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銀河曆一一二八年，註定是不同尋常的一年，對於繆斯星系的人類來說，這一年，連肉眼不可見的灰塵都充斥著未知的恐懼。

　　就在幾分鐘前，黃金帝國第一皇子索蘭•艾德里希正式出現在卡農軍事要塞眾人面前，包括要塞指揮官特裡，第三艦隊指揮官阿波羅，第九艦隊指揮官愛德格，第八艦隊指揮官漢森，第十艦隊指揮官洛德，以及要塞內眾多士官與士兵，在同一時刻真正看清了連日來將他們困囿在這狹窄之地，並帶給整個星系災難般慌亂的始作俑者。

　　一個俊美絕倫的銀髮青年，高挑，氣質出眾，他是來自外星系龐大帝國的皇子，真正的掌權者。

　　如果是在平和的日子，即便是最嚴肅的瑪律斯人，也會對這位美貌的銀髮皇子發出讚歎之聲，可是，就在剛剛的視訊通話中，這位仿佛聚集了宇宙間最耀眼星辰光輝的銀髮皇子，卻用著無可挑剔的外交禮儀，向所有卡農軍事要塞的人傳達了一個恐怖的消息。

　　“我將送給諸位一份禮物，在三個小時後。”

　　話音落下，連同站在索蘭•艾德里希身後的帝國軍人及背叛了繆斯星系人類的埃爾飛上尉，同時消失在了黑暗的螢幕之中。

　　卡農要塞指揮官特裡緊鎖雙眉，看向心腹幕僚克裡特，分散在要塞中的將官與士兵心頭罩上了一層黑色的陰影。他們不會認為索蘭•艾德里希的禮物是出於好意，那個銀髮男人，連象徵性的笑容都帶著嚴冬的冰冷。

　　“愛德格叔叔，”商平看著始終未發一言的愛德格上校，“您是否該去中央指揮室？”

　　“哦！”愛德格上校點點頭，拍了下商平的頭頂，“寶貝，你很聰明。不過，出了這扇門，記得叫我長官或者是上校。”

　　“是的，指揮官大人！”

　　商平沒有選擇愛德格上校口中的稱呼，卻也讓人無可挑剔。愛德格上校挑了挑眉，拉下了頭上黑色的軍帽，他還是不習慣這頂帽子，從他作為現役士兵進入艦隊開始，就一直不習慣。

　　召集將官的命令迅速下達整個要塞，愛德格及漢森諸人陸續到達了特裡指揮官所在的中央指揮室。幕僚克裡特已經遵照特裡的命令，將剛剛的視訊發往瑪律斯首都海克曆斯，並在第一時間電訊宇宙艦隊司令官大衛•索斯。他們現在仍無法弄清索蘭•艾德里希真正的意圖——或許，這正是使這些身經百戰的軍人心煩意亂的根源。

　　當敵人真正將鐳射炮塔台對準自己時，或許還比現在這種糟糕的感覺更好些。

　　如商平這些底層士兵自然不必如同高級將官一般，可議論與猜測還是充斥了整個要塞。愛德格上校並沒有交代商平接下去該做些什麼，要塞的中央指揮室剛剛發出緊急命令，包括駐守在要塞的第三、第六、第八及第十宇宙艦隊，全體將官時刻待命。在命令發出的一刻，要塞中立刻響起了軍靴擦撞合金地板的嘈雜聲音，大步奔跑的士兵，甚至捨棄了傳送橋，商平同這些行色匆匆卻不見混亂的瑪律斯軍人擦肩而過，突然有了一種十分荒謬的感覺，好像，他根本就無法融入到這些人之中，所有人都在嚴格的命令之下行動著，為何他卻感覺與此格格不入？明明他已經站在了這裡，已經穿上了瑪律斯軍裝……

　　“商平，你怎麼還在這裡？”

　　一身戎裝的奧斯丁•索斯拉住了神情有些恍惚的商平，同樣是黑色的現役士兵制式軍裝，領章上卻多了一枚鷹形標誌，簡約的花紋，是士官的標誌。

　　“奧斯丁？”

