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第二章 指引的意義
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落日的餘暉照進了禮拜堂裡。
摩根修士一臉呆板地站在那裡,他手捧經書仍舊認真地念誦著,但是心底卻為自己的失算而後悔不已。他原本以為儀式很快就會結束,沒有想到現在太陽都快下山了還沒有完成。他正琢磨著,會不會繼續拖延下去?不知道要拖多久?
突然,尼斯動了一下,緊接著,他一個踉蹌趴在了地上。從幻境中出來的尼斯感覺渾身上下又酸又痛,特別是兩個膝蓋都快沒感覺了。任何人保持著這樣的姿態跪上十幾個小時,都好不到哪裡去。
「仁慈的主,憐憫世人,拯救世人於苦厄……」
尼斯吟誦著祈禱文,他在胸前劃了個十字,身上頓時冒出一絲非常微弱的光芒。
這是他釋放出來的第一個神術。
光芒稍縱即逝,維持的時間是那樣短暫,施展完神術之後,尼斯感覺比剛才稍微好了一些,不過身上仍舊異常酸痛。
神術是成功的,但是效果絕對差勁。
就在這時候,另外一道聖光落在他的身上,這一次的效果就明顯多了。尼斯頓時感覺到酸痛全都被驅散一空,渾身上下充滿了無窮的活力。
「謝謝您,今天這一整天全都辛苦您了。」
尼斯對於替他護法、又幫他恢復體力的摩根修士自然要客氣幾句。
「第一次施展神術感覺怎麼樣?」
那位曾經是審判者的修士,笑吟吟地看著尼斯。
「我為我的實力感覺到羞愧。」
尼斯說著客套話,不過這算是實話,剛才那效果確實見不得人。
再和摩根修士施展的神術一比,就越發明顯了。偏偏審判者因為聖力變異,對別人施展神術時的效果是出了名的差勁,只有在對他們自己施展神術的時候,才會顯露出驚人的效果。
「沒什麼,每個人一開始的時候都是這樣……以後不用再老是『您』啊『您』的,你不累,我都感覺累。」
摩根修士顯然是一個非常隨和的人。
尼斯當然悉聽尊便,他正巴不得改口呢。
「對了,你挑選了誰作為你的守護天使?」
摩根修士問道,怕小傢伙以為他有什麼意圖,他連忙又加了一句:「這是要登記的。」
守護天使就相當於異教之中的守護神。
在別的宗教裡,一個神系總是擁有眾多的神靈,信奉不同的神靈就可以得到不同的能力,未來的成長也和那些神靈掌管的神職有關。而上帝的信徒只承認上帝這個唯一的神,類似的職能就只能由守護天使完成。守護天使的作用既然如此重要,會被當做重要資料記錄進檔案裡,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尼斯根本沒有打算隱瞞,他也隱瞞不住,守護天使很容易就會被檢查出來。
「瓦德爾。」
摩根修士搜腸刮肚地想了好一會兒,才從記憶的最深處找到了這位天使的存在。他的神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天使也分等級,瓦德爾雖然不屬於最底下那一層,卻也差得不遠。他甚至想不起這位天使掌控的是什麼職能,可見這位天使有多麼不受重視。
但是這種話他不可能當著尼斯的面說,要不然就等於告訴小傢伙,這絕對是一個錯誤的選擇。更何況,就算說也晚了,挑選守護天使的機會只有一次,選擇了就不能再改變。
「瓦德爾,我知道了。」
這位修士轉身出了教堂,他要去院長那裡,有些東西要寫到檔案裡去。
看著摩根修士遠去,尼斯鬆了口氣。
果然這個秘密一般人不知道,至少這位摩根修士就沒有任何反應。
老人當初告訴他,挑選守護天使的時候,有一種近似於作弊的選擇,那就是伴生天使的存在。
在天使中,有很少一部分的天使是成雙成對的關係,如果選擇他們中的一個作為守護天使,同時也可以選擇另外一個。這些稀有的天使地位全都不高,能夠賜予的能力也不強,所以一向都不受重視。
天使瓦德爾掌控的職能是「時間」這是一個很冷門功能,除非想成為先知,沒人會選擇這類天使。就算是想成為先知,也沒人挑這個天使,因為掌控「時間」職能的天使還有好幾個。其中的一個地位很高,那才是想要成為先知的牧師的首選。瓦德爾的兄弟、天使巴莫特掌控的則是「旅行」的職能。
「旅行」是一個很大眾化也很熱門的職能,別看名稱不怎麼起眼,從這個神職衍生出的一大堆神術,全都異常實用,比如「快步疾走」、「輕身術」、「加速」……這些神術不只是能夠用來趕路,打仗的時候有這些神術加持在身上,先不說戰力提升多少,一旦戰敗,至少比別人多幾分逃命的機率。擁有這項職能的天使很多,地位高的也有一大堆,選擇很多,挑到巴莫特,絕對是瞎了眼。
老人既不是白癡,也不是瞎子,當初讓他這麼選擇,就是為了不浪費他那得自信使之神墨丘利的天賦。
墨丘利掌控的神職就有「旅行」這一條。
神賜的天賦和守護天使賜予的能力重疊,有著讓人想像不到的好處,只要是和「旅行」有關的神術,他可以比別人更早學會,他施展這類神術的效果也會比別人更加明顯。
