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讓我看看妳]
我在眼淚中微笑,又在微笑中決堤,我對他說:「不要說對不起,我都明白的。」
葉思遠長久地沒有說話,我也一直沉默著,聽著他在電話那端,隔著遙遠距離的均勻呼吸聲。
終於,他說:「妳的身體好點了麼?會不會很痛?」
會,當然會,我沒有瞞他:「很痛,全身都痛,不過我不怕。思遠,我活下來了,我們挺過來了。」
「恩……妳沒事就好。」
「你開學了麼?」
「開學了。」
「一切都順利嗎?」
「還行,我媽和思炎都在,思炎……也許會轉到這裡來讀書了。」
「哦……那很好啊。對了,你知道麼?我現在變得很醜。」
「恩?」
「他們把我的頭髮都剃掉了。」我有些懊惱地說:「像個小尼姑一樣。」
「那是手術需要。小桔,妳傷得太重了,渾身的骨頭幾乎都斷了。」葉思遠的語氣沉了下來:「當時,我只希望妳能活下來,妳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活下來!如果妳走了,我……」
「別說。」我吸了吸鼻子:「你答應過我什麼,你忘了?」
「……」他頓了一下,說:「沒忘。只是,妳怎麼會那麼傻呢?」
我笑著說:「因為我是你的,我只能是你的,沒有其他人能得到我。」
「小桔,你真傻,真傻,妳……」他的話還沒說完,我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引起胸部一陣難抑的疼痛,我感覺自己的身體都抽搐了起來。
我的身體無法動,每咳一聲都令我痛苦地想死去,我聽到葉思遠在電話裡驚慌地呼喊:「小桔!小桔!你怎麼了?小桔!發生什麼事了?快叫醫生!叫醫生啊!」
因為身體的顫動,耳機脫落下來,王佳芬和醫生衝進了病房,我只能聽到葉思遠離得越來越遙遠,越來越模糊的聲音:「等我回來!小桔!我一定盡快回來……」
然後我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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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每天,我就像具屍體一樣,躺在床上任人擺布。
他們為我腹部的手術刀口換藥,幫我擦身、輸液、換姿勢,喂我喝水、吃流食,還幫助我大小便。
是的,現在的我包裹得就像一個木乃伊,吃喝拉撒睡全在這張床上進行,而且是在別人的幫助下進行。
很恥辱,很痛苦,可是我知道這是必經的過程,挨過一天又一天,我知道自己終會好起來。
有時候,我會想到葉思遠受傷時的情景,他失去了雙臂,是不是也要遭遇這一切?但是我覺得自己比他好,起碼,我會有恢復健康的那一天,而當時的他,卻是在經歷日復一日的絕望。我能看到希望,所以我不怕,而他呢?11歲的小思遠,當時的你,能看到希望嗎?
有許多人來探望我,班裡的同學、老師,一起做兼職的小姐妹,還有Olive的那些好朋友。
水手哥、Olive和豹子哥一起來看我。
豹子哥對我說:「妳放心,我已經關照了裡面的兄弟,他們會好好『招待』唐銳的,這畜生當初敢在我的地盤上對妳做這種事,現在甚至差點害死妳,老子不搞死他,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在道上混!」
我根本就沒去想這回事,對他說:「豹子哥,能不能找人照顧一下婉心,她……」
Olive拉住我的左手,說:「小桔,這妳就別擔心了,有我們在,婉心絕對不會有事。」
我相信他們,心終於定了一些。只是,婉心啊!妳的青春年華要在監獄中度過了,這真是令我痛心得無法言說,我在心裡發誓,等婉心出獄後,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只要有我陳桔一口飯吃,就絕對不會餓死她蘇婉心!
