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我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愣愣的望著那樣陌生的手掌，下意識的去撫摸自己的臉，手掌觸碰之下，不再是光滑細嫩，而是帶著說不出的粗糙。

聲音裡的驚恐害怕也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到那種無助。

他的兩個孩子呆愣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一夕之間變的蒼老，嚇得呆傻哭泣不止。

諸如這般的情況，在很多地方發生，有的人類的伴侶是高階的蟲人，擁有很長的壽命，這種牽絆一旦解開，有的人類在短短的幾分鐘，瞬間容顏衰敗到暮年。

悲歡離合，輪回上演。

人類不再嘲笑異族的癡心妄想，而是後怕和對死亡的畏懼。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我真的不想死！”一個中年男人痛苦的咆哮，他抱著腦袋無助的蹲在地上，他的身側是剛剛從異族變成人的飛羽族男人，他還沒有從巨大的喜悅當中脫離出來，就目睹伴侶，瞬間衰老的一幕。

這一刻，無論是異族還要人類，他們內心茫然，他們無論是哪一方都在痛苦的掙扎著，朝著他們認為正確的東西拼命的去爭奪，可是當這些真的得到了之後，那種現實的差距讓他們崩潰了。

這些真的是他們想要的嗎？

是啊，異族都變成了人了，他們沒有了強大的異能，他們沒有了長生，他們跟所有普通的人類是一樣的，再也不用畏懼這些異族了……

可是，人類害怕死亡，害怕就此老去，那種隨時就會死掉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那是一個皮膚枯槁如樹皮一樣的老婦人，抱著她的是一個容貌俏麗的年輕女子，一朝一日之間，草本異族的雌性雙目空蕩蕩的看著自己的伴侶在她才剛開始有溫度的懷裡，眼睜睜的死去。

“你們這是欺騙！你們根本就沒有兌現承諾！”事情越發惡劣，不少人對這些外星生物發出了強烈的控訴和不滿。

擁有天使一樣聖潔外表的保守派使者依舊掛著恬淡無害的笑容，他們風輕雲淡的，絲毫不懼這些憤怒的人群。

“我們兌現的是你們所想的，你們想要自由，我們成全，而他們想要成為人，我們也會兌現。不管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價。”天使的身上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異族想變成人，那麼，他們就會失去異能。”

“人類想要自由，就沒有長生……”

代價……

原來所謂的補償是這樣，有人覺得不公，有人卻覺得合理。

“可，可是，就算異族想要成為人，失去異能也不關我們人類的事，憑什麼要削減我們的壽命？！”

這一個問題一經過提出，人群就爆發出了強烈的質問和不滿。

“我們人類就已經足夠的脆弱了，而且壽命本來就不長，你們這樣更扼殺人類有什麼區別？”

“我們要恢復原來的壽命！”

“這對我們人類太不公平了！”

越來越多的人類發出怒吼的抗議，他們想要爭取自己認為可以行使的權利。

天使臉上的笑容不變，他們有著絕對的容忍和耐心，眼前擁擠喧嘩吵鬧的人群在他們眼裡，就仿佛是一個長者在看到孩子的無理取鬧一樣。

保守派們的聲音很輕很柔和，卻是無形的擴散在四面八方，落入每個人的耳朵內。

“異族沒有異能，他們的壽命也恢復了人類最開始的時候，只有一百年期限，人類作為附庸，得到了應有的自由，你們還奢望什麼？”

“長生原本就不屬於人類，人類在變相的竊取你們曾經最看不起的異族生命力，一切恢復最開始，你們覺得有什麼不公平？”

“那些多餘的壽命原本就不屬於人類的。”

天使的聲音是那麼的柔和，清雅，恬淡，可正是因為如此，那些吵鬧的人群更覺得諷刺，臉臊的不行。

是啊，那些壽命本來就不屬於人類的，可是習慣這種東西一旦養成了，就成為一種惡習，滲入骨子，融入靈魂，無法再改變了。

這個現象非常的可怕，因為這不是一個人有這樣的念頭，而是整個地球上的人類都有這樣的貪念。

這種現象的誕生，就好比是一個饑餓的人，被一個果園的農夫給了果實充饑。一次，兩次，一年兩年，久而久之，饑餓的人習慣了被給予，他忘記了這些果子是不屬於他的，當那天果園的農夫不再給果實的時候，這個饑餓的人反目成仇，怒目相對，甚至覺得這個果園都是屬於自己的。