啃完從食堂拿來的乾麵包,尼斯跪在床頭開始做晚禱。
隱修院確實是一個非常自由的地方,這裡甚至連祈禱鍾都不敲,也不規定一天必須祈禱幾次,一切都由隱修士們自由決定。
以往,除了早上的祈禱,他都會把時間控制在半個小時左右,但是這一次,他卻給自己訂了一份計劃,晚禱到十點結束,睡五個小時,這樣一來,晨禱就往後拖延了一個小時,乾脆祈禱四個小時,把晨禱和早上的祈禱連在一起進行。
這倒不是為了表示他有多麼虔誠。他需要力量,需要在最短的時間裡達到主教的境界。
腓力四世和克萊門多教皇就如同兩座大山,始終壓在他的頭頂,現在只不過是因為天機混淆,所以他才得以躲藏在暗處,等到天機清澄之後,他這條漏網之魚能不能繼續躲藏,就要看他自己的實力了。強烈的危機感讓他感覺時間根本不夠用。
想要獲得力量,身為牧師的他就只有祈禱。如同魔法師的冥想,祈禱是牧師的根本。兩者相比,祈禱的效率肯定不如冥想。魔法師是自己開荒的農民,牧師卻是租別人土地的佃戶,前者的收穫歸自己所有,後者必須把一部分的收穫繳給上帝,上帝訂的租金絕對不低。
當然有壞處就有好處,好處是如果有一群信徒的話,那些信徒的祈禱有一部分也會算在牧師的頭上。信徒越多,聖力增長得自然越快,這也是教會拚命發展信徒,特別是虔誠信徒的原因。
這和佃戶有機會成為莊園管事是同一個道理。自己開荒就沒有這樣的好處。
不過再往上發展,對於牧師來說就非常困難了,那些位子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只有前面有人讓位,才有可能升上去,還未必能夠輪到自己,因為盯著那個位子的人一大堆。
魔法師不同,自己開荒,一切歸自己所有,勤奮一些再加上一些好運氣,很可能自己成為莊園主。
老人雖然沒有明說,不過尼斯很清楚,老人幫他制訂的計劃是,等實力提升到主教境界,擁有自保能力之後,就轉而向魔法方面發展。
當然,這一切都還顯得太過遙遠,現在他需要的是踏出第一步。
隨著一遍又一遍的祈禱,尼斯能夠感覺到體內有一絲聖力正漸漸成形。這讓他很是欣慰。以前他雖然也一直祈禱,三個月來從沒有停止過,卻沒有任何用處。
未曾受戒,靈魂之中沒有上帝的烙印,就算付出再多虔誠,也無法自行轉換成聖力。當然,那也是因為他的虔誠程度不夠,如果真的無比虔誠的話,就算沒有受戒,同樣也可以和上帝溝通,得到上帝的指引,獲得上帝賜予的能力。
這絕對不是傳聞,古往今來,這樣的人數量絕對不少,多則十年就會冒出來一個,少則一個世紀總會出一個這樣的人物。他們毫無例外,死後全都被冠以「聖」的名號。
尼斯不敢拿自己和他們比,他的虔誠帶著許多其他的成分,只能夠靠花大量的時間祈禱,慢慢積攢聖力。
四個小時的祈禱,睡五個小時,然後又是四個小時的祈禱,尼斯忠實地執行著他制訂的時間表。當第二天清晨,他走出房間時,他感覺自己確實有了些收穫。
雖然只睡了五個小時,他倒也沒感覺睡眠不足,祈禱只是在淺層意識中進行,深層意識一直都在休息,就相當於半睡半醒的狀態。
今天晚上可以試著再少睡一個小時。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那個在「啟示」中看到的修士。
那個人前天在打鐵,今天想必也一樣,打造鎖甲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完成的,前天他離開的時候,旁邊還堆著很多鐵條和木炭。就算一天的時間將那些鐵條全都打成了鐵環,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那些鐵環要一個一個地穿起來,還要把鐵環上的缺口補好,變成一個完整的鐵環。這都是很花時間的工作。
說實話,他始終都沒有想明白,這些人打算怎麼完成接下來的工作?當初他在弗蘭德爾的時候,看過那裡的人製造鎖鏈甲,一個熟練工匠一天頂多能夠編出半個袖管,十二個工匠合作,一天才製造出一副鎖鏈甲。弗蘭德爾的武器作坊一旦有訂單,都會去附近村莊召一大批短工來,少說也要召一、兩百人。
按照他那天的猜測,這群人得到的是五、六千副鎖鏈甲的大訂單,按照弗蘭德爾的作法,至少要召集一、兩千名短工。這樣一天可以造百來件鎖鏈甲,用兩個月時間,差不多能夠完成訂單了。
帶著一分好奇和滿心的迫切,尼斯一做完早上的祈禱就出了門。
臨走之前,他倒也沒忘記,去食堂裡拿一塊黑麵包。
說實話,對於手上的這塊黑麵包,他絕對連一點好感都沒有。鎮上修道院裡面的伙食已經夠爛的了,沒想到這邊更差。這東西又乾又硬,可以用來砸人。還有一點也讓他擔心,昨天晚上他拿走一個黑麵包的時候曾經數了一下,總共十五個黑麵包,今天早上再數了一下,仍舊是十五個。難道這裡的人全都是自己做飯?
