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宋一鳴作為一個有著少尉級軍銜的軍人，即使是便衣出門的時候也絕對不會隨身攜帶‘袋子’這種東西；而陳子愷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更不可能拿得出什麼可以用來裝山楂的玩意兒。

　但是他偏偏是那種想到什麼就要去做的即時行動派，等不及再回到塞維斯家裏找容器。陳子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長袖，又瞄了宋一鳴的薄外套一眼，語氣平常得如同聊天一般的開口道：“你脫了。”

　“誒！？脫什麼？”宋一鳴愣了一會，才發現陳子愷是在跟自己說話。他驀地瞪大了眼睛，一臉震驚的表情，雙手還迅速的抓住了自己原本敞開著的衣領。

　可惜陳廚師完全不理會宋少尉那惟妙惟肖的演技，眼睛只盯著樹上那些紅豔豔的果子：“把你外套脫下來裝山楂。”

　“……”

　在魅力指標上被山楂一擊而敗的宋一鳴一臉受傷樣的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嘴裏還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是又對陳子愷的舉措充滿了好奇心——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得到少將塞維斯的認可，這個陳子愷絕對不是一般人，估計廚藝也算得上是高明了。但是他居然會對這種隨處可見的觀賞樹木感興趣，竟然還叫出了一個古怪的名字，連向來在人際圈子裏以見多識廣出名的他也想知道個所以然。

　陳子愷要是還在地球上，也不至於見到個山楂樹就那麼激動——但是在這個天藍星上，見識過了這些暫時被自己定義為‘未來人類’在食物上的詭異名字和見識短淺之後，這些在地球上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食材也就成了他思念家鄉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盡管他在這個地方只呆了一天都不到的時間，但是一想到今後他會長期生活在這裏，就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思鄉感覺。

　看到這些可愛的食材他就熱淚盈眶啊！

　不過說起來也奇怪，這些人連山楂這麼基本的東西都不認識，調料架上的油鹽醬醋卻是一個都不少，怎麼會有只認識調料卻不認識食材這麼不和諧的事情發生？

　“你拿好外套啊，別動。”

　“啊？！”宋一鳴隨著被丟過來的一捧山楂一抖，立馬換來陳子愷的一句——

　“捧住了，小心別弄掉了。”

　“嗯……”

　兩個大男人直挺挺的站在街上，一個張牙舞爪的從觀賞樹木上揪果子，另一個小心翼翼的雙手托著一件淺色外套，兜住從一旁丟來的紅色果子。路人都在一邊指指點點，有幾個不小的聲音還能傳到宋一鳴的耳朵裏：“哎！你看，那不是八卦雜志評出來的帝國軍隊新生代五大帥哥之一的宋一鳴嗎？”

　“嗯？你不說我還真沒看出來，真的是他誒，他身邊那個男的也好帥！”

　“但是這倆人在這幹嘛呢？那個男的揪樹幹什麼啊？”

　“不知道……是不是不正常啊……”

　“別逗了，我家宋一鳴怎麼會不正常？！”

　宋一鳴一邊維持著雙手兜果子的姿勢，一邊默默無語望蒼天……他的形象啊……真是一去不複返……

　在宋一鳴的觀察下，陳子愷大概揪禿了三棵山楂樹。這三棵純綠色的樹木可憐兮兮的戳在一排紅綠相間的觀賞樹木中，顯得格外的……綠。

　他還是不能理解陳子愷到底摘了這些果子幹什麼，這些紅彤彤的果子長得也不算喜人，對於宋一鳴來講就只是普通觀賞樹木的種子而已，根本就一點作用也沒有。但是看陳子愷那欣喜的表情，似乎還有另一種的作用——吃。

　這怎麼可能？

　摘夠了山楂的陳子愷也沒了接著逛街的心情，一心就直想奔回塞維斯家裏做些零嘴來吃。他雖然不是小女生，也過了愛吃零食的小孩子年紀，但是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腹內空空的狀態讓陳子愷的饞蟲也被勾了出來。雖然山楂不是什麼能填飽肚子的東西，但是感覺上就是比那些看起來漂亮的營養劑味道好啊——要不然塞維斯少將怎麼會因為一頓‘松茸大餐’就把自己留下了？

　他沖還捧著一堆山楂的宋一鳴說了句：“我們走吧。”就低著頭開始往前走。

　“你去哪？”

　“回去啊。”

　“回塞維斯那裏？”

　“嗯。”

　“你走錯方向了……”

　“……”

