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對風流王爺說不:玉台碧》第271章
纏綿

 西廂房的燈一直亮著。

 清靜下來,杜燕綏就想起了滕王來信。

 信上廖廖几句話。

 一是告訴他,有人西邊行商在吐蕃境內見到了馮忠。

 二是送織錦閣一成干股。

 滕王示好,沒有提任何要求。但杜燕綏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廟堂雖遠,仍在江湖。

 配至隆州的滕王對皇帝充滿了防備之意。他雖沒有謀反之心,卻敏感的察覺到皇帝對他的猜疑。

 是和廢太子承乾情如兄弟。又和皇帝愛上的武昭儀有過交集。皇帝不疑不喜滕王是明擺著的事。

 滕王絞盡腦汁花銀子以示沒有謀反之心。

 皇帝便暗示官員們上折彈劾。將他一貶再貶,貶到了隆州。

 王妃修道成了真人,又進了宮。

 皇帝也不虧待滕王,賜了尉遲國公府的三姑娘為王妃。明著告訴你,我不會殺你的。你老丈人可是尉遲恭。

 反過來講,尉遲恭十几年不上朝,不與人結交。而且一個老人能活得了多長時間?

 皇帝達到的目的就是,你不喜歡尉遲寶珠,你也要寵。

 偏偏長安城人人都知道,尉遲寶珠簡直就是尉遲恭鐵匠出身的翻版。脾氣耿直,烈性如火。比不得別家閨秀,面上過得去,就能裝出副恩愛夫妻模樣。

 皇帝使的軟刀子,讓心中無情的滕王有苦說不出。

 銀子還是要花的,彈劾也會繼續。

 尉遲寶珠也是要哄的。盡管他不喜歡。

 可謂外憂內患。滕王想過安生日子難上加難。

 滕王未雨籌謀。

 杜燕綏敢肯定,像織錦閣這樣的干股,滕王不僅僅只送給了他一人。

 兩人相處多年。滕王相信,有朝一日,或許杜燕綏能出手相助。

 大概袁天罡的名頭太響,滕王仍記得那句批命。

 岑三娘有什么能耐?但恰巧就嫁給了杜燕綏。滕王怕是心里想著,那道批命最終是落在了杜燕綏身上。

 就算滕王不示好不送重禮。杜燕綏想,他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至于馮忠去了吐蕃。這個消息讓杜燕綏警覺起來。

 大唐西邊的吐蕃,西北的回鶻,北邊的突厥。無一不對大唐虎視耽耽。如今休養生息著,沒准兒哪天就野性大,縱馬入侵。

 馮忠若沒有野心,只是想逃出大唐。他大可以去南面風景秀麗,民風淳朴的南詔國,或者遠走海外。偏偏他卻去了吐蕃。

 杜燕綏翻閱著祖父留下的筆記,在心里默默的思索著大唐的兵力格局。

 更夫敲著竹梆,有鑼聲隱隱傳來。

 二更天了。

 他晒然一笑。真要打仗,大唐國力正強,有的是帶兵大將,怎么也輪不到他頭上。他還是先過好自家的小日子再說吧。馮忠再恨自己,那也得有本事帶兵破了長安城攻進大明宮。

 杜燕綏放下筆記,想著織錦閣一成干股每年能有几千兩銀子入帳,武昭儀未必會狠心對滕王下手,皇帝也不好意思明著除掉滕王,越覺得和滕王的這筆買賣划得來。又想著岑三娘終于來了葵水,愉快的吹熄了燭火上床歇了。

 早晨不用去請安,岑三娘飽飽的睡了個懶覺。

 等她收拾梳洗完,阿秋都吩咐外院的小厮去把宣紙買回來了。

 宣紙雪白,撫摸著厚實而柔軟。

 岑三娘恨不得馬上裁來用掉。

 “二小姐一早出門去了,姑爺留了話,說出門一趟回來用午飯。方媽媽去了外院。杜總管叫人來傳說,牙婆帶了人來瞧。少夫人還沒醒,方媽媽就作主先去了。”阿秋脆生生的匯報著情況。

 岑三娘覺得這種事就得放權,什么事都要她去過問,還不被煩死。

 她想了想道:“阿秋,你去看看逢春和暖冬跟了方媽媽去沒?若留了個守院門,就打去告訴方媽媽一聲。她和杜總管選定了人,先領去請老夫人掌掌眼,讓正氣堂先挑。”

 阿秋應了。

 岑三娘就問夏初:“隔壁廂房一間做了庫房,另一間我讓收拾出來做我的書房,收拾好了嗎?”