好像也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過去。那麼隨之而來又有一個問題,這些麵包倒底放了多久?
尼斯有些不敢想下去了,好在這裡是隱修院,吃壞肚子也沒關係,周圍全都是實力強悍的牧師。
不過他也已經下定決心,傍晚的時候到外面去轉一圈,用不著走得太遠,這裡到處都是飛禽野獸,昨天晚上祈禱和睡覺的時候,總是能夠聽到鳥叫和狼嚎的聲音。以他投擲梭鏢的精準度,想要填飽肚子應該沒有問題。或許他還有必要學習一下烹飪的技巧。
帶著一腦子胡思亂想,尼斯從隱修院走下來。經過那段狹窄山路的時候,他仍舊是摸著山壁而行,不過這一次,他沒有之前那麼害怕了。不知道是因為習慣的緣故?還是因為受戒之後,精神力得到了提升?
打鐵的地方有點遠,而且這段山谷蜿蜒曲折,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打鐵的聲音才不至於傳得很遠,影響到其他人。尼斯到了那裡的時候,其他人還沒有上工,煉鐵爐是熱的,肯定一晚上沒有熄滅過,只是爐膛和爐門被泥巴封著。他倒是聽說過,有活幹的時候,打鐵爐是不會熄滅的,這裡面好像有點講究。
尼斯知道自己來早了。反正沒事做,他乾脆跑到那口鍘刀邊,玩起那把鍘刀來,一臉的興致勃勃,他並不是裝的,事實上,他確實對這些東西感興趣。只要是男人,肯定都喜歡武器。每一個男孩小時候都夢想能夠得到一把神兵利器,斬殺惡龍、除滅妖魔,建立一番功業。
半個小時過去了,遠處傳來說話聲和腳步聲,那些隱修士上工來了。這些人手裡全都拎著一個盒子,他們遠遠地看到尼斯,全都有些意外。等到他們走近了,其中一個五大三粗的隱修士問道:「怎麼?對打鐵感興趣?」
尼斯記得,他是那三個負責捶打鐵片的人之一。
或許是因為還沒有開工,這些人沒有像之前那樣冷漠。
「是啊,我以前也看過別人製造鎖甲,都是先把鐵條抽成鐵絲,然後再穿環,你們這裡的作法倒是挺新鮮。」
尼斯說道。和精通技術的人打交道,選擇技術的角度往往容易切入話題。
這是他想了很久之後才找到的方案。
果然,一說到技術,那幾個人都來勁了,打鐵的這位用手在鐵砧上抹了一下,然後一屁股坐了上去,居然把鐵砧當做椅子,另外幾個人也各找了一塊石頭坐下。
打鐵的那個人大嘴一咧道:「那些工匠哪裡可以和我們比?他們只知道按照別人的辦法去做。這種打造鎖甲的辦法是我們幾個人自己琢磨出來的,效率絕對要高得多,而且這些鐵環全都是鍛造出來的,強度要比拉絲好得多。」
「我可以加入嗎?」
尼斯趁機問道。
他的目標是接近那個用鍘刀的隱修士,加入這群人的行列只是第一步。
「你才多大?能夠做什麼事?」
那幾個人全都笑了起來。
「想學一門手藝的話,小溪邊有一排水車,旁邊全都是作坊,你在那裡可以學紡織,或者學釀酒,要不然跟著拉爾文那幫人學煉金也可以。打鐵是力氣活。」
打鐵的修士舉起胳膊,顯露了一下他的肌肉。為了方便打鐵,這群人都穿得不多,兩條手臂全露在外面,那個傢伙的手臂上全都是結實的肌肉。
尼斯對這身肉並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剛才提到的煉金。在來的路上,賽門老人就和他說過,有機會的話,最好能夠學會煉金術,並不需要學得很精深,就像魔法一樣,只要掌握一些基礎的技巧就可以了。基礎的東西往往最實用,不管是魔法還是神術,都是如此,煉金術也一樣。學習這些東西也用不著花太多的時間,畢竟等級很低談不上深奧,再說,這個層次往往已經被研究透了,也不太受到重視,修煉心得、研究資料之類都很容易弄到手。
「你們之中有些人以前不也是魔法師嗎?為什麼不去玩煉金?」
尼斯問道,這一次他是真的在試探了。雖然不是很肯定,但是他有八成的把握,在「啟示」之中看到的那個人是魔法師。
當初賽門老人讓他趁受戒的機會,尋求上帝的指引,尋找一條最適合他的路,不過老人也曾猜測過,最適合他的路恐怕是以神術為主,魔法為輔,充分利用異教之神墨丘利賜予他的天賦。
在神術方面,他絕對不缺指點,他需要的是引領他進入魔法世界的嚮導。
「你說的是蒙德?我們這十幾個人裡,就只有他以前是魔法師……」
