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粟昆島因為景陵放出的消息風聲鶴唳，松瑞妖皇卻正與霍謹妖皇外出訪友，禾淵心中忐忑，索性閉關不出，只讓心腹們關注著景陵的動向，隨時匯報。

　至於景陵一直以為會很快出現、交換輪迴丹的那位傳說中的妖尊，卻不知為何一直沒有消息。景陵心中略思忖了片刻，便將之拋之腦後，撂下不提。

　該出現時他自會出現，更何況他最初的本意也只是打霍謹的臉，又何需庸人自擾？

　時間便在景陵的悠哉煉丹、吃煉材的過程中悄然而逝。直至一年後，朱寶回歸，景陵方心中一鬆，傳訊給一直憂心忡忡的杜芊芊，滿意的看到朱寶再次被杜芊芊的長指甲戳的滿頭是血後，方舒出一口氣。

　做人不能太單蠢，這小豬仔也該好好漲漲教訓。

　苦逼的頭頂抬頭紋越發深刻的蕭濁：「……君上，我坦白從寬，我確實心悅於北姍。」雖然她基本隔上幾天就把他給忘光了。

　「我們已經兩情相悅。」這個不用提，那丫頭現在肯定全部忘光了。

　「我們已然約定好，只要解除了她識海的詛咒，便舉行結伴大典。」這個……仍舊被忘光了。

　「所以，為了屬下的幸福，您能和我一起去趟黑市嗎？」蕭濁最後總結，心中淚目成河。

　誰能想，君上對身穿黑服有如此大的排斥性，他磨了對方一年有餘，愣是沒磨動對方鬆口，若非如此，他絕對不會輕易暴露自己對北姍的心思，在他的上一段感情敗落的如此慘烈的前提下。

　若非有個別區域，非妖君以上修為帶領不允許踏入，他又何必如此反覆磨著景陵？！

　景陵：穿黑，和不穿黑，這是一個問題。

　近一年來，他也在其他各處尋找過相關藥材，然而均杳無音訊，思及北姍的特殊身份，和眼前這只鋥亮光頭的大禿鷲，景陵猶豫了半晌，終於咬牙點頭：「可。」

　蕭濁雙目一亮，少年老成的大長臉上少見的露出笑意，那格外少見的模樣，讓景陵因為明心老頭閉關而稍顯寂寞的心活躍了不少。

　就連本來無甚好感的黑市，也變得期待起來。

　粟昆島上的黑市，位於坊市地下，那裡有大限將至的妖皇、妖尊鎮守，搗亂、搶奪者，當場鎮殺。雖然對於喜歡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妖修們，只具有短暫的約束力，但起碼保證了在黑市內部的和諧。

