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0、[諾言]
【陳桔說】
那一年的五月,我與葉思遠舉行了婚禮。
我的伴娘團由婉心領銜,有我本家兩個未婚的表妹,還有公司同事小章。葉思遠的伴郎團很是強大,葉思炎,劉一峰,馮嘯海,沈知,還有我的弟弟,陳諾。
結婚前我在陳諾跟前嘀咕:「你怎麼的也算是我娘家人,怎麼去做人家伴郎了,這不吃裡扒外麼。」
陳諾朝我笑笑,說:「妳真傻,這樣我就能跟著去妳婆家了。到時給他們瞧瞧,陳桔有個弟弟給撐腰,叫他們以後不敢欺負妳!」
他的語氣半開玩笑半認真,我也就隨了他了。
在P市的婚禮當天,陳諾果然跟著一堆伴郎往家裡擠門,喊得比誰都大聲,紅包丟得比誰都多。
葉思炎朝他喊:「哎哎哎!那個間諜,說你呢!敢情你就是來幫我們放血的吧!」
陳諾哈哈大笑,手下可一點沒停,大把大把的小紅包塞進門框,還讓婉心趕緊收好。
因為葉思遠身體的原因,很多迎親時的風俗我們都給免了,爸爸和美阿姨早就已經接納了他,於是所有步驟化繁為簡,一個小時就搞定了丈人丈母娘,葉思遠要帶著我去我們買在P市的新房了。
準備出門時,爸爸有些欲言又止,我問他怎麼了,他不肯說。還是美阿姨將我拉到一邊,告訴我爸爸在糾結的事。
原來在我們這兒,迎親以後上婚車,得要新郎官把新娘子抱過去的。家裡沒有外人,有些習俗免了就免了,走出了家門,有很多街坊鄰居在看,爸爸總覺得讓我自己走下樓上婚車,有點丟面子。
美阿姨說:「也就是個風俗,妳別放在心上。」
我看看站在不遠處的葉思遠,他也正在看我,我收回視線問美阿姨:「能用背的麼?思遠可以背我。」
美阿姨悄悄搖頭:「你穿著婚紗,他又沒胳膊,樓道那麼窄,背起來磕磕碰碰的不方便,也不好看。」
我垂眸歎氣,想著那就算了吧。
伴娘伴郎們已經出了門,我隨著葉思遠跟在後面,回頭再看一眼爸爸和美阿姨,發現爸爸竟然哭了。
我的眼眶立刻就紅了,就在這時,我的身子突然淩了空,是被人給打橫抱了起來。我嚇了一大跳,趕緊摟住那人的脖子,抬頭一看,居然是陳諾。
他也在低頭看我,說:「姐,新娘子要讓新郎官抱去禮車上,將來才會和和美美的。我跟姐夫說了,我來幫他抱。我姐將來的日子,那絕對是美得冒泡。」
我扭頭看一眼葉思遠,他在對我微笑,還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在我最親愛的弟弟的懷抱裡。
陳諾一路都扳著個臉,我上婚車時,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西服前襟,說:「這西裝很貴哎,要500多塊錢呢,被你搞得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女人!唉……」
說完他就跑了,我在車裡望著他的背影,驚覺小屁孩已經長得這麼高了,他肩膀寬闊,手臂有力,哪怕是穿著廉價的西裝,一樣顯得英俊有型。
我都快要記不起,那個躲在我屁股後頭看煙火的小笨蛋,是什麼樣子的了。
喜宴上,陳諾喝多了。他揪著葉思遠的衣領發酒瘋,我們攔都攔不住。
他的臉憋得通紅,舌頭都大了,他說:「葉思遠!你!你要是再……再敢欺負我……我姐!老子絕……絕饒不了你!」
我滿頭黑線,有高中同學悄悄問我:「哎,陳桔,這是妳老公情敵吧?」
我暈:「這是我弟!」
婚禮之後沒多久,陳諾參加了高考,填志願時,他沒有選擇我和葉思遠所在的H市,也沒有選擇老家的省會,而是選擇了遙遠的廣州。
他隻身一人坐火車南下,開始了他的大學生活。
第二年過年,我和葉思遠回P市,我告訴爸爸,我懷孕了。
爸爸很高興,我沒想到,陳諾比爸爸都要興奮。他摸摸我還扁扁的肚子,一臉喜悅:「哈!我要做舅舅了!」