打鐵的修士左右看了看,確認蒙德沒在這裡,這才低聲說道:「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這件事,他非常忌諱自己的過去。」
「為什麼?他……難道是一個黑魔法師?」
尼斯臉色大變,不過緊接著他又感覺到不對,上帝給他的啟示裡,怎麼可能出現一個黑魔法師?
「那倒不是,蒙德年輕的時候,異想天開地想要開創一個新的流派,走和別的魔法師完全不同的路,他確實搞出來了一些東西,可惜,事實證明他的想法不切實際。」
打鐵的修士解釋道,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旁邊的那些修士也一個個似笑非笑,顯然都把這當做是一件有趣的事。
「怎麼不切實際?」
尼斯打算追根究底,現在他越發確定,這個人是關鍵。
在這座隱修院裡,魔法師肯定不止一個,剛才提到的那個叫拉爾文的人肯定也是一個魔法師,如果只要是魔法師就能夠成為他的指引者,在「啟示」裡面就不可能只出現那個人的模樣。
打鐵的修士顯得有些為難,這畢竟有說別人壞話的嫌疑,不過看到尼斯一臉急切,似乎真的對此非常感興趣,他最後還是說了出來:「魔法師最怕的就是被人靠近身邊,蒙德想要改變這件事,他成功了,不過一個會近身戰、但是在遠距離的戰鬥中遠不如同類的魔法師,實在沒什麼用處。他的那身本領最適合用於刺殺,可惜,這個傢伙膽子小。」
話音落下,旁邊的修士全都笑了起來,這確實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
「噓!別再說了,他們已經來了。」
坐在最靠外側的一個修士突然發出了警告。
果然又有一群修士朝著這邊走來,尼斯要找的蒙德修士,就在那群修士中間。
一個星期之後。
在通往隱修院的小路上,一群修士推著沉重的獨輪車從樹林裡面走出來。走在這支隊伍最末尾的,是一個披著斗篷的金髮少年。
時隔一個星期,重新回到鎮上,尼斯感覺到一股生機撲面而來。
說實話,他還是喜歡這樣的生活,隱修院裡面實在是太冷清了,更讓他受不了的是,那裡面的人幾乎不相互來往。
在之後的幾天裡,雖然他和其他隱修士全都認識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邀請他去串門子,和他關係最密切的幾個人也頂多是和他聊上幾句。
最讓尼斯感覺鬱悶的是,他已經想盡了辦法,卻始終沒法接近那個叫蒙德的修士,這個人在隱修士裡也是一個出了名的悶葫蘆,和任何人都不親近。
對於這樣一個傢伙,尼斯有種無法下手的感覺。
他現在回到鎮上,除了明天是星期天,另一個原因就是他需要賽門老人的指點。
「謝謝你們把我帶出來,你們先回修道院吧!我還有一些事。」
尼斯和那些修士打了招呼。
老人看管的倉庫在鎮上另一頭,尼斯到了那裡的時候,只看到大門緊鎖著。
他正打算敲門,卻聽到一陣門閂撥動的聲音,緊接著門就開了。
「知道你要來。」
老人說道,他的手裡拎著一個水壺。
進了倉庫,把門重新關上,老人自顧自地走進院子裡,才一個星期的時間,院子居然被開闢成了一塊菜園,地上濕漉漉的,老人剛才顯然是在澆水。
「你倒是清閒。」
尼斯確實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老人居然如此悠哉,一點都不像是在避難,反倒像是在度假。
「以前居然沒有發現當農夫也是很有意思的。」
老人不知道是在自嘲,還是說實話,「你急匆匆地來找我,想必是碰到什麼事了。」
他問道。
「我來這裡,是為了『啟示』的事。」
尼斯低聲說道,他沒敢繼續往下講。
只見老人伸出一根手指,朝著四周劃了幾劃,頓時,四周變得一片寂靜。
「現在你可以說了。」
老人示意尼斯繼續說下去。
「我在『啟示』之中看到了一個人,我猜測,他應該是我的指引者,但是我打聽到,這個人是一個誤入歧途的失敗者,是一個在別人眼裡非常可笑的傢伙,身為一個魔法師,卻追求毫無意義的近戰能力,最後弄得自己既不像是一個戰士,也不像是一個魔法師。」
尼斯這樣說,其實是為了讓老人幫他再確認一下。
最近這幾天,他除了千方百計試圖接近這位蒙德修士,同樣也在思考哪一條才是屬於他的路?
