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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抱我吧,葉思遠》第94章
番外2、[不設防](上)

淩晨鐘聲敲響的時候,我正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春晚。

思炎吵著要放鞭炮,媽媽就陪著他出去了,爸爸和叔叔伯伯們在爺爺家搓麻將,家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偌大的房子,顯得空空蕩蕩。

我聽著屋外嘈雜的鞭炮聲,不禁調高了電視機的音量,但還是聽不清電視裡那些盛裝的主持人,究竟在說什麼。

所有人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那麼高興,不就是過個年麼,年年都有這一日呀,地球一直在轉,時間從未停下過腳步。

於我來說,一日一日過去的光陰既慢,又快。

慢是慢在,我過得很難;快是快在,每一天,我都需要花費比別人多得多的時間,用在一些日常事務上,比如穿衣、脫衣、吃飯、洗漱、上廁所等等等等。經常的,做完一件事,會發覺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

記得小時候,我曾經折騰到腳抽筋,只為穿上兩件衣服。

那時候我的雙腳還不怎麼聽使喚,腿部的柔韌性也不夠,費盡功夫把衣服套到頭上後,我的腦袋鑽錯了洞,鑽進了一隻袖口裡。等到我發現,想要用腳把衣服拉出來時,才發現這件挺簡單的事,對我來說,其實很難。

那一次,我難受得在床上打滾扭動,雙臂的殘肢無論怎麼動都不能起一丁點作用,我的腳一次又一次地舉到頭頂,腳趾費力地夾住衣服,卻總是不夠勁道將它拉下來。

那種委屈,那種絕望,沒有經歷過的人,一輩子都不會瞭解。

我的眼淚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卻咬緊牙關沒有找人來幫忙,我固執地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而我,也的確做到了,雖然足足花了我1個多小時的時間。

我坐在床上,累得氣喘吁吁,扭頭看著大衣櫃穿衣鏡中的自己。

凌亂的頭髮,蒼白瘦削的臉頰,哭得紅通通的雙眼,我的腳上圈著一團皺巴巴的衣服,我窄窄的肩膀下,是兩條空蕩蕩的袖子,它們早已攪得一塌糊塗,垂落在床上,紋絲不動。

我不服氣地抬了抬右臂,低下頭隔著袖子擦了下臉頰,發現自己甚至無法抹掉眼淚。我繼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曾經為我帶來無數榮耀的雙臂雙手,早已消失不見,只剩下了那麼一點點的殘餘,在衣袖中微微起伏。

那時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未來在哪裡,或者說,我到底還有沒有未來。

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怪物,難怪人們看到我,會投來各色眼光。

那一年,我才12歲半。

這十年,我就是這麼過來的。

為什麼又會想起這麼消極的事?我彎起嘴角,靠在沙發上,右腳擱上茶几,有意無意地撥弄著手機。

我知道,是因為吃年夜飯時發生的事。

每次和他們見面,我的心裡就會堵得難受,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但我知道,我沒有放下,我爸爸媽媽也沒有放下。甚至是,連秦理這麼灑脫開朗的人,都沒有放下。也許,我一輩子都會放不下。

我突然看到了茶几上的一盆桔子。

黃澄澄的桔子,暖暖的色調,有幾隻上面還綴著綠色的葉片兒,看著很新鮮。

桔子,桔子。

我的心裡立刻就想到了那個女孩。

陳桔,陳桔,小桔,小桔……她的名字真奇怪,怎麼會有人用桔子的桔來做名字?想到她,我的心裡就掠過一絲溫暖,撈過一個桔子,我抓在腳掌上,趾腹輕磨著桔子冰涼粗糙的表皮,我低下頭仔細地看。

明朗的橙黃色,就像燃燒的火焰,漸漸地融化了我心裡的冰川,照亮了我的世界,令那抹殘酷黑暗都深深地隱藏了起來。

就像那個女孩一樣,她的笑容總是陽光燦爛,一雙如水的眼眸,顧盼之間,熱情的眼神輕易地就能望進我的心裡。

真的有那麼輕易麼?

