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敢追，只能躲

　　外宿是需要請假的，這是作為一名運動員最基本的紀律。

　　劉陽到省隊一年多了，只有一次因不守紀律而被羅新華抓住，那時候他過生日，又初進省隊，過於興奮的後果就是被鞋底板子打了手心，記憶深刻的讓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其實請假倒也不是件難事，尤其還有姚燁作保，雖然才發生了電梯踩踏事件，但是教練依然批了假條。

　　出去的時候本來劉陽是想順道再去醫院看看葉書文的情況，但是因為姚燁那邊給假的時間短，再加上馬上要到晚飯時間了，劉陽和姚燁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去姚燁那邊看看能續到假不，順便給羅新華他們送點晚飯過去。

　　因為這次全運會屬於全國性的賽事，各省的運動員和教練員人數都很多，於是大賽組織就將賽區四周的招待所和賓館都徵用了下來。

　　雖然大賽組織一再保證住宿飲食都在一個標準上，但是依舊有些微弱的差異，比如招待所同賓館無論再怎麼調整也無法相比。

　　那麼就可以從入住的地段看出哪些代表隊的待遇比較好，同時也能夠看清楚哪些隊屬於強隊。

　　姚燁暫屬於北京代表隊的運動員，北京隊入住在整個賽區內唯一的一家四星級賓館，一同入住的還有廣東和江蘇的代表隊，以及一些國內知名的裁判員。

　　倆人走進賓館的時候都有點沉默，或者說他們一路過來基本沒有對過話。

　　姚燁心虛，總覺得說什麼錯什麼，乾脆三緘其口。

　　劉陽今天一天遭遇了不少事，葉書文此刻還在醫院裏躺著，情況不明，再加上右手骨折處一直傳來疼痛，看什麼東西都有點煩躁的感覺，怕不小心把姚燁當成了發洩口，乾脆低著頭自己走自己的。

　　姚燁在大廳裏看了一下鐘錶，已經到了晚餐時間，乾脆直接把劉陽帶到了餐廳。

　　劉陽進餐廳前從褲子包裏把參賽證拿出來掛在了脖子上，姚燁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抿嘴笑了。

　　劉陽跟著姚燁奔直去了北京隊用餐的區域，那裏大多桌子都坐滿了人，但是也有一些空散的位置，本來劉陽以為姚燁會帶自己直接到空位處的，結果這人竟然大咧咧的尋到一處位於角落擠的滿滿的桌子就過去了。

　　“哎，二凱，江輝，”姚燁一手拍著一個名隊員的肩膀，帶著一臉笑，“能麻煩讓個位不？我今天有朋友過來。”

　　倆人扭頭疑惑的看了一眼劉陽。

　　張圖凱咧嘴笑了，“哎，姚爺，這就你提過的小朋友？”接著眼睛就落在劉陽吊在胸口的手上，“哎！？怎麼人還是傷的？”

　　姚燁眼一瞪，“廢話那麼多。”抓著倆人的後衣領子就開始硬拽。

　　倆人被拽的站了起來，張圖凱哇哇的叫著，“哎哎，好了啊，求人有這麼求的不？就你這態度，我完全可以不配合啊。”

　　姚燁沒好氣的回他，“今天沒工夫和你鬥嘴皮子，吃完晚飯我還有事，該哪兒哪兒吃去。”

　　張圖凱見姚燁的面色似乎真的不好，也就閉了嘴，轉身出來的時候見到劉陽對他歉意的笑了笑，胡侃的勁又犯了，管不住嘴皮的說的句，“看看，看看，人家小孩都比你懂禮貌，謝謝會說不？”

　　姚燁沒回話，扭身勾著劉陽的肩膀就把人給按到了椅子上，接著自己也坐到了旁邊。

　　張圖凱尋思了一下，雙手撐著椅背，屁股向後翹著，湊到姚燁耳朵邊疑惑的問，“怎麼了？我聽說你今天半決賽成績不怎麼樣，為這事生氣呢？”

　　劉陽的耳朵一下就立了起來，之前姚燁說的輕描淡寫的，他還以為姚燁就算沒搶到第四道，那麼五六道也應該有可能吧，可是換這一說，似乎情況比那還糟糕呢，心裏頓時也有些不安。

　　姚燁心虛的看了劉陽一眼，一把將張圖凱的大腦袋扒拉到了一邊，“這叫戰略性，只要進了決賽不就行了。”

　　張圖凱嘿嘿的笑著，“你就瞎扯吧你，還戰略性，你等著晚上黃老大怎麼收拾你。”

　　黃老大，黃玲，姚燁的教練。

　　姚小爺這輩子順風順水，怕的人少，不過有那麼幾個人他不怕不行，其中就有黃玲，作為他在國家隊的教練，平日裏吃的苦頭不少，威信累積，所以只要聽到名字就立馬矮上半個頭。

　　姚燁一臉的苦相，壓著聲問了句，“大人臉色很糟糕？”

　　“非常糟糕，你就等著挨鞭子吧。”張圖凱落井下石的點頭。

　　估計這石頭正好砸到了姚燁的軟肋，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得得，知道了，砍頭前還要吃一頓好的呢，我把飯吃了再說。”

