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直到坐上了塞維斯的軍用磁懸浮車，陳子愷的腦袋還有點暈乎乎的。

　自己……就這麼順利的從看管所裏被帶走了？

　其實他還想和宋一鳴說個再見來著——萊茵瑞克就算了吧，這個冷凍級別比塞維斯低了兩檔的男人一直就沒給過自己好臉色看。

　但是話說回來，眼前這個美人少將還真是好用啊，看來這裏真的是軍人的地位比較超然，說句話都這麼管用。

　坐在陳子愷對面的塞維斯看著一身髒兮兮的衣服的陳子愷那張時而迷茫時而傻笑的臉，有些嫌棄的微揚了一下眉，但是因為少將本身就不太具備做出五花八門的表情的功能，所以這個揚眉動作其實是微小到可以被忽略不計的。

　駕駛懸浮車的也是個軍官，穿著和宋一鳴萊茵一樣的天藍色軍裝，看起來似乎是塞維斯的秘書一類。他一邊操控懸浮車，一邊恭敬的低轉頭部：“少將，我們去哪裏？”

　“回去。”

　從政府廣場的範圍一出來，那輛明明之前還在距離地面30厘米的高度飄著走的磁懸浮車就自己多出四個輪子來，開始變得像一輛行駛在21世紀地球上的正常橋車了。

　陳子愷很好奇，但是不敢問。

　反而是正在打量他的塞維斯少將明白了他的疑惑，冷淡的開口解釋道：“政府廣場的所有地面都是可以作為磁懸浮車軌道的。”

　怪不得他們一直念叨磁懸浮列車但是自己就是沒看見過軌道……陳子愷默默腹誹，真先進啊……這裏。不過整片廣場的地面都可以拿來當軌道的話……也太奢侈了吧！！

　磁懸浮列車在陳子愷屬於地球的頭腦裏就是速度的代名詞，到了這裏也是一樣的。十分鐘之後，這輛載著一位帝國軍隊少將和一個不明人份人員的車子就在一片明顯是屬於私人的茵茵綠草地邊上停了下來。

　陳子愷跟著塞維斯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好奇的伸著脖子四處看看了——映入他眼中的是一棟很像地球上的小洋房的白色建築物，門口站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管家打扮的婦人。她看著軍統懸浮車停靠在自家門口後從車上走下來的兩個年輕人，語氣恭敬的微微彎了腰：“三少爺，您回來了。”

　“嗯，瑪麗阿姨。”軍裝筆挺的少將即使面對在家裏幫傭多年的老管家也沒什麼表情，但是禮貌性的回應還是一個都沒少。

　“三少爺今天中午怎麼會突然回來？”

　“順路。”塞維斯也不多做解釋，脫下軍裝外套交給瑪麗就抬腳往屋子裏走。

　“那麼今天中午需要準備什麼型號的營養劑呢？需要兩人份嗎？”瑪麗絕對是個稱職的管家，看少爺帶個陌生人回來也不會多問，只是做她自己分內的事情。

　“不用。”塞維斯淡淡的拒絕了瑪麗的提議，走進屋子裏以後略側了頭看了還在發愣的陳子愷一眼，“你去做飯。”

　“做飯？”瑪麗驚訝了一下，這個跟著少爺回來的像是剛從垃圾堆裏被撿回來的人，居然是個會做飯的？！

　“叫瑪麗帶你去冰庫，”塞維斯不再看他，轉身就往樓上走，“記得先洗手。”

　陳子愷看了看一直抓著布包的黑乎乎的手，有看了看瑪麗有些疑惑的臉，咧嘴笑了一下。其實他被那句‘先洗手’說得有點臉紅，但是因為臉上的灰塵不少，所以沒人能看出來就是了。

　瑪麗過來給洗幹淨了雙手，換了她找來的白色外套的陳子愷帶路，剛從正門進屋的陳廚師還沒把塞維斯家裏的擺設看仔細，就又從側門走了出去。塞維斯家的小洋房後邊的空地被兩個建築物擠得滿滿當當，瑪麗走到體積比之另外一個小了四分之三不止的建築的大門前，掏出一張磁卡劃了一下，然後轉身跟陳子愷說：“這是這棟別墅的食物冷凍庫，少爺吩咐你需要用什麼可以盡管拿。”

　“對面那個也是冷凍庫嗎？”陳子愷好奇的張望，被瑪麗嚴厲的瞪了一眼。

　“那裏是三少爺的私人訓練場，你是絕對不可以進去的。”