 “好了。少夫人要不要現在去瞧瞧?”夏初伸手扶她。

 岑三娘起了身,去了正堂左側的第一間廂房。

 兩間打通成一間,顯得極為寬敞。

 南窗下擺著張楠木大書桌,放了文房四寶。靠西牆是一溜同色楠木打造的書架。

 這些都是岑三娘的嫁妝。書架也是她設計的。不是博古架的樣式,極簡單的橫格。下方造成了一排柜子,方便放置東西。

 中間有張圓形的束腰桌子,四周是圓鼓凳。上面擺了個細腰的青瓷花瓶,插著她剪下的那枝玉樓點翠。

 她剪下來的時候還是半開著的。養了兩日,花全開了,散出淡淡的清香。

 北窗下是一排寬敞的坑,正中擺了張方桌。鋪著墊子和引枕,上方糊著雪白的窗紙,光線明亮。

 她想,在上面歪著看書肯定極舒服。冬天燒了炕,還能帶著兩個丫頭窩在上面做活。

 這樣一來,杜燕綏如果想在臥室休息,丫頭們出入就不會受影響。

 岑三娘瞧著就夸了夏初:“布置得不錯。”

 夏初笑道:“夫人喜歡就好。”

 岑三娘又道:“去把宣紙抱來。還有針線筐,找匹細綿布來。”

 夏初應著出了書房。過了一會兒和阿秋兩人大包小包的揍了東西進來。

 岑三娘已經脫鞋上了炕。

 她穿了件藍底碎花的綿麻家常窄袖襦衣,系著大紅的裙子。只戴著對金耳釘,頭上斜斜插了只長玉笄,手上連只鐲子都沒戴,簡單之極。

 見夏初將抱著的宣紙放在桌上,就喊她:“先扯一張過來。”

 夏初依然拿了一張給她。

 岑三娘比划了下,讓兩人裁小了,疊成了長條。又做了几只細長的布袋,塞進去試了試,滿意了。

 阿秋和夏初這才知道她想做什么,不由得面面相覷。

 “少夫人,這樣怕是不妥……”阿秋跟岑三娘時間久些,性子更活潑,忍著羞意,低聲提醒她道,“……若被人知道,會說對讀書人不敬。”

 “啊?”岑三娘大吃一驚。

 她心里暗暗咒罵這個古板的時代。可讓她繼續用什么香灰袋子,她實在受不了。

 她瞅著二婢慢吞吞的說道,“這里就咱們三人,不說出去誰會知道?”

 那眼神明明白白的在說,你倆的賣身契在我手里。傳了出去,我能落個罵名,你倆就死定了。

 兩婢也知道自己的命運和岑三娘是緊緊緊相連的,互看了一眼,竟起誓來。

 岑三娘哭笑不得。

 有那么嚴重么?至于要賭咒誓?

 可看兩人的神情,她就蔫了。

 古代有文官說激動了敢當皇帝的面撞金鑾殿的柱子。萬一被人無意中知道了,口誅筆伐。她不死都會脫層皮。

 岑三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諱。

 她動手將宣紙抽了出來,撇嘴道:“算了吧,當我沒說過。把剩下的紙送姑爺書房去,就說我特意給他買的。”

 阿秋和夏初松了口氣。

 阿秋歡天喜地的抱了紙出去。

 岑三娘想起那香灰袋子,氣呼呼的想,不能用宣紙,就用絲綿好了。

 這時代還沒有棉花,只有蠶吐絲制的絲綿。

 一個月那么几天用下來,少說也要一兩匹布。一匹布五百文,一個月一兩銀子。這個,絕不能省。

 絲綿比宣紙貴,可不會被罵有辱斯文。

 這時,她看到了夏初穿的衣裳。

 夏初穿著絲綿麻的衣裙。

 岑三娘愣了愣,把新念頭又咽回了肚子里。

 她心想,人家用來做衣裳,自己拿來過小日子。好像真有點不太地道。用草紙總沒有人多嘴了吧?

 這個提議,馬上就得到了夏初的肯定:“少夫人實在不想用香灰袋。我和阿秋就多揉些草紙出來。”

 大唐入廁用的紙偏硬,需要下人們一張張的揉過。這是大戶人家才有的,普通老百姓舍不得買草紙的,用竹片的都有。

 總算解決了一樁人生大事,岑三娘長舒口氣。

 “少夫人,這些紙怎么辦?”夏初心疼的問道。

 裁成小塊,折成長條的宣紙已堆了一桌子。府里也不需要將它展平了拿來寫字。沒有新用途就浪費了。

 岑三娘的目光落在了圓桌上的那枝牡丹上。

 “我曾和姑爺說能做出一模一樣的絹花,用這些紙練手吧。”岑三娘打定主意后,就拿起剪子開工。

 女孩子都喜歡這些。

 見岑三娘不再糾結著做月事用的東西,夏初也興奮起來。

 阿秋回來,兩人就用心選了粗綿線擰成粗粗的花蕊。

 岑三娘一邊瞧著牡丹,一邊絞出各種大小的花瓣。

 剛開始還掌握不了花瓣的大小和數量。

 多試了試,岑三娘心里就有了底。

 過得半個時辰,就扎好一朵相似的牡丹。

 岑三娘調了綠色的顏料,細細在花心染上。放在那朵牡丹旁一比,得意的笑了。

 “真漂亮啊!”

