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勤能補拙

　　人世間總是帶著那麼一點巧合，這廂的劉陽正在尋找姚燁的痕跡時，那邊也打來了一個電話。

　　姚小爺本來是給羅新華打電話報告一下恢復訓練的情況，以及討論兩天後即將在杭州舉辦的中國游泳錦標賽，在知道劉陽就在自己舅舅手下當隊員後，一顆小心又開始活了起來。

　　掛了電話，就往四川省隊的傳達室打了過去。

　　姚燁握著話筒，那邊叫喚劉陽的大喊聲通過一條細小的絲線傳入耳朵裏，一聲聲的，每叫一次他的心裏就要咚的跳那麼一下。

　　說句實話，回到國家隊後，每天的恢復訓練和後期的高強度集訓讓他基本沒有心情去理清與劉陽分開那天的微妙心情，偶爾想起這個人時只是覺得心情莫名其妙的糟糕，次數多了，他就儘量讓自己專注在將要舉行的比賽上面。

　　可是現如今，一想到接下來就要與這孩子通話，聽到他的聲音，就覺得腦袋一陣陣的發暈，有那麼一點不知所措的味道，不斷的在心裏組織接下來該問的話，以及對方可能要說的話。

　　傳達室的大叔叫了很久，沒把人叫下來，只能對他說了聲抱歉，掛掉了電話。

　　聽著聽筒裏‘嘟嘟’的忙音，姚燁呆了幾秒，一顆心頓時五味雜陳，有點懊惱，有點生氣，還有點慶倖。

　　一邊品味著這種味道，一邊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寢室。

　　劉陽和徐韓訓練到10點過回來，帶著一頭的汗水往寢室裏沖，傳達室的大叔還睡眼惺忪的瞄了他們一眼，硬把這電話的事情給忘了。

　　再次提起時已經是兩天後了。

　　劉陽問他是誰打來的。

　　大叔吭吭哧哧半天，就說是個男的，聽著聲音年輕。

　　劉陽想了想，硬是沒想到是姚燁，電話事情就這麼的過去了。

　　在11月10號這天，劉陽過了他13歲的生日，那天正好週末，下午沒訓練，再加上現如今人家也算是有拿工資吃飯的人了，自然不會太過吝嗇，叫了師兄弟幾個不說還把王亞鑫他們也給叫上了，在外面下了一次館子。

　　外面飄著小雨，10來個人圍了一張桌子，熱熱乎乎的吃火鍋。

　　這些人當真不是自己花錢，吃的這叫一個不客氣，嘻嘻哈哈的吵翻了天，劉陽一邊抱怨一邊笑的比誰都開心。

　　可惜，那天回去就出事情了。

　　羅新華，羅教練過來找他們說事兒，找哪個哪個不在，頓時眉毛一豎，臉就黑了。

　　從隔壁有人的房間，搬了張靠背椅在陽臺上就開始等人。

　　劉陽這邊也不知道大禍臨頭，整個人都給嗨翻了，邊吃還邊在想，哪里有KTV，有桑拿室，有洗腳房，準備來個一條龍娛樂。

　　當然，這個年代這些東西在內地是難得見著的，吃完飯又磨蹭了一會，大家也就只能往回走。

　　上樓的時候徐韓他們倆大的在前面，劉陽和葉書文在後面勾肩搭背開玩笑，走著走著，前面的人就頓住了。

　　劉陽歪著脖子好奇探頭，就見著羅教練坐在燈底下，手裏捏了根煙，臉色不好的盯著這邊。

　　當下，劉陽的腳就有點發軟。

　　四個人臉色都很糟糕，他們都想起了一件事兒，似乎今天出去沒有跟任何人打過招呼，尤其是他們的教練。

　　於是幾個人，話都不敢說一句的就默默的站成了一排，垂著個腦袋站在羅新華面前等訓。

　　羅新華緩緩的站起了身，看著四個孩子，沉聲說了句，“手伸出來吧。”

　　徐韓一聽，難得的臉頓時紅了，繃的死緊。

　　劉陽自然是看不到，不過羅新華這句話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了，先不問理由，打了再說。

　　四隻手掌，手心朝上，排了一排。

　　羅新華直接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塑料拖鞋就開始往手上拍，最先吃到打的是葉書文，‘啪啪’的接連幾聲悶響，打的又狠又快，葉書文當下眼眶就發紅，手往後躲。

　　羅新華沉聲說了句，“伸好了。”

