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帶走
趙蘭修走到她身邊,一把抓住她胳膊,回頭就走。
“你幹什麼,”沈月華嚇一跳。
來就來了,可怎麼還要帶她走,發神經病了罷,
趙蘭修沖身後的趙霖道,“你來講。”
他的聲音弱的好像蚊子叫一樣,聽著很是乾澀。
趙霖的臉色其實跟他差不多,看起來也頗為憔悴,此刻高聲道,“這裏馬上要開戰了,都速速離開此地,”
“開戰,”沈月華一頭霧水,“好好的怎麼會開戰?誰跟誰打呀?”
這裏又不是邊疆,照理說,不可能涉及到戰事。
“朝廷一直在追擊從晉州來的一批強匪,三天前,他們躲入此地,朝廷已經派遣官兵前來圍剿。”
眾人都聽懂了。
沈月華看著青獅,心痛無比:“我這都做了大半了,怎麼好?肯定會打到這裏嗎?也許會在遠一些的地方呢?”
趙蘭修惱火道:“你不要命了!”
他一聲大喝,隨即又猛烈的咳嗽起來。
“爺趕了一晚上的路。”趙霖解釋。
趙蘭修這輩子都沒有離開過京城,也沒有學過武,年幼時開始念書,長大後順利進入翰林院,隨後又當了京官,可說沒有吃過苦頭,也沒有得到過任何的歷練。
像這種連夜趕路不眠不休的事情,還是第一次。
沈月華皺了皺眉,伸手摸摸他額頭:“還好,沒有發熱,你這是喉嚨發炎了罷?”
“走!”趙蘭修沒空跟她說話,又拖了她走。
丁字和趕緊去收拾東西,一邊催促薑法慧:“你快把師父帶來的包裹都拿了,咱們在前頭匯合。”
天寶看看天武:“剛才那人說的是真的?”
天武是帶趙蘭修跟趙霖過來的,他是天寶的弟弟。
“是的,我都看到那些官兵了。”天武道,“只怕咱們今年也不好拜祭神獸,不曉得他們什麼時候能抓到人呢。”
天寶一聽是真的,也連忙招呼眾人離開。
沈月華還在懊惱,回頭看了幾眼聳立在平地裏上的青獅,長長歎了一口氣。
這次的功夫全都白費了!
可既然是要出人命的事情,不走都不行。
前路崎嶇。
昨晚上剛下過雨,地上泥濘不堪。
眾人一腳深一腳淺的趕路。
走了一會兒,就聽側方傳來連綿不斷的哀叫聲。
沈月華抬頭一看,左方遠處的山崖上竟有很多巨大的石頭滾落,看情形,應該是砸到了下方的人。
難道已經開打了?
難道這就是落石的戰術?
這種只有在電視上見過的場面,出現在她的眼前。
沈月華吃驚無比。
見她腳步變慢,趙蘭修彎下腰,伸手一撈,就把她橫抱在了懷裏。
她差點叫出來。
“我自己走。”她掙扎道。
趙蘭修道:“你別動,我方失利,只怕就要被反攻了。”
他加快了速度。
等來到苗族所在的中縣時,他氣喘吁吁,好像一頭剛耕完地的老牛。
“天寶大哥,你們這兒可有大夫?”沈月華忙問天寶。
天寶道:“有,我帶你們去客棧,天武,你去請大夫。”
天武急匆匆的走了。
眾人來到苗族人所開的客棧。
這客棧也是延續了苗族的風格,俱是兩層的竹樓,很是清幽。
掌櫃是個女的,長得頗為美豔,個性爽朗大方,說這裏鮮少有客人來,房間很多,叫夥計領了他們去。
沈月華自然陪著趙蘭修。
他躺在床上,時不時的咳嗽幾聲。
沈月華皺起眉道:“既然有官兵,你還來幹什麼呢,咱們聽到動靜,自然就會走的,你特意過來,根本沒有必要麼。”
趙蘭修聽了差點吐血。
“你……還有沒有良心?”他質問。
“有啊,所以才讓你不要來啊。”沈月華輕描淡寫。
他又連聲咳嗽一番才道:“我怎麼知道,你們在哪里,萬一,就在盜匪的附近,那就是人質了!”
“算了。”沈月華看他臉都氣紅了,擺擺手道,“你一會兒休息下,用完藥就會好的。”
天武很快便領了大夫來。
苗族都是有苗醫的,素來也愛用草藥,趙蘭修不過是喉嚨發炎,倒是沒有大礙,苗醫當即就叫人去抓藥熬湯,說喝上兩日也就好了。
趙霖連聲感謝,付了診金送他走。
沈月華為趙蘭修蓋好被子:“可不能再著涼了,你先睡著。”
他扣住她手腕:“你坐這兒。”
“我還有事兒呢。”她皺眉。
“都是你害的,你能走?”趙蘭修惡狠狠道,“等我好了,你,再走。”
沈月華只得坐下來。
她還能跟一個病人計較?