臨產前,陳諾請了假從廣州趕到H市,他天天都待在醫院,直到鈴鐺平安降生。
我身體不好,思遠給我訂的是頂級病房,還有經驗豐富的月嫂、護士成天圍著我轉,家裡人其實不用做什麼,但陳諾還是成天在醫院陪我。
他特別喜歡小鈴鐺,動不動就抱起來走來走去,甚至還抱著到走廊裡去晃幾圈。
很多人都以為他是孩子的爸爸,很驚訝地說他這麼年輕怎麼就結婚生孩子了,還說鈴鐺與他長得像。。
臭小子高興壞了,居然不反駁,回來就獻寶似的告訴我。
「你行了啊,你姐夫這幾天都吃醋了,他抱不了寶寶已經挺鬱悶了,你還整天抱著鈴鐺去外面晃。」趁著思遠不在,我覺得有必要給陳諾上上課:「待會兒你姐夫來了,你記得把寶寶放小床上,你老抱著,寶寶都要不認得爸爸了。」
陳諾對此嗤之以鼻:「我就是看姐夫抱不了才幫他抱的,妳這兒都是月嫂護士,我媽,還有妳婆婆。小孩子不能老是讓女人抱,尤其是小男孩,得讓他聞聞男人的味道,要讓他知道啥叫純爺們兒,不然以後變娘娘腔怎麼辦?」
真不知他哪裡來的歪理。
陳諾大二結束那年的暑假,來H市住了一個月。那時鈴鐺還沒滿周歲,我和婆婆在家帶寶寶,徵求過陳諾的意見後,讓思遠安排他去了A.R.實習。
陳諾是學電腦的,雖然專業不對口,但讓他進企業上上班總還是有不少益處的。
陳諾讓葉思遠不要告訴公司同事他是他的小舅子,葉思遠同意了,於是傻小子就開始了他的暑期小工生涯。
恰巧A.R.要在八月辦一場冬季新品發佈會,陳諾很賣力地去幫忙,時常加班到深夜才回家。
發佈會前的一個晚上,思遠去會場執行一些事項,我帶著鈴鐺去探班,自然也想看看陳諾在幹什麼。
結果,我就看到他被幾個女員工使喚著在做一些體力活,爬上爬下,掛這個,裝那個,弄得身上髒兮兮的,臉上卻是沒心沒肺的笑。
我埋怨葉思遠:「你就看著她們這麼欺負我弟呀!」
思遠失笑:「欺負?妳也太小看你弟弟的本事了,一會兒妳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不解,躲在一邊偷偷觀察,才發現在半個小時裡,有三個小姑娘羞答答地去給陳諾遞水,另有兩個小姑娘去和陳諾搭訕,還裝模作樣地給他遞紙巾擦汗。最囧的是,竟然還有一個戴眼鏡的斯文小夥兒去和陳諾套近乎。
我瞇著眼鏡仔細打量陳諾,在我印象裡,他還是個孩子呢,怎麼這會兒竟變成了一個藍顏禍水了?
發佈會忙完以後,陳諾不去上班了,他每天在家裡陪我,最愛做的事就是陪鈴鐺玩。
他喜歡把鈴鐺舉得高高的,然後轉圈圈。
「哦哦哦,坐飛機嘍!」
鈴鐺總是會樂得哈哈大笑。
出發去學校前,陳諾狠狠地親鈴鐺的臉,說:「真笨,老子陪了你一個暑假,怎麼還是不會叫舅舅!」
我無語,鈴鐺才十個月大呢。
不過這個遺憾在後一年的春節時就被填圓滿了。小鈴鐺這會兒已經會走路了,還會說些簡單的話。回老家前,我就教他喊舅舅了,到了陳諾面前,小傢伙很爭氣,一下子就「舅舅舅舅」地喊個不停。
陳諾高興壞了,一把就把鈴鐺給抱了起來:「親親舅舅!」他說,鈴鐺嘿嘿傻樂,「吧唧」一口親到了陳諾臉上,糊了他一臉口水。
閒聊的時候,我問陳諾:「小笨蛋,現在這麼帥,有沒有把小姑娘迷得暈頭轉向呀?」
他鼻孔朝天:「誰稀罕!」
「得了吧你。」我哈哈大笑:「去年在你姐夫公司裡就勾搭了這麼多小姑娘了,在大學裡還了得?你姐姐我又不是沒念過大學,長得你這樣的,屁股後頭的小丫頭們該有一大串吧。」
他拿眼角看我:「姐,當年妳就是我姐夫屁股後頭的小丫頭之一吧?」
「滾啦!」我惱羞成怒地打他,卻聽到他嘀咕了一句話。
「說什麼哪?」我問。
陳諾臉紅了,大聲說:「說妳這麼凶一點兒也不溫柔,不知道姐夫怎麼受得了妳的!」
我嘿嘿賊笑,其實我聽清了,他說:「追一個都那麼費力,還一串呢。」
有八卦呦!
