虎頭瞬間讓其他手杖失了顏色。

　　其實，真正的品味絕不在於鑲嵌多少貴重的寶石，而是在於稀有。

　　在各位同仁驚豔的目光中，就是亨利也忍不住有些自滿。

　　管家們是不容許透露家主的私事的，但是不代表不會轉彎抹角地互相打聽，最近伊登堡的動靜可不小，雷曼少爺有再入幼兒園的打算並不是什麼秘密，各位管家帶著家主的吩咐準備多套些信息，好讓自家的小少爺到時候多與人家套套關係。

　　回去後，亨利及時向家主稟報收穫的信息。

　　誰知卡洛克張口第一句又是，「手杖不錯。」

　　亨利終於瞭然，晚上帶著一碟上等巧克力再次拜訪亞萊。

　　管家婉轉得很明白，亞萊卻犯愁，手杖上是虎頭，很威風，手杖上加個狼頭，很容易不倫不類，再說也沒見大貴族有用手杖的習慣啊……

　　但是之後，卻經常能看見巨狼似乎有意以最富造型感的姿態出現在某非獸人身邊……

　　亞萊抿嘴，好明顯的暗示，真是不怕浪費生命力！

　　這件事最後在大貴族的辦公桌上擺放一個奔狼雕花的木製筆筒後才算完。

　　不能完全變獸型的瑕疵小獸人在身份低下的非獸人家庭教師沒規矩的教導下竟然搶走自己孩子的風頭，某些貴族家主們最終還是坐不住了。

　　亞萊收到請帖簡直無語，真是閒的，吹個泡泡也要舉行個宴會。

　　手指輕敲桌面的聲音響起，亞萊回過神兒來。

　　手指的主人卻沒抬眼，繼續看手裡的文件。

　　亞萊明白過來，大貴族的茶杯空了，提醒自己倒茶。

　　人在屋簷下，倒茶就倒茶，還得動作恭敬的。

　　卡洛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經變涼的茶水，嘴角卻上揚了一分。

　　亞萊微微抿嘴，只好站在旁邊繼續等，等著大貴族發話是讓雷曼參加還是不參加。

　　大貴族向桌邊微微揚下巴。

　　亞萊會意，把羽毛筆和墨水瓶給人放在手邊。

　　「坐下吧。」大貴族發話。

　　亞萊坐下，難道參加個吹泡泡宴會還要起草一個同意書？

　　卡洛克拿起羽毛筆又放下，繼續悠閒地喝著越來越不爽口但是此時別有趣味的涼茶。

　　亞萊更加糊塗。

　　「亨利的手杖不錯。」卡洛克道，「你只見過一次亨利的獸型。」

　　咯登，亞萊心下一沉，大貴族是在暗示，自己見過亨利的一次獸型就能雕刻出成品，之前為了一幅畫像卻天天讓大貴族在大太陽底下曬半天，這都多長時間以前的事了，小心眼！

　　卡洛克看著亞萊抿嘴吃癟的樣子覺得格外有意思。

　　「您的筆筒很好。」亞萊笑道，我又不是沒補償！

　　卡洛克與他直視，「只是一個筆筒而已。」

　　亞萊隨口接道：「情意無限。」

　　卡洛克忽然一笑：「哦？哪種情誼？」

　　亞萊瞪大雙眼：？

　　「我同意了，你下去吧。」卡洛克不得不突然轉話題，非獸人臉上出現的表情看得他有些心跳反常。

　　亞萊反應了兩秒，起身向外走，這貴族真是脾氣怪透了！。

　　兩世為人，當然吹個泡泡都不是和人一個級別。

　　亞萊還是第一次到其他貴族的宅邸，雖然佈置得溫馨而有格調，但是不知為什麼有些覺得還是灰暗暗的伊登堡更加真實。

　　微風徐徐，綠草茵茵。

　　小主人吹出許多異彩紛呈的奇形怪狀的泡泡來。

　　掌聲四下響起，眾人不住誇獎小主人的聰明。

　　亞萊扶眼鏡抿嘴，應該誇獎吹泡泡的工具才對。

　　接下來是客人上場，小朋友們一個接著一個，用心再足也沒超過主人家。

　　同來的亨利犯難，不能讓雷曼少爺落後於人，但是也不能讓宴會的主人有失顏面。

　　亞萊見亨利衝他眼神暗示，了然點頭，不用擔心，雷曼的技術絕對能把其他小破孩都比下去！

　　亨利一看亞萊的表情就知道他理解偏了，可是來不及提醒，師生倆已經上場。

　　兩根一米長的木桿兒，上面綁著細繩，在自帶的泡泡水裡蘸一蘸，迎風揮動竹竿，繩環慢慢打開，一個超過兩米的大泡泡如巨型水母般在空氣中遊蕩而過。

　　眾人都傻了眼。

　　就是小雷曼之前和老師在家裡事先練習過，現在也忍不住和大家一起驚奇。

　　小不點們從陽傘下家長身邊跑出來，揚頭看著一個個超級大泡泡在自己的頭頂飄過。

　　小雷曼笑瞇瞇大方地教大家一起玩。

　　不一會兒，偌大的草坪上滿是不可思議的漂浮大泡泡閃著七彩的光。

　　最後大人們也參與了進來，一同經歷這不可思議的景色。

　　「哇……」，風頭盡失的小主人被氣得突然大哭，指著小雷曼喊道：「瑕疵小獸人，把繼亞父推下樓梯流產的惡毒小孩，嗚嗚……」

　　回去的路上，小雷曼又變回以前沉默怯懦的樣子，低頭縮在馬車一角，就是亞萊也沒哄好。

　　小孩子是無知的，但是正是這種天真有時可能傷人更深。

　　伊登堡有意向亞萊隱瞞了小雷曼的過去，亞萊也很有心地不去探究。

　　小孩心裡正在癒合的傷疤被人狠狠揭開，這比剛受傷時更痛。

　　天空中飄起小雨，隨著馬車離近伊登堡，漸漸變得大了起來。

　　亞萊突然想起之前的雷雨之夜，小孩驚恐地摟住他的脖子，但是卻沒哭一聲。

　　看來，小孩應該不是不會哭，而是經歷了遠遠超過他承受能力的一些事情後，迷失般找不到一個發洩點。

　　站在城堡門口，亞萊卻拉住小雷曼，指著眼前的空的，平靜問道：「想不想去跑一跑？」

　　本能般，小孩真就衝進了雨中，悶著頭，漫無目的地繞圈兒使勁跑。

　　亞萊扔下外衣，也衝進了雨中，不緊不慢地跟在小孩身後。

　　小孩越跑越快，輕聲的嗚咽一點一點地變成宣洩的吼叫。

　　聽到消息後，卡洛克急忙趕到樓下，面色沉重，卻沒加遲疑，默然跟上。

　　亨利閉目，眼前彷彿是過去重演，睜開雙目，同樣向雨中邁出了腳步。

　　一個，又一個，不一會兒許多人跟在嘶吼的小孩身後。

　　雨水變得瓢潑，地面被砸起了霧氣，漸濃，一隻油黑的小豹子衝出朦朧，領跑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