我搖搖頭。

我知道,面對她,其實我的心門根本就沒有設防

我突然想,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

要說什麼呢?新年到了,該說一聲「新年好」吧。

手機就是在這時毫無預兆地響起來的。我坐直身體,夾過手機一看,立刻就笑了起來。

是她的電話。

我按下通話鍵,將手機夾在臉頰下,陳桔歡快的尖叫聲立刻傳了過來:

「葉思遠,新年快樂!!」

她的快樂總是能感染我,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對她說:「小桔,新年快樂。」

話一出口,我才意識到,這是我第一次叫她小桔,之前,我都是喊她陳桔的,也許因為我之前正在研究她名字的緣故,我無奈地笑笑,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親昵稱呼感到一絲窘迫,還有一絲——慶倖。

她似乎很滿意我對她的新稱呼,口氣裡透著好心情的味道。

然後,我用臉頰和肩膀夾著手機,一邊和她說話,一邊走去了一樓的陽臺。

我望著滿天綻放的煙花,耳邊聽著她甜甜的又精神十足的聲音,心裡想著她的模樣。

和她聊著天,我似乎連晚餐時的不愉快都忘記了。

我覺得很奇怪,仔細算算,我和陳桔,有交集的時間其實並不多。

而且,我們在一起時,還經常鬧得不愉快,可是,我對她卻是一點都氣不起來。

她在如此遙遠的地方,我卻覺得,她一直都在我的身邊,一直都在,我的心裡。

這種感覺,令我有一絲害怕,一絲不安,卻還是止不住地沉淪下去。

寒假快結束的某一天,我和秦理在他的王國游泳。

我跳入水中,享受著水底片刻的寧靜,耳邊聽不見其他聲音,只有水波攪動的波浪聲,和我口裡吐出空氣時的咕咕聲。

一口氣憋完,我抬起頭來,大力地踢腿往前。我擅長自由式,可以不受姿勢的限制隨意遊動,我換著氣,一下子就超過秦理提前觸了池壁。

秦理慢悠悠地遊了過來,他扒著池壁,甩了甩頭髮對我說:「遊那麼猛幹嗎?小心頭撞到邊又要痛幾天。」

「不會,又不是比賽,我看著遊的,差不多到了就轉身了。」我用剩餘的手臂殘肢壓著浮標,朝他揚揚下巴:「再來一次?」

他搖頭笑著說:「比不過你,遊回去吧,一會兒你幫我叫一下阿勉。」

「好。」我又一個猛子紮進水裡,往泳池的另一頭遊去。

我們三個人一起吃了午飯,邊吃邊聊,秦理瞇起眼睛看我,說:「葉同學,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我一笑,說:「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你全身上下就寫著三個字——熱戀中。」秦理大笑,又問阿勉,「你說呢?」

阿勉專心吃菜,抬頭看了我一眼,點點頭說:「像。」

我鬱悶了,有那麼明顯麼。

秦理見我不說話,又問:「就是上次你說的那個女孩?」

我點頭:「嗯」了一聲,又補充道:「她是個挺好的人。」

秦理伸手敲了下阿勉,說:「喂,我說,咱倆是不是要努力了?思遠都有女朋友了,我和你該不是要打光棍了吧!」

阿勉瞟他一眼,說:「前幾天情人節,你收了多少禮物,你數過沒?」

秦理一愣,立刻問我:「你情人節送她禮物了沒?」

「沒有。」我搖頭,「我給忘了。」

「哎呀!你呀!真是木頭腦子,我怎麼沒把這事兒教你。那她有沒有送你禮物?」

「沒有!她在老家呢,很遠的地方。」

「哦……阿勉,你呢?你收到多少禮物?」

「零。」阿勉一本正經地回答。

秦理高興了,打了個響指說:「看來咱們三兄弟還是我最厲害!哈哈哈哈!」

我看著他開心大笑的模樣,真是有點羡慕他。秦理比我厲害,他可以那麼樂觀,那麼開朗,所有的事,他都能往好的方面想,對未來的路,他似乎一點兒都沒有猶豫,沒有彷徨,沒有害怕。