讓他煩惱的是,他怎麼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你有沒有打聽得更加具體一些?他的實力怎麼樣?」
老人雖然能夠在轉念間知道世間很多事,可一旦涉及到的人實力高到一定程度,他就沒辦法了。
「有個比較瞭解他的人說,他瞬間爆發出的戰鬥力其實很強,甚至比審判者更加恐怖,但是持續作戰的能力卻差得可憐,審判者至少能夠戰鬥半個小時,他卻頂多只能夠支撐幾分鐘。」
為了這個情報,他付出了一隻野兔作為報償,可惜,知道之後也沒什麼用處。尼斯看著老人,他期待著老人能夠給予他指點。
「居然有這樣的怪人?」
老人也笑了起來,不過他的心底裡也有些犯愁。
他也想不出其中的奧妙。
對審判者,他當然不會陌生。
審判者本身就是異類,雖然是牧師,卻更像戰士。他們的神術對別人施展的時候效果差得要命,用在自己身上卻好到了極點。因為這個特性,一旦給自己加持了一連串的神術,他們就一個個變成了力量超群、速度驚人、反應快疾、不知疲倦、防禦強悍、進攻犀利、不怕受傷、極難殺死的戰鬥機器。比那些從小就修煉武技的騎士和聖騎士,絕對只強不弱。更厲害的是,境界越高,審判者的戰力比同層次的騎士和聖騎士強出越多。當然,審判者也不是毫無缺陷,他們最大的弱點就是不能長時間作戰,一旦聖力消耗乾淨,就只能等著挨宰了。
這個不走平常路的魔法師,居然能夠在短時間裡,爆發出超過審判者的戰力,持續的時間卻短得可笑,怪不得成了一個悲劇人物。
「不過,說他的路走錯了,恐怕未必正確,很多失敗者離成功往往只差最後一步,可惜他們沒有繼續走下去。」
老人看了尼斯一眼。
尼斯知道,老人這是在警告他,讓他別犯同樣的錯誤,因為他和那位蒙德修士一樣,都是放棄了現有的道路,準備開闢屬於自己的路。
「『啟示』絕對不會有錯。那個人到底是怎麼做的?」
老人覺得,要找出答案,必須擁有更多的訊息。
尼斯並沒有讓他失望。
「那個人原本打算依靠魔法的力量,打造出一個全能戰士,穿著輕甲,在魔法的加持下,擁有重甲的防禦力;使用輕劍,同樣在魔法加持下,擁有輕易破開重甲的能力。」
「想法倒是不錯。」
老人點了點頭。
尼斯沒有看出來,他卻看出來了,此人的設想來自於神話中天使的戰鬥方式。
天使不著重甲,只穿戰袍,手持光明之矛和火焰之劍,可以操縱水、風、地、火,能夠駕馭霹靂閃電。
和審判者完全不同。
審判者最後還是應該歸在重甲戰士的行列,穿重甲、持厚盾,他們在戰場上的位置和騎士、聖騎士是重疊的。
從理論上,那個人的設想如果成功的話,他的位置絕對不是在戰陣之中,而是遊走於戰陣之外,尋找稍縱即逝的機會,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說得更確切一些,他應該是一個出沒於戰場的刺客。
一想明白這些,老人甚至能夠推演出那個魔法師具體是怎麼做的。對於魔法,他同樣也很精通,特別是對那些低級魔法,他在這方面的認知甚至在大部分的魔法師之上。能夠實現這些目標的魔法有很多,不管是元素附著還是能量力場,都可以做到,幾乎一瞬間老人就已經列出了十幾種方案。不過,所有方案都有共同的缺點——沒有辦法持久。