　　“所有的士兵都被要求隨時待命，你現在必須到第六艦隊去！”

　　奧斯丁擰緊了金色的眉毛，指尖擦過商平的額際，“你怎麼了，你有些不對勁？”

　　“沒什麼。”

　　商平推開了奧斯丁的手，指尖相觸，一股暖流順著指間流入掌心，商平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謝謝你的提醒，我現在正要過去！”

　　“商平……”

　　“恩？”

　　商平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奧斯丁，在匆匆奔跑的人流之中，金髮男孩愈發顯得醒目。

　　“你要記住，戰場上，只有敵人！這裡是卡農，不是麥道夫軍事學院！”

　　“……恩。”

　　兩個人沒有時間再多說，又一遍警報聲響起，商平也隨同眾人跑了起來。順著要塞穹頂上的線路指示燈，跑向第六艦隊的駐地，在洞開的合金鋼門之外，是如怪獸一般整齊停靠在廣闊停機坪上的戰艦與陸續抵達列隊等待登艦的士兵。

　　“戰鬥機分隊單人戰鬥機預備官商平！”

　　“是，長官！”

　　高大如同小山一般的隊長多雷命令商平立刻進入戰艦準備艙，換上單人戰鬥機駕駛員飛行服，並將商平同另兩名不久前從麥道夫學院畢業的新兵一同編入了戰鬥機分隊的支援組，這些雙手尚未真正染上鮮血的新兵，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鬥，貿然走上戰場，只會給他們添亂子。接下來，不出意外，他們唯一可能馬上駕駛戰鬥機走上戰場的原因，只可能是所有的現役老兵全部陣亡。

　　瑪律斯人並不像賽斯人所說的如鋼板一般無血無淚，他們同樣有著憐惜與愛護的情感，只不過，這種情感常常會被嚴格遵守教條與對士兵疾言厲色的訓斥所掩蓋過去。

　　時鐘的指標不停息的走著，滴答聲響如有形的重錘敲擊在眾人的心頭。

　　“指揮官！雷達有新的畫面傳來！”

　　“接進來！”

　　佔據了整面牆壁的巨大螢幕，映射出此刻黑暗宇宙中讓人驚駭欲絕的一幕！

　　“那是羅伊斯！羅伊斯在移動！”

　　“老天！”

　　“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螢幕中，無數黑色的戰艦組成矩形方陣將羅伊斯人工天體包圍在其中，如巡航艦大小的人形機械，手持一種古怪的器械，器械中發出如粒子光一般的耀眼光芒，像是一條條柔軟的光鞭，纏繞在羅伊斯人工天體之上，同時，由黃金帝國新建的人工天體，在羅伊斯人工天體被移開之後，仿佛如同某種儀式上的宣告，佔據了羅伊斯人工天體原本的位置。

　　“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難道只是讓我們看到他把一顆天體移開嗎？還是誇耀他們新建的天體？簡直荒謬！”

　　阿波羅上校充滿怒氣的大吼，軍帽被用力扔到了會議桌上，帽子前沿磕碰在桌面，發出一聲鈍響。

　　“不，不可能……”

　　愛德格上校雙眼緊盯螢幕，臉色發白，雙拳緊握，猛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指揮官大人！你看他們的移動方向！”

　　“什麼？！”

　　“雷達員，確定方位！”

　　“是的，長官！”

　　操作臺上的雷達員與通訊士兵立刻執行命令，依據羅伊斯人工天體現在移動的方位及速度，測算出它的前方目的地，當最終的座標方位被報告出來時，中央指揮室內，頓時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

　　“開什麼玩笑！”

　　“不是玩笑。”愛德格上校站起身，走到螢幕前，對特裡指揮官沉聲說道：“指揮官大人，不出意外，羅伊斯人工天體將被移動到繆斯星系第八行星的公轉軌道上。”

　　“必須阻止他們！”

