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貝城
李識曛儘管一直以來在嚎穀生活安逸,但身手與反應卻依然在,看到黑影的第一反應是把旁邊抱著阿黎的阿沙護在身前,自己拔出貼身攜帶的白送的小刀,只等黑影落下就狠狠紮過去。
下面遠遠傳來一聲呼喊,及時制止了黑影襲來的速度,讓他長嘯著落到了一旁。
李識曛握緊手中的小刀,護住阿沙,一邊後退一邊警惕地看著襲來的這個羽人,此時,這個人已經收攏了自己泛著金屬光澤的羽翼,站在一旁,望向下麵。
李識曛順著這個人的目光一瞥,驚訝地看到遠遠跑來的阿雲,阿雲臉上神情十分複雜,焦急、愧疚、欣喜全都交織在一起。
李識曛心中十分淡定,看來這就是阿雲的族人,貝城的那些人了。這傢伙看樣子也不過是個青年,身高並不如白他們,只比李識曛略高一些,外表就如同人類一般,身上的衣著是一種黑色長袍,看起來十分精緻,袖口、領口都繡著繁複的金色花紋,一時辨認不清,一肩負著一張弓,腰上垂著箭筒。
這個人身後的羽翼卻十分巨大,如果李識曛剛剛沒看錯,展開的話至少有好幾米長,就算此時收在了身後,也看起來也特別有威懾力。
阿雲跑上來似乎想解釋什麼,李識曛護著阿沙退到人群中,自己只在原地淡淡看著阿雲,反正知道留不住的,他也倒也沒有特別的想法,只要這些人不傷害到嚎穀裡的人,阿雲的去留他是不會干涉的。
李識曛還來不及對阿雲說什麼,頸後忽然一陣風聲起,他聽到身後傳來大家的呼聲,十分雜亂根本聽不清,李識曛本能地閃避到一側,卻快不過那陣風聲。他覺得頸後一痛,在阿雲的呼聲中便眼前一黑再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阿雲不知道為什麼聖殿武長會親自動手打暈李識曛,他驚慌地解釋道:“這個人待我很好,武長大人,您可不可以放過他?”
武長只是冷冷掃過那些急忙要圍上來的嚎穀眾人,朝先前那個青年比劃了一個手勢,他自己一展羽翼抱著李識曛便飛離了嚎穀上空,竟然負著一個人也完全不影響他的速度似的。那個青年也抱過阿雲,緊隨其後,留下身後慌亂的嚎穀眾人。
天上盤旋著的幾個接應的黑影見自己的族人已經飛了上來,便也不再停留,列好隊形,一齊朝東而去。
這些人當然不可能是從貝城一路飛行過來,他們飛到了河邊便停了下來,上了一艘三桅杆的船隻,船隻上竟然還留守了不少的羽人。
阿雲這個時候才跟旁邊放他下來的青年說道:“由,你跟武長大人說一下,放過阿曛吧,他是這裡首領的雌性,帶回去很麻煩的。”
由只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本來我只是想帶走那個小雌性的,他們反正也養不好,武長大人的事,我們決定不了。”
阿雲嚇一跳,原來由剛剛是想帶走阿黎,他連忙搖手:“這裡不一樣的,那個小雌性他們可以養好的。”
由皺眉看了看阿雲:“你怎麼出去一段時間,變得這麼奇怪,去貝城當然是對小雌性最好的。”不少部落甚至會將小雌性投到江邊期盼他們能被貝城的居民救起過上好日子,這樣由聖殿勇士直接帶回貝城的小雌性,沒准還能直接進聖殿侍奉聖神呢!
阿雲怔了一怔,他在嚎穀看到的一切確實和貝城不一樣,那裡的一切都是嶄新的,人也是生機勃勃的,不知不覺間,阿雲也對那裡充滿了期待,他也想看看,那樣的嚎穀會走到哪一步。
而貝城,他生於斯長於斯,當然是深深熱愛那裡的。但貝城和嚎穀不一樣,今日的貝城是這樣繁華,明天的貝城也是一樣的繁華,嚎穀卻是一天一個樣,讓人無法預料它最後會變成什麼模樣。
由看到阿雲發呆的表情更是有些不滿:“那些人有什麼好的?我們開始還以為你被‘灰羽’的人帶走了,一頓好找,如果不是看到那邊冒煙都不會去到那麼個偏僻的地方,誰還會知道是那些人掠走了你!我看武長帶走那個雌性也不算什麼,貝城反正肯定比剛剛那個破落地方要好。”好多雌性想去貝城還去不了呢!
阿雲有些著急:“可他已經有雄性了呀!他的契侶是個很不好招惹的傢伙!”