　妖修們只要保證在黑市內不流露出自己的個人信息，否則一旦被賊精的妖修跟上，就不能怪在黑市外有人對你下手了。

　景陵一行人在門□□了入場費後，接過門口的黑斗篷和黑席帽，在引路人的帶領下前往地下黑市的真正所在。至於換裝，杜芊芊和蕭濁換得倒是痛快，景陵……如喪考批！

　但也心知自己不能任性的使用幻境將身上的純白羽氅幻為與其他人穿著一致，畢竟在有妖尊坐鎮的地界，還需小心、小心再小心。

　黑市內因為區域劃分之故，無論擺攤還是坊格，均也不見凌亂，景陵一行人剛踏出傳送陣，便遠遠聽到哲棟的大嗓門。

　景陵一瞬間有些無力：如此有標識性的嗓音，他就不會稍微變換一下嗎？

　「君上？」蕭濁詢問景陵的意思。

　景陵傾耳聽其語氣中氣十足、並無危險，於是毫不愧疚道：「反方向走。」

　「諾。」

　妖界中妖雖對靈草和煉材所識不多，但是因為他們本身擁有的野獸直覺，也能尋到不少好物。

　景陵看著眼前攤子上的毛羯草。毛羯草生長在懸崖罡風帶中的奇特靈草，雖其貌不揚，卻對於治療精神海創傷有奇效，乃養神丹中一味不可或缺的主藥。

　這位攤主隨手擼下來這麼一大把，雖其中大多雜草，但僅憑混著的那幾顆毛羯草，也所值不菲。結果這貨竟把它們隨意擺在一邊，就為了換幾罈子千年靈酒？

　景陵好奇的用虛幻之眼多瞅了兩眼，待確定對方本體為酒猴後，方恍然大悟。

　他神識進入鏡靈空間，小心避開明心火閉關的區域，在鏡靈空間湖邊的梨花樹下取出一罈子年份較淺的梨花釀，交給攤主。

　「用此酒換你這幾堆石頭和幾堆雜草如何？」

　對方伸出乾枯的手指掀開酒封，不過一息就迅速蓋上，急忙點頭：「好好好，儘管拿去，儘管拿去！」

　那醇香的酒氣、淡雅的梨香與充裕的靈氣，此酒雖年份稍短，但確為難得一見的極品。攤主此時不免有些後悔，就憑此酒方才開封時洩露了那一絲氣息，已在短短時間吸引了不少聞香而來的大妖目光。

　感覺著酒罈周圍繚繞的眾妖神識，不可否認，這群覬覦他酒的妖，肯定和他一樣都是酒鬼。

　待景陵取完東西離開後，攤主小心的將酒罈收起，一邊打發走幾位想與他換酒的大妖，一邊麻利的收拾好攤子，捂著剛剛收入體內空間的酒罈，輕盈的東鑽西竄，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對景陵這種從未逛過黑市的人來，沒來之前，從身體到心理都排斥，但來過之後，就逛得停不下來，只想換！換！換！買！買！買！

　眼見不少他認識的珍奇好物，甚至還有幾樣是在仙界萬圖譜中所見，就這樣被眾妖散亂的擺放、低價出售，景陵一邊扼腕，一邊挑揀得樂不思蜀。在此期間，還幫北姍換到了破除她識海詛咒的兩味靈草，幫杜芊芊換到了製作駐顏丹的主藥，當真是不虛此行。

　若是明心老頭沒有在此時閉關，他會更高興也說不定。畢竟那老頭可是一直都對撿漏情有獨鍾。

　當景陵逛完易物區、拍賣區，轉戰疑難區時，驀然神情一頓，那種熟悉的、來自本體深處的召喚，莫非是……

　他伸手撥開層層圍觀妖群，順著心中的召喚前行，直至看到密密麻麻人群中，正襟危坐的黑衣少女。

　少女身形纖瘦，雖被寬大的斗篷遮住了身形，但亦能隱約見其身姿窈窕，然而其外漏在外的手背卻青筋暴突，可怖非常。

　景陵神色微動，目光落到少女攤前擺放著的上古梨花木殘根上，卻不由一怔。只因其在神識下，明顯可察到其內含有的一絲生機。

　竟是可以種活的上古梨花木！

　也因這殘根，吸引了周圍密密麻麻的圍觀人群。

　景陵的鏡靈空間中，便中了不少的梨花，用來釀酒、喝茶、觀花，都是極好的。但上古梨花木，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

　他抬頭看向攤子上掛著的交換條件：「治療攤主身上的怪病，恢復原貌，以手為例。」

　景陵眉梢一皺，怪病？他雙目一閃，開啟虛妄之眼，這一看，卻直直得愣了去。

　眼前少女的真實容貌不僅不醜陋，反而豔麗照人、傾城絕色，但其外現出的容貌卻猙獰、可怕。且其改變並非怪病，而是幻境。

　明明是一雙纖纖玉手，卻外現出一雙暴筋利爪；明明是花容月貌，卻外現出青面獠牙。也不知這少女都經歷了些什麼，此刻她雙唇緊抿，眼神空洞茫然，偶爾閃過的刻骨仇恨，讓哪怕景陵都不由為之心顫。

　萬事皆有因，那此女這般卻為何？

　景陵被席帽遮住的虛妄之眼能力增大，墨色的眼底越發深邃，將少女體內掃視一番，直至在其腹內看到一顆微不可見的紅色晶體，才眼神略頓，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那塊小不點，竟是他的一小塊本體碎片。

　這，便是方才他感覺到的召喚源頭。

　或許在三百多年前，他因時空裂縫中時空之刃的衝擊，本體產生裂痕破碎，其中的幾許碎片不知流落何方。

　此女大概是不知何故，倒霉的誤將之服入腹內，才會有的如今這番變化。

　而方才他察覺到的、對他召喚的吸引力，則是這一小塊碎片無疑。

　景陵有些心虛的摸摸鼻子。他現在本體雖已在逐步修復，但肯定還是原來的本體碎片更好。然而，面前這少女因他的碎片遭遇這許多苦楚，最後反將碎片及上古梨花木送至他的手中，某種程度上，他已經欠了她的因果。