　陳子愷聳了聳肩，又在瑪麗阿姨嚴厲的目光下用力點了幾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後整個人的注意力就都被那個庫門大開的冷凍庫給吸引過去了……

　這個巨大的冰庫內裏構造和陳子愷曾經見過的哪些沒什麼兩樣，只是一個挨著一個的兩人高方櫃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瓶子。紅的綠的藍的紫的，整整齊齊的擱在一層層的架子上，看得他眼花。

　“這是什麼？是什麼新式食材嗎？”作為一個廚師，陳子愷對於一切可食用的不明物體都會有一種特別的好奇心。

　“營養劑。”

　這就是他們口中的營養劑？這麼說，還是個高科技產品了？不愧是少將啊，一個倉庫裏都能擺那麼多。

　瑪麗看都不看那些立櫃一眼，帶著陳子愷繼續往裏走，這個倉庫的後四分之一才有陳子愷做飯需要的東西。

　那些大概半一米高，兩米寬的冷藏櫃中，有超過十分之八的容積裏都密密麻麻的擺滿了……“土豆？！”

　怎麼全是土豆？！

　瑪麗對於陳子愷驚訝的語調沒什麼反應——土豆是最常見的東西，也是s5號星上出售量最大的，以自家少爺的性格愛好來講，全部買來堆著也沒什麼好稀奇的。

　陳子愷一邊在一堆土豆的包圍下挑挑揀揀，一邊思考自己這頓中午飯到底應該做些什麼。在他的看來，這裏有的不過都是一些很普通的食材，作為一個少將都只有這些，可見這個大環境裏的食物資源也沒能豐富到哪裏去了。

　沒有食材可以利用的廚師，簡直就像是沒有槍支彈藥的士兵……

　但是作為來到這裏的第一餐，服務對象還是一個不知道什麼軍隊的少將，身為一個廚師的強烈責任感讓陳子愷激發了昂揚的鬥志。菜品要有新意，食材要珍稀，味道還要能吸引住對方，以期能得到在這裏生存下去的更大機會……害他從山上跌下來並且莫名其妙穿越的罪魁禍首——松茸，真是個很好的選擇。

　他想到這裏，從冷藏櫃裏掏出一份雞肉，又想了想，拿了兩顆胡蘿蔔——怎麼沒青豆？沒青豆他怎麼炒飯？算了，撿個賣相不錯的土豆也是一樣的……陳子愷在腦子裏自說自話，手上的動作也沒慢下來。他又扛了半盒子大米，才對站在一邊對他的舉措不能理解的管家瑪麗說了句：“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這些……你打算怎麼做？”在管家瑪麗的理解範圍裏，這些東西應該是根本搭不到一起的。她也只是比較擅長給塞維斯家的三少爺準備每天的營養劑而已——偶爾也會煮土豆。

　陳子愷看著瑪麗，理所當然的接了句：“做飯啊。”

　塞維斯家的廚房特別大——那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家庭廚房了，規模堪比陳子愷在大酒店工作時的後廚——只是面前這個打著‘廚房’旗號的房間裏空蕩蕩的，除了幾個白色的臺子以外，就只有一套幾十把的道具和幾個棕色的壁櫃，看著直難受。

　陳子愷別的都沒想，進來第一句話就是：“那個，你們有鍋嗎？”

　有鍋嗎？有鍋嗎？有鍋嗎？！千萬別說沒有啊……！！！

　瑪麗阿姨看了陳子愷片刻，很肯定的說：“如果你是指那個底部是圓形的容器的話……有。”

　陳子愷鬆了一口氣。

　原來還是有順利交流的可能的。

　遞了一口圓鍋過來的瑪麗阿姨很熱情的詢問陳子愷需不需要自己的幫助，陳子愷想了想，覺得自己要做的這些菜都沒什麼很複雜的工序，就搖搖頭：“不用了，謝謝您，呃，對了，您能告訴我鹽在哪麼？”

　“鹽？”

　“嗯，鹽……”

　“那是什麼？是食材嗎？剛剛你在冰庫裏沒有找到？”瑪麗阿姨胖乎乎的臉上充滿了驚訝和疑惑，“要不要我再帶你回去找找？”

　陳子愷語結了——難道這裏的人連鹽都沒有？！這不可能吧……不要嚇他啊……這麼基本的調味品都沒有這讓他怎麼做飯！！！

　“嗯，就是一種細細的……白白的……鹹鹹的……算是調味品吧。”

　“哦！那個啊！你是說二號調味劑？我們經常拿來煮土豆的。”瑪麗阿姨聽了陳子愷十分‘形象化’的形容，立馬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轉身從牆上的壁櫃裏拿出一個透明的罐子，“是這個吧？”