這是一種骨子裡隱藏的強盜邏輯，不斷的放大。

然而直到這一刻，很多人類還不能明白，那些綿長的壽命根本就不屬於他們。

“可，可是在這樣的環境，我們人類雖是都會死掉……”就連曾經跟異族一起生下的小孩，異能也消失了。

地球上，不再擁有異能的人，所有的人都是普通人。

沒有誰比誰高貴，沒有誰比誰低賤。

保守派的天使們俯視著地球上，無數雙朝著他們投來求助的目光，嘴角微微翹起，淡淡的笑了。

“你們的星球不過是在進行一場輪回交替，落後的註定是要被淘汰的，地球已經不適合生物居住了。”保守派的天使們如此說道，那語氣風行雲淡，就好像是在說明天要下雨那麼的尋常。

“不，不適合？怎麼可能呢？”人群裡驚呼。

“我們一直都居住在地球上完好的，地球才是最適宜人類居住的星球。如果地球不適合了，那麼我們人類該何去何從？”

所有的人迷茫了，他們面面相覷，最後把目光落在這些外星使者的飛船上。

天使們發出和善的笑容來，他們非常欣慰人類有這樣的覺悟。

“對，我們這次來不僅是阻止激進派的殺戮，還要幫助地球進行一次大遷徙，前往遙遠的星際，我們保守派是非常的歡迎共同生活在一片廣闊星際的生物的加入。”保守派們說出了最終的目的。

遷徙……

從來只是聽過動物和飛禽一類因為地理因素，氣候環境，食物缺乏，或者是生殖交配才會舉族遷徙，人類怎麼可能會遷徙，而且還是整個地球的。當下，絕大部分人態度堅決的想要留在地球這塊熟悉的領土上，極少部分人勉強同意這些外星生物的要求。

地球，人類已經生活了幾千年了，一直都相安無事，無論是那一片土地，人類都能克服，如果地球上的人類全部遷徙，地球完全的空缺，這不是等於把地球拱手讓人了嗎？

這一刻，各種懷疑，猜測層出不窮，就算是這些天使將那些如同惡魔一樣的入侵者趕跑，可到底是外星生物，人類對於這些陌生的到來總是保持著一定的警戒。

相反的，剛成為異族這邊的人類對於遷徙很是認同，他們很多是從末世最開始的進化的，擁有蟲子，或者是最原始的動物，禽類的一些習性，那些習性一直在腦海內，一旦氣候，環境，食物，或者配偶這些因素干擾生存危機，遷徙到陌生的地方，已經是一種求生的本能。

和人類不同，動植物對於潛在尚未爆發的危險總是有一種本能的感應，所以這些和善的保守派提出遷徙的時候，剛成為人類的異族有一部分是抱著嘗試的心裡。

這裡一部分當中很多是鐮的屬下，鐮迫切的想要跟隨者這些外星生物飛往遙遠的星際，尋找他的伴侶，當下這些天使的提議，鐮是絲毫沒有猶豫。

內戰爆發，托擇木殘留的幾個君上當中，各自所剩下的蟲人不多，除了黑羽，其餘的君上部下極為的忠心，雖然鐮再三的強調行動自由，但是這些蟲人入骨的忠心和崇拜卻怎麼也抹不掉，他們帶著伴侶和孩子態度堅決的跟隨者鐮的身後。

蠻目失去了張澤楷，他看著懷裡打著瞌睡的蠻目，毅然的跟隨鐮的身後，剩餘的雌性也跟隨大流。

還要部分的異族願意陪伴著他們的伴侶，堅守在地球上。

“我要堅守我們的地球，我不會在這個時候拋棄地球的，就算它已經千瘡百孔！”陸陸續續的，不少的人類踏上了那些外星生物的飛船，地球上最原著的居民，人類很多堅守在這塊領土上。

“我也是，這裡才是我們的家園。”人類目睹著越來越多的異族，哦不，現在已經是人類離開這塊，一直被他們怨恨，憎恨的對象終於離開了地球，看著他們帶著各自的伴侶和孩子，目光裡透著茫然和不解。