應鶴鳴來看我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我疑惑地看著他,他猶豫了很久,才對我說了一件令我怎麼都沒想到的事。
「唐銳被開除,是我叔叔的主意。我實在是沒料到唐銳會做出這麼過激的事,小桔,對不起……」
他低下頭去,雙手握在一起使勁地搓,一臉的懊惱和自責。
我有些微的錯愕,心裡五味雜陳,原來這真的不是葉媽媽的主意。
如果沒有應教授的自作主張,也許所有的事都不會發生,我依舊健健康康,依舊和葉思遠濃情蜜意,可是現在說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應鶴鳴,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自責。這些事……誰都說不好的。」
也許這真的就是命運,而我還算是那個走運的人,我對他笑:「說不定挺過了這一關,我將來就飛黃騰達了,不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麼?」
「那是妳現在沒事,萬一當時妳……」應鶴鳴重重地嘆氣:「也是我不好,當時想著唐銳做的事,就一肚子氣,和我叔叔說一定要好好懲罰他,沒想到他會被直接開除。」
我沒有再說話,得知這個信息後,心裡竟然坦然了許多。也許世間萬物真的存在因果循環,也許我們的命真的是天註定,也許這短短幾月間發生的事可以改變我的一生。我在心中感嘆,陳桔啊陳桔,妳從六樓跳下來都沒摔死,老天已經開眼,這說明妳命不該絕。
我相信,冥冥之中總有一種東西在指引著我們該往哪裡走,我至今都覺得,我沒有走錯。
劉一峰和馮嘯海經常來看我,一個星期會來三、四次,他們陪我說話,有時還講點兒葉思遠住寢室時的趣事。劉一峰和我打趣:「妳擔不擔心思遠在意大利被小洋妞拐走?洋妞可是很熱情大方的!」
我被他逗得笑起來,笑得肚子上的刀口都開始痛:「我可不擔心,反倒是他會不會擔心我被醫院裡的帥醫生拐跑了。」
「他是擔心呀!所以拜託我們常來監督你呢!」劉一峰笑。
我看馮嘯海精神不太好,以往痞裡痞氣的他,這會兒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你怎麼了?」我問他。
「沒什麼。」他衝我笑笑,笑得有點苦。
劉一峰搖頭:「他是在擔心蘇婉心,蘇婉心還要過一段兒才開庭審判,到時候我們會去,回來把消息告訴妳。」
說到婉心,我的心又沉了下來,和他們一起陷入了沉默。
王佳芬幾乎天天都來,有時候李維會和她一起。雙休日她甚至會來陪我一個白天,即使我痛得說不出話,她也會安安靜靜地坐在我身邊,陪我看看電視,聽聽音樂,或者給我說點兒學校裡的事,誰誰和誰誰談戀愛了,誰誰和誰誰又分手了。我從來不知道王佳芬也會那麼多話,我知道她是怕我孤單寂寞,我的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婉心又在拘留所,如果她不多陪我一會兒,她怕我會胡思亂想。
我的確是很寂寞,尤其是夜深人靜時。長久的臥床不動磨滅了我的耐心,身體的劇痛令我心煩氣躁,有時我會衝著看護發脾氣,但是看護們很專業,她們從不和我計較,依舊耐心又周到地照顧著我。
我時常睡不著,因為白天睡得多,到了晚上,我總是會看著窗外的月亮發呆。
我住的病房樓層很高,我會叫看護把窗簾拉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那輪淡黃色的冷月。
看著它由圓到缺,又由缺到圓,一夜又一夜,一夜又一夜。
最令我期待的,是葉思遠每天的電話。
自從第一次和他通話導致我突然咳嗽暈倒後,他沒敢再打過來,直到4天後我才又一次和他通話。
他很擔心,時常關照我如果覺得不舒服就要叫醫生,然後叫我盡量少說話,讓他說,我來聽。