不過也可以理解,他已經擁有了他的王國,這正是我需要努力的目標。

秦理,他一直是我的榜樣。

印象中,他只在我面前流露過一次異樣的情緒,那一次,我們喝了很多酒,酩酊大醉的時候,我記得他說,其實他很羡慕我。

想像著他的生活,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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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不設防](中)

寒假結束,曹叔叔把我送去學校,媽媽想要陪著我一起去,我婉拒了。

我已經大二,學校的生活雖不如家裡方便,但我相信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回到寢室已是中午,一峰和嘯海都已經在了,看到我他們都挺高興的。我很慶倖自己碰到了好室友,一年半的相處中,有許多事我需要他們的幫忙,比如食堂打飯,下雨撐傘,上專業課時幫我提一些畫具,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

能自己做到的事我都盡力而為。可是我明白,我的身體和他們不一樣,有些事,我一輩子都做不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媽媽說的沒錯,必要的時候還是要找人幫忙,這不是尊嚴的問題,而是我活下去必定要經歷的一切。

曹叔叔提出幫我整理行李,我說自己來就可以,然後我叫上一峰和嘯海,陪著曹叔叔一起去男生寢室樓附近的小飯店吃午飯,曹叔叔和他們都挺熟了,幾個人邊吃邊聊,突然,我衣服口袋裡的手機簡訊響了。

我下巴朝邊上的空椅子點點,對一峰說:「一峰,幫我掏一下手機放這上面,謝謝。」

他照做了,說:「簡訊而已,先吃飯嘛,那麼急幹嗎?」

我笑笑,放下筷子轉了個身,右腳擱上椅面,腳趾按著鍵低頭一看,果然是陳桔發來的信息:葉思遠,我今晚10點多的火車回H市!

後面還加了一個笑臉:^_^

我想著她樂呵呵的表情,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回她:我已經到學校了,正在吃飯,妳是臥鋪嗎?

她立刻就回了:不是,還是硬座。那你先吃飯吧,我該整理行李了,下午再和你說。

我回她:好,妳晚上出門注意安全。

關掉簡訊,我開始擔心了,這個傻丫頭,真是一點兒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沒坐過長途火車,連臥鋪都沒有過,28個小時的硬座是我無法想像的,她卻已經坐了許多回。我歎了口氣,重新把腳擱回桌面夾起筷子,吃了兩口飯後,我感覺到其他三個人都挺沉默。

我抬頭看他們,發現他們都在看我,臉上還帶著一絲揶揄的表情。

一峰笑著說:「思遠,和誰發簡訊呢?樂成這樣。」

我覺得臉上有點燒,說:「沒有,一個同學。」

嘯海說:「以前沒見你喜歡發簡訊啊,還一邊發一邊笑,絕對有問題!」

一峰問曹叔叔:「曹叔叔,思遠是不是寒假裡談了女朋友呀?」

曹叔叔瞅瞅我,呵呵笑了幾聲,說:「我不太清楚,你們自己問他。」

嘯海哈哈大笑,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陳桔!對不對?」

「說什麼呢!」我低下頭去,又扒起了飯,吃到嘴裡都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了。

一峰往我碗裡夾了些菜,說:「行啦,不逗你了,你都不吃菜光吃乾飯的呀。」

「謝謝。」

大家又吃起飯來,嘯海突然又發了一聲感歎:「思遠,陳桔這女孩子挺好的,我看人不會錯,你要好好對她。」

我抬頭看他,發現他難得的露出了正經的表情。

下午,我在寢室裡整理行李,給床鋪上乾淨床單,套上枕套,就是套被單時比較麻煩,我坐在床上,兩隻腳夾著羽絨被的邊角,一個角一個角地慢慢往被單裡套,套完後我喊一峰幫我一起抖一下,四角都抖平後,我拉上了拉鍊,把被子折了起來。

然後我整理衣服,因為我幾乎每個月都會回家,所以學校裡的衣服並不多,都是些當季的,我把衣服和衣架、褲架拿到床上,把衣服、褲子都掛好,然後用嘴咬著掛鉤一件件地掛到衣櫃裡,一些折疊的衣物就麻煩一峰幫我一撂兒地擺在了衣櫃下層。

做完以後,我擦了自己的書桌和椅子,拿出筆記型電腦連上了線,對著螢幕,我有些迷茫,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乾脆又坐回床上擺弄起手機。

我給陳桔發簡訊:幾點從家裡出發?