答案在這一年的暑假正式揭曉。
陳諾又來H市小住,還帶了一個姑娘。
他正兒八經地給我們介紹:「啊,這是我姐陳桔,這是我姐夫葉思遠,這是我外甥葉以庭,小名兒叫鈴鐺。姐,這是我……學妹,鄭言。」
鄭言個子挺高,肯定過了170,她留一頭清爽短髮,膚色略深,眉眼處有些凹陷,嘴唇厚厚的,典型的嶺南人長相,第一眼看不算很漂亮,但是氣質溫婉恬靜,挺有韻味。
我也正兒八經地點頭微笑,裝作長輩的慈祥樣,說:「小言,很高興認識妳。」
鈴鐺這時候亂入了一下,大聲說:「舅媽好!」
眾人默。
陳諾抱起鈴鐺傻笑:「寶貝外甥,現在叫舅媽還早,要喊阿姨,等以後一定讓你喊舅媽,乖哈。」
晚上我繼續正兒八經地做好姐姐,給倆小孩安排房間,鄭言睡客房,陳諾睡客廳沙發。
陳諾也繼續正兒八經地做他的好學長,他與鄭言道了晚安,然後把她送進了房間。
半夜裡我口渴起來喝水,剛走到客房門口,就聽門鎖聲響,我站住不動,只見陳諾光著膀子穿著內褲蓬頭垢面地走出來,抬頭看到我,他就傻了。
烏七媽黑的,我甚至都能看到臭小子紅透了的臉。
四目相對,集體破功。
我索性拉著陳諾去露臺聊天,我丟給他一罐冰啤酒,自己則拿了一盒優酪乳。
陳諾告訴我,鄭言是廣州人,比他小一屆,兩個人在一起才半年。
我說:「我原本以為,你喜歡的類型是我這樣的,小個子,白皮膚,特漂亮的,結果你怎麼找了個和我完全相反的?」
他不樂意了:「言言個子高,皮膚是不白,但她不醜吧!」
我大笑:「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了。」
陳諾悶頭喝酒,說:「我本來也以為我喜歡妳這樣的女孩,讀初中高中時我也覺得這樣的女孩才漂亮,但是認識言言以後,我才知道,那些標準,都是個屁!」
本來,我是想讓陳諾本科畢業後出國留學的,畢竟現在有經濟條件,他成績又好,男孩子多見見世面,多學點東西總是不會錯的。
但他現在有了女朋友……我肚裡也沒轉彎,直接問他:「開學你就大四了,你考慮過沒有,想讀研還是出國?」
陳諾低頭想想,回答:「我想直接工作了。」
我皺眉:「現在可不比以前,本科學歷真的沒什麼競爭力了。」
陳諾說:「我知道,不過我真沒打算出國,如果讀研究所,我也想留在廣州,其實我真的想工作了,做遊戲這塊,現在網遊可是朝陽產業,我自己挺感興趣的,覺得可以做好,而且,我已經在和廣州的幾個公司聯繫了。」
月色下,我的弟弟側頭看著我,他光著健碩的上身,底下也只穿著一個大褲衩,面部輪廓清晰,劍眉星目,有著22歲男孩該有的一切特質,年輕,自信,樂觀又執著。
我指指屋裡,說:「你才多大,廣州廣州的,好像定了似的。」
他挑眉:「妳好意思說我!妳自己還不是18歲就被姐夫吃乾抹淨了!」
我真是說不過他。
「那爸爸和美阿姨怎麼辦呢?」我問:「我在這裡,你又去了廣州,老家不是只剩他們兩個老的啦。」
「這你不用擔心啦!」陳諾認真地說,「就是覺得爸爸年紀大了,我才不想出國的,畢業後,我想和小言在廣州定居,然後把爸爸媽媽接過來,廣州離妳這裡,也比老家近啊。」
我點頭:「想法不錯,我和思遠在這裡也給他們買了房子了,他們也能來這裡住的,我就是怕他們住不慣。」
陳諾歎氣:「實在是老家城市太小,很難發展。」
我拍他的腦袋:「少來!是因為老家沒有你的言言吧!」