　　在場眾人死死盯著螢幕，剛剛雷達員已經準確報出，若是羅伊斯真被移到第八行星的公轉軌道上，三個小時後，將同第八行星相撞。一旦天體與行星相撞，將不止是一場災難那麼簡單。爆炸激起的亂流不僅會波及到第七行星的賽斯共和國，更糟糕的結果，很可能會在短時間內形成數個大小不一的宇宙黑洞，那時，不論是連通繆斯星系的宇宙航道，或者是電訊，都將被截斷！更恐怖的是，他們將完全被同母星隔絕開來！到時，所有人，都只能任憑宰割，哪怕為了最後的尊嚴發動星球自爆，都將成為笑話。

　　“指揮官大人，發往瑪律斯的電訊遭到干擾，無法發送！”

　　“什麼？！再發！接通智腦，採用另一波段！”

　　“必須阻止他們，不惜一切代價！”

　　“哪怕用所有的戰艦去撞，也要攔住他們！”

　　警報聲再度響徹要塞，老兵們同時一凜，所有士官與士兵均各就各位，地面操作員揮舞著信號棒，紅黃藍三色彩光發出不同的命令訊號，艦隊指揮官從中央指揮室離開，踏上傳送橋，每個人的心情都無比沉重。

　　即便最驕傲的瑪律斯軍人，此刻都不敢宣稱對此戰有必勝的把握。

　　不求戰勝，只求不敗吧。

　　愛德格上校拉低了帽檐，漢森上校從背後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即便是阿波羅上校，此刻也沒有了開口的心情。

　　大戰將臨，在這種情況下戰死沙場，未知是榮耀還是恥辱……

　　索蘭•艾德里希坐在指揮椅上，面前的螢幕中，是一臉凝重的諾維。

　　“皇子殿下，屬下不明白，您這樣做，是否太過兒戲？”

　　“兒戲？不。”索蘭•艾德里希修長的手指描摹著扶手上帶有黃金帝國奢華特色的精緻花紋，冰藍色的雙眼滑過一絲嘲諷，“諾維，我想，你該做出選擇了。”

　　“殿下……”

　　“我不會追究你之前對於父皇的忠誠，出於對你忠心的讚賞，我也配合你，來到這個遙遠的邊境星系。”

　　“殿下，可是原礦……”

　　“我對那些礦石並不如你想像中的感興趣。”

　　索蘭•艾德里希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冰雪一般的氣質，“黃金帝國的版圖我尚且沒有握在手中，這些邊境行星，只是打發無聊的一場遊戲罷了。”

　　“所以，諾維，你必須做出選擇。我會給你時間。”

　　訊號中斷，索蘭•艾德里希仍舊站在原地，伊達上將走近索蘭•艾德里希，恭聲問道：“殿下，您是否真要將諾維元帥困在那個星系之中？”

　　“不，只是暫時的。”

　　索蘭•艾德里希明顯不願多說，他清楚的知道諾維對於黃金帝國皇帝的衷心，雖然他同樣忠誠於自己，但是，還遠遠不夠，他需要的是一個完全站在自己身邊的元帥，而不是一心二主的狡猾男人。

　　梅茲中將與伊達上將都沒有參與此次的行動，現在指揮移動羅伊斯人工天體的是哈蘭中將。對於索蘭•艾德里希對哈蘭的任命，梅茲與伊達都沒有提出異議。他們都清楚，哈蘭除了會造天體與戰艦，他的戰鬥戰術能力，並不遜色於任何一個人。精于創造的人，深植在骨子中的，卻是破壞。

　　“伊達，諾維真的不夠聰明。”

　　“不，”伊達搖搖頭，“諾維是聰明的，只是，他有些太聰明了。”

　　“哦？”

　　“太過聰明的人，往往只有兩個下場，一個是擁有至高無上的榮耀，另一個則是被碾成宇宙間的塵埃。一切只在於他的選擇。”

　　“……你等於沒說。”

　　“是嗎？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