　　張圖凱壞心的笑著，一臉的看好戲的表情，對劉陽說了句吃好，勾著江輝的脖子就得瑟的走了。

　　等到人走了，劉陽看了眼姚燁，有點擔心，但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別人訓練上的事，他過多插嘴也不好，還是好好想想晚上怎麼同姚燁談心的好。

　　姚燁倒是一副看開了的表情，用下巴比了一下張圖凱的方向，“張圖凱，我們一般叫他二凱，和我一起從省隊選上的，都在黃教練手底下，是我師弟，還有一位師弟你也認識，魏汶，這次沒過來，找機會一起出去吃頓飯。”

　　“好。”劉陽點頭，看了眼空空的餐桌皺了下眉。

　　“餓了？”姚燁問。

　　劉陽搖了下頭，“我在想怎麼給羅教練帶飯，要不我們吃完你去向教練請假，我出去叫個外帶？”

　　姚燁皺眉想了想，“還是算了，等我把假請了一起去，再說了，他們還真能餓著自己？醫院不也有餐廳。”

　　劉陽斜了他一眼，心裏尋思著羅教練到底是不是這人的舅舅，醫院裏的東西能吃嗎？清湯寡水的，幾片菜葉子加點油一炒就是一盤菜，這時候送點飯菜過去，陪一會，興許還能減輕點羅教練的壓力，畢竟這次受傷的是他手裏的隊員，而且是在比賽期間出的事，還說不準上面會下什麼樣的懲罰呢。

　　但是有些話總會被外面這層年幼的皮壓著，說不出口，劉陽也只能閉上了嘴，心裏尋思著姚燁請假應該不會請很久吧？

　　接著倆人又轉移話題說了一會兒這次意外發生的具體經過，在餐廳的座位全部坐滿後，菜終於上來了。

　　吃飯嘛，這是人打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本能，動動筷子，把飯菜往嘴裏夾就是，簡單輕鬆，可惜這次劉陽傷的是右手，左手吃飯讓他彆扭的差點摔筷子，最後還是姚燁叫人給他換了勺子才對付著填飽了肚子。

　　這邊姚燁吃的心不在焉，整顆心都在劉陽那邊，看著他笨拙的把飯菜往嘴巴裏塞，腦袋裏就不斷的飄出自己端著碗，劉陽坐在對面，他一口一口的將飯菜喂到那張小嘴裏的甜蜜畫面，可惜就可惜在他有這個心沒這個膽，糾結的一塌糊塗。

　　一頓飯讓倆人吃的食不知味，第一次發現，原來吃飯也是一份苦差事。

　　吃完飯，姚燁把劉陽帶到了房間，因為是國家隊借調過來的隊員，姚燁的住宿條件雖然也不是多誇張，但是至少是一個人一間，這也是為什麼姚燁會開口讓劉陽過來住的原因。

　　呃，當然，姚小爺雖然對劉陽有意思，可惜有賊心沒賊膽，還真沒敢往遠了想，就尋思著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安心點，畢竟今天這場意外是真把他嚇著了，一想到，要是劉陽和葉書文對調，此刻躺在醫院的要是劉陽的話，他就從心口處泛出一股悶痛。

　　雖然這麼想有點不道德，可是他確實很慶倖劉陽是在外面的那一個，他自問，正常的人在面對選擇的時候，總是會將父母，親人，愛人擺在第一位，這是人之常情，而且他也不過是想想，沒說出來不是。

　　不過，當進了房間，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劉陽坐在他隔壁的床邊，左手臂撐在床面上，頭和身子都微微側著，望著他的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裏閃爍著細碎的光芒，紅潤的唇微啟，露出小小的白牙，而下嘴唇，還有初見那天由他落下的，微深的，快要不見蹤跡的傷口。

　　轟的一聲，姚燁感覺到自己的腦袋似乎瞬間炸開，有一種衝動，沖上去，在那處傷口處再留下一個痕跡。

　　可是他不敢。

　　他緊緊的閉上了眼，將這份詭秘的欲 望壓抑在心底最深處。

　　他和他之間的鴻溝太過巨大，年齡和性別讓他無路可走，就像站在懸崖邊上，明知道跨前一步就會掉下去，然後瞬間被翻起的巨浪淹沒，泯滅在海浪與岩石之間……

　　可是有些時候，當他和他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卻總會在心裏出現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有個聲音老在腦海裏鼓動著他，跨出最後一步，跳下去，或許……這些只不過是自己腦海中的魔障，踏出了這最後一步，說不定能在下一秒欣喜的發現，落下的地方原來不是洶湧澎湃的海水，而是一望無垠的草原，上面綠草蔥翠，百花齊放。

　　只是……

　　可能嗎？

　　無聲的嘆氣，睜開了眼。

　　這個人依舊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姚燁抿嘴笑了笑，“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請假。”說完，逃跑般的轉身出了房門。