　陳子愷接過來，擰開蓋子用手指沾了一點嘗了嘗，確實是和他平日在廚房時所用的完全一樣的食鹽。他又把瓶身側了側，發現上面貼著一個白色的標簽，上面寫著‘調味劑2號’。

　什麼調味劑2號！這明明就是鹽！一個調料搞得這麼嚴謹幹什麼？！以為是在做科學實驗嗎？！

　他犯了個白眼，然後把罐子擱到一邊，拿出自己攥了一個上午的布包裏的松茸打算清洗：“那個……水龍頭在哪？”

　“水龍頭？”

　“那個……能出水的地方在哪？……”

　“這個是自動控水臺，你看得懂這些按鈕吧？”

　……其實……看不太懂……

　陳子愷在水流下仔仔細細的把沾著泥土的新鮮松茸和其他菜蔬沖洗幹淨，從牆上的架子上拿了小刀，踢出去了不能食用的部分，又換了把正常型號的菜刀，把已經露出白胖本質的松茸切成平均不到5毫米的片狀。一邊的瑪麗看著陳子愷手中一把菜刀上下舞的飛快，看的眼睛都直了——即使是以往在塞維斯家族的莊園看到的頂級廚師們，也都沒見有這麼會用刀的。

　科技太發達，動手能力都太差。

　“有煤氣灶嗎？”陳子愷現在已經對這個世界和自己的代溝徹底絕望了，所以根本不用瑪麗再詢問，就老老實實的開口補充道，“我是指那個……可以加熱的東西，要很熱的……”

　“你是說自動控溫臺？”

　“我想應該是吧……”

　陳子愷在瑪麗的協助和指導下，終於把清水倒進了鍋裏，把鍋放到了控溫臺上。他等著清水燒開的功夫，先是洗幹淨了大米，放進另一個鍋中開始蒸米飯；繼而取出那份看起來已經被初步加工過的雞肉，剁成了大小不一塊的塊狀，裝在磁盤裏備用；又將胡蘿蔔和土豆削了皮，撿了幾個沒被切片的松茸，都剁成半個指肚大小的方丁。

　等他忙完這些，鍋裏的水燒開了——這個高科技時代的自動控溫臺就是高級，燒水的時間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很多。他將切好的雞塊放進開水中焯了一下，除掉本來就沒什麼的血水和雜質，然後才撈出來，換了熱水沖洗幹淨雞肉塊表面的浮沫，瀝幹水分。

　陳子愷又換了一個鍋，把雞肉和切好的蔥薑放進去，添了水開始燉。然後伸長了脖子在壁櫥裏掃視了5秒鐘，一直站在旁邊的瑪麗阿姨終於看不下去了：“那個……先生，你在找什麼？”

　“油……”陳子愷嘴裏念叨著，又尋麼了一陣，終於驚喜的一拍手，“啊！在這裏！”

　他抄起那個寫了6號調味劑的瓶子，轉身又回到案臺前，留下瑪麗阿姨繼續在邊上幹瞪眼。

　這個自動控溫臺在陳子愷看來，如果不是自己不太會用，還真是廚師們做飯必備的利器——燉湯蒸飯的時間簡直是縮短了一倍都不止。剛剛他決定要燉湯的時候，粗略在心裏計算了一下時間，大火燒開後還要小火慢燉，等端上飯桌的時候那位冷面美人少將不知道會不會因為嫌棄自己太慢而直接掏出個什麼先進武器崩了自己。但是就在他轉身去找瑪麗要個炒鍋和鍋鏟的功夫，燉著雞塊和蔥薑的半成品湯已經燒開了。

　陳子愷連忙拿了勺子把湯裏的浮沫和油脂撇幹淨，然後放了松茸薄片進去，笨手笨腳的把控溫臺的溫度調低。

　好了，他滿意的拍拍手——現在是小火燉湯開鍋炒飯時間。

　松茸炒飯其實並不難做，先把松茸丁、雞肉丁、胡蘿蔔丁和土豆丁加了鹽和油一起炒香後盛出來，再和蒸熟了的米飯和在一起烹炒。炒飯其實並不是什麼很難的技術活，但是想要做出好吃又好看的炒飯，也需要對火候和用料的精准把握。身為專業五星級大廚的陳子愷顯然是個中高手，適時的下鍋，調火，放鹽和動作瀟灑的顛鍋翻炒，讓在一邊無所事事的瑪麗管家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個剛才看起來還畏手畏腳的小夥子。