武長下完開船的命令,讓人綁了李識曛之後,這才回頭來聽到阿雲的話,皺眉道:“你是貝城的人,對貝城來說,沒有不好招惹的人!”
阿雲不敢反駁,低頭訥訥不敢言。
武長問道:“你當日是怎麼被帶走的?我們都以為你被‘灰羽’的人劫走了,結果一路跟‘灰羽’的人戰了下來也沒發現你。”
阿雲低頭答道:“我沒有見過灰羽的人,一醒來看到的就是嚎穀的人。”
武長皺眉:“那看來,那些東西和雌性也是他們帶走的了?”
阿雲點了點頭。
武長冷冷“哼”了一聲,如果不是丟了那麼多的雌性,事情鬧得那麼大,他也不會親自來了。
阿雲抬頭看了武長一眼,鼓起勇氣道:“武長大人,阿曛……能不能放他回去?他已經經過儀式了。”
武長瞥了阿雲一眼,不置可否。如果不是那個雌性的長相,他也不會這樣著急地趕回貝城,至少也要把丟掉的那些雌性和東西帶回去再說,但現在麼,相信左祭司也會同意他的判斷的。
阿雲也沒有辦法,只能呆呆陪在李識曛身邊,外面武長派了數個聖殿勇士看守著,大概因為阿雲再三求情的原因,連他也被變相軟禁起來了。
李識曛醒來時,天色已暗,他只覺得身下搖晃不休,還以為自己沒醒呢。他撐著身體起來時,還覺得頸後一陣酸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阿雲愧疚地坐在他身邊道:“你醒來了?”
李識曛看到了周圍的環境,又見到阿雲,立即反應過來:“我被你的族人帶走了?”
阿雲點點頭,快速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讓武長大人放你走,但他不同意。”
李識曛皺眉:“他們只帶走了你和我?”
阿雲低聲說道:“是的。”他沒敢說由本來是想帶走阿黎,是武長堅持要帶走李識曛的。
李識曛一摸自己身上,凡是尖銳些的東西像小刀、哨子竟然都不在了!這個房間裡也四處密閉,窗戶和門都是從外面扣上的,而且,就算可以跳河逃走,想到河裡那些可怕的獵食者,李識曛默然了。
他首先要搞清楚,為什麼這些人要帶走他?難道是打算扣住他來和白做交換?李識曛看了阿雲一眼,他不知道阿雲是不是跟那些人說了什麼,但理論上講,應該不太可能,阿雲一直在他身邊,這個時代,貝城再發達,他也不相信能出現什麼遠距離直接傳遞消息的工具。
李識曛問道:“帶走你就算了,他們為什麼要帶走我?”
阿雲搖頭:“我也不知道。”
李識曛看了看阿雲的神情,以他對阿雲的瞭解,阿雲並沒有說謊,真是太奇怪了!別的那些被帶回嚎穀的雌性他們都沒管,居然綁了自己來?
李識曛也暫時無法,他很擔心此時嚎穀的狀況,他被掠走,白又沒回去,只怕會亂成一團。但眼前的境況,他也做不了什麼,要說用阿雲做人質逼迫外面的人放了他,一來阿雲在他身邊那麼長時間,他實在幹不出這種事,二來外面是大河,更遠處無非就是森林曠野,如果只是野外生存,就是現在身上沒有工具他也不怕,但離開船隻在這條河上就太危險了,而且,外面那些人有翅膀,綁了阿雲怎麼逃掉是個大問題。
腦海中胡思亂想一陣之後,李識曛想得腦仁都疼了,依舊無解,他歎了口氣,只能靜觀其變了。
除了不放他們出去,外面的人倒沒怎麼為難他們,吃喝一應都有,只是送進來的器具都是木制的而且沒有任何棱角,東西也不是開門送進來的,而是從門上的一個小窗上遞過來的。他和阿雲的個人問題也都是在房間一角的簾子內解決,污水汙物也是從小窗遞出去。
李識曛深深覺得外面的人並不瞭解自己卻依然這樣謹慎,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是鐵了心要把自己帶回貝城!
