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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悠然》第20章
20.心有猛虎

安靜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敵意,她的問題定也不會是善意的,悠然咪了咪眼睛,唔,天這麼藍,風這麼輕柔,風景這麼好,現摘現洗的櫻桃,味道太好了,再吃一個。

 安靜厭惡的看著慢條斯理享用櫻桃的悠然,氣不打一處來,清清冷冷的問道,“本朝律法,若髮妻生有嫡子,則庶出子女一律充作奴僕,不知孟五姑娘以為此律法如何?”

 和安靜同樣裝束的安寧眼睛裡一下子有了光彩,二姐這問題問的好!若孟悠然說此律法好,豈不是說她自己應充作奴僕?若孟悠然說此律法不好,嘖嘖,律法也是可以胡亂議論的?!

 悠然揀了顆深紅色的櫻桃放進口中,客氣的跟安家姐妹建議,“今日天氣不錯,怡情養性最好。《名醫別録》上有記載‘吃櫻桃,令人好顏色,美志’ ,兩位多吃些,可以補氣養血,嫩白肌膚。”

 安寧到底年紀小,自己姐妹兩個等著看孟悠然氣急敗壞的模樣,偏她面對這麼尷尬的問題還一幅雲淡風輕的神情,竟敢避而不答,真真令人氣惱!安寧忍不住,低聲吼了一句,“孟五姑娘何必顧左右而言他?”

 “什麼顧左右而言他?妹妹們在說什麼呢?”清朗的男子聲音在對岸響起,倒嚇了安寧一跳,畢竟在客人面前這般作為有些失禮,她勉強擠出一個笑臉,結結巴巴的向對岸的男子說道“大兄,你,你怎麼來了?大兄安好。”

 一條淺淺的溪水隔開,對岸站著一名青年男子,身著青色流雲蝙蝠暗紋織錦長袍,頭髮用發簪松松挽住,清臒文秀,形容中頗有幾分不羈,正是安在林的長子,安驥。

 安靜和安寧回過神來,忙站起來見過自己兄長,悠然也笑吟吟的打招呼,“安公子好。”安驥輕輕一躍,躍過了小溪來到近前,“世妹好。三位妹妹在說什麼呢,這麼專注。”

 安靜和安寧迅速互相對視一眼,垂頭不語。悠然輕笑一聲,“說天氣,說櫻桃可以美容養顏,還有,安二姑娘家學淵源,對律法頗有研究。”安驥挑挑眉毛,“律法?家父生平所擅唯有治水,說起律法,說起家學淵源,恐怕世妹才是最精通的。”

 悠然微笑不語。她穿過來先是養病,然後就是跟著孟賚在廣州生活,孟賚任知府,兼管行政和司法,悠然耳濡目染,對律法並不生疏。安在林和孟賚同科進士,又曾同在都察院同事多年,只不過孟賚的職責是督察百官,而安在林的職責是治水,安在林是名副其實的水利專家,不是法律專家。安驥和他父親一樣性格上有些豪放不羈,和他父親一樣也是技術型人才,只對治水感興趣,要論律法,恐怕還真的是悠然最精通。

 要在一個社會生活,當然要弄清楚這個社會的行為規範。悠然不只研究過律法,也認真研究過女誡,結合自己所處的人文環境,她已經最大可能的給自己爭取到了便利。

 “這山莊很是好玩有趣,安公子想必常來玩?”悠然岔開話題。安驥搖頭歎息,“倒是想常來,哪裡有功夫?今日還是唯恕相約,才得空出來。”悠然喜道“哦?唯恕也來了?”安驥點頭,“是,唯恕的一位兄長在這附近置了莊子,就是旁邊的羅湖山莊,今日一則是要拜拜鄰居,二則是這位兄長才置的莊子,還沒想好如何佈局,到我們這裡借鑒借鑒,也讓我們幫著參詳參詳。唯恕正在觀雲亭陪著爹爹和孟世叔說話,咱們一起過去吧。”

 悠然笑著點頭,命莫陶拿好小竹籃,準備去觀雲亭,安靜和安寧卻遲疑了一下,期期艾艾的開口,“大兄,有外男,妹妹們就不去了吧?”安驥不悅,“專在這些細枝末節下功夫!有尊長在,世交兄長如何見不得?”安靜和安寧低低的應了,帶了小丫頭,順從的跟在安驥身後。

 四人遠遠的看見觀雲亭裡安在林和孟賚品茗小酌,十分愜意。旁邊侍立兩名青年錦衣男子,神態恭謹。進到亭子裡,見過安在林和孟賚,悠然走到一名錦衣男子面前,笑吟吟的施禮“好久不見了,世兄安好。”

 這名錦衣男子,國字臉,濃眉大眼,英武之中又透著敦厚,與張釗有七八分相像,正是張釗的長子,張恕。

 張恕還了一禮,“五妹妹好。”仔細打量了悠然,回頭笑對孟賚道“孟伯伯,才幾個月不見,五妹妹又長高不少。”孟賚心中歡喜,微笑著點頭。安靜和安寧也上來見過張恕,又一起見過張恕的兄長張並,一律稱作“世兄”。