 阿秋和夏初眼里露出歡喜來。

 阿秋笑道:“少夫人的手真巧。可惜只是宣紙做的。”

 岑三娘想了想問她們:“如果是絹做的呢?能賣多少銀子啊?”

 夏初答道:“我記得大夫人插戴過几枝宮里年節時賞下的絹花。尚宮局做的,在外面一枝要賣二十兩銀子呢。少夫人做的這枝不比宮制的差。”

 “財了!”岑三娘大笑。

 “去拿一匹綀子來。”

 要做就做最好的。

 綀子是苧麻中的,一匹布輕薄的能束成一束穿過銅錢中間的方孔,因而得名。

 岑三娘告訴兩人:“就拿它來做頭花。”

 二婢頓時驚了。

 岑三娘耐心的解釋道:“普通的絹做的再巧,總會被人模仿了去。綀子珍貴,能舍得拿來做身衣裳的都少,更別提拿來做頭花了。”

 阿秋反應過來,接口說道:“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聰明!”岑三娘贊了聲,讓去抱了匹綀子來。

 瞧著岑三娘拿起剪子對著綀子比來比去,夏初忍不住心疼:“少夫人,這可是十兩金子一匹的綀子。老夫人怕是都舍不得拿來做衣裳。剪壞了怎么辦?”

 岑三娘做別的不行,做手工小玩意兒是她的老本行。她把那枝牡丹看得熟了,心里有了譜,根本不怕。

 她毫不遲疑的裁下了一塊,興奮的說道:“如果開個店,做出來的頭一枝能賣二十兩,一匹布能做二十枝,豈不是賺雙倍了?”

 她先剪出了外層大的花瓣,又依次絞出了內層。再剪出更小的內層。用了上好的黃色絲線擰緊做成花蕊。

 又在自己妝匣子里找了枝長長的銀簪子做底。

 一個時辰后,就做出了一朵玉樓點翠。

 她拍拍手,將做好的牡丹頭花往花瓶里一插:“先插著,回頭讓姑爺瞧了,看他能分出真假不。”

 阿秋抿嘴笑了:“別說姑爺了,奴婢沒走近細看,都分不出來。”

 “拿算盤來算算成本。”

 阿秋依然捧了算盤來,連銀簪子在內一算,一會兒報出了數目:“銀簪子一兩銀子打一根,綀子一匹一百兩銀子,少夫人用的大小有十兩銀子,加上絲線手工,成本要花十二銀子呢。”

 夏初輕聲說道:“十二兩銀子的成本,如果賣二十兩一枝也能賺八兩。少夫人,頭花不比金銀飾物,用些日子污了,又不能洗淨再用,除了銀簪子外,就沒有用了。再說,少夫人一個時辰才做一枝,要開店,需要找很多人來做,長安城手巧的人很多……”

 言下之意是費時高,一枝才賺八兩,還要請繡娘,請掌柜,租店鋪,向朝廷納稅,還沒多少技朮含量……總之賺的不多。

 “唉。”岑三娘大受打擊。

 她也不可能每天花几個時辰做几枝頭花去賣。

 她嘆了口氣道:“我再研究研究。”

 她心想,如果能制成標准的模子,算好一朵花需要的花瓣。流水線作業,批量生產的話,成本會降低,數量會上去。那樣才能開店。

 可是眼下手里一千多兩銀子,能撐到九月收糧。以后呢?靠地里出息過日子嗎?靠天吃飯也太不踏實了。

 岑三娘望著窗外那盆怒放的玉樓點翠,恨不得把它迅變成銀子使。

 想著杜總管說能打理牡丹的好花農大都被豪門雇走了。就算請了來,要想把那十盆長野了的牡丹養好,也要花上好几年工夫。

 “做什么事情才能多賺銀子呢?”岑三娘犯愁了。

 她突然想到昨晚杜燕綏說的,滕王送了一成織錦閣的干股。顯然杜燕綏收下了,會有多少呢?她還沒問清楚呢。

 “去瞧瞧,姑爺回來了沒?順便去看看方媽媽那邊選的如何了。”岑三娘心急的吩咐道。

 阿秋便去了。

 夏初輕聲勸她:“照奴婢看哪,少夫人還是先歇几日將養著。國公府家底薄,終究是國公府。”