幾千年來,魔法師運用魔法,全都是躲在安全的地方,準備好魔法之後,遠遠地釋放出去,魔法的強大就在於那超遠的施放距離和恐怖的威力。魔法師進行防禦的時候,情況也差不多,他們就算能夠製造出一個堅不可摧的防禦屏障,也不敢站在敵群之中,任由敵人刀砍斧剁,驗證防禦屏障的強度。他們的選擇是,釋放一個堅不可摧的防禦屏障,暫時抵擋住敵人的攻擊,之後他們要不就逃得遠遠的,要不就用恐怖的攻擊將敵人全部轟殺。
魔法不需要持久。而這,正是麻煩所在。
老人冥思苦想,說實話,他也不清楚應該怎麼解開這個死結。
突然,尼斯驚叫了一聲:「老鼠!」
老人轉頭看去,他只看到倉庫的一角有一道黑影「哧溜」一下竄了過去,眨眼間消失在了一堆布袋的後面。
「這裡是倉庫,老鼠多是免不了的事。」
老人心不在焉地說道。尼斯低頭在地上找了一會兒,然後從地上撿起了幾塊石片。這些石片有大有小,形狀也不規則,只有厚薄差不多。尼斯用手將石片掰得近似圓形,石片很脆,修整起來倒也不難。他把一塊石片夾在食指和中指指尖,抬手,抖腕。石片「咻」的一聲飛了出去,「啪」的一聲打在角落裡。
剛才竄到那裡的老鼠吱吱叫著,從角落裡面跑了出來,它的速度很快,只看到一點黑影亂竄。尼斯的速度也不慢,他的手腕一翻,又是一塊石片夾在食指和中指指尖。石片飛旋而出,瞬間把那亂竄的黑影打飛了出去。等到黑影落地,就看到一隻半尺長的黑老鼠在那裡四腳抽搐著。
尼斯輕吁了一口氣。
這是一路上練出來的手法。一開始還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打獵,後來只要有鳥或者野兔、松鼠進入他的攻擊範圍之內,都會成為他獵殺的目標。即便沒有獵物,他也會把樹上結的果子、路邊開的野花、田里的稻草人、屋頂的風信雞……
當做目標。在隱修院的那幾天,他也沒忘卻這門本領,自己動手做了幾枝梭鏢,把周圍的山嶺間當成食材庫。幾天來,他再也沒有動過食堂裡面的那些黑麵包。
尼斯並沒有發現,老人的眼睛正盯著他,眼神中滿是興奮之色。
陽光射在狹窄的窗戶上,窗上鑲嵌著毛玻璃,光線被分散開來,照在房間裡面。房間裡面始終顯得陰暗,勉強能夠看到那一排排整齊的書架,以及書架上的那些書籍。這就是阿德蒙特修道院的圖書館。
當初老人讓尼斯來這裡,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衝著這個圖書館而來。
這或許不是最大的圖書館,卻肯定是對外開放的圖書館裡最大的。這裡的書籍算不上最為珍貴,卻勝在齊全,各種門類的都有,甚至有些被教會禁止的書籍也可以在這裡找到。這些書全都一模一樣,長一尺,寬七寸,有著厚厚的硬牛皮做的封面,唯一不同的只是厚度。顯然,這些書並不是原本,而是另行抄錄的。
尼斯的手裡捧著一本中等厚度的書,書的封面上寫著《魔弓手,從斯泰基人到達旦人》這不算是禁書,但是在別的地方絕對別想找到,因為魔弓手這種職業一向都是異教徒的選擇,上帝的信徒裡面雖然也有魔弓手,卻少得可憐。
尼斯一開始翻得很仔細,但是漸漸地,他有點不耐煩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不喜歡弓箭,如果要射遠處的目標,他情願用十字弓。
讓他鬱悶的是,他雖然前前後後已經找到六種將魔法和遠程武器結合的職業,但是其中四種用的是弓,另外的兩種用的是標槍。他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人考慮十字弓?十字弓雖然在射速上遜色了一些,但是在其他方面全都超越弓。難道是因為十字弓發明得太晚了?