遇到這樣的事情,李識曛深感無奈,對方完全沒有任何可趁之機,如何逃走真的是個在問題。
但這艘船的航行並沒有留給李識曛太多思考的時間,因為是順流而下的緣故,不過數日,外面遞進來的除了清水、食物還有兩套淺色的衣服。李識曛看了一下那個款式,正是當日阿雲穿到嚎穀去的。
多年沒有穿這樣棉布布料的衣裳,李識曛有幾分懷念,但在這種場景下不得不換上這種帶著對方標記的衣物,他卻更覺得有幾分不悅。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李識曛並不想用這種抵觸的行為來喚起對方對他的警覺,只是默默地更換好了衣衫。
船艙門打開時,李識曛不禁眯了眯眼,外面密密地夾道站了兩排人,看來就算要逃走這也不是個好時機。
讓李識曛覺得奇怪的是,那些人顯然和開始那個青年一樣,都是背後生著巨大羽翼的種族,但此時他們卻裹著長袍,連羽翼都完全地籠在了長袍中,顯得背後十分臃腫龐大,看起來十分詭異。
阿雲跟在李識曛身後,向一個中年的冷肅羽人說著什麼,神情十分忐忑不安,這個羽人衣著同別人一樣,但袖口、領口、腰帶上的花紋更加繁複重疊,顯然地位更高,看來這就是阿雲說的那個武長了。
李識曛看著那個武長微微皺眉,他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堅持要帶走他。明明這個人他從來沒見過,在此之前,他只見過一個死掉的帶翅膀的人,在河邊也是這些人打起來而涉及的他和白。當日,他應該也沒有暴露在這些人面前過才對。
他們所用的語言在李識曛聽來有些陌生,他聽不太明白,而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周圍的事物轉移,這裡居然算是個碼頭?
李識曛非常驚訝地透過“人牆”看著外面的地方,許多船隻或者是要停靠卸貨,或者是要出發遠航,船隻之間差別也很大,最破的就是嚎穀手工量產的那種小木排,也不在少數,最好的就是李識曛所在的這艘,三桅杆,大船艙,帆上還有一個大大的“日”字標記。
周圍的人似乎都知道這艘船不好惹,停靠的、起航的、卸貨的都離得遠遠的,繞道而行,竟然還不斷有人朝這邊行禮跪拜。目力所及的不遠處已經可以隱約看到一座高大的城池。
武長並沒給李識曛留下太多好奇觀望的時間,他不知和阿雲溝通完了什麼,領頭踩著踏板朝船下走去。
李識曛暗暗撇了撇嘴,這些人還真是小心,居然船上船下都用人牆將他包圍了起來,周圍那些忙碌的船隻又離他們遠遠的,周圍是個真空地帶,完全沒有逃跑的空間。
他表現得非常識趣,腳步不遲疑地跟在武長和阿雲後面下了船。
然後,他們上了一輛馬車!
李識曛非常驚訝,這個貝城居然已經可以做出馬車來了,那個木制的車輪他自己還沒怎麼抽空做出來呢,在這裡居然看到了成品。而那個拉車的真的是馬,李識曛在南方草原上遠遠見過,沒想到貝城竟然早就馴養成功了。
這輛馬車也是黑漆金紋,上面明晃晃的“日”字標記。
車廂裡兩排寬寬的座位,他同阿雲坐一邊,那個武長坐另一邊,車廂門一關,李識曛同那個武長面對面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裡坐著,真心覺得十分不愉快。
外面大概另有駕駛的人,馬車漸漸開始前進起來,李識曛就將注意力放在了窗縫外的世界,阿雲似乎也知道李識曛心中的好奇,努力給他解說著貝城的一切,大概也有向李識曛炫耀自己家鄉的意思在裡面?
李識曛笑了笑,依舊謝過了阿雲的好意,仔細地聽了起來,他還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見到城市,十分好奇。
對面的武長只是閉目養神,對兩個雌性的交流討論不置一詞,他既沒有阻攔阿雲介紹的意思,也沒有打開窗戶讓李識曛看個夠的意思,就像什麼也沒聽到沒看到一樣,簡直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現場即視版。
李識曛倒也沒管武長怎麼樣,他只一心一意開始瞭解起這個城市來,他也不知道自己逃跑的時候或者是更遠一些的將來,這些偶然聽到的資訊會不會發揮什麼作用。
他開始聽到外面熱鬧的人聲和隱約見到的攤市人群就以為已經到貝城了,阿雲卻解釋到,這只是城外人們自發組織的交易市場,遠沒到貝城裡面,裡面更繁華也更有序,貝城特產的許多物資在外面也是看不到的。
聽得李識曛暗自稱奇,竟然這麼多人都會遠道而來進行交易,貝城不簡單啊。
但無論外面再怎麼喧鬧擠攘,一旦遠遠看到這輛馬車上的標誌,人群都默默地自動讓開了一條道來,馬車的速度在這樣的鬧市中竟然沒有減慢多少。看武長和阿雲的神色似乎對這一切已經習以為常,這個聖殿還真是貝城的特權階層。
接近城門時,馬車的速度漸漸放緩慢,阿雲說這是排隊在進行入城手續,李識曛猜測大概需要按個手印?或者需要什麼文書?