我乖乖地答應了他,於是,他就開始給我講他在米蘭的事,新學校,新老師,新同學,新交的朋友,上課學了些什麼,完成了什麼作業,碰到了什麼趣事……
我聽得很開心,笑話他:「你和王佳芬一樣,突然變得很愛說話。」
他也笑起來:「如果時間允許,我會把我一天裡做的事,全都告訴妳,早餐吃了什麼,午餐吃了什麼,晚餐又吃了什麼。對了,我發現一家店的意大利面很好吃,下次帶妳去吃,絕對正宗。」
「好啊。」我笑:「思遠……我好想你。」
「我也想妳,小桔,好好養傷,到了聖誕節,我應該能回來看妳了。」
我一下子激動起來:「真的?」
「恩。」
「我等你!」
幾天以後,王佳芬又給了我一個驚喜。
她帶著筆記本電腦來醫院,說:「想見他嗎?」
我就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起來,咬著嘴唇不住地點頭,晃得頭都暈了起來。
王佳芬大笑:「瞧你急的,他在那兒等著呢,我給你接上線。」
「哎!我……我看起來怎麼樣?」
王佳芬一怔,回頭看我:「真不怎麼樣,不過小桔,你放心,他不會介意這個。」
我知道她說的沒錯,可心裡還是忐忑,我曾經叫王佳芬拿著鏡子給我看過,只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那哪裡還是我,簡直是個皮包骨頭的妖怪。
王佳芬打開了電腦,她又幫我稍稍搖高了一些床背,只是一點點高度,我就頭暈起來。
「夠了夠了!」我叫著她,閉了好一會眼睛才睜開,王佳芬已經把桌板移到了我的床上,她調整好筆記本的位置,說:「準備!芝麻開門啦!」
視頻裡出現了葉思遠的臉。
王佳芬為我戴上耳麥,調整好話筒的位置,我一下子就聽到了他的聲音:「小桔,小桔,聽得見嗎?」
「聽得見!」我笑起來,看到視頻右下角那個糟糕的自己,一下子又蔫了下去。
我的頭髮只有幾毫米長,整個頭型一覽無遺,額角、頭皮上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傷疤。
我的面容很憔悴,眼眶和臉頰都凹陷了進去,眼睛無神,嘴唇無血色,脖子上筋都顯了出來,寬大的病號服穿在身上,顯得空空盪蕩。
葉思遠看起來也好不到哪裡去,我覺得他憔悴了許多,一張臉蒼白消瘦,精神看著也不好。
「思遠。」我叫他,雖然知道自己看起來很醜,還是為第一次見到他而高興:「你騙我,你是不是都沒吃好?沒睡好?」
「沒有。」他抿著嘴唇笑了一下,「課有點緊,適應一下就好了。」
我輕輕地抬起左手,往螢幕上伸了過去,左肩依然有些疼,但我還是觸到了那冰涼的螢幕:「思遠,思遠。」
我撫著他在螢幕上的臉,一顆心變得滿滿的。
「小桔,妳瘦了好多。」他的眼神寫滿了心疼:「沒有好好吃飯麼?」
「我還不能吃固體的東西,只能吃流食,都快餓死了。」我笑:「當時不是胃出血麼,做了手術了。」
他突然低下頭去,很久很久以後才抬起頭來,我知道,他在忍眼淚。
「思遠,我沒事啊,等你聖誕節回來時,我說不定能走路了。」
「恩。」他很勉強地笑了一下:「小桔,妳不要說話了,就讓我看看妳吧,好久沒看到妳了。」
「我現在醜死了。」我撅起嘴:「和黑山老妖一樣。」
「沒有,一點也不醜,妳還是最漂亮的小桔。」
我笑了,我們就這樣望著彼此,沉默了許久。真的,我們不需要說什麼的,只要能夠看到對方,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11月2號,是我20歲的生日,許多人過來看我,一撥一撥地祝我生日快樂。我很感激他們,整整一天,我的病房都沒有空過,不知收了多少禮物,聽了多少遍生日歌。
傍晚時分,病房門口出現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嗡嗡嗡嗡……」我扭過頭,驚訝地看到,秦理來看我了!