她沒回我,我等著有些無聊,又坐回電腦前,查起了她要坐的列車班次,我數了數火車沿途經過的省份和站名,發現她幾乎是穿越小半個中國才能來到這裡,最後,我的視線停在了列車到站時間上。

淩晨2點半。我皺眉想,她到了以後,學校早過了門禁了,她能去哪裡呢?難道要在火車站待到天亮嗎?

一直到傍晚5點多,陳桔才回我信息:對不起,我剛才去超市買東西了,手機沒帶,我吃了晚飯先去婉心家,晚上和她一起出發。

我說:妳多帶點吃的喝的,衣服也多穿一些,春運列車很容易晚點。

她回:知道啦!你別擔心~我可是經驗豐富的火車俠!

我笑了,冒失的火車俠,不用多久,我就能見到妳了。

她像是和我心電感應似的,又發來一條簡訊:葉思遠,我馬上就能見到你了,真開心!你知道嗎?我都想死你了~

後面還跟著一個哭泣的表情:T_T

我很想對她說,我也想妳,我也想見妳。

但是考慮了半天,我還是只回了一個字:哦。

她沒有再回過來。

吃過晚飯,我坐在床上看書,是傑克•霍吉寫的一本暢銷書《習慣的力量》,我隨意地翻動書頁,感覺自己精神不太能集中,視線時不時地會往腳邊的手機上瞄去。

一峰和嘯海在看電影,好萊塢的大片音響效果很好,整個寢室都是電影裡「砰砰磅磅」的聲音。

我說:「你們用不用廁所?我想先洗澡了。」

他們倆都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一峰回答:「你用吧,我們還早。」

我點點頭,整理了睡衣睡褲,脫掉外套毛衣和長褲,就去了洗手間。

寢室的洗手間很小,於我來說並不方便,但我也已經習慣了。這個世界上,失去雙臂的人不止我一個,以前在游泳隊練習的那兩年,我就認識了好幾個和我有相似情況的男孩子,只是他們的家庭條件都不如我,我還曾去過他們的家裡玩,見到簡陋的房子和他們貧寒的生活狀態,我才知道自己還算是幸運的。

從那以後,我不再挑剔生活中的不如意,他們能在那樣的條件下生活,我也可以,這就是為什麼,我堅持要住寢室的原因。

我的家庭不能庇祐我一輩子,總有一天,我要靠自己。

寢室的衛生間牆上為我加裝了一些特殊的設施,還釘著一些或高或低,往上或往下的金屬鉤子,蹲坑邊也掛著幾個帶長棍的工具。這些東西,都是我的幫手,我可以用嘴咬著、用腳拿著,或用肩膀和臉頰夾著,借助它們做許多事情。

我洗了澡,回到床上後,發現已經快10點。

我沒有給陳桔發簡訊,這會兒她應該已經在火車站了,帶著行李,看手機也不方便。

一直到晚上10點半,我的手機才響起來,陳桔說:葉思遠,我上車啦!

我問她想了一個下午加晚上的問題:妳明天後半夜才到,到哪裡去呢?