正當尼斯猶豫著是否強迫自己喜歡上弓箭,畢竟墨丘利所擅長的東西裡,就有短弓存在,這位異教之神賜予的能力,肯定也包括擅長使用短弓。
突然,他的精神一振。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書架上劃過,恰好停在了一本書的前面。這本書的名稱是《暗器大全》他一把將書取了下來,和之前的那幾本書比起來,這本書要厚得多,簡直就像是一塊城磚,厚度都快趕上寬度了。稍微翻了翻,尼斯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能夠被稱作為暗器的,大部分用手投擲,這一點就讓他非常滿意。從他那麼擅長扔石片,就可以看得出,信使之神墨丘利賜予的能力並不僅僅局限於梭鏢和短弓,同類型武器應該都算,只要是用手投擲的,全都歸在梭鏢一類,靠彈性蓄力的都算是短弓。對於後者,他也有些證明,來這裡的路上他做了幾把彈弓,他打彈弓也是百發百中,還被他玩出了許多花樣。
越往後翻,尼斯越感覺到欣喜。暗器正是他喜歡的。或許是因為太早經歷了人世間的險惡,或許是因為太早被開啟了智慧,對人生缺乏認知的他,卻擁有著超過成年人的思想,所以他的性格變得有些陰沉。暗器和其他武器不同的地方,就是隱秘快疾,讓人防不勝防,這不是一種講究光明正大地戰鬥的武器。正合他的胃口。
當然這個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暗器同樣也有缺點,最致命的缺點就是射程太短。不過他不在乎,還是那句話,如果他要射遠處的目標,肯定會選擇十字弓。
拿著書走到窗台邊,尼斯坐了下來。
圖書館靠牆放著一排椅子,這裡的光線最為明亮,最適合閱讀,圖書館裡面沒有書桌,只有擱書的支架,作用倒是和書桌差不多。
一旦碰上有興趣的事,人總是很容易忘記時間。
尼斯完全沉醉在這本書裡。這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一本百科大全,裡面提到的暗器實在太多了,甚至連弓、十字弓、投石索都有涉及。大部分暗器他聽都沒有聽說過,好在他那超越常人的智慧終於起了作用。
他一邊看,一邊把這些暗器歸了一下類。
最簡單的是按照傷害方式歸類,八成以上的暗器都是穿刺傷,只有一部分諸如投石索、手流星、飛石之類的是撞擊傷害。這樣分類是因為,最簡單利用魔法的方式,就是用魔法加強殺傷力。只要是同類型的傷害方式,魔法應該通用。就比如鋒銳術能夠讓箭頭變得更加鋒利,同樣也可以用在飛刀上。
還有一種歸類方式是按照發射方式劃分,可以分成手擲、彈性蓄力和力場類魔法。想要在這上面做文章就不那麼容易了,唯一能夠嘗試的,就是射出暗器之後,用魔法改變暗器飛行的方向。
尼斯一開始看得很慢,也很仔細,但是隨著相同的內容越來越多,他翻得越來越快。萬變不離其宗,暗器的花樣繁多,但是技巧就那麼十幾種,遠遠比不上刀、劍、槍、棒之類的武器。快要翻到末尾的時候,他突然愣住了。這本書的最後一篇,說的居然是各種防禦遠射武器的辦法。
只翻了兩頁,他就在心底暗罵,甚至有些懷疑這條路是否正確?用來對付遠射武器的辦法,實在太多了一些。最簡單的就是穿上一件護甲。根本就不需要重甲,隨便來一件鎖鏈甲,就可以讓大部分遠射武器失去作用。除了護甲之外的第二大剋星就是盾牌。不管是木盾、籐條盾還是金屬盾,都可以讓遠射武器失去威力。這還都不需要什麼特別的技術。
至於魔法裡能夠克制遠射武器的那就更是數不勝數,防禦屏障、屏蔽力場、幻術都可以讓遠射武器變得毫無意義,其中一個簡單的辦法就是直接刮一陣強風。
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在戰場上遠射武器不怎麼流行了。克制它們的辦法實在太多了。滿懷著鬱悶的心情,他繼續往下看。當他看到最後兩頁的時候,他差一點噴出飯來。這一整篇大部分都在說對付遠射武器的辦法,沒有想到,最後兩頁說的卻是「反克制」的辦法。
尼斯連忙又往後翻了翻,他想知道後面會不會還有「反反克制」的辦法。
幸好,他的擔憂並沒有出現,要不然就會沒完沒了地繼續下去,有「反反克制」就肯定能夠想出「反反反克制」的辦法,然後再……
仔細看去,這些反克制的手段全都和魔法有關。
對付護甲的辦法最多,只要武器上帶有附加傷害,不管是火、酸、還是毒,一般的護甲肯定擋不住。至於那些不一般的護甲……他幹什麼去找穿不一般護甲的人的麻煩?那種人要不實力強悍,要不地位崇高,一旦惹上,肯定會有麻煩。