 張恕已經十分高大,張並更比他再高出半個頭,身材甚是魁偉,和張恕一般是國字臉,濃眉大眼,端正英武,不同的是張恕英武中透著敦厚,張並卻是英武中透著剛毅,雖沉默少語,顧盼之間卻頗有威勢。

 “這麼說往後你們兩家就是鄰居了,可真是好事,有這樣威名赫赫的將軍在側,安兄可以高枕無憂了。”孟賚笑著打趣兒安在林。

 “正是,有張將軍做鄰居,放心之至。”安在林頷首。

 張並俯身恭敬道“安大人德高望重,得與安大人為鄰,張並幸甚。”

 安在林擺手道,“張將軍客氣了,既是鄰居,以後就該守望相助才是。”

 寒暄客氣一番後,安驥跟安在林請示,“張兄的莊子要建幾個有江南風格的庭院,我和唯恕陪著去看看吧,也好給參詳參詳。”安在林點頭,“你們自去玩耍,莫辜負了良辰美景。”

 張恕笑對孟賚說,“孟伯伯,讓五妹妹一起去吧,那邊有個大魚塘,五妹妹最喜歡釣魚了。”孟賚沉吟片刻,想想素日張恕是個穩妥的,遂點頭應了,又叮囑悠然一番,悠然一一答應。

 安寧眼珠轉了轉,恭恭敬敬的對安在林道“爹爹,五妹妹是客人,我和姐姐陪五妹妹一起吧。”安在林答應了,六人行禮告退,出了觀雲亭,奔羅湖山莊而來。

 路上,張恕問悠然“五妹妹,今日阿憇辦賞花會,令嘉都在家裡幫忙了,你怎麼沒去?”悠然湊近張恕,低低的說“我今日孝心大發,要在家陪老太太的,就沒去你家,誰知爹爹出門時硬拖了我來,說我在家淘氣,怕會把老太太氣著。”張恕笑了出來,“原來如此。”

 安寧凝神聽悠然如何答覆,卻聽不清楚,又見張恕和悠然一路走一路笑,鄙夷的想這孟悠然真不愧是庶女,沒有教養,和個外男說說笑笑的,成何體統!

 張並客氣的說“路途有些遠,姑娘們還是坐轎子吧。”命傳了轎子過來,悠然等走路都有些累了,忙謝了,上了轎子到了羅湖山莊。

 羅湖山莊依山而建,環繞著一個人工湖,莊內高闊平和,遠遠望去有小橋流水和山丘樹林,雲蒸霞蔚,景色很是壯麗,管事婆子引著悠然、安靜、安寧到了一個大池塘旁邊,自有僕婦撐起大大的絹布遮陽傘,安了竹椅,拿了釣魚杆、魚食,旁邊設了案幾,放著水果點頭茶水,僕婦服侍的很是周到,莫陶頗有些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張並、張恕陪著安驥走了走,看了幾處主要建築,又商議了哪裡可以建庭院,怎麼建方好,議了半晌,方回到池塘邊,也釣起魚來。

 悠然看到張恕過來,聲音壓的低低的跟他商量要下水撈魚,張恕斷然拒絕“不行!回去如何跟孟伯伯交待?!”看樣子根本沒的商量,悠然瞪他一眼,自顧自氣哼哼的釣魚,卻是半天一條魚也釣不上來。

 張恕耐心的哄勸“五妹妹,哥哥我長這麼大,都還從來沒有下水撈過魚呢,五妹妹這麼嬌貴的小姑娘,就更加不能了。”安寧在旁聽的撇嘴,扭頭看了一眼,悠然氣鼓鼓的坐著,小臉繃的緊緊的,陽光下她湖藍色錦緞褙子明亮鮮豔,襯著她的肌膚如玉般晶瑩,竟然是半透明的。

 安寧愉快的笑了,她歪著頭,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孟五姑娘,剛才我姐姐請教你的問題,你都沒有答覆她呢。”

 安靜唬了一跳,要是讓父親兄長知道她對客人這麼發難,可不是玩的!她對安寧使著眼色,安寧視若不見,繼續甜甜的對悠然笑著,等著悠然的回答。

 張恕見有人打岔,趕忙接上,“哦?什麼問題啊?”安驥手握漁杆,也閑閑的問道“是啊,我好像還聽見什麼顧左右而言他,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呢?”

 悠然自顧自的生氣,也不理人。安寧眼光閃了閃,說“姐姐請教孟五姑娘一個問題,孟五姑娘沒有答覆呢。姐姐問的是,本朝律法,若髮妻生有嫡子,則庶出子女一律充作奴僕,不知孟五姑娘以為此律法如何?

 安驥和張恕盡皆愕然,明明知道悠然是庶出,問這樣的問題,這這這,也太無禮了些!更何況,旁邊還坐著一個張並。張恕沉下臉,“安姑娘請慎言!”安驥怒斥道“胡說些什麼!”

