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昨日宴請賓客，弄得王府上下的奴婢早早起來清理，唯恐哪兒沒清掃乾淨。就連地板，在昨晚清掃了一次後，今日又打掃了一次。誰都知道王爺有嚴重的潔癖，凡是見到桌椅上有灰塵，光是那冰冷的目光，便足夠令人膽顫。

　　「利索點，快些快些。」

　　遠遠的曼允就聽見朱飛吆喝下人，旁邊的朱揚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

　　迎面走過去，曼允問道：「父王呐？」

　　「九王爺在廳裡等小郡主吃早膳。」朱飛斂目朝曼允行禮，瞧見一臉無精打采的朱揚，接著一搖頭。都那麼大一個人了，怎麼還是這般懶散……

　　幸虧朱家不止朱揚一個後人，否則墳墓裡的先人都會被氣活了。

　　曼允點頭，從他身邊走過。

　　朱揚瞧見大哥那目光，縮了縮脖子，心說我今天沒惹你啊。閃身追上小郡主，遠離那位總是壓他一頭的大哥。

　　兩排婢女站在側邊，低著頭，隨時等候主子的吩咐。

　　曼允剛跨進大廳，坐於主座的席旻岑抬起頭來。觀察了一會，招手道：「允兒過來。」

　　站在席旻岑面前，曼允發現尹玲芷還沒來。

　　「睡得可好？」席旻岑拉過孩子的手，讓她坐在旁邊的位置。

　　這個位置，曼允坐了幾年，非常習慣地坐上去。站著的婢女震撼抖動了一下身體，以前小郡主坐這裡，他們當然不敢多說什麼。但昨日尹玲芷過門做了王妃，這個位置，應該主母才能坐的。

　　「這話應該允兒問父王才是。」細細看了眼席旻岑，發現父王臉色沒有一絲疲憊。

　　「當年行軍打仗，很多時候幾天都合不上眼。一夜不眠，對於本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席旻岑細心地為之解釋，舀起一勺燕窩，送進曼允嘴中。

　　曼允張口就喝下。

　　吞了幾口，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幾個婢女簇擁著尹玲芷進來，其中有一個婢女乃生面孔，應該是陪嫁過來的丫鬟。曼允抬起頭，看尹玲芷。

　　尹玲芷的身子一顫，直直盯著曼允坐的位置。袖袍中的手指，漸漸緊握。

　　似乎沒發現那道銳利的目光，席旻岑又舀了一勺燕窩粥，在嘴前吹了吹，才送到曼允嘴邊。

　　自從上次在曼允手裡栽了一次，尹玲芷學聰明了，知道現在不宜在九王爺面前，和她發生衝突。忍下心裡那一口怨氣，坐到下方臨近的位置，笑著道：「讓王爺和小郡主久等了，只是昨日太過疲憊，芷兒才起床晚了。」

　　尹玲芷看似在承認錯誤，實則卻在跟曼允耀武揚威。儘管曼允是九王爺的心肝女兒，又怎麼樣？九王爺那麼年輕，以後多的是女兒，不止曼允一個。俗話說，物以稀為貴。九王爺如今只有曼允一個女兒，才會將她寵成這樣。只要等她懷上九王爺的孩子，也就是她翻身的時候了。

　　「尹姐姐，坐下吃飯吧。」尹玲芷會裝，曼允更會裝。

　　一聲「尹姐姐」，成功令她僵了笑臉。

　　儘管怒火中燒，尹玲芷還是忍住性子，道：「小郡主，這個稱呼以後不能再叫了。我已嫁給九王爺，算是你半個長輩，再這般稱呼，被人聽了去，可是會被笑話的。」

　　算輩分，尹玲芷是曼允的後母，這聲「姐姐」，的確不能再喊。但曼允何時說過……會承認這個女人是父王的女人？

　　水光的眼眸微微一眨，「可本郡主已經叫習慣了，不想改口。」拉扯席旻岑的衣袖，看似在撒嬌。

　　「允兒想叫什麼，就叫什麼吧。反正只是一介稱呼而已，改不了事實。」席旻岑拍拍曼允的手。

　　這話一出，包含各種含義。對於曼允，尹玲芷除了多出九王妃的頭銜外，什麼也不是，這不就是一個稱呼嗎？

　　尹玲芷臉色變得難看，但好歹在席旻岑面前，她不想出糗，只好忍讓。對啊，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就算小郡主不改變稱呼，她依舊是岑王府的女主人，確實沒必要和一個半大的孩子過不去。

　　「小郡主隨意叫吧。」既然王爺都開口勸解了，尹玲芷懂得順著臺階下。

　　陪嫁丫鬟叫娟兒，伺候了尹玲芷十多年。看見主子不時盯住小郡主的位置，心裡知道主子怕是嫉妒得恨不得除去那位小郡主。

　　尹玲芷比起五公主年長許多，心機也是五公主不能比擬的，曼允皺了皺眉，心想以後每日跟這個女人朝夕相處，可有得她受了。就像身邊多了一隻不懷好心的狼，你得時時刻刻提防著。但如今，為了引出尹太尉身後那只狐狸，他們只能忍著不出手，直到狐狸忍不住露出尾巴。