　怎麼一拿起鍋鏟，就變得這麼有氣勢？！

　陳子愷炒好了這份自己搭配出來的松茸炒飯，覺得那邊的雞湯已經燉的差不多了，放了適量的鹽，空出來的時間又在巨大的控溫臺的角落裏灑了點油，把做湯剩下的松茸切片放上去烤了。

　塞維斯在外邊的沙發上做了快一個小時，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他換好便服從樓上下到大廳來以後，一開始還能背對著廚房端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的審閱幾頁文件，到了後來，聞到了松茸特有的濃鬱香氣飄進他的鼻子裏的時候，他幹脆就放了文件換了個方向的沙發坐，專心致志的等著吃飯了。

　等到陳子愷把一湯一飯一烤端出來的時候，他那雙紫色的漂亮眼睛已經開始閃著微光了——這可以理解為他是被‘陳子愷竟然真的會做飯’這一點驚喜的，也可以理解為塞維斯少將是被餓的……

　雖然過的一直都是靠營養劑供應身體所需能量的生活，但是到了時間沒有營養劑補充也是會餓的啊！

　“這是什麼？”塞維斯不知道是餓的還是詫異的，語調居然開始有和緩的趨勢。

　“松茸炒飯和松茸雞湯。”陳子愷把一碗兩碟擺到桌上，本來還怕對方嫌少，但是看起來似乎不需要這種顧慮，“還有烤松茸。”

　根本就不知道‘松茸’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的塞維斯一副很了然的樣子點點頭，不再接話，直接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勺子雞湯——他本來看著那雞湯的樣子挺怪的，在高級宴會上或者是從s5請廚師來家裏也喝到過這種東西。湯湯水水的他向來最嫌棄，營養劑什麼的，二十年還沒喝夠麼！？但是當勺子放進嘴裏的時候，一股從來沒有品嘗過的醇香就充斥了他的口腔。同樣是液體，但是卻沒有營養劑單調且粘稠的感覺，而是沁入肺腑的香味和溫和感。

　再把目光投向另外兩個碟子，被烤的焦黃的松茸薄片微微蜷縮在純白色的盤子上，一層橫著一層豎著，疊放得十分巧妙；紅色和黃色的塊狀胡蘿蔔土豆松茸和被炒得粒粒飽滿圓潤的米飯抱在一起，色彩配的簡單活潑，勾得人食指大動。

　“這個是怎麼做的。”

　“燉的……”

　“這是什麼。”

　“胡蘿蔔和土豆。”

　“土豆不是應該煮了吃？”

　“……不，也可以炒了吃。”

　“用什麼炒的？”

　“鹽和油……哦，不對，我是說2號和6號調味劑。”

　飯還可以這麼做？！塞維斯從來沒有見過像這兩道菜這樣的做法——自己難道是真的不小心就撿到一個寶了？沉浸在美食裏的少將已經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了，微微上翹的唇角足夠把一邊的瑪麗阿姨和陳子愷嚇個半死。

　陳子愷在一邊打了一個哆嗦——他竟然！！看到！！塞維斯！！笑了！！

　那一定是幻覺吧……

　雖然美人，哦，美男子笑起來的模樣的的確確是賞心悅目，但是綜合他對塞維斯那為數不多的了解來看，這種微笑簡直是不可能出現在塞維斯的臉上的啊！！

　當然，陳子愷到現在為止還仍然無法認清塞維斯只是一個長了一張精英臉的吃貨少將的事實。

　“真的很不錯，你做出來的菜比那些s5號星上的廚師們做的還要好，”突然間就進入‘春風拂面’模式的塞維斯繼續微笑著肯定陳子愷的廚藝，完全不顧後者有些扭曲的面部表情，聲音也開始越發的和煦起來，“身份證明我幫你解決，以後這裏的飯都由你來做。”

　少將已經習慣了指揮人的日子，一句話就把陳子愷目前的工作安排好了。

　正愁不知道怎麼讓人相信自己的來曆並且因為一張身份證明而被折騰的夠嗆的陳子愷頓時熱淚盈眶連連點頭——有人願意幫自己辦個身份實在是太好了！而且那個人對自己的來曆不明沒有死揪著找答案的態度簡直是好上加好！

　能在這個基本上完全陌生的世界裏得到一份自己最熟悉的工作，讓陳子愷激動得暫時拋棄了自己的忐忑，直想沖到還在細細品嘗午餐的塞維斯身前，抓住他的衣領子，高呼塞維斯少將萬歲！

　一頓午餐就可以被打動的少將絕對是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