她說:去婉心的大姑家。

我知道蘇婉心是她的好姐妹,我曾經在Olive門口見過她。

知道她有了去處,我放心了,和她隨意地聊了幾句,我怕她手機會沒電,就對她說注意安全,我得睡覺了。

可是,我根本就睡不著。

躺在床上,我把我們認識的經過,認識以來發生的事,還有寒假裡的聯繫都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遍。

我想到那個冬天的傍晚,陳桔在我的寢室,餵我吃飯,幫我整理桌子和床鋪,還幫我洗衣服,她站在盥洗台邊放水時,我看到水池裡甚至還有我的內褲,覺得尷尬,和她說我自己可以洗,但她執意不肯。

當時,她的臉紅撲撲的,低著頭搓著衣服,手勢挺俐落,看著像是常幹家務的樣子。我覺得很意外,在我的印象中,像她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應該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葉思穎、夏書意,還有外婆家的表姐,每一個都是嬌滴滴的女孩子,對家務活一竅不通,思穎讀大學時,每個週末都會把髒衣服帶回家孝敬給她媽,三叔三嬸常把這事當笑話一樣說給我們聽,語氣裡似乎還有一絲驕傲。

三叔說:「女孩子家就要貴養,白白嫩嫩的手老做家務都做糙了,以後嫁了人都會沒地位。」

我不知道這種說法是否正確,但是我身邊的女孩子的確都是千金小姐,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裡的寶貝,我從沒見過一個女孩像陳桔這樣,讀書之餘,還要跑來跑去地打工,麻利地會做各種家務活。

但是她很開心,臉上時常都掛著笑,我站在陽臺門邊看著她晾衣服時,她甚至愉快地哼起歌來。

太陽快要西沉,整個天空都是灰濛濛的,只有西邊還有一抹光亮,我看到陳桔甩著馬尾辮,不停地蹲下,站起,把臉盆裡的衣服一件件掛到落地衣架上,晾到我的內褲的時候,她的臉上又浮起了一陣淺淺的粉紅色,還偷偷地瞟了我兩眼。

我沒有躲開視線,仍舊盯著她,她也許是緊張,手一抖就把內褲連著衣架掉到了地上。

「哎呀呀!」她急得叫起來,撿起來心虛地朝我瞅瞅,小聲說,「我再去沖一遍水,對不起。」

她從我身邊走過,急急忙忙地往盥洗台跑。

我扭頭看她,有那麼一瞬間,我想,如果我還有手,我就可以一把拉住她,把她拉進我的懷抱裡,緊緊地把她圈起來。

她的個子那麼小,身子那麼瘦,抱著她,那種感覺一定很美妙。

我自嘲地笑笑,微微地搖了搖頭,趕走了腦子裡這個荒謬的想法。。

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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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不設防](下)

第二天上午10點多,我收到陳桔的簡訊:我得到了個免費臥鋪,現在開始補眠,晚上8點前勿聯繫,拜拜。

我回:好好睡一覺吧,小桔,我會心疼。

這應該是我第一次,對她說出露骨的話,那句「Ti amo」不能算,因為她根本就沒聽懂。

我思索著為什麼,也許是因為離見面的時間越來越近,我總覺得,我該為將要發生的一些事做點準備。

我的心門沒有對她設防,門戶洞開,她早已長驅直入,在我心裡紮根落戶。

我和自己打了一個賭,賭局的結果是未知的,我努力地掌控著,卻也不能保證一切會按我預想的方向發展。

因為陳桔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女孩子,我能掌控自己的心,卻不能操縱她的意志,我明白自己的優點在哪裡,也知道自己致命的缺陷是什麼,如果我輸了,也是因為我的無能為力。

我絕對不會怪陳桔,一點兒也不會。

吃過晚飯,我整理了斜肩包,帶上一些東西,對一峰和嘯海說:「我晚上不回來住了,有點事。」

一峰疑惑地問我:「去哪兒?」

我想了想,還是回答了他:「有個朋友淩晨下火車,我去接她。」

嘯海跳了起來,大聲叫:「葉思遠!你是不是去接陳桔?」

我怔了片刻,還是點頭承認了。

一峰走到我身邊,問:「你一個人要不要緊?需不需要我陪你去?」

「不用,謝謝。」我搖頭對他笑,「我可以的,你們不用擔心,我會去車站邊的賓館開一個房間。」

他們倆對視了一眼,一峰拍了拍我的背,說:「去吧,有事情就給我打電話,小子,加油哦!」

我對他點點頭,轉身出了門。

在賓館開完房,我看了會電視,心裡越來越不安。

陳桔對我說她確定,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確定。

我們吵吵鬧鬧了幾回,不歡而散了幾回,又濃情蜜意地打了一個月電話發了一個月簡訊,我不知道,在真正面對她時,我們的關係究竟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我開始緊張,這種感覺,令我想起受傷後我重返學校的第一天,跨進教室前的那一刻。