「阿理!」我歡喜地叫他。
「小桔。」他操縱著一台輕便的電動輪椅到了我的病床邊,秦勉跟在他身後,秦理伸出左手牽住了我的左手,笑著說:「生日快樂,抱歉這麼久一直沒來看妳。不過這次過來,我會在這裡多待一段時間。每天都會來陪妳。」
「呃?不用啊,你的工作那麼忙。」
「思遠的命令,我可不敢違抗。」他笑得很舒展:「他不放心妳,叫我每天都來看著妳,然後向他匯報情況。」
「至於嘛,我每天都在電話裡和他說治療情況了,這人真是。」
「妳別怪他就好。」秦理捏了捏我的手,又掃了一眼我的全身,笑道:「呦,妳現在和我一樣,只有左手能動啦!」
「可不是麼。」我苦著臉瞪他:「比你還慘,坐都坐不起來。」
「好好兒養著,你要是養得不好,葉思遠非把我們都殺了不可。對了,思遠叫我給你帶禮物了,在阿勉那兒。」
是一幅畫。
我驚訝地看著秦勉手裡的畫框,是我和葉思遠在鈴鐺山看日出時那張接吻照的油畫。
「思遠寄回來的。」秦理指著那幅畫:「他這人真是沒什麼創意,都有照片了,還非畫一幅。」
「我很喜歡,謝謝。」
「別和我說謝謝,等我走了,妳自己電話裡和他說。」
「恩。」
秦理陪著我聊起天來,他依舊幽默,能逗得我不停笑。
不知何時,秦勉已經走出了病房,我看著秦理,看著他陽光般的笑臉,心裡就想到了另一個人。
我問了他一個一直藏在心裡的問題:「阿理,為什麼,你看起來那麼開心,而葉思遠卻顯得那麼悲傷呢?」
「恩?你是說……」秦理眨眨眼睛,「因為我和他都是殘疾人?」
「不不不,我……」我怕他想歪,急忙想澄清。
「我明白你的意思,小桔。其實答案很簡單啊,因為我是從地底下爬上來的,從暗無天日的地下,一步一步地爬上來,看到了陽光,看到了鮮花,看到了這個美好的世界,你根本無法想像我有多滿足。可是思遠……」他的表情嚴肅起來,
「思遠,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點兒緩衝都沒有,直接掉到了地上。他沒有消沉下去,已經很不容易。」
我想著秦理的話,想著葉思遠時常浮現的憂傷眼神,心裡的苦澀不可抑制地泛了出來。
「阿理,思遠受傷時,你在麼?」
「在。」
「當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沒和你說過?」
「恩。不過我聽葉思禾說過一些,他說他很討厭葉思遠,他說他是故意的,阿理,他真的是故意的嗎?」
「我不知道。」秦理搖頭:「想聽那時候的事麼?那一天,我一直和思遠在一起,發生的所有事,我都是親眼所見。」
我看著他,說:「想。」
秦理緩緩地對我說起那一天發生的事,他的目光放得很遠,躍過了病房的窗,不知望向了哪裡。
「那天是思遠的生日,9月17日,恰巧是個週六。外公把我們幾家人都叫過去吃飯,順便給思遠慶生。我們到的時候,是下午,那時候天氣還沒涼起來,太陽挺大,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天空很藍,空氣中還飄著桂花香。外公家住的是老房子,在郊區,院子裡就養了幾棵桂花樹,院子外面還有一大塊空地,思遠他們都喜歡在那兒玩,打羽毛球、跳房子、玩老鷹捉小雞、瞎子摸人……
思遠到得比我們晚,他很開心,一到外公家就拉著我要我教他下圍棋。我能玩的東西不多,一直都喜歡下棋,思遠的軍棋、象棋、圍棋都是跟我學的,他很聰明,每一樣都學得很快,碰到我就喜歡和我玩。
雖然我媽和我二舅媽關係一直不好,卻不妨礙思遠和我親。阿勉很內向,葉思禾一直不喜歡和我玩,思穎又是女生,所以在家裡的兄弟裡,我和思遠最要好。
他喜歡和我一起看動畫片,打遊戲機,你知道麼?小桔,那時候思遠那麼小,就懂得要讓我了,我一隻手打遊戲機自然打不過他,他會偷偷地讓著我,真是一個很貼心的孩子。
可是……他畢竟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小男孩,愛玩愛鬧是他的天性,陪我下了一小時棋後,葉思禾就叫他去打羽毛球了。
思遠推著我的輪椅出去,叫我給他們做裁判,他從來都不會把我一個人丟在屋裡的,每次他們玩,他都喜歡讓我和他們在一起。
思遠的羽毛球打得很好,雖然他比我和阿勉小了2歲,但阿勉還打不過他。那時候,還有體校的教練勸他去練羽毛球,不過我二舅媽拒絕了,葉家的孩子,不需要走體育這條路,好好學習,將來會有更多的出路。
思遠和葉思禾打了一會兒後,就換上了阿勉,他走到我身邊,陪我說了會話。