　在宋一鳴的帶領下，陳子愷這才順利的找到了塞維斯家的門口。

　他自己還在心裏奇怪，明明就是一條筆直的街道啊，怎麼走著走著方向就錯了呢……然後就看到宋一鳴把他的外套連帶著山楂一起遞過來：“到了，你進去吧。下次出門可以帶個電子地圖什麼的……”

　“你不一起來嘗嘗山楂嗎？其實這樣幹吃也是可以的。”

　“呃……還是不了吧，你看，塞維斯家的管家在等著你呢，”宋一鳴對於陳子愷的說法還是半信半疑，他朝大門口方向努努嘴，果然瑪麗正站在門口，“你先回去吧，等什麼時候有空了我再來找你。”

　“嗯好，”陳子愷看宋一鳴是真的不想邁進塞維斯家的院子，又聯想到他剛剛跟自己講述的塞維斯少將‘鐵血事跡’，接過了山楂就幹脆的點頭，“今天還真是謝謝你了，這件衣服我洗幹淨了還給你？”

　宋一鳴默默的看著自己那件此時正可憐兮兮的托著一捧山楂的可憐外套，半響才回答道：“不用了。”

　陳子愷揚了揚眉毛，也沒說什麼，轉身就往塞維斯家的門口走過去了。宋一鳴看著這個一改上午邋遢形象的男人器宇軒昂的邁步離開的背景，站在原地皺著眉頭不知道想了些什麼，也轉身離開了。

　瑪麗看著陳子愷進門，開口第一句就是：“你怎麼和宋家那小子混在一起？”

　“嗯？”陳子愷小心翼翼的把山楂連著外套一起放在離門口最近的桌子上，才回頭看向瑪麗阿姨，“宋一鳴嗎？”

　“是啊，他是宋家的人，還是要保持距離為好。”

　“宋家？”

　“你還真是無知的可以啊……”瑪麗無語的看了陳子愷一眼，果斷的切入了正題，“少將剛剛發了傳訊過來，說今天的會議開得時間太晚，他不會來用晚飯，你不需要準備了。”

　“是嗎？好的。”陳子愷正想處理一下剛到手的新鮮山楂，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迅速的抱起那一外套山楂，準備沖進廚房。

　瑪麗一邊遞過來一瓶營養液，一邊看了看陳子愷懷裏的那堆紅果子：“這是什麼？”

　“嘿嘿，是山楂啊。”沒有手可以接那瓶營養劑的陳子愷不好意思的沖瑪麗笑了笑，看著對方無奈的跟著自己走進廚房，把營養劑放在廚房的臺子上。

　“你把他拿進廚房，是能吃？”瑪麗阿姨一臉的懷疑，“這不是外邊那些植物的種子嗎？”

　“對啊，等下我做出來給您嘗嘗就知道了。”陳子愷不再多解釋，挽了袖子就開始在自動控水臺上清洗山楂。作為一個廚師，首先要做到的一點就是合理利用手中的食材——這一點陳子愷在以前就一直做得相當不錯，而到了天藍星這個目測食材十分匱乏的地方，他更是對每一個經了他手的食材都珍視不已。

　他仔仔細細的把每一粒山楂都清洗幹淨，然後將山楂分為兩份，又從架子上取了刀子，將其中一份山楂全部對半切開，取了籽兒。隨即找了口小鍋將這一半去了籽的山楂放進去，有從調料架子上找出了標號為1的白糖，均勻的灑在鍋內，放到一邊等著備用去了。

　做完這些，陳子愷又找來一個深淺適當的平底鍋，將白糖倒入幹淨的鍋中，又憑著多年為廚的積攢下經驗，准確的兌入了和糖的比例為1:1的清水，然後將鍋放置到調了小火控溫臺上，用勺子內不停的攪動，將糖水慢慢的化成了粘稠狀的液體。

　他右手的攪拌動作不停，左手拿了那個盛了山楂和白糖的小鍋過來，倒了適量的清水，放在了巨大的控溫臺的另一邊，用中小火開始均勻加熱。

　陳子愷手裏忙個不停地時候還不忘抬眼看了看液晶表——在地球的時候，炒紅果一般都要燉半個小時左右，不過在這個控溫臺上應該可以把時間砍半吧。有了大概的時間概念，他就又把注意力挪回到了糖雪球上。

　白糖和水在陳子愷的攪拌下，已經化成了充滿沾黏感的液體。他將另一半洗幹淨並且沒有被切半的紅色山楂果子倒進鍋裏，然後繼續慢慢的攪動，讓糖衣包裹住一個個紅豔圓潤的山楂。陳子愷依然沒有停下手中翻炒的動作，只是將火再次調小，慢慢的放涼鍋內的溫度。鍋裏的‘白糖漿’隨著他的動作而逐漸變成雪白的小顆粒狀，老老實實的裹在了山楂外面，成了一個個像掛了霜一樣的‘糖雪球’。