　景陵尷尬的攏了攏身上的羽氅，眼神飄忽，猶豫片刻，唇縫微啟，將話語逼線成音，同一時刻，少女輕輕顫了顫。

　景陵上前一步，少女抬起頭來，露出那張半個青面獠牙的下巴，將在場身經百戰的眾妖嚇得紛紛後退。

　「你真的能夠治好我？」少女啟唇，聲音清脆悅耳，如潺潺溪流般，讓圍觀者不由一震，再結闔眼下少女的容貌，更是惋惜非常。

　景陵點頭：「當然可以。治療是在此處，還是另至別處？」疑難雜症區設有專門的治療單間，可以隔絕其他人的神識探索。

　少女略一猶豫，將上古梨花木收好，起身：「跟我來。」

　杜芊芊疑惑的看向景陵，景陵略作安撫，「芊芊姐，你們先去其他地方逛逛，我隨後會去找你們。」

　杜芊芊想起景陵丹師的身份，也未加猶疑，點頭叮囑道：「若有問題，及時向我傳訊。」待景陵點頭，方與蕭濁一起離開。

　單間內陳設簡單，一石床、一石桌、二石凳。

　待石門關閉，少女撩開席帽，露出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孔，沉聲道：「不知道友需如何治療？」

　景陵低聲一笑，「只需道友張開口舌，伸出右側手腕即可。」

　少女點頭，「可以。若你當真能夠治好我，那萬年梨木我也不會食言，你儘管拿去。」

　景陵點頭，沒有同她推辭，單手上前，沒有觸碰到少女的肌膚，席帽下雙目微張，開啟虛幻之眼，口中無聲開啟，唸唸有詞。

　因為本體的吸引力，少女腹內的赤紅碎片早已蠢蠢欲動，此時感受到景陵的召喚，更是迫不及待的自少女口中竄出。

　在碎片離開少女的一瞬間，原本那個青面獠牙的可怖面孔，瞬間回覆雪白，青筋暴突的手背回覆至光潔纖細的柔夷，黥面怪獸恢復至妖界尤物，時間不過一瞬。

　待少女回神時，一切已回覆正常。整個過程，她甚至並無甚明顯感覺，她這病，就這樣被治好了？

　她疑惑看向自己方才伸出的、此時已恢復雪白的右側皓腕，許久，怔怔的抬手撫摸自己的面頰，反覆摩挲，揮手在空中現出一面水鏡，看著鏡中陌生卻又熟悉的面孔，終於泣不成聲。

　三百多年前的一場變故，她的人生開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人人追捧，到四處喊打，不過一瞬。她在經歷了三百多年的顛沛流離和背叛傷害後，現在，是終於又變回來了嗎？

　她咬著唇，半晌開口，聲音嘶啞：「前輩，我這怪病是徹底根治了嗎？」

　景陵準備點頭的動作一頓，想起病因無法如實解釋，轉而道：「異物已然取出，你服下這粒清心丹，最近一月別再誤服其他毒物或者相沖的丹藥即可。」

　少女接過丹藥，略作檢查後送入口中，慎重點頭：「我定會多加注意。」她略頓，嘶啞著聲音垂眸開口，「前輩，您說我這病，是不是人故意下毒導致？」

　景陵：「……非也。因此物能夠隱形，常人無法看到，且入體後的反應隨機，沒有先例。故而，應是誤服。」

　就他這本體碎片，都是隨了同他一般的傲嬌性子。眼見自己變的不好看了，第一步就是隱形，如果有人能夠破掉這碎片的幻陣，成功將它掏出來再下一次給別人，根本不可能！

　他摩挲著掌心內的碎片，感受著它這三百年的經歷。先是隱身，掉落過程中不小心掉入了一方湯碗中，被這女子所喝，發現誤入人腹內後，直接將此人外表幻化丑，以發洩心頭之恨……

　景陵：「……」他的潛意識絕對不是這種傲嬌幼稚的貨！

　眼見少女錯愕、悔恨的目光，景陵一陣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