　　現在情況，誰最能忍，誰就是贏家。

　　尹玲芷擱下白玉筷子，笑著臉，道：「聽聞小郡主自打出生，就喪失母親，心裡恐怕非常想要體會一番母愛。九王爺不如把曼允過繼給芷兒吧，芷兒肯定待她如親生。」

　　因為這話，曼允手中的勺子，哐當掉落。不得不說，沈竇在曼允心裡，其實是個禁區。別人也許記不得王府曾經有個名為沈竇的女人，但曼允卻記了她十幾年。她在曼允心中的地位，誰都不能代替。尹玲芷這話，簡直是對她的一種侮辱！

　　「本郡主有自己的母親。」重新擺放好勺子，曼允眸子裡的溫度已經降低。

　　席旻岑也發現孩子異常，冷眼瞥向尹玲芷。

　　「曼允是本王帶大的，本王不會將她過繼於誰。」語氣，非常冰冷。

　　尹玲芷看見兩人相同的神色，不敢再提。

　　這次早膳，曼允吃得難以下嚥。原本兩個人的餐桌，有一個人硬生生擠進來，那種心情不可謂爽。

　　吃過早膳，父王就進宮和皇伯伯商議去了。曼允不想看見尹玲芷，帶著朱揚在後院尋了一處安靜的地方，躺在樹蔭之下乘涼。

　　「那個女人進門，小郡主你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朱揚為曼允打抱不平。早膳那一幕幕，他全看在眼底。

　　這還用說？

　　「王府裡，尹玲芷最想對付的就是我。」曼允枕著雙手，眼睛微閉養神。聽見朱揚開口，就附和幾句。

　　「不過有王爺在，那個女人也不敢明目張膽欺負你。」王爺的心，他們看得很清楚。

　　在昨日看見兩人接吻後，朱揚更加明白小郡主在王爺心裡的地位。

　　估計連豐晏國的蒼生，也比不上小郡主？

　　「欺負我？朱揚，本郡主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嗎？」聽見一串腳步聲漸漸靠近，曼允瞬間睜開雙眼。

　　朱揚從地上蹦起，探頭一看，竟然是尹玲芷帶著數個人朝這方向過來。

　　「熱，好熱，今日怎麼遇到這個鬼天氣。你們倒是快些打扇啊！」女子的嬌叱聲，帶著憤怒。

　　一大群的婢女頂著毒日，不斷拿著羽毛扇，給尹玲芷扇風，一個個大汗淋漓。

　　尹玲芷邁著蓮步，似乎看見樹下有人，轉頭走過來。

　　這便是冤家路窄吧？曼允故意躲到這個地方乘涼，卻狹路相逢。

　　朱揚已站在曼允身後，吊兒郎當的神情，也變得嚴肅。上次小郡主惡整尹玲芷，把她困在廚房中，指不定把尹玲芷氣得七竅生煙。他可不信尹玲芷是個不記仇的女人。

　　「小郡主在乘涼？」尹玲芷靠近道。

　　曼允點頭，躺在地上沒起身，道：「是的。不過這裡在王府裡比較偏僻，尹姐姐來這裡幹嘛？」

　　這處靠近曼允八年前的小院，路經這處的婢僕也很少。

　　「我剛嫁進來，到處走走，熟悉熟悉王府的環境。」尹玲芷微微一笑，見曼允沒大沒小，看她也不招呼一聲，再朕想到早膳時她坐的位置，一陣惱火。「小郡主還是別躺地上了，你是岑王府的郡主，若被人看見這一幕，他們就會說王爺管教不嚴。」

　　這一番說得于情於理，處處為父王著想。但曼允知道，這個女人的心思絕不簡單。上次廚房事件，純粹是因為她輕視了曼允，才落得戰敗的下場。

　　就在這時，尹玲芷招手，喊來她的貼身丫鬟，也就是那個陪嫁丫鬟，道：「娟兒，你去把小郡主扶起來，千萬要「小心」了。」

　　曼允眼皮子一抖。

　　娟兒跟隨主子多年，看見尹玲芷投來的陰險目光，立即懂了。踏著步子，走過來。她長得比較壯實，一張臉也不像王府那些婢女般柔柔弱弱。

　　在距離曼允幾步遠時，娟兒突然一個「不小心」，步子踉蹌，直朝曼允撞來。

　　娟兒的體型，比曼允壯實多了。這一砸下來，還不知道會多疼。曼允不是坐以待斃的人，看見情況突變，立刻警覺地朝身側滾開，躲了過去。

　　朱揚知道小郡主的身手，所以一點不擔心。

　　嘭，一聲巨大的落地聲。娟兒背朝天砸在地上，等一抬頭，嘴裡還含著幾根青草。握住胳膊腿腳喊疼，她是直直撞下來的，用力非常之大。原本想著反正有人墊底，疼的不是她。卻不想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地上那人竟然躲開了！

　　「不是叫你小心嗎？萬一撞到小郡主怎麼辦？」見娟兒沒得逞，尹玲芷臉色一僵，隨後板起臉開罵。唯恐別人以為，這事是她指使的。

　　曼允站起身，望著地上的娟兒，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