我們的注意力都不在球場上,思穎給他們做著裁判,不知什麼時候,葉思禾把球打到了我們身邊的一堵牆上。
那是我們拿出來的第二個球,第一個已經打壞了,第二個剛打了沒多久,但是他們還沒過癮。
思遠正在和我聊剛才的棋局,葉思禾突然叫他去牆上撿一下球。
思遠那時個子已經挺高,和阿勉差不多,他二話沒說就要往上爬,我抬頭看了一下,球的邊上是個變壓器,就說:『不要撿了,很危險的。』
葉思禾說:『就這麼點高,爬一下就能拿到了。』
我又阻止了一次,思穎說她回屋裡再拿一個得了,葉思禾卻說:『思遠,你膽子真小,這麼低都不敢爬麼?』
我就說:『你自己怎麼不爬?』
葉思禾說:『我今天穿的白褲子,爬髒了我爸會罵。』
我拉住思遠,說:『不要撿了,回屋裡去看電視吧,已經玩了好一會兒了。』
葉思禾說:『才打了不到1小時,阿理,你自己不能玩,還不讓我們多玩一會兒,是不是要我們都陪你坐著呀!』
小桔,他那時候就是這樣的,講話夾槍帶棒,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15歲的人正是叛逆期,還不及思遠懂事。
一直到我長大以後,我才想明白是怎麼回事。葉思禾是葉家的長房長子,他出生以後,受盡了全家人的寵愛,我大舅媽以前是個三流的歌手,我外婆一直不喜歡她,直到葉思禾出生,外婆才改變了一點對她的看法,但是我大舅媽心裡是一直記恨著的。
葉思禾一歲時,思穎出生了,我承認,我們那邊的人是有點重男輕女,外公外婆對這個孫女兒不太感冒,還是更寵愛葉思禾。
又過了一年,我媽媽生了我和阿勉,可是我在7個月時就生了病,阿勉又是從小沉默寡言,不懂得討大人歡心,一度都被當成了自閉症去看過醫生,所以,葉思禾一直到4歲時,都是整個大家庭裡,最最受寵的一個。
他很聰明,長得也可愛,嘴巴又甜,聽我媽說,真真是被捧到了天上去,可是……我大舅媽沒什麼文化,她不上班,就在家帶孩子,她……把葉思禾寵壞了,當然,這都是我們後來分析出來的。
葉思禾非常受寵,一直到——思遠的出生。
我二舅媽是個怎樣的人,妳應該知道,我二舅也和我大舅不一樣,二舅兩夫妻學歷高,感情好,談了好幾年戀愛才結婚,在那會兒算是大齡青年了。思遠出生的時候,我二舅已經30了,二舅媽27,葉家最後的一個孩子出生,大家都很高興。
更令人高興的是,思遠真的是個很優秀很優秀的孩子,從小就聰明乖巧懂事,家教極好,這我就不用多說了吧,妳和他在一起那麼久,應該完全能體會。
可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大家賦予思遠的讚揚,會在另一個人心裡激起千層浪。
我至今也不知道,原來嫉妒的力量,會這麼可怕。
說回打羽毛球吧,葉思禾一再堅持叫思遠去撿球,思遠年紀小,也是心高氣傲,聽到葉思禾說他膽子小,又出言激我,就衝動起來。
他掙脫了我的手,就往牆上爬。
我叫著他,他沒理我,我就在心裡祈禱,思遠,你一定要小心一點啊!
後來,我一次又一次地想,如果我的身體健康,我一定會死死地拉住他,不讓他去爬那該死的牆!或者,為什麼我沒再堅持一下呢!要是我再堅持一下,該多好!
思遠手腳很利索,沒幾下就爬到了牆上,他拿到羽毛球,還回頭朝我笑了下。
意外就是這時候發生的,他的腳滑了一下,他整個人一下子往變壓器那裡靠了過去。
強大的電流吸附住了他,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砰’地一聲,還有火花冒出,隨著一陣黑煙升起,思遠就從牆上摔了下來,我到現在都還能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景。
我們都驚叫起來,空氣中出現了一種味道,小桔,妳無法想像——那是肉被燒焦了的味道!我知道,出事了。
他們三個人都已經驚呆了,我叫著阿勉:『趕緊去叫人!叫救護車!趕緊!』
阿勉很聽我話,轉身就往院子裡奔去,思穎緊跟著也追了過去,這時,我望向了葉思禾,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躺在地上的思遠。
我無法轉動輪椅,只是瞪著他,然後,我也看向了思遠。
他已經昏過去了,小小的身子在抽搐,身上的衣服已經燒焦,臉上也是一抹黑。
他吐著白沫,我看到他的雙臂,被幾片破布包裹著——已經完完全全地,燒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