我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再也不是那個健健康康,優秀又驕傲的葉思遠,想著站在講臺上,要面對一教室陌生的臉孔,還有他們驚訝、憐憫又帶些恐懼的表情,那種感覺,令人窒息。

晚上9點,陳桔發來簡訊:葉思遠,我起床了!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能到站啦~~想你~

我低頭看著手機,感覺心臟跳得很快,做了幾個深呼吸都沒能平靜下來,乾脆去開了窗,吹吹冷風,令自己清醒片刻。

數著時間到了10點半,我將羽絨衣的兩隻衣袖用夾子固定在衣袋裡,拉上一半拉鍊,套進身體,用嘴咬著兩邊衣領,弓著身子,腳趾將拉鍊拉至胸前。

我背上包,走去了火車站。

在出站口等了將近4個小時,我已經有些麻木,我的腳沒有穿襪子,冬天還沒過去,天氣依舊冷,尤其是晚上,陣陣寒風灌進我的衣領,逼得我不得不縮起脖子。我感覺兩隻腳已經有些失去知覺了,只能來回走動驅趕一些寒氣,終於,陳桔所坐的列車進站了。

因為是終點站,下車的人並沒有太多,出口處拉生意的黃魚車司機擠在那裡,大聲地吆喝著,我退在一邊,視線一直盯著出站的人流,一張張陌生又疲憊的臉孔從我面前晃過,我只是在尋找屬於我的那張笑臉。

終於,我看到了她,她仍舊穿著那件大紅色的棉衣,紮著馬尾辮,肩上背著雙肩包,手裡拎著一個行李袋,和蘇婉心一起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

立刻就有司機和推薦旅館的大媽湊到她們身邊,我看到陳桔手指著遠方,和蘇婉心討論著什麼,我往前走了兩步,又站住了。

心裡有一個聲音說:葉思遠,去叫她呀,你等了這麼久,不就是在等她嗎?

另一個聲音說:「葉思遠,別去了,說不定看到你,她會覺得丟臉,畢竟她朋友還在身邊呢。

我猶豫著,躊躇著,就在這時,陳桔居然往我這邊轉過了臉。

她驚訝地看著我,我對著她笑起來。

然後,我就聽見她歡快地大喊:「葉思遠!!」

她像只出籠的小鳥一樣,向我飛奔過來,疲憊不堪的臉上,此時洋溢著欣喜的表情。

如果可以,我真想張開雙臂,將她緊緊地抱住,然後帶著她轉幾個圈;

如果可以,我真想輕撫她的臉頰和頭髮,問問她累不累;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把接過她手裡的行李和肩上的背包,拉著她的手帶她離開;

但是……

她已經跑到了我面前,仰著臉,眼睛亮閃閃地看著我,問:「葉思遠,你等了多久啦?」

「沒多久,3個小時而已。」

「你真傻呀,不是說我們有地方去的嘛,還來等什麼呢。」

「妳們回來的時間太晚,我不放心。」

蘇婉心走了過來,陳桔為我們做介紹:「這是蘇婉心,是我老鄉,也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這是葉思遠,他是我——」她抬頭看看我,彎唇一笑,說,「他是我男朋友。」

她的語氣,那麼自然,那麼驕傲,那麼理所應當,透著一股甜蜜的訊息,我感覺自己心裡的那塊石頭,「轟」地一下,就落了地。

後來,我知道了蘇婉心在H市並沒有什麼大姑,這一切,都是陳桔在騙我,連著上次耶誕節也是。

我看著她,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著頭,都不敢抬頭對上我的視線。

我很討厭欺騙,討厭一切的謊言,可是面對陳桔,我發現自己居然氣不起來,我帶著她們去我下榻的賓館,替她們開了一個房間。

進房間前,陳桔跑來我身邊,她猶猶豫豫地問我:「開門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自己可以。」