　　葉書文抽著鼻子慢慢的把手伸到了前面。

　　劉陽聽這聲音就想起等下自己挨的疼，臉都擠到了一塊。

　　十聲，要挨十下。

　　想起自己都多少年沒挨過打了，心裏嗖嗖的發涼，在加上外面飄的小雨，冷颼颼的小風，臉色開始發青。

　　打完葉書文，羅新華側走了一步，站在了劉陽面前。

　　劉陽知道躲也躲不過去，只能牙根緊咬，手掌攤平遞前了點，視線飛到了外面的那棵樹上。

　　“啪。”一聲響。

　　疼，劇痛的感覺猛的從手掌心傳到了心裏，劉陽臉上頓時抽了一下。

　　“啪啪啪。”接連幾聲，疼的手都麻痹了，劉陽就覺得自己腦袋嗡嗡的，血氣往臉上湧，還得一聲一聲的在心裏計數。

　　八，九，十。

　　劉陽手猛的一縮，躲開了接著的第十一下。

　　他這一縮，讓羅新華打了個空，愣住了，盯著他看了幾眼，又走到了張維佳面前。

　　張維佳皺著張臉討饒，“羅，羅教練，別打手心了，我，我們都快16了。”一句話陪著小心，說的斷斷續續的。

　　羅新華眉毛一挑，“16歲了啊？你自己也說了，還得加倍。”

　　張維佳張嘴無聲的啊，徐韓腮幫子上的線頓時浮現。

　　那邊打了幾下，都什麼臉色，劉陽是沒空細看了，就覺得身上所有的感覺都到了被打的手心兒裏，又疼又熱，只能背在身後微微發抖。

　　整個人都蔫了下來。

　　其實這些疼痛都是小事，比這還疼的傷劉陽也不是沒受過，只是心裏覺得丟不起這個人，他都這麼大歲數了，還要挨鞋底板子，想著就覺得沒臉。

　　再加上今天心情那麼好，正是最高的時候，就被人一棒子給敲到了穀底，心裏堵的慌啊。

　　羅新華把人打完，拖鞋往地上一丟，抱著膀子問：“說吧，幹嗎去了？”

　　“出去吃飯。”徐韓啞聲回著。

　　“為什麼？”羅新華問。

　　……

　　沒人說話，大家都沉默了。

　　劉陽抬起小臉說：“我今天過生日。”

　　羅新華的視線落在劉陽的臉上，“嗯，又是你，請假了沒？”

　　劉陽是心頓時一涼，微微搖頭。

　　記得上次在青運會的時候就被羅新華抓過兩次，當時就說了事不過三，這次又犯了，他真怕以羅新華的個性會直接把他給開了。

　　劉陽這邊忐忑的都想抱著羅新華的大腿求饒，那邊羅新華卻直接找上了徐韓。

　　羅新華盯著徐韓問：“你們兩個大的跟我幾年了？這點紀律性都沒有？以為自己翅膀硬了是不？啊！敢帶著兩個小的往外跑？”

　　沒人說話，都垂著頭聽訓。

　　羅新華倒也沒那麼多話講，狠狠的盯著人看了一會。

　　視線像刀片子似地，刮到哪兒哪兒疼，幾個平日裏看著健康結實的孩子都被嚇的只敢盯著地上看。

　　劉陽這麼抗了一會，就聽羅新華說：“後天一人給我一份檢討，進屋開會。”

　　幾個人坐在小屋裏，連自己手掌心都不敢看一眼，垂著頭聽羅新華說哪些人該注重什麼，該鍛煉哪里，前段時間誰的成績退步了，或者進步了。

　　劉陽聽的心不在焉，手心裏的痛一直往腦門沖，又想起這13歲的生日過得多悲催。

　　到了最後，羅新華說了一句話，“國家集訓隊，知道不？我手上有個名額，到時候誰能去成，就要看你們的表現。”

　　國家集訓隊？

　　一句話傳到耳朵裏，國家集訓隊自動在腦袋裏演變成國家隊，接著國家隊演變成姚燁。

　　劉陽腦袋正走神走的遠，直接就問了句，“羅教練，姚哥這次比賽怎麼樣？”