 夏初說話一般都是點到為止。

 岑三娘經她這么一說,猛的反應過來,自己從起床到現在,風風火火的做這做哪。大概是生理反應,她顯得煩躁心急。

 正如夏初所說,國公府終究是國公府,差銀子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日子還不是一樣的過著。賺銀子的事自然也急不得,需要慢慢的等待機會。

 她能想到的賣地板賣魚賣牡丹,都只能解燃眉之急。做頭花這種高成本低銷量的事不可能讓國公府瞬間暴富。

 想到這里,她朝夏初笑了笑:“我心急了。日后有什么想法,大膽提。我會仔細考慮的。”

 夏初覺得岑三娘最能讓自己信賴的就這點。一個好主子知曉輕重緩急,還懂得傾聽他人的諫言。岑三娘的鼓勵讓她越自信起來。

 那匹綀子剪下了一塊,也廢了。

 “時間尚早,今天又不出門了,不如多做几枝。反正料子也用了。”岑三娘平靜下來,慢悠悠的繼續做。

 夏初知道她想開了,抿嘴一笑,就給她打下手。

 到午飯時,兩人又做了兩枝出來。

 岑三娘調了顏料,仔細的上了色。

 一朵玫紫,一朵蛾黃。

 都是重瓣的牡丹。

 朝花吹口氣,薄薄的花瓣就飄動起來,煞是美麗。

 “拿匣子裝了,晚間順便給二姑娘。多的材料先收著,空了也給你和阿秋做几枝戴。”岑三娘扭動著脖子,不打算再做了。

 夏初驚喜不己,笑吟吟的找匣子裝了:“我和阿秋瞧著這頭花,心里早饞了。只是奴婢那能插牡丹呢。”

 “放心吧。我又不是只會做牡丹。回頭問問阿秋喜歡什么花,空了就做。”岑三娘笑著答道。

 坐了一會兒,方媽媽和杜燕綏同時回來了。

 杜燕綏帶了個大夫回來。

 “……太醫院的婦科聖手劉太醫。今早進宮給昭儀瞧喜脈去了。我等了一上午才請了來。”杜燕綏悄悄的告訴岑三娘。

 武昭儀懷孕了?她生的兒子好像是被她殺了的吧?

 岑三娘腦子里猛的想起一段流傳的歷史故事。

 歷史上說武媚娘在感業寺時和高宗有了尾。進宮七八個月后就生下了皇子。

 恰好見杜燕綏進來,夏初就避了出去,書房沒有別人,岑三娘脫口說道:“好在武昭儀七八個月前早就出家當了真人,否則這兒子是誰的還真說不清楚。”

 杜燕綏唬了一跳,伸手蓋在她嘴上,急道:“你怎么什么都敢說啊?”

 岑三娘吐了吐舌頭:“我錯了。”

 杜燕綏認真的告誡她:“三娘,有些事,打死都不要吐露半句。明白?”

 岑三娘也認真的點頭,小聲的嘀咕道:“皇上本來就寵愛她。她這回有了身孕,再生下皇子,不知多少人嫉妒眼紅著。你明天就回宮里消假當差了,可得小心點。皇宮不是什么太平地方。”

 她整了整衣裙,去正堂讓老太醫看脈。

 聽了她的話,杜燕綏心里翻江倒海。

 皇帝還是晉王時,東宮里的女人為他生下了如今的太子李忠。皇后無出,宮里几名嬪妃生的皇子尚幼。

 以皇帝對武昭儀的寵愛。如果武氏生了兒子,會怎樣?

 他想起了先帝玄武門變殺隱太子李建成。想起皇帝同胞兄長李承乾被廢。隱約的覺得如今的皇太子李忠前程不妙。

 母憑子貴。如今武氏只是個昭儀,招纜他只想自保。可等她有了兒子,難免不會生出野心。

 杜燕綏想到了先帝說的話。

 那時滕王想著武媚娘無子,侍奉過先帝。先帝一旦駕崩,無子的嬪妃依律會被送進感業寺。就遣他先回了長安布署。他則趁機進宮見了先帝。

 先帝告訴他,袁天罡和李淳風曾批語,當心女主天下。他思來想去,眼前總晃動著武氏初進宮時馴馬的豪氣。先帝道,此女心志不輸男兒,又艷若桃花,留下唯恐禍亂朝綱。留下遺詔,囑他侍機除去武氏。

 他心想武氏離了宮,跟隨滕王。除非滕王想謀反,否則這個女人不會對大唐江山有什么影響。

 顧念著滕王的情誼,他藏起了遺詔,放過了武氏。

 一朝留手,武氏反而進宮成了昭儀。

 武氏讓皇帝提拔重用他,有意招纜。他回到長安,也正需要皇帝提拔。

 等他知道被封將軍是武氏的推荐時,他已經被動的接受了武氏的示好。杜燕綏想,如果武昭儀只是求個平安,他能做到。

 等武氏生下皇子,又有皇帝寵愛,她要的不僅僅是在宮里平安渡日呢?

