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葉思遠,再見]
「葉思遠。」
平靜下來後,我依舊緊緊地抱著他,我說:「最後陪我一晚,好嗎?」
他沉默許久,同意了。
我們一起洗澡,任熱水衝灑在身上,我只是抱著他,腦袋靠在他胸膛上,站著不動。
洗完澡回到房間,我發現我們曾經的臥室現在就像一個白色的世界,掀開那些防塵布,我從衣櫃裡搬出許久不用的枕頭、被子,它們久未見陽光,有些潮濕,甚至還有著樟腦丸的味道,我卻毫不在意。
葉思遠坐在床上,雙腳夾著被單幫我一起套被芯,他的左腳移動時,我看見了他腳踝上的那串腳鏈,掛著黃金小墜的繩子已經嚴重褪色老化,變成了淺淺的粉紅色,葉思遠估計是怕繩子會斷,又給加上了一圈棕色的皮繩以作固定。
注意到我在看他的左腳,他挪了挪身子,把腳收了下,我笑:「你還戴著呀。」
「嗯。」
「繩子都舊了。」
「沒關係,不會斷的。」
「你幹麻不換根繩子?」
葉思遠抿著嘴唇低著頭,左腳夾著被角,右腳伸進被單裡腳趾夾著被芯往被角塞。
「是妳編的,不想換。」
我不吭聲了。
擁著葉思遠躺在床上,窗外早已一片漆黑,我們只開著床頭檯燈,幽幽的燈光中,我仔細地打量他的臉。溫柔地撫開他額前的黑髮,我的手指緩緩地掠過他的眉眼五官。這樣的一張臉,是銘刻在我腦海中的臉,他身上的氣息溫暖又熟悉,熟悉得,令我想哭。
葉思遠只是柔柔地看著我,一直都沒有說話,我像個八爪章魚似的攀在他身上,他的腳若有似無地蹭著我的腳,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撫著他的手臂殘肢,聽著他胸腔裡有力的心跳聲,我享受著這短暫、珍貴的溫情時刻,眼皮開始打架,卻不捨得睡去。
「嘿,聊聊天吧。」我的手指揉捏著他的殘肢,好像在把玩一樣有趣的玩具,他短小的肢體微微抬動著,殘端輕柔地摩挲著我的手掌心,這曾經是我們躺在床上聊天時樂此不疲的一個遊戲,而現在,我們依舊默契。
「聊什麼?」葉思遠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低沉,他的嗓音醇淨,富有磁性。
「恩……就聊,這幾年,有沒有小姑娘追求過你?」
他笑了起來,說:「沒有。」
「我不信。」
「真沒有,誰會那麼傻,來追求我。」
「恩?你說我傻?」
葉思遠止住了笑,他的眼睛凝視著我,說:「小桔,妳就是個傻姑娘,妳是我見過的最傻最傻的姑娘。」
「你也是個傻瓜,是我見過的最傻最傻的傻瓜。」我嘆了口氣:「兩個傻子,還挺配的,怪不得當初我們能看對眼。」
他又笑了起來:「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妳還是那麼傻。小桔,妳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我迷惑:「我都在變老了,怎麼能說是沒長大呢?葉思遠,小笨蛋都18歲了,他都快趕上你的個頭啦。」
「真的?我記得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小男孩兒,還沒怎麼發育呢。」
「恩,他現在可帥了,一點兒不比你差。對了,葉思炎呢?他也該16歲了吧。」
葉思遠瞇著眼睛想了想,說:「是啊,思炎也已經是個小夥子了。他現在在米蘭讀高中,也快要長到1米8了。」
我的腦袋裡浮起葉思炎10歲時的樣子,小小的個子,漂亮的臉蛋兒,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我身後,偷偷地拉我的手,紅著臉叫我「小桔」。現在的他,應該是個青春洋溢的大男孩了,時間,真的過得好快。
「思遠。」
「恩?」
我想了想:「沒事。」
「……」
「思遠。」
「怎麼了?」
「……」
「小桔?」
「你說的那些,我真的,不在乎的。」我的眼淚悄悄滑了下來:「從來都沒有在乎過。」
「別想了。小桔。」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好好睡一覺,妳的樣子看起來很累。」
「昨晚玩到很晚,過新年,今天又起得早。你呢?跨年時你在幹嗎?」
「在飛機上。」
「哦。」
「……」
「葉思遠。」
「恩?」
「我們還能再聯繫嗎?」
「……小桔,我不會再回來了。」
「我給你發郵件,你會回嗎?比如逢年過節時,或者你生日時。」
「……」
我自嘲地笑笑:「行了,我知道,你不會回的。」
「睡吧,小桔,不早了。」他淺淺地吻了下我的額頭。
「恩。」
依偎在葉思遠的身邊,我就像在做夢一樣,無處安放的心在這個時刻變得異常平靜。儘管我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卻沒有覺得一丁點的難過和不安。
天亮以後,我們就要形同陌路,天各一方,就讓我在這有限的時間裡,再沉淪一次吧。
哪怕從此以後是萬劫不復,痛不欲生,此時此刻,葉思遠終究是在我身邊的。
腦袋抵著他的腦袋,我漸漸地睡了過去。
我做了好多好多的夢,有噩夢,有美夢。
夢裡的我扎著高高的馬尾辮,穿著可愛的T恤衫、寬大的牛仔褲,還有彩色板鞋,背著雙肩包無憂無慮地在校園裡奔跑,包上還掛著一些叮叮噹當的小飾物和卡通玩具。
我似乎是在找一個人,我知道他就在那裡,可是跑啊,跑啊,跑了許久都沒有找到他。
我累得大聲喘氣,急得快要哭起來。
那個人,究竟是誰,他去了哪裡?