終於，異族離開了。

可是，心裡為何失落落的呢……

“爸爸，我們走吧。”一個小孩不解的問他的爸爸，為什麼遲遲不肯離去。

“你跟父親走吧，爸爸想留在這裡。”男人蹲下身，望著腳底下的泥土。

“不爸爸不走的話，小米也不走，我也要留下來陪著爸爸。”小孩倔強的說道。

已經快要六成的人踏上了飛船，其餘的三成裡面，一成是異族，兩成是原始居民。

內戰爆發，人類從一億的數量退減到三千萬，此刻留在地球上的人類將近有一千萬，他們堅定的留守在這塊他們最愛的土地上，與地球生息繁衍。

“阿綠，我們先離開這裡，我，我總覺得地球有事情會發生……”異族父親，原先是一隻飛鳥，他的祖輩經歷過遷徙所以對於大面積的搬家沒有什麼感覺。

“你和小米走吧，我想繼續留在這裡，你根本不知道，這塊我對這塊土地擁有什麼樣的感情……”

轟隆隆。

轟隆隆。

地面在顫抖，在跳躍，在舞動，起伏不斷的波動，腳下所踩踏的地面就如同是擂鼓一般轟鳴。

“怎麼了？”

“難道是有地震要來了？”驚呼聲，尖叫聲。

叫阿綠的男人一直盯著地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花，他總覺得腳下出現了一跳細小的裂縫，那裂縫起先很小，不斷的擴大有鉛筆那麼粗，最後手掌，如同撕裂開來。

哢嚓。

石頭滾落，掉入無盡的深淵。

阿綠後怕下意識的後退，他被他的男人一把抓起，他的男人身手矯健，抓著阿綠大步跨過，朝著快要起飛的飛船跑去。

阿綠看的一清二楚，在他的身後，那道從他腳下蔓延開來的裂縫就像是一張吃人的嘴巴，男人跑的有多快，那條裂縫就擴展的有多快。

無數的人類和異族就像是那些石頭泥沙，掉入那些不斷破碎開來的裂縫當中。

所有的矜持，驕傲，自尊，固守，頃刻間化為灰燼，他大聲的喊著：“快放開我，你帶著小米走！”

他知道，此刻的他是一個拖累。

如果不是他的固執，他和他的男人孩子早就上了飛船，不會面臨著被掉入深淵的危機。

突然，他的男人一踉蹌。

原來，他們前往飛船的路也沒了，地面的裂縫越來越多。

阿綠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和異族正朝著飛船的方向奔去，然而顛簸不斷，縱橫交錯如蜘蛛網一樣的路面阻礙了他們的前進。

阿綠不知道是怎麼上飛船的，等他終於擠進去的時候，飛船已經慢慢的上升，離開了地球。

他和他的男人還有孩子都在。

飛船上擠滿了人，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和慶倖。

“上來了，都上來了！”人群裡不斷的發出這樣，後怕不已的聲音。

阿綠緊張的心跳依舊沒有停下來，他渾身都在發抖，骨子裡的恐懼告訴他剛剛所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在做夢。

地面在崩塌，撕裂開來，無數的生命掉入了深淵當中，地面發出的轟隆聲淹沒了這些人的呼喊和慘叫聲。

人類在最後時候對地球的依賴已經為之已晚，地球根本不需要這些守護，它發出了沉重的怒吼和警告，它用自己的行動宣告著所有居住在地球表面上的生物。

它發怒了！

它發起怒來地動山搖，石破天驚，山河頃崩，黑白顛倒。

曾經它包容著居住在它地表以外的任何生物，如今它要將這些全部的毀掉。

阿綠的身邊都是擁擠的人群，喧嘩聲，吵鬧聲，哭泣聲，悲鳴聲，震的耳朵發麻。

他看到不少人圍聚在飛船的窗戶，正聚精會神的看著什麼，飛船的窗戶很大，是那種透明材質，完全能夠看到外面，他的男人看到他望著那邊，使出吃奶的勁兒把他推到窗戶邊。

此刻飛船已經離開了地球的表面，扔出不少空降繩子和攀附的爬梯丟下去，用以解救那些因為猶豫沒有上來的人。

阿綠硬是擠進去，受了不少的白眼和詛咒，當半個身子擠到窗戶旁，俯瞰熟悉的地球這塊熟悉的領土，阿綠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這，這還是地球嗎？

密佈如蜘蛛網一樣，撕破開來的地面，無數條縱橫交錯的裂縫如溝壑一樣，伴隨著這些溝壑，地面崩塌凹陷。然而不僅僅是這些，更可怕的是，從天際傳來震耳發聵，滾滾而來，如獅吼的咆哮聲，翻滾的海浪如翻騰的雲層奔湧而來。