且不說,還是為她得了病的。
他也不放手,一直握著她手腕,好像不怕冷似的,一截手臂都露在外面。
她看了看,說道:“行了,我不走,你別再抓著我。”
他還是不放,忽然道:“太子薨了。”
沈月華一愣。
太子死了?
“我原先在辦事呢,要不是聽說官兵……”他呼哧了幾下,斥責道,“你好好的來這旮旯角落幹什麼?”
他還來勁兒,說起她來了,沈月華奇道:“我來這裏管你什麼事?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什麼旮旯地方,這兒可美呢,怎麼著,我就喜歡來。”
“下次別來這麼遠的地方!”他很嚴肅。
沈月華聽出他是在埋怨她壞了他的計畫,當下也有些生氣,沒忍住的說道:“我可沒有叫你來!趙蘭修,你別忘了,咱們和離了,你也別總想管我的事情,我有事沒事,都是我自個兒的,你好好做好你的趙大人,您忙,我曉得,可不能再勞煩你。”
他火了,猛地掀開被子坐起來:“你以為我想管?為掙幾個錢來這兒,把命丟了都不知道,你就是個笨蛋!”他連著咳了十來聲,“你命丟了,倒好了,你還有你娘呢,這兒就是沒盜匪,也不是個安全的地方,不是沒有出過人命的,你以後,再給我到處跑了試試看!”
“我就是死了也沒你的事。”她冷笑了一聲,“死了,你家人可高興呢,再沒人分你的神了。”
他沒有再接話。
屋裏一下子變得極為寂靜,一點聲響都沒有。
沈月華才發現自己剛才不知不覺洩露了心裏的怨意。
沒錯,她確實惱恨趙蘭修的家人,若不是他們,她跟他之間的路也不會變得如此難行,令她不得不壯士斷腕,果斷離開了趙蘭修。
做出這個決定,她不是不痛心的,可是,卻又非做不可。
她轉身要走。
趙蘭修的聲音卻在身後響起:“你若再跟著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又豈知仍會沒有孩子?他們雖然不好,可你……”他從後面握住她肩膀,聲音輕的好像一根羽毛,“你到底,真的,愛不愛我?”
她身子一震。
心中湧上來的酸楚像是脹滿了整個胸膛,她的喉頭哽咽,如同被石頭堵住了一般。
愛不愛他?
也許愛,也許不愛?也許……
她喘不過氣,她張大了嘴好像一尾離開水的魚兒,直到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如同你心裏想的一般。”
他心裏定然覺得自己不愛他,所以不能堅持到底,陪著他一起面對這世上所有的困難。
可是人生。
有多少是能逆轉的呢?
趙蘭修,你何不過的輕鬆一些?
他從背後抱上來。
她的耳朵能感受他的冰冷的臉頰。
他身上清淡的氣味。
他柔軟的發絲。
“沈月華,可我……”他輕聲在她耳邊道。
可我愛你。
他沒有說完。
沈月華的眼睛一眨,眼淚落下來,滴入衣襟裏,消失不見。
她回應:“嗯。”
她當然知道。
所以她不能再陪著他。
不能陪著他走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
她真的沒有勇氣。
誰也不知道,山的那一面會是什麼。
也許有柳暗花明的風景,也許只是一望無盡的沙漠。
誰知道呢?
風把淚痕吹幹,她回頭道:“你快躺床上去罷,別真的病又重了,好幾日不能回京城,你衙門的事怎麼辦?”
她扶他去床邊。
趙蘭修凝視著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裏,乾淨的不染塵埃,好像這裏的溪水一般明澈,可是,眼眶卻有些淡淡的發紅。
他差點跳起來:“沈月華,你是不是哭了?”
“啊?”沈月華摸了摸眼睛,搖頭道,“我幹什麼要哭?你眼睛花了罷?”
“你就是哭了,對不對?”他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的興奮。
“你有毛病啊!”沈月華惱火了,“我在這裏天天做青獅紙紮,晚上都睡不好的,眼睛紅怎麼了,你去看看字和,跟我一模一樣的。”
趙蘭修不信,還是不放棄的盯著她的眼睛看。
沈月華抽了下嘴角:“哪有你這樣的,就巴望別人哭?你蛇精病啊!”
看她理直氣壯的樣子,趙蘭修又有些摸不准了。
一個人真的哭的話,情緒應該會有所波動,可是她,還是如往常一般強悍!
“什麼蛇精?你才是蛇精,不,狐狸精!”趙蘭修搶過被子,往身上一蓋,氣呼呼的躺了下去。
沈月華聽他學話,忍不住撲哧笑起來。
趙霖這會兒進來了:“藥正在熬著,過一會兒就能喝。”
沈月華叮囑:“點些清淡的菜,別吃葷腥了。”
“是。”趙霖點點頭。
趙蘭修見她要走,叫道:“說了等我好……”
你妹啊!
“你吵什麼?”沈月華惱火道,“我去茅房不行?還能在你屋裏解決呢?”
趙蘭修頓時有些尷尬:“你,你說話別那麼……趙霖還在呢。”
趙霖摸著頭笑。
沈月華哼了一聲,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