 他該怎么辦?

 是遵從先帝遺旨除掉武氏。還是配合她,讓她一步步成為后宮之主?

 一時間,杜燕綏心亂如麻。

 劉太醫在宮里甚受嬪妃們歡迎。宮里雖有醫女,平安脈一類仍由他主脈。杜燕綏等了一上午,才候著劉太醫得了閑,請了他回府。

 劉太醫診了脈,摸著下頜的山羊胡慢條斯理的開口:“少夫人脈微芤,弦滑。不妨事,多休息,開副藥調養著就好。”

 岑三娘聽不懂。

 老頭兒笑呵呵的:“少夫人無需擔憂便是。”

 說著起身去了。

 杜燕綏陪同著,等他開了方子,就交給阿秋去抓藥。包了診金,送劉太醫出去。

 他遲疑著,終于沒忍住:“劉太醫,內子還會疼么?”

 劉太醫沖他眨了眨眼睛:“少夫人葵水初至,腹抽搐只是不適應而己。日后若有了身孕,什么不適都沒了。全賴將軍照顧了。”

 這話說的,杜燕綏尷尬的清了清喉嚨。心里仍記著岑三娘的話,順著劉太醫的話問了下去:“聽說脈象就能看出懷的是男是女。將來內子如有身孕,還請太醫多多費心。”

 武昭儀懷有身孕,宮里宮外關注的人多了。劉太醫不免敏感起來。

 杜燕綏是皇上的親信,他也不愿得罪他,含糊的說道:“只有七八成把握。月份大了,把握大些。但畢竟沒有百分百把握,一切還得看天意。”

 說完拱了拱手,笑呵呵的去了。

 話里意思是,他已把過脈,有七八成把握武氏會生皇子。

 杜燕綏品味了番劉太醫的話,嘴里苦澀無比。

 回屋之后,擺了午飯。

 杜燕綏食不知味,吃完就進了臥室。

 才吃完不能睡午覺。岑三娘正好聽方媽媽稟事。

 “上午一共買了四十個粗使下人。四名繡娘。照少夫人吩咐,讓正氣堂先留人。尹媽媽作主留了八名。”方媽媽有板有眼的回稟。

 “祖母母親和燕婉都住在正氣堂。母親病著,房里要多几個下人使喚才行。”

 方媽媽看了她一眼又道:“少夫人,你明日是不是要見見府里的人?”

 岑三娘想了想道:“既然添了人,還是要見見的。正氣堂由尹媽媽作主,咱們不去插手了。你去告訴杜總管一聲,把正氣堂和前院之間的穿堂打掃出來,明天巳時把人都叫齊了,我見見。”

 “是。”方媽媽應了。

 岑三娘就告訴阿秋和夏初她去睡午覺,挑了門帘進了臥室。

 進屋就看到杜燕綏坐在羅漢榻上呆。

 “太醫說什么呢?你擺出副苦瓜臉來。”岑三娘好笑的伸手去揉他的臉。

 杜燕綏捉著她的手,不懷好意的看著她道:“太醫說了……”

 岑三娘嗔道:“說什么哪!我都聽不懂。”

 杜燕綏故意唉聲嘆氣:“太醫說,你懷了孩子就不會疼了。那得等多久啊!”

 岑三娘掙脫他的手,啐了他一口道:“去書房睡去,不正經。”

 她打了個呵欠,徑自放了帷賬脫了外裳,小心的上床躺了:“我要睡午覺了哦。你打算在我房里賴到几時?”

 “我哪點不正經了?我都愁成苦瓜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他何必擔憂那些還沒生的事,先把岑三娘吃到肚子里安了心再想別的吧。

 和岑三娘調笑著,杜燕綏臉色放了晴,站起身走了過去。

 他脫了鞋上床,靠了床板坐著:“昨晚我不在,你睡著了沒?答案不滿意的話,哼哼。”

 岑三娘吃吃笑著:“是,相公不在身邊,小女子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滿意了吧?”