存留在飛船下面的人越來越少了，他們絕望的呼喊著，求救著，想要抓住最後的一根救命的繩索，他們腳下已經沒有他們容身之地。

地面完全凹陷下去，形成一個個可怕的黑洞。

翻滾的潮水如期而來，飛船朝著星際飛去。

無數的身影淹沒在這驚歎的巨浪當中，徹底的消失，阿綠就那麼靜靜的看著，他的眼睛睜的大大的，有震驚，有害怕，有不可思議，也有悔恨。

他的喉嚨已經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當滾燙的淚水低落在手臂上的時候，他才下意識的去擦拭，只是他這一抬手，才發現，這落下的眼淚不屬於他的。

他回望身邊擁擠不堪的，彼此貼的就像是粘連一起的人群，這些人無一不是淚流滿面，哽咽不止。

山川破碎，江河逆流。

地震，海嘯，火山噴發，強勁的龍捲風呼嘯將整個地球全部的籠罩在這場自然的災難當中。

當這些全部發生，地球上再無任何生靈存在。

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地球已經看不到原來的面貌了，它完全的破碎，被污濁的海水沖刷，從這一頭到那一頭，伴隨著逆天的海嘯，將所有的樹木，建築以摧枯拉朽之勢夷為平地，強大的衝擊力之下，裸露在外的是地球受傷的軀體。

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的哭泣。

是對死亡，也是對地球淪陷的悲傷的哭泣。

曾經，這是人類最賴以生存的地方，如今它不存在了，不管是曾經原著居民，還是異族，都沉默了。

他們終於明白，地球它發怒了。

它在將它身上所有的生靈全部的驅趕，乃至於用最無奈的辦法，死亡。

人類無止境的開採索取，浪費，終於這顆一直老實，沉默寡言的星球做出了它殘酷的決定。

它在最後一刻，用灰飛煙滅的方式，爆發出這些年來一直承載的怒火和不滿。

人類知錯了。

他們懂了。

可惜，什麼都晚了。

距離地球越來越遠，直到最後，只是一個小小的球體，人群才慢慢的從窗戶旁離開。

阿綠卻久久不能回神。

他聽前輩們說過，地球是一顆非常美麗的星球，從衛星發射的圖像看，地球是一顆蔚藍色的星球。

那種美麗無法言語。

在渺茫的宇宙裡，人們會在第一時間內找到這顆美麗到不可思議的星球。

而現在，他看到的地球不再是蔚藍色，而是一顆土黃色的，黯淡無光，隨著飛船，地球完全的融入銀河裡面，再也找不到了。

飛船裡面人群的氣壓很低，就算是得救了，失去了地球母親的家園，這種巨大的悲痛和失落感是怎麼都無法彌補的。

機艙內到處都是人，隨著飛船的快速穿梭在銀河系裡，劃過無數的流行，不少人肚子也開始餓了。

保守派的天使們出現了，他們依然衣著聖潔，臉上掛著恬淡乾淨的笑容，就如同拯救深陷在苦難中的人們的使者。

然後他們沒有帶來食物。

“很快就可以達到目的地了，到了那裡，每個人必須依靠自己的勞動換取食物。”一個天使如此說道。

人類對於能夠逃離這場巨大的災難十分的感激，得知可以很快的到達目的地，也不再擔心食物的問題。

只是，他們心裡有許多的疑惑和不解需要知曉。

“如果將來條件容許的話，我們還可以回到地球嗎？”有人提出自己的困惑。

天使笑著道：“這個自然可以，不過當下，地球已經不適合生物居住了。”

“那以後可以居住？”人群裡爆發出驚呼聲。

天使們點點頭：“對，不過要等上萬年，或者億萬年，地球它這次經歷生死，得需要億萬年的修復才能重現生機。”

失而復得的人類得知這個消息，喜極而泣，各自擁抱大聲歡呼。

只有天使們笑容很恬淡。

他們心裡很清楚，地球的死亡，就算是新生也不會再次的歡迎人類登錄的。

這次的毀滅，不僅是地表，就連那些呼吸的氧氣層也隨之破壞，地球完全是一個死去的球體。

但是就是這樣一顆神秘的星球，它有著強大的再生能力，只需要上萬年，乃至億萬年，再次煥然生機，而那時候，地球上會出現另外一批有智慧的生物。

而這些有智慧的生物不包含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