終於,我認了命,停下腳步茫然四顧,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經陰雲密布,我開始痛哭,知道自己也許是再也找不到他了。
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依舊靠在葉思遠的懷裡,手臂還是緊緊地摟著他的腰。被窩裡好溫暖,他側著身子睡得很熟,發出一陣陣輕微的鼻息聲。
窗簾後的光明告訴我,天亮了。
我又一次仔細地看葉思遠的臉,他的表情很沉靜,長睫毛舒展著,能令我看見他性感又飽滿的眼窩,薄薄的眼皮後面,是一雙寫滿滄桑的眼睛。我知道他的這幾年過得並不如我想像得那般順利、美好。相反,我幾乎可以體會到他的苦澀和艱辛。
這個男人經受了太多的磨難,他的心靈上背負著重重的枷鎖,他在乎的東西那麼那麼多,我比誰都要了解他,我知道,經歷了那麼多的事,他已經不是過去的他了,可悲的是,我還是過去的那個我。
這就註定了我們的結局,就是沒有結局。
悄悄地起了床,我去洗手間洗臉漱口,穿好衣服回到臥室,我站在床邊最後一次看葉思遠的睡臉。
他已經變成了仰臥的姿勢,依舊睡得很熟,他微微地側著頭,濃密的黑髮有些亂,劉海蓋著額頭,臉頰上還有著枕頭的印痕。他的身上蓋著被子,令我看不見他殘缺的身體。可是被子上有明顯的凹陷,在他肩膀下的部位,那裡虛無一片,被子凹陷下去的輪廓把他整個人勾勒得有些細,身材更顯得修長,我動也不動地看著他,終於笑了起來。
我彎下腰撫了撫他的黑髮,低頭吻了下他的臉頰,我輕聲說:
「葉思遠,再見。」
他微微地皺了皺眉,嘴唇動了一下,卻並沒有醒來。
我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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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時後,我已經登上了回K省的航班。
我向領導請了幾天假,簡單地收拾了幾件衣服就趕去了機場。
從省會輾轉回到家,已經是下午,爸爸、美阿姨和陳諾看到我,都嚇了一跳。
離過年只有20天,這時候回家的確是有些詭異,爸爸追在我屁股後頭問我回來幹啥,我懶得多說,只說有事。
「什麼事?」爸爸不依不饒地問。
「我想買房子。」
「啊?」
「爸,我想回來工作了。你覺得怎樣?」
「為什麼?做得不開心嗎?好端端地怎麼突然要回來了?」
爸爸在我床沿邊坐下,我躺在床上抱著枕頭,感覺疲憊:「H市房價太高,看的上眼的房子都過2萬一平了,賺再多也買不起一套房,咱們這兒房價只要4000多就夠了,我想買一套三室一廳,用我和陳諾的名字,然後過年後就把工作辭了,回這兒發展。」
爸爸疑惑地看著我,我衝他扯開一個笑:「爸,我真沒事。你放心,小笨蛋今年讀大學的錢我幫他存著呢,只是你得借我一點兒付頭期款,其他我自己來。」
「………」爸爸起身往房門口走,走著走著還是回頭又問我:「傻丫頭妳做事怎麼一陣一陣的,妳都考慮清楚了?」
「恩,考慮得相當清楚了。」
「也好,9月時小諾就要去念大學了,也不知道會去哪個城市,到時家裡只剩我們兩個老的,也怪冷清的,妳回來也好。」
我從第二天就開始看房子,我想買一手房,90方的房子需要40多萬,我按著計算器琢磨著需要多少頭期款,每個月的利息又要還多少,每天都早出晚歸,忙得腳不沾地。
回家吃飯時和爸爸說起看過的樓盤,爸爸都說不好,不是嫌地段差,就是嫌樓層低,甚至還嫌起了人家的樓盤名難聽。我默默地扒著飯,在心裡作著思量,這事兒我得自己做決定,問爸爸的意見基本就是沒戲。
三天後,我看中了市中心某個樓盤的一個戶型,小高層位於7樓的三室一廳,有寬敞明亮的客廳,兩房朝南,一房朝北,房子戶型很正,得房率高,小區環境也不錯,最關鍵是,價錢比同類地段的要低。
我興衝衝地回家與爸爸商量,希望他借我10萬付首期,很意外的,爸爸居然不答應。