　　羅新華愣了，還真沒想過，被自己這麼教訓了一頓後，還有人敢插嘴。

　　事實上，劉陽說完話，自己也愣了，傻乎乎的盯著羅新華，一咬牙，又垂下了腦袋，正巧錯過了羅新華柔和下來的臉。

　　垂著頭聽到羅新華說道：“還行，應該能上得了名單。”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接著說：“這次國家集訓隊就是為亞運會備戰，兩期，寒假一期，暑假一期，你們誰去了都可以提前體驗一下國家級運動員訓練時的氣氛，對你們只有好處。”

　　一個名額啊……

　　劉陽癟了下嘴，視線掃到了對面徐韓和張維佳的大腿。

　　很明顯是沒自己什麼事兒的。

　　這麼嘀咕了一下，劉陽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垂首聆聽狀。

　　羅新華解散離開後，劉陽和徐韓也悶著聲回了自己寢室。

　　劉陽坐在自己床邊與徐韓對視了一眼，想了一下，很誠懇地說了句，“徐哥，對不起，是我的錯，不該請你們出去吃飯的。”

　　徐韓看著他，搖了搖頭，難得臉上帶了點笑容，“不怪你，是我沒想到請假的事。”

　　“別幫我擔著，這事是我自己欠考慮，明明好幾天前就想著要出去吃飯，卻沒想過找人請假，再說了，你還是被我硬拉出去的，結果現在還害你被罰，真的是我錯了。”邊說著，劉陽還邊站起身鞠了個躬。

　　就像他自己說的，這次的錯絕大部分都在自己身上，這個躬，他鞠的不憋屈，是真心實意地，真心想要道歉。

　　徐韓可能被劉陽鞠躬的態度嚇了一跳，人猛的就站了起來，慌慌張張的擺手，接著又猛的僵住了，估計是想到自己這種有駁於平時性格的行為，在極短時間內恢復了往日的表情。

　　從面癱變成害羞再到面癱，一共沒花費兩秒，這時候如果劉陽有抬頭見著，一定對他的自控能力驚為天人。

　　不過，徐韓確實被劉陽的鄭重道歉逼得有點窘，不自在的說了一句，“那個……你的手要拿涼水沖下，不然明天腫的厲害。”

　　“哦。”劉陽點頭往洗手間走，走到半路上的時候又轉身問他，“你不沖一下？”

　　徐韓也沒吱聲，直接邁步就過來了。

　　衛生間算不上大，兩個人在洗手間裏，再加上徐韓塊頭有點大，頓時顯得擠了點兒。

　　洗漱池裏的水嘩啦啦的放著，兩個人輪流沖著，劉陽抬頭的時候從鏡子裏看到了徐韓，看著他黑色的腦門頂，想起了還在遊校那會兒不小心吐在姚燁的身上的情景，一下笑了。

　　徐韓正好抬頭，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手裏的麻痛感沖水後少了些許，再加上歉也道過，劉陽的心裏一鬆，頓時冒出了八卦的欲 望。

　　他沖著徐韓鏡子裏的人影問，“徐哥，你知道姚燁為什麼來這裏調整不？”

　　徐韓想來一下，回他，“羅教練在這兒吧。”

　　“不是，我知道羅教練是他舅，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他會突然從國家隊跑到這裏來？原先我問過他，他吞吞吐吐的也沒把話說清楚，你說，在國家隊真有那麼大的壓力？他不都在裏面呆了好幾年了嘛，該適應早就適應了。”

　　徐韓癱著張臉看他，想了兩秒，又繼續低頭沖手。

　　直接用行動表明：我不知道，別問我。

　　劉陽咧嘴笑著，把他的手扒開，自己移到了水裏，冰冷的水，剛剛冒起的麻痛感消失了大半，劉陽舒坦的感慨，“果然還是徐哥有經驗。”

　　徐韓抿著嘴角有點無奈的笑。

　　劉陽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是張哥吧？以他的性子一定是老犯錯，然後把你給拖下水，我說，徐哥，你脾氣也太好了點，幹嗎老陪他受過啊？”

　　徐韓被撞的晃了一下，雙目盯著在水裏的手，淡淡開口，“我剛進來那會兒成績不行，跟不上訓練，所以羅教練就老這麼招呼我，次數多了，自己也找出經驗了。”

　　難得徐韓一次性說這麼多話，劉陽一邊驚訝，一邊開口問，“徐哥成績這麼好，我們這個隊裏最快的啊，還有這麼辛酸的往事呢？”

　　“剛開始的時候很糟糕，後來就開始自己私底下加訓，”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望向劉陽，有點感慨的說，“陽陽，勤真的能補拙，別鬆懈自己。”

　　劉陽笑著重重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