 杜燕綏滿意的伸出了胳膊,將她連人帶被攬進了懷里。

 “真是的。”岑三娘一邊埋怨著,一邊將腦袋靠在了他胸口,找了個舒服位置躺著。

 杜燕綏伸手抱著她,就舍不得放了。

 他又不敢給她說宮里的事惹她擔心,嘴里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三娘,明天我回宮銷假。府里就靠你了。我不在身邊,偏偏你又不舒服。”

 岑三娘心里一暖:“你聽到我和方媽媽說話了?”

 杜燕綏點了點頭,突想起一事來:“你還不知道吧?我進了宮,十天才沐休一日。晚間就住在宮里的北門禁軍營里,回不了府的。”

 “啊?”岑三娘大吃一驚,這崗位也太辛苦了。

 她撐著腦袋,仰起頭看他,嘟著嘴不滿的說道:“真的不能回家呀?”

 嫁過來才几天,自己就要離開。杜燕綏心生不舍,無奈的說道:“千牛衛和羽林衛都是如此。”

 好吧,岑四娘都能習慣,她也能。

 岑三娘抱著他,臉貼在他胸前悶聲說道:“我知道了。”

 一時間就覺得有好多事情要說。

 “……方媽媽是我從廚房提拔起來的。管咱們這個偏院還行。總管整個府邸的內務經驗就少了。”

 “手里雖然還有一千多兩銀子。可就怕出個什么事,應付不了。到時候怎么找你呀?”

 “對了,你昨兒說滕王送織錦閣一成干股,有多少錢啊?你還沒說他為什么要送重禮,是不是和武昭儀懷孕有關?”

 “我今天瞧著那株玉樓點翠,還是決定讓杜總管拿去賣掉,現銀比那盆花好看。你說呢?”

 “我還帶著阿秋和夏初做了頭花出來。你下午去瞧瞧,看分得出哪朵是真哪朵是假。本想著還能開家店,結果成本高,又費時,只好算了。”

 岑三娘喋喋不休的說著。

 杜燕綏聽著,覺得心里漸漸踏實起來。

 他撫摸著岑三娘的頭,輕聲告訴她:“我看夏初和阿秋都能幫得上你的忙。何必另選你不熟悉的管事媽媽。何不用她倆?”

 岑三娘點了點頭:“這辦法好。”

 “王爺只是示好,想著我在宮里,消息靈通。不求別的,只求能應個急。所以那成干股我就收下了。過几日,徐夫人大概就會登門送銀。你盡管收下就行。別的推我身上,不用和她多說。”

 “……府里若有什么急事,去找黑七。他不受侍衛班管,也沒住在前院。他住在咱們后門旁邊的小屋里。順便還能幫著守門。”

 岑三娘來了興趣:“黑七對我不滿的很呢。”

 杜燕綏微微笑了起來:“黑七父親是祖父的親兵。從小看著我長大,他從前只是誤會你而己。你別和他那臭脾氣計較。”

 “他成家了沒?我瞧著他三十出頭了。”岑三娘又歪樓了。

 杜燕綏搖了搖頭:“我在王爺身邊年。我隨王爺去哪兒,他就跟著來。每到一地都事先安排好退路。生怕哪天我被王爺識破身份砍了,哪有心思成家。”

 聽他這么一說,岑三娘對黑七的印象就改變了。

 她又打了個呵欠,想著杜燕綏今天又不會走,就閉上眼睛抱緊了他的腰道:“我抱著你睡好不好?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杜燕綏正舍不得,昨晚睡了一夜書房,總感覺身邊少了些什么。得岑三娘應允,不由得心花怒放:“行啊,咱們各蓋各的被子睡就好了。”

 胳膊摟著他的腰,極踏實的感覺,岑三娘嘟囔了几句就睡著了。

 感覺著身上壓著的重量,杜燕綏微微一笑。

 他小心的給她掖好被子。

 和岑三娘說著府里的瑣事,沉重與憂慮心情漸漸放得輕松起來。

 從前他肩上壓著國公府的重量,如今又多了一個岑三娘。可多出來的她,卻讓他從這沉重中感覺到一份甜蜜。似乎為了她,那些勾心斗角與算計的日子也輕快起來。

 岑三娘睡足了一個下午。

 醒來時,杜燕綏已不在她身邊。

 她正有點失望,聽到杜燕綏翻書的聲音:“醒了么?”

 岑三娘掀起帷帳,露出腦袋看他:“我睡得真舒服。你呢?”

 杜燕綏放了書,走過去揉了揉她的頭,朝外面看了眼道:“你那兩個丫頭給我添了無數次的茶水!生怕我怎么你似的。”

 岑三娘聽了悶聲笑。

 杜燕綏又道:“你記著等會兒吩咐她們多抱床被子來,免得她們哄我出門。”

 岑三娘忍俊不禁,伸出了手掌:“給我好處才行!”