「為什麼呀?」我很奇怪,拿著樓書給他看:「現在房價跌了一點兒,正是下手的好時機。咱們這兒的房價肯定會漲,再說了,這房子地段多好,以後還能給小諾做婚房。」
「誰知道小兔崽子將來會去哪兒發展,到時候再說吧。」
「他不住,我也能住啊,你和美阿姨可以和我一起住嘛,咱們家實在太小了,每回叔叔伯伯他們來吃飯,客廳都要坐不下了。」
不知道為什麼,不管我怎麼說,把這個房子誇得天花亂墜,爸爸就是不答應。
「爸!」我生氣了:「我是問你借錢,我會還的!我之前交給你的錢也該有10萬了吧!」
爸爸的臉奇怪地紅了起來,他的眼神躲閃著,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找了個藉口就溜出了家門。
晚上,陳諾悄悄地鑽進我房間,我還在生悶氣:「你來幹嗎?你都要期末考了,快復習去!」
陳諾沒理我,在我身邊坐下,說:「姐,我大概知道爸爸為什麼不答應妳買房。」
「啊?為什麼?」
他低著頭,好像在思想鬥爭,終於,他湊到我耳邊,告訴了我一件事。
我驚呆了。
不顧陳諾的阻攔,我衝到爸爸房間,朝著他喊起來:「爸!你怎麼能這樣啊?!」
爸爸和美阿姨正窩在被窩裡看電視,被我吼得愣住了,他說:「大半夜的妳搞什麼!我怎麼了?」
「你!你!你知道你自己做的好事!你居然收下葉思遠他媽媽買的房子!」我氣壞了:「你這都是做的什麼事呀!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收下他們家房子時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我是你女兒啊!你把我當什麼啦!!」
爸爸穿著秋褲從被窩裡鑽了出來,他站在那裡,臉憋得通紅,對著我吼:「陳桔妳個吃裡扒外的死東西!就是因為妳是我女兒我才收下那房子的!那個殘廢不管妳的死活就遠走高飛了,他都不要妳啦!妳收他們家一些補償是理所當然的妳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收下那房子就是對我的侮辱!一套房子算什麼!一套房子能換回我的青春嗎?能換回我健康的身體嗎?你收了他的房子就是叫我顏面掃地!爸爸啊!你怎麼能那麼沒骨氣啊!」
「那是妳應得的!陳桔!」爸爸大聲地喊:「妳個傻丫頭為了那個臭小子連命都不要了,妳都沒醒過來他拍拍屁股就走了,妳還要騙我說你們還在處對象!妳他媽當妳爸是傻子嗎?他早就不要妳啦!好在他們家裡人的良心沒被狗給吃光了,他媽還讓他表姐過來給妳買套房!我為什麼不收?妳告訴我我為什麼不收?我女兒差點死了啊!別說是一套房子,他媽的他就算給老子一艘火箭老子也收!那是妳應得的!」
「狗屁!全是狗屁!」我口不擇言了:「你明天就把房子去還給他!去還給他!我不要他家任何東西!不要!不要!爸!我知道你愛錢,但沒想到你居然這麼貪慕虛榮!你是拿我的命去換這套房子……」
「啪!」一記耳光。
打我的是美阿姨,她站在我身邊,噙著眼淚瞪著我:「陳桔,妳說什麼呢?那個房子,我們沒裝修沒出租更沒去住!就讓它空在那兒!就是想著將來哪天妳有需要了咱們能把它賣了拿錢給妳用。妳那時候剛痊愈,鬼知道以後會不會有後遺症,就算沒有後遺症,這房子賣了也能算作是妳的嫁妝!妳爸他,一點兒也不稀罕那套房子!他,他稀罕的是妳這個女兒啊!」
我哭了,美阿姨哭了,爸爸也哭了,陳諾驚慌失措地看著我們,把我拉出了爸爸的房間。
他把我送回房裡,我哭得稀裡嘩啦地,拉過陳諾的衣領,腦袋就擱上了他瘦瘦的肩膀。
「小笨蛋,肩膀借我靠一下。」
陳諾笨拙地拍著我的背,他真的是個大小夥子了,不停地哄著我叫我不要哭。
很久以後,他問我:「姐,妳是不是還沒忘掉思遠哥哥?」
我紅腫著眼睛瞪他:「你懂什麼!」
「我是不懂。不過,那時候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妳了,在你受傷那麼重的時候?」
我撇開頭去不看他。