　而另一邊被切半去籽的山楂也開始‘咕嘟咕嘟’的冒出了熱氣泡，陳子愷趁這個功夫擰開了瑪麗剛剛給自己的營養劑，想喝一口先填填肚子，結果第一口就差點噴出來——並不是味道很差，但是又黏又稠的口感配上那個類似於小時候感冒常喝的急支糖漿的味道，實在是奇怪的組合。

　他舉起那個裝滿了營養劑的瓶子端詳了一會，又把它放下了，撇了撇嘴開始往碟子裏裝已經涼成了一顆顆圓潤可愛的雪球的山楂。

　一開始湊過來想要幫忙的莉莉絲先是對著陳子愷做飯時的專注神情和棱角分明的側臉花癡了一會，緊接著就朝那些被放進碟子裏的糖雪球下了手——

　“唔！！！這是什麼！！！超好吃的！！！”

　“說了是山楂啊……”

　“天啊陳子愷！！你真不愧是廚師大人啊！隨便搞回來個什麼樹種子都比營養劑味道好多了誒！”

　陳子愷無視了剛剛吃了一個糖雪球就激動得差點朝自己撲過來的莉莉絲，扭頭看了看液晶表，關了控溫臺，開始往碗裏盛炒紅果。

　等到塞維斯坐著磁懸浮車從政府廣場開會回來，一進門還沒來記得脫下軍裝，就被擺在桌子上的白紅相間的食物吸引住了目光。不用說，肯定是陳子愷的傑作：“這是什麼？”

　“糖雪球山楂和炒紅果。”

　“用什麼做的，看起來很眼熟”

　“嗯，就是你們大街上那些觀賞樹木上結的果子啊，可以吃的。我做成了開胃的小吃，以後還可以做些別的。”

　對‘開胃’二字理解不能的塞維斯脫了手套就拿起桌子上的叉子，在糖雪球上方遊弋了一會。作為帝國軍隊的少將，他每一口喝下去的營養劑，吃下去的飯食，其原料都應該經過層層的檢驗，像是陳子愷這種直接從大街上摘回來就告訴自己能吃的果子，是屬於十分不靠譜的行為——當然了，中午那頓看起來就很好吃的午飯已經讓陳子愷破了‘原料必須被檢驗’的關卡，那些被宋一鳴和萊茵認為是新式炸彈的松茸讓塞維斯少將吃的十分滿意。

　塞維斯猶豫了一會，還是沒能忍住肚子裏的饞蟲，對於陳子愷的手藝已經略知一二的他從碟子裏叉了一個白裏透紅的胖乎乎的雪球，放進了嘴裏，嚼了兩下之後立馬驚喜的睜大了眼睛。

　以為少將一嘴咬到山楂籽了的陳子愷趕忙在一邊提醒：“那個，少將，裏面有核，你得吐出來……”

　被這種從來沒有品嘗過的又酸又甜的味道吸引住了全部心思的塞維斯，看著被放置在雪白碟子裏的像裹了層雪似的圓滾滾的山楂，以及盛在碗裏的那些紅豔豔的炒紅果，還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叉子就把立在門口的副官叫了過來：“戴維。”

　“少將？”副官邁步上前，一個標准的軍禮，目光也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那些被做成菜肴的果子。

　塞維斯硬邦邦的丟了句：“去把陳子愷說得這些果子都摘回來。”就又轉回身子去接著叉了一個糖雪球放到嘴裏。

　“……是。”戴維一臉鬱悶的領了命令出去，自己堂堂一個少校居然要去大街邊上摘那些觀賞樹木結出來的連名字都不知道叫什麼的紅果子？！自己少將果然是一遇到吃的就思維紊亂了……

　陳子愷看著平日裏和塞維斯一樣嚴肅的副官那張哀怨的臉，剛想笑出聲，就被塞維斯的下一句話給噎住了：“等戴維摘回來，你就把它們都做成這個樣子的，糖球。”

　陳子愷傻了。

　……都？！

　他開始一個勁的在塞維斯看不到的地方沖戴維擠眉弄眼，戴維少校！請您一定要注意身體節約體力！千萬不要把那整條街的山楂都給我摘回來啊啊啊啊啊！！！

　戴維同病相憐的看了一眼面部表情十分扭曲但是自己絲毫不能理解的陳子愷，默默的在心裏盤數陳廚師所說的，使用了第八大道上這種觀賞樹來美化環境的街道……總共不下十二條條……

　這可真是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