 杜燕綏握著她的手,作勢要打,最終放在唇間親了口:“我不打你手板心了,這好處夠不?”

 岑三娘啐他:“無賴!”

 杜燕綏哈哈大笑:“我去書房了,你梳洗好了,再叫我。”

 岑三娘趴在床頭看他出去,嘴角噙著笑容,久久不散。

 晚間照例去了正氣堂用飯。

 杜燕婉一早就回來了,餐桌上果然添了只炒兔肉。

 吃過飯看過張氏,岑三娘就遞過上午做好的兩枝頭花。

 杜燕婉驚嘆的瞧了瞧,但看著好象沒有多大興趣似的。謝過岑三娘,讓丫頭收了。

 好不容易做的頭花,沒得到意想之中的效果,難道是自己做的很一般?岑三娘郁結了。

 無意中問了句:“今天玩的可好?”

 杜燕婉神色間就有些慌亂,支支吾吾的說道:“還好。韋小青為難不了我。”

 她身邊的貼身丫頭朵兒露出憤憤的神色,咬著唇低著頭,受了委屈的模樣。

 岑三娘看在眼里,沒有說什么。回了院子就讓阿秋去悄悄把朵兒找來。

 “……韋二姑娘故意射偏,害姑娘的馬受驚。又裝好人,去拉姑娘,扯破了姑娘的衣裳。吵了起來。”朵兒的性子和杜燕婉有几分像,大膽潑辣。

 岑三娘就知道了原委。事情果然出在那件價值不菲的胡服上。

 “韋二姑娘拿了二百兩銀票要賠。明著暗著都在說咱們家姑娘打腫臉充胖子。姑娘撕了她的銀票,走了。”

 朵兒說到這里,瞟了岑三娘兩眼,見她鎮定自若的聽著,沒半點受驚的模樣,膽子越大了:“韋家二姑娘打小就許了崔家的三公子。今年就要過門。崔家几位公子今日都在,明里暗里都幫著韋二姑娘。回來時姑娘在馬車上哭了好一陣。”

 岑三娘聽著就心疼了,趕緊打聽:“韋家二姑娘許的崔家是哪個崔家?”

 朵兒撇了撇嘴,小聲回道:“皇后娘娘是他的親姑姑。”

 岑三娘不屑的想,等著被武媚娘收拾的皇后家啊。

 她讓阿秋塞了個荷包給朵兒,柔聲說道:“你好生陪著你家姑娘。萬事有我和她哥作主呢。有什么事你就悄悄來報個信可好?”

 朵兒就笑了起來:“多謝少夫人。朵兒明白。”

 晚間岑三娘吩咐抱了兩床被子來。

 杜燕綏對方媽媽和兩個丫頭的目光視而不見,又歇在了正房。

 明天他就回宮消假當差,岑三娘就留了盞羊角小燈,裹了被子靠他身上說話。

 她不太明白,為什么杜燕婉十七歲了還沒有定下親事。老夫人也不像不管孫女的人。

 杜燕綏猶豫了下,輕聲說道:“伯父未出事之前,父親襲了國公爵。燕婉和崔家大郎口頭上訂過娃娃親。后來崔氏封了后位,咱們家卻牽涉進廢太子一案。伯父被砍了頭,公主改嫁,隨新駙馬赴任離開了長安。父親也削了爵,貶到了嶺南。祖母留了燕婉在身邊,就念著這樁親事。結果崔家從此和咱們家再無往來。當時也是口頭訂親,崔家不認咱們也不能上趕著巴結是吧?”

 岑三娘明白了。

 杜韋兩家都是長安大族。韋小青和杜燕婉自幼就認識。性情相投,最初也許還是極要好的閨蜜。

 結果杜家垮了,韋小青偏偏今年就要嫁進崔家。

 杜燕婉心里恨著崔家勢力。

 韋小青知道崔家不肯應諾,為了討好未來夫家,當著未婚夫婿的面,當然不留余地。

 杜燕婉在外強硬,想起自己的婚事與家里的狀況,再堅強也難免傷心落淚。

 “以燕婉的人才,哪里找不到好人家。崔家也不見得就是良配。”岑三娘說道。

 杜燕綏并不知道,岑三娘其實想說,等到武媚娘除掉崔氏當了皇后,崔家就要倒大霉了。

 清河崔氏是大族,豈會坐視崔皇后被廢。

 可是自從武媚娘回到歷史的軌跡當上了昭儀。岑三娘就相信,和未來的女皇帝作對,清河崔氏注定會失敗。就算不會連根拔起,武媚娘肯定會廢了崔氏的實力,讓崔氏老老實實的回原籍當縮頭烏龜。