他抬頭看我,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接下來的幾天,陳諾就帶著鄭言到處玩兒,有時候還把鈴鐺帶出去。
他特別喜歡把鈴鐺架在脖子上走路,鈴鐺很喜歡舅舅,每次都玩得滿頭大汗,又意猶未盡地回來。
陳諾還帶鈴鐺去游泳,打球,一個暑假下來,原本白白胖胖的葉鈴鐺,生生地被曬成了一個小黑碳。
我開玩笑地問葉思遠:「老公,鈴鐺成天和小諾這麼玩兒,你吃醋不?」
思遠搖頭,說:「怎麼會。我工作忙,平時陪鈴鐺的時間也不多。而且我身子也不好,即使陪著鈴鐺,有很多遊戲也不能和他一起玩。」
他看著在遠處樹蔭下跑來跑去玩飛碟玩得正爽的三個人,說:「鈴鐺的確要多和健全的成年男性多相處,這對他的成長很重要。所以,我該感謝陳諾才是。」
一年後,陳諾大學畢業。他沒有考研究所,直接參加了工作,進了一間規模挺大的網遊公司。
我們見面的機會少了許多,一年裡,只有春節回老家才能看到他。
雖然見面少了,但我與他的關係卻絲毫沒受影響,反而越發親厚。。
我的弟弟已經褪去了青澀的學生氣,變得成熟了,從容了,他不再穿寬寬大大的運動棉衣,而是選擇了一件剪裁合體的黑色短大衣,整個人顯得高大挺拔,英氣十足。
我還記得我結婚的時候,這19歲的傻小子第一次穿西裝的樣子,雖然很帥,但總有點小孩裝成熟的違和感。
不過現在,不會再有了。
他還是很喜歡鈴鐺,有他在,鈴鐺基本就不用我和葉思遠管了。
我笑他:「那麼喜歡孩子,就趕緊結婚生一個嘛。」
他苦笑,沒搭腔。
陳諾如他所承諾的,留在了廣州,鄭言卻考上了成都一所大學的研究生,陳諾與她,已經異地戀半年了。
之後的日子,我與陳諾通電話,聊QQ,他總是報喜不報憂,我去問過美阿姨,才知道他與鄭言分分合合,糾纏了許久。
虐戀情深,相愛相殺,具體過程之慘烈,我就不多說了。
葉思遠對我說:「妳看,我就說了,時間和空間是對感情最大的考驗。」
我不屑:「那是我弟,我弟和我一樣,認準了的人,就會一條道走到底。區區三年而已,算得了什麼!」
葉思遠深深地看著我,沒再說話。
陳諾沒有讓我失望,在他27歲那年,我收到了他的喜帖。
這時候,我與思遠的第二個孩子出生才十個月。
我們去廣州參加陳諾的婚禮,他一身白色西裝,像個王子般高大英俊,一襲白色婚紗曳地的鄭言靜靜地站在他身邊,兩個人像畫兒一樣美麗。
鈴鐺與鄭言親戚家的一個小姑娘奉命做花童,他捧著鄭言長長的婚紗拖尾走過紅毯時,還調皮地扭頭朝我和思遠做鬼臉。
宣誓的時候,我抱著小以萱看著舞臺上,陳諾與鄭言執手,對彼此說:「我願意,我愛你。」
我突然就狠狠地哭了,思遠說:「來,把臉埋到我胸前,別叫人看見。」
我記得很多很多年前,總有一個小屁孩跟在我屁股後面,他個子很小,還沒變聲,他很調皮聒噪,總是說:「姐姐,姐姐,妳去上大學可不能找男朋友啊!」
他說:「姐姐,妳要等我長大!」
他說:「姐姐,妳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妳的男朋友一定要足夠好,我才會答應!」
我的弟弟陳諾,長大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