「他真不是個男人!要是那時候讓我碰到他,非把他往死裡揍不可!」陳諾咬牙切齒地說,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傻小子,你那時候才多大,你打得過他麼?」
「打不過也要打!他讓妳這麼傷心,虧我當初還幫他!」
「小諾,你真的不懂。」我抹著眼睛,覺得也不需要多說了:「行了,你看書去吧,別管我了。」
「哦。」他訕訕地站了起來,又不放心地說:「姐,妳該找對象啦,妳都快26了。」
「臭小子你是不是越管越寬了!去去去,煩著呢。」
陳諾笑了笑就走出了房間,看著他高高瘦瘦的身影,我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仔細想想爸爸和美阿姨的話,我的氣漸漸地消了下去,知道他們其實是為我好。
拿過寫字檯上的鏡子照著自己的臉,除了眼睛紅腫得厲害,我依舊年輕漂亮,臉頰消瘦,皮膚白皙,嘴唇紅潤,眼角也沒出現皺紋。
其實,單身真的沒什麼了不起,我還沒有做好準備開始一場新的戀情,也許,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不會有這個打算。
我的力氣,早在那場戀愛中揮霍殆盡了。
下雪了。
是屬於北方的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一夜之間就將這個城市變成了白色世界。
不知怎麼的,我發起了燒,連燒了兩天兩夜。身上骨折過的地方隱隱地酸痛著,腦子也燒得木了起來。
我不肯去醫院,只是關了手機窩在家裡睡覺,胡亂吞幾顆退燒藥。
週六,我在睡夢中似乎聽到了敲門聲,然後就是爸爸高八度的聲音,聽著像是生氣在發火,接著是重重的摔門聲。
我聽不清爸爸說了些什麼,腦子裡渾渾噩噩的,渾身一絲力氣也沒有,賴在被窩裡不願起來。
再後來,家裡似乎熱鬧了起來,客廳裡傳來人的說話聲,我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裹著睡衣下了床,走到客廳嚇了一跳,一屋子的人,原來是二伯一家來做客了。
堂嫂過來拉住我的手:「小桔,臉色怎麼這麼差?生病了?」
「有點發燒,沒事兒。」我抬頭看鐘,已經是下午4點半。
「該去醫院看看呀。」
「一直在下雪,不想出門。」屋裡有暖氣,外面寒風刺骨,我真不想去遭罪。
二伯、二嬸、志剛哥和堂嫂的臉色都怪怪的,他們看著彼此,似乎在做眼神交流,爸爸和美阿姨在廚房忙碌著,我想進去洗把臉,被爸爸趕去了衛生間:「這兒擠,別來湊熱鬧。」
洗完臉,磊磊開始纏著我:「姑姑,我想玩妳的電腦。」他已經8歲,早讀了小學。
「去玩吧,叫你小叔叔給你弄個小遊戲,陳諾,你弄給他。」
我帶著他們進了我房間,陳諾陪著磊磊玩起了電腦,我繼續爬回床上睡覺。
磊磊和陳諾嘰嘰喳喳地聊著天,我的心底麻木,頭又疼得厲害,心臟莫名地跳得很快,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忽然,磊磊指著電腦螢幕衝著我叫起來:「姑姑!這個人他……」
陳諾一下子就捂住了磊磊的嘴:「別吵,我給你下載一個超好玩的遊戲!」
磊磊掙扎著扳陳諾的手,臉都憋紅了。
我坐起身:「陳諾你幹嗎呢?趕緊放開他!」
「噓……別多嘴!」陳諾惡狠狠地瞪了眼磊磊,才鬆開手。
磊磊委屈地看著他,又轉頭看了我一眼,眼眶兒紅了起來。
「怎麼了這是?」我湊了過去,陳諾一下子就擋住了電腦螢幕,手忙腳亂地要關掉什麼,我瞄了一眼,還是看到了——螢幕上是我和葉思遠在鈴鐺山上的合影,不知怎麼的被磊磊給翻了出來。
我笑了一下:「我當什麼呢,關了吧。」
磊磊瞄了瞄陳諾,突然大聲對我說:「姑姑!我們來的時候,這個叔叔站在樓下呢!」
陳諾臉白了,我呆若木雞地看著磊磊,又看向陳諾:「他說什麼?」
「沒什麼。」
「姑姑!這個叔叔沒有手的,他在樓下呢!我看到了!」
我一下子就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