 “燕婉有了心結。我去年才回府。母親又病重……祖母一提親事,燕婉就說不嫁。”杜燕綏深深嘆了口氣。

 岑三娘就慫恿他:“你不是住在禁軍營里么?千牛衛和羽林衛都是家世清白,六品官以上人家的兒子,你留心替燕婉瞧瞧。”

 杜燕綏嗯了聲道:“初回京進了千牛衛尚不熟悉。如今得了將軍一職,就有了底氣。我會留心的。”

 岑三娘就嘀咕了句:“如果你每天都能回府就好了。照我說,伴君如伴虎,你倒不如想法子挪個地方。”

 杜燕綏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武昭儀,輕嘆道:“我根基太淺。能混個從三品的將軍,都因武昭儀向皇上諫言。”

 岑三娘下了決心:“你幫她吧。”

 “什么?”

 岑三娘深吸口氣道:“如果杜家要找靠山。不如投靠武昭儀吧。”

 杜燕綏又想起了先帝的遺詔與滕王。

 “真的。她現在需要你,皇帝也聽她的話提拔了你。將來她如果有了權勢,至少會念著今天你對她的好。”

 如果杜燕綏離不了廟堂之爭,好歹要選將來的勝者投靠。

 這個勝利者,當然就是武媚娘。

 杜燕綏卻沒有答應:“三娘,我摸不透她的心思。如果她對滕王還念著舊情,就不會看著皇上一步步的流放王爺。你不知道,她雖在長安,卻對王爺的一舉一動極為熟悉。她離開長安去了洪州,表面看是王爺請來的。實際是她自己決定來的。她對你有心結。”

 杜燕綏不想承認,滕王對岑三娘的執著并不僅僅因為那道批命。

 然而事情展到現在,他卻不敢拿岑三娘去賭。

 武昭儀要用他,將來呢?當她站穩了腳跟,羽翼丰滿,不再需要他的時候。武昭儀會不會想起前塵往事,對岑三娘不利?

 岑三娘不信:“我在別苑那么長時間,她只見過我一次呢。半點沒有為難就讓我走了。”

 杜燕綏只說了一句話就堵了她的嘴:“一個能讓滕王冒險從感業寺里救出來。做了滕王妃還能讓皇上念念不忘的女人。你覺得簡單嗎?”

 她是不簡單,可那是全大唐最粗的大腿啊。岑三娘也拿不定主意了。只好提醒杜燕綏:“反正咱不貼過去,也別和她作對行不?”

 杜燕綏就笑了:“我又不是傻子。她在宮里受盡寵愛,又懷了身孕,我才不會和她作對呢。”

 他的手攬著岑三娘,想著要分別十天,又有些蠢蠢欲動。

 杜燕綏側著身,低頭親她:“三娘,十天后你小日了就完了。你等我沐休回府……”

 十天沐休一天,不惦記著其它,腦子里全是些渣渣!岑三娘腹誹著,又怕再讓杜燕綏情憋屈著。她伸手擋住他的唇,嗔道:“你再亂來就讓你抱著被子回書房睡去。”

 燈光透過帷帳照在她臉上,眼睛里像汪著水,黑像緞子般鋪開……杜燕綏拿開她的手,低頭狠狠壓著她的唇親了口,迅的轉過臉去:“睡吧。不准和我說話了。”

 岑三娘偷偷的笑,挨著他睡了。

 第二天一早,杜燕綏就起身。

 岑三娘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喃喃說道:“你就要走了啊?”

 看到她裹的像只蠶蛹,努力的睜開眼睛看自己,杜燕綏就有些難過。

 他的手蓋在她眼睛上,柔聲道:“天還沒亮呢,再睡會……早間風大,別涼著了。”

 岑三娘眨了眨眼睛,細密的睫毛弄的他的掌心有點癢,像小刷子拂過他的心。

 杜燕綏果斷的離開。

 岑三娘在他身后低聲說道:“我等你回來。”

 曾經祖母母親和妹妹倚門翹盼,盼著他回來。如今,又多了一個等他回家的女了。

 杜燕綏嗯了聲,走了。

 “我還沒給你做荷包眼讒你軍中的弟兄呢。”岑三娘望著垂下帷帳,想起還有裁好的杜燕綏的中衣還沒來得及縫。只一會工夫,打了個呵欠,就開心起來,“等你回來,有新衣裳,有新荷包,新襪子,感動死你!”

 這樣想著,她又甜甜的睡了個回籠覺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