我在她面前自己開門,我知道我做事的樣子不好看,可是開門是個很簡單的事情,只是我做起來會比較複雜。

進了門,等到房裡的燈亮起,我扭頭對她說:「小桔,回房去吧,早點休息,明天見。」

她傻愣愣地看著我,咬了咬嘴唇說:「哦……明天見。」語氣裡有一絲失望。

我關了門,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坐到床上,我想了一會兒,才開始脫衣服準備洗澡,我拿出挎包裡帶著的小勾子,準備好乾淨內褲和運動長褲,就走去了洗手間。

這個賓館的洗手間帶著浴缸,洗臉刷牙後,我把防滑墊鋪在浴缸裡,淋浴後就坐進浴缸給自己抹洗髮水和沐浴露,揉搓出一身的泡沫後,我去淋浴房裡沖洗乾淨。

洗完澡,我穿上白色的短袖T恤和長褲,覺得有點渴,用嘴咬了一瓶礦泉水坐到床上,正要擰瓶蓋,就聽到門口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我走過去,通過貓眼往外看,是陳桔。

我皺了皺眉,隔著門問:「小桔?什麼事。」

「葉思遠,我想見你。」

「……你稍微等我一會兒,我穿件外套。」

我開始後悔脫下羽絨衣的時候拉開了拉鍊,這會兒,我已經來不及將它拉上了,我把羽絨衣鋪在床上,人仰面躺下去,右臂殘肢穿進了右袖筒裡,坐起來後,左肩一甩,再用牙咬著左邊衣領拉了拉,羽絨衣就披在了我的肩上。

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穿短袖的樣子,因為我的袖筒下面,什麼都沒有。

我不想嚇到她。

開了門,陳桔低著頭走了進來。

她洗了澡,只穿著一件毛衣,長頭髮還沒有乾,濕濕地披在肩上,身上有一種沐浴乳的清香。

我看她絞著手指,手足無措的樣子,問:「怎麼了?」

她小聲說:「對不起,我剛才騙你了,就是……婉心大姑的事。」

我在心裡發笑,問她:「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我不想讓你擔心。我沒想到你會來接我們,我們是打算去網吧挨一宿,早上再回學校的,反正也就3、4個小時而已,我怕說實話……你又要罵我。」

「我什麼時候罵過妳了?」我覺得奇怪。

「有啊,上次耶誕節,你就說我在糟蹋自己。」

我歎了口氣,說:「小桔,我是擔心妳,妳說的沒錯,妳要是和我說實話,我一定會更擔心,的確有可能會罵你。」

其實,我哪裡會罵她,只是因為她不顧自己安危的做法而覺得有些生氣。

「所以嘛,我才騙你的。」她仰起臉,沖著我笑起來。

「妳騙我是不對的,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我說:「我最不喜歡別人騙我。」

「我下次不敢了。」

「恩。」

「……」

她又低下頭去,兩隻腳原地踏著步,我問:「還有什麼事嗎?不早了,回去睡覺吧。」

「……」

「小桔,怎麼了?」

她撅起嘴,眼神柔柔地看著我,說:「葉思遠,你這個人真是奇怪,說你不浪漫吧,你大半夜的還來火車站接我,說你浪漫吧,這時候你又像個木頭一樣了。」

我聳了聳肩,問:「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說……你沒看到,今天晚上月亮很圓嗎?」

我疑惑地看著她,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的臉紅紅的,長睫毛隨著眼睛的眨動不停地撲扇著,也許是因為剛洗完澡,她的嘴唇紅得鮮豔,嬌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被我看了一會兒,她就低下頭去,突然快步走到我身後,推著我的腰,把我推到了窗戶邊上。

她站在我身前,「唰」一下就拉開了窗簾,我和她一起往天上看去,結果,一幢大樓阻擋了我們的視線,從房間的視窗根本就看不到月亮,我只看到那幢大廈的霓紅燈牌在不停地閃爍。