　　姚燁來去的很快，劉陽打開電視等5分鐘後的新聞聯播，結果剛剛等到准點報時，那邊人就回來了。

　　假是請到了，不過劉陽看出姚燁臉色不是很好，估計被訓了一頓，不過姚燁什麼都沒說，劉陽自然是不會開口問。

　　人要臉，樹要皮，尤其是男人之間，只有什麼都不懂的愣頭小子才會一個勁的戳著別人的痛處一個勁的問，得到答案後，傻了吧唧的說上一句，沒事兒，過去了就過去了唄。

　　針沒紮在自己肉上當然不疼了。

　　男人出屋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姚燁一回來，倆個人就立即出發，在路上耽誤了十來分鐘炒了兩份菜，接著攔了一輛計程車就一路殺到了醫院。

　　到那裏的時候張維佳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被倆人推醒後，第一眼就看到了飯菜，搶過一碗就吃了起來。

　　劉陽問他葉書文的情況，張維佳邊塞飯邊說人還沒清醒，醫生說最遲也要明天，接著劉陽又問羅教練去了哪里，張維佳指了指走廊盡頭，說是在那邊抽煙。

　　劉陽和姚燁對視了一眼，倆人起身拎著飯盒找人去了。

　　走廊盡頭空空的，沒見到羅新華，姚燁讓劉陽等等，劉陽想了一下，怕飯菜冷了，就提議去找找，接著倆人就一層一層的往下麵逛。

　　下到一樓的時候正巧見著羅新華手插在褲子包裏往這邊走，見到劉陽他們淡淡的笑了笑，臉又沉了下去。

　　見這氣場，劉陽和姚燁都沒敢開口，只能默默的跟在羅新華屁股後面往樓上走。

　　走一半的時候羅新華問姚燁比賽的情況，姚燁就像對付劉陽那樣只說自己沒搶到第四道，至於到底第幾道卻沒提。

　　羅新華心裏正煩著，也沒深想，又問了一下徐韓的半決賽，姚燁用挺誇張的語氣描述了今天徐韓是怎麼在半決賽拔尖的，不負眾望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了決賽，羅新華的面部表情也隨著這個喜訊柔和了些許。

　　劉陽用胳膊推了一下姚燁，用眼神告訴他說的好，姚燁挑眉得意的回瞅他。

　　上到葉書文病房那一層摟後，羅新華突然停住腳步開口，“葉書文的家裏人明天會過來接他走，估計要轉到國外治療。”

　　“國外？”劉陽有些驚異，這年代出國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而且人均收入與國外很多國家差距極大，出國治療普通家庭是想都不敢想的。

　　羅新華點了點頭，“葉書文的家境很好，出國治療是沒有問題的，主要是醫院方面，剛剛我聯繫了一位外國朋友讓他幫我推薦幾位在關節傷方面有權威性的醫生。”

　　“可是他腦部的傷……還有，一定要明天轉院嗎？文文不是還沒醒？”劉陽疑惑的問。

　　“沒事的，今天下午醒過一次，雖然很快又昏迷了，但是醫生也表明了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羅新華淡淡的笑著，在劉陽的肩膀上拍了拍，“別太擔心，能醒過來就是好事，而且韌帶損傷並沒有達到無法治療的地步，國外在運動傷這一塊比我們做的好。”

　　姚燁像是也要給予劉陽信心一般在他的腦袋上揉了揉，然後向羅新華問道：“張維佳不是說葉書文一直沒醒過嗎？”

　　“本來上午他就有比賽，下午又在這裏陪了一下午，我見他正在休息就沒把他叫醒，等會兒你們對他說下吧，這小子平時看起來沒心沒肺的，這次對葉書文的擔心倒是真的難得。”說到最後，羅新華搖頭笑了起來。

　　後來兩個人又坐了一會，正好等到來換班的教練員，四個人就一起回去了，路上的時候劉陽把要去姚燁那邊住一晚的事情提了一下，羅新華看了倆人一眼，點了點頭。

　　張維佳心心念念的記著那天烏龍接吻事件，本來想開兩個人玩笑的，但是鑒於羅新華在場，也只能給憋了回去。

　　忙了一天，一回到姚燁的住處，劉陽就直接躺倒在床上休息，沒兩分鐘就睡了過去。

　　姚燁洗漱後也沒開電視，就靠在床頭上看書，看那麼一會就往劉陽那邊瞅上一眼，一個多小時也沒看完一篇，終於對自己的控制力做出了深刻的瞭解。

　　搖著頭，把燈給關了，上床睡覺。

　　躺在床上，看著從窗隙處透過來的光線，姚燁閉上了眼，心裏琢磨著，這事兒，他躲還不行嗎？

　　傷痛的時候，夜半時分總是最難熬的，劉陽沒睡一會就被手腕上的疼痛驚醒了，睜開眼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漆黑一片，姚燁均勻的呼吸聲從旁邊床傳出，睡的正熟。

　　劉陽咬著牙又閉上了眼，一晚上時時驚醒卻不敢發出聲音，就怕吵醒了今天早上有比賽的姚燁，由而耽誤了他比賽的成績，直到天微亮才抵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隔壁床已經沒了人，床頭擺著早餐，劉陽支起身子摸了摸，還是溫熱的，窩心的感覺驟然湧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