對付盾牌的辦法同樣簡單,那就是繞過去。反正盾牌只能擋住一面,沒有人會套著一個木桶上戰場。看了看那上面提到的技巧,心中暗自歎息,這比對付護甲要困難許多。
最後就只剩下那些防禦魔法了。
讓人鬱悶的是,上面就只有一句話:「你只需要比對方更早出手。」
魔法的花樣太多,單單防禦類的魔法就分成三大體系,每個體系還有不同的分支,想要破解,必須採用個別針對的辦法。不過,這也算不上暗器的弱點,對付千變萬化的魔法,本來就沒有什麼特別有效的對策,要不然教會早就把魔法師全都剿滅了。尼斯把這些反克制的手段仔細地看了一遍。這些手段全都和魔法有關,起步倒是不難,大部分都是魔法的基礎運用。
這讓他想起剛才看到那本有關魔弓手的書。
古往今來,很多異教國家曾經拼湊出這樣的軍隊。畢竟訓練一個魔弓手遠比訓練一個魔法師容易得多,而且魔法師至少要到中階才顯露出威力,見習和初階魔法師在戰場上根本沒什麼用處,魔弓手卻不同,一開始就威力不小。
他突發奇想,如果有人不惜代價訓練出一支完全由魔弓手組成的軍隊,不知道會是怎樣一番情景?這個念頭一開始只是不經意地冒出來,但是隨即在他的心裡翻動不已。突然,他感覺頭有些發昏,眼前天旋地轉。緊接著,耳邊就響起了一片廝殺之聲。
尼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絕對不像是生病,倒是像陷入了某種幻象之中,可這裡是修道院,門外有看守,是什麼人能夠繞過看守潛入到裡面來?又有什麼必要對付他這樣一個剛剛入門的小修士?
廝殺聲越來越清晰,他甚至能夠聽到隱藏其間咻咻的箭矢破空的聲音,聲音非常密集,可惜他看不見,眼前只有一片血一般的紅光,他只能憑想像,在腦子裡面描繪出一幅箭矢如雨的場面。和那密集的箭矢破空聲相對應的是,遠處傳來的戰馬嘶鳴,以及隨之而來的沉重倒地聲,還有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
尼斯的腦子裡面又出現了一幅景象,一匹匹戰馬被箭矢射中,栽倒在地上,馬上的騎士被摔落下來,他們穿著沉重的鎧甲,狠狠地砸落在地上,再也難以爬起來。場面實在太慘烈了,慘烈到讓他感覺呼吸困難,彷彿自己也是從馬背摔落的一人。
就在這個時候,尼斯感覺有人輕輕地搖了搖他。
幾乎在一瞬間,他從幻境中脫離了出來。
四周根本沒有如雨的箭矢,也沒有戰馬嘶鳴,更沒有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騎士,只有昏暗的圖書館、只有一排排的書架、只有擱書的小檯子和放在上面的那本書,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修士正在撫摸他的額頭,似乎在檢查他的體溫。
「你怎麼了?剛才的樣子非常可怕,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那個修士的手上散出著治療術的光芒。
「就在這裡,快……」
圖書館外面傳來路克的聲音,後面還有一串腳步聲。
路克剛剛報信去了,他的身後跟著一個老修士。
值班的中年修士連忙退到一邊,老修士走上前來,手一揮,一片聖光籠罩在尼斯身上,過了片刻,他皺了皺眉頭:「這不是病,是精神力透支……你選擇的是先知的路!原來如此。」
老修士翻了翻尼斯手裡的那本書,他的神情異常疑惑。
他當然看出來了,尼斯的症狀和那些先知、星見、預言師看到了未來之後的情況一模一樣。穿越時光、窺視未來是一種非常了不起的能力,但是獲得這種能力的同時,肯定要付出一些代價。施展這類神術,會極度損耗精神力,輕則就像尼斯現在這樣,重則甚至會危及生命。
讓老修士感到驚訝的是,這裡僅有施展過神術的跡象,就是剛才的兩次治療術留下的。小傢伙並沒有施展預言類的神術,他之前一直在看書。
那麼就只有一種解釋,因為某種原因小傢伙引發和未來某一點時空的共鳴。
這種事很少發生,因為它需要的不是實力,而是天賦。很多著名的先知、星見和預言師都沒法做到,看來這個小傢伙前途無量。
讓這位老修士疑惑不解的是,未來有什麼事會和暗器有關?
難道某位大人物會被暗器所殺?好像只有這種可能。老修士沒打算探問,捲進政治暗殺裡,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再說,預言這類東西有著很多忌諱,很多預言根本不能對外人說,一旦洩露天機,對於預言者將會帶來巨大的傷害,同樣,知道預言的人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