「什麼爛四星級酒店!」陳桔小聲嘟囔了一句,雙手扒在窗臺上抬頭張望著。

我看著她的背影,叫她:「小桔。」

「恩?」她轉過頭來。

我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

這是我的初吻。

我閉上了眼睛,輕柔地吮著她柔軟的嘴唇,慢慢地,我就嘗到了她唇齒間的味道,那是賓館牙膏的滋味,恩……是綠茶,還是薄荷?我分辨不出來,只是覺得甜,很甜,很甜……嘴裡甜,心裡也甜,我動著自己的肩膀,盡可能地舒展開殘留的手臂,將我的身體貼著她的身體,想像著將她擁進懷裡的感覺。

這是我所能做到的,擁抱。

我嗅著她身上散發出的清新香味,帶著一種少女特有的曼妙氣息,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如此劇烈,身體裡湧起了一股難抑的衝動,彷彿有一種力量撞擊著我的心靈,想要衝破身體,釋放出來。

有一雙手環上了我的腰,輕輕的,柔柔的,陳桔的手指撫摸著我的後背,她沒有用力,一下一下地抓撓著,很舒服,卻令我心神蕩漾,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我鬆開她的嘴唇,睜開眼睛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窗外的霓虹燈光閃爍著照在她的臉上,她是如此美麗,18歲的女孩肌膚細膩光潔,臉龐完美得沒有一點瑕疵,我突然覺得好熱,非常熱!

那種難以抑制的衝動感覺更深切地出現在我頭腦中,迴旋在我的身體裡,四面八方地撞擊著想要找到出口。我閉了閉眼睛,想要控制住自己,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

我的雙臂殘肢仍舊抵著她的身體,我低著頭,用我的額頭磨蹭著她的額頭,鼻尖磨蹭著她的鼻尖,我喚著她:「小桔……小桔……」

小桔……小桔……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永遠都這麼叫妳,叫到我們邁過青春,叫到我們步入中年,叫到我們白髮蒼蒼,叫到世界毀滅的那一天。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時,她突然鬆開了手,叫我:「思遠……」

我定了定心神,嚥了嚥口水,將雙肩往後伸展,站直身體退後了一步。

我看著她,說:「小桔,妳回房吧。」

她的臉色紅得古怪,牙齒咬著下嘴唇,一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眼睛往我身上瞟了兩眼,就羞得低下了頭去。

我心裡一驚,低頭一看,臉上立刻就燒了起來。

我走遠了幾步,低聲說:「對不起。」

陳桔離開以後,我側躺在床上,很久很久,還是難以平靜下來,該死的是,連身體上出現的反應都沒能抑制下去。

我知道這是很正常的情況,它伴隨我度過了難耐的青春期,但在今天,在陳桔面前,我還是覺得難堪。

我為自己腦子裡出現的念頭感到汗顏,為自己想像中的行為感到羞恥。我閉著眼睛,拼命忍耐,人的意志可以戰勝一切,在很久以前,我就對自己發誓,一定要做一個堅強的人,即使面對再多的困難,我也不能氣餒,不能放棄,不能辜負愛我的人對我的期望。

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困擾,我相信自己可以克服。從今以後,我的身邊會多一個值得我努力的人,陳桔,陳桔……只是希望今天的我,沒有嚇到妳。

第二天一早,蘇婉心敲開我的房門,將她房裡的房卡交給我,她告訴我陳桔還在睡,她要先回學校了,如果我願意,可以去她房裡陪著她。

蘇婉心離開後,我想了很久,還是去了陳桔的房間。

她裹著被子睡得很熟,像個孩子一樣,我們的動靜一點兒也沒有吵到她。我想,她是真的累了。

走到窗前,我脫了鞋,用腳拉開了一些窗簾,天氣很好,湛藍的天空中浮著幾朵白雲,暖暖的陽光灑進房間,我仰起臉眯著眼睛面對著外面的世界,心裡只覺得平靜。

這是很尋常的一天,我的世界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扭過頭看床上的小人兒,我輕輕地對她說:「小桔,我也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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