頭頂突然響起一陣呼嘯聲,周圍本來只是有些嘈雜卻排得有序的佇列突然混亂起來,外面不斷傳來尖叫,李識曛甚至聽到了箭枝釘在車廂上的奪奪聲!
馬車徹底停止前進,甚至外面的馬匹都有些躁動不安,讓馬車有些搖晃起來。
李識曛想到白說過貝城的人在內戰,不由心中一動,如果要逃走,這應該是最好的時機!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這個武長神情鎮定地坐在對面,仿佛外面那些箭枝都是浮雲,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更別說出去看看了。
李識曛大失所望,看來貝城這夥人一定有什麼退敵的倚仗,這個武長才能如此穩如泰山。
阿雲以為李識曛是有些擔憂,便解釋道:“那些是叛軍‘灰羽’,城牆上有守護的武器,他們也只敢這樣騷擾一下,一會兒就退了。”
李識曛點點頭。
阿雲小聲地抱怨道:“灰羽的人就是這樣,什麼事情也不敢光明正大的來,就只敢偷襲、騷擾換鹽的人……”
大概猜到了阿雲在跟李識曛說外面的混亂和叛黨的事情,又聽到了關鍵字“灰羽”,武長神情不悅地看了阿雲一眼,他默默地咽下了剩下的話。
果然,外面的混亂漸漸平息,一片回歸的安靜中,外面有人隔著窗戶向武長彙報了些什麼,武長點頭說了句什麼,馬車又開始向前行進,這次的速度比開始快了不少。大概是剛剛被武長那一眼震懾到,阿雲也不敢再給李識曛解說什麼。
李識曛自己倒是看到了不少的商鋪之類的,擺放著各式的貨物,陶器、穀物、布匹都有。可能因為剛剛叛黨騷擾過,人流不大,卻看得出這個城市無論是商鋪、街道都經過非常合理的設計,路旁不僅栽種著整齊的樹木,甚至道旁還種植著鮮豔的花朵。
那大概是商業區,過了這片區域越往前走,人就越來越少,但穿著卻眼都花了來越精緻,李識曛甚至還看到一些小廣場之類的地方有人在散步閒談。但這所有的人裡面,有雄性有雌性,雄性卻一個獸形也沒有。
看來真像阿雲說的那樣,貝城不歡迎獸形的雄性。
但李識曛心中的疑惑並不只是這一點,他總覺得這個城市還有什麼地方非常違和。按理來說,如果是自然發展的城市,不可能在許多細小之處設計得這樣合理,李識曛猛然發現,無論是剛剛還是現在,這些街道竟然區分了人行道和車行道,不僅如此,他們還按馬車前進的方向區分了順行和逆行車道!
所有順行的車都靠左行駛,而李識曛一直坐在左側,又沒什麼馬車敢超越他們所在的這個車,所以他剛剛一直沒反應過來!直到剛剛他反應過來人行道時,往對面的窗縫中果然看到了逆向的馬車才把這件事想明白了。
默默地繼續從窗縫中觀察著,李識曛發現道路越來越寬,而路旁的人也漸漸變化,其中有的人穿著和他、阿雲一新的衣服,旁邊經過他們的人都會虔誠地行禮。大概那個什麼聖殿終於要到了?
李識曛心中對於這個貝城和聖殿有了更多的猜測。
馬車沒有從聖殿的正門進去,而繞道到了側門,李識曛隱隱看到了那雪白的殿牆,也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的,僅僅看到一角,也確實如阿雲描述的那樣,顯得聖潔無比。
李識曛默默數著馬車前進的節奏聲,這個聖殿裡面也不小啊,馬車在裡面也前進了好一段距離才停下來,外面有人走動說話,接著有人走過來輕聲問著什麼,然後後面又傳來了一陣馬車響聲,看來是後面跟著的那些人也到了。
武長開口說了些什麼,車廂門並沒有打開,外面好像換了人來駕駛馬車,馬車又開始前進起來。
李識曛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看阿雲的神色間也覺得茫然詫異混雜,顯然也不知道外面為什麼這樣安排。
反正對李識曛來說,他最後是換了個特別安靜的角落,繼續被軟禁。
在走進那間屋子前,李識曛停下腳步,看著那個武長:“你為什麼要抓我來,總得有個原因吧。”
阿雲自覺地翻譯了這句話。
那個武長只淡淡看了一眼李識曛,居然認真地回答了一句什麼。
阿雲也覺得十分詫異,以武長大人的性格居然回答了!
他好半天才記得翻譯給李識曛聽:“武長大人說,你安心在這裡住下來,一定會知道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