 安靜這時倒光棍起來,昂頭道“律法確是如此,我沒有說錯!”安驥氣的手腳冰冷,回頭想對張並解釋些什麼,卻見張並依舊專心致致的釣魚,好像沒有聽到一樣。

 悠然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本朝律法十分寬厚。我天朝一向稱妃妾所出之子為庶孽,庶孽的地位低於嫡子,也僅僅是低於嫡子,並不類于奴僕,天朝史上只有五胡亂華的那一段,嫡子曾把庶子當作奴僕使,卻被後人批評的很厲害,不兄不悌,不足效仿。若像外邦的高麗王朝,貴族與良民出身的妾侍良妾所生的“庶子”、“庶女”為中人,貴族與賤民出身的妾侍賤妾所出的“孽子”、“孽女”為賤民,本朝律法可沒有規定庶出子女為奴籍,說到底,天朝是從父法,嫡子女也好,庶子女也好,社會地位都和父親屬於同一階層。”

 眾人靜默了一會兒,安寧見悠然神色平靜,絲毫沒有氣急敗壞,也沒有難堪難受,而張恕看她的目光更加關切,心有不甘,輕笑一聲,柔聲道,“依孟五姑娘這麼說,庶出子女不入奴籍,就不是奴僕了?那律法規定充作奴僕豈不是沒道理了?”

 悠然死死的看了安寧兩眼,這安三姑娘真是奇怪,安伯伯為人不拘小節,但極正派,安伯伯家裡並無庶子庶女!這安寧是抽什麼瘋呢?

 悠然微笑道,“充作奴僕?充作誰的奴僕?若說充作生父嫡母的奴僕,這還用說嗎?誰家的子女不是父母的奴僕,除了服從之外還要孝順。安姑娘出身世家大族,知書達禮,請問安姑娘,當今聖上可是明君?”

 安寧愣了愣,這怎麼扯到聖上是不是明君了?忙道“當今聖上自然是明君。”誰敢說不是,誰也不敢說不是。

 “今年元旦大朝會上,聖上一手拉著太子,一手拉著吳王,命他們兄弟二人日後定要相親相愛,互相扶持,太子生母是皇后,吳王生母是秦貴妃,一個是嫡出一個是庶出,請問安姑娘,是依聖上所言他們應該相親相愛互相扶持呢,還是嫡待庶為奴?”悠然虛心請教著。

 “自然是依聖上所言。”安寧一點也不敢怠慢。“看來安姑娘也同意,異母兄弟之間應該相親相愛互相扶持了?那又何來奴僕之說。”悠然微笑著說完,繼續釣魚。

 安驥的眼光好像要殺人一般淩厲,安靜、安寧在兄長的目光威攝下敗下陣來,低頭不語。

 張恕心中歉疚,他見安寧笑盈盈的開口,實在料不到會問出這麼令悠然和張並尷尬的問題,抱歉的看看張並,又抱歉的看看悠然,不知所措,半晌,憋出一句“五妹妹,下河撈魚真真是不行的,要不哥哥帶你上樹掏鳥窩?”

 悠然放下漁杆,大聲道“好!”眼中興奮喜悅的光芒令張恕也心生歡喜,兩人站起來,吩咐跟著的人準備上山林去。張並放下漁杆,客氣的對安驥說“安兄陪兩位世妹釣魚吧,我和唯恕帶五姑娘上山林去。”安驥緊忙應了,看三人漸漸走遠,狠狠瞪了兩個妹妹一眼,見旁邊僕婦眾多,也不能開口訓斥,只能回去再說了。

 張恕一路走一路哄勸悠然,自告奮勇把五妹妹帶出來,本來是讓她好好玩,結果安家姐妹弄了這麼一出,白白讓她不開心一場,又實在不能答應她下河撈魚去,上樹,應該還行吧,以前在廣州也帶他上過樹,孟伯伯也沒反對。

 悠然笑吟吟的說“唯恕哥哥,我沒事,你不用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張恕笑話她“什麼不是小孩子?你就和阿憇一樣,全是長不大的孩子。”

 “那是因為有人疼愛有人寵著,若沒有,早成大人了。”悠然不以為意的說。

 “五妹妹穿的這麼漂亮,怎麼爬樹呢?”張恕突然想到一個技術問題。“要不回去換衣服吧。”

 一直沉默的張並緩緩的開口,“不必。”張恕疑惑的看看張並,“兄長?”這是什麼意思。

 張並微微一笑,施展開輕功,在樹林間飛躍,悠然看的眼都直了,他就像只大鳥一樣!這樣飛來飛去的,太神奇了!

 張並輕輕落在悠然面前,輕輕的問道“你想不想這樣飛起來?”悠然連連點頭,想啊想啊,當然想啊。張並解開腰帶輕輕一抖,腰帶已纏住悠然的小腰,他帶著悠然,一點不費力的躍上樹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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