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清明祭祖

　　聽完自家婆娘抽抽搭搭地把剛才發生事都說了一遍，趙家老二和老三對望一眼，彼此從對方眼裡看出了懷疑，這怎麼可能！方怡怎麼會說出這樣話來，她不要命了？

　　趙家二嬸兒和三嬸兒見他們不信，一拍腿：「不信你們去問爹啊，沒看到爹臉色都跟那糊了一層白蠟似！」

　　趙家老二和老三琢磨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敢開口去問，老爺子臉色太難看了，他們把亂七八糟屋子收拾了一番，又趕著婆娘去做了晚飯，就算大人吃不下，孩子也還要吃，再說，地裡刨了一天，誰不餓呢。

　　晚飯趙老爺子是一口都沒吃，老二和老三心裡頭擔心，端著碗就進屋去勸趙老爺子：「爹，吃點兒東西吧。」

　　趙老爺子愣愣地做了好一會兒了，誰都不知道他心裡頭想些什麼，看著不像是被氣到了模樣，倒想是給嚇著了，再一想婆娘說話，難道那方怡真說了那些大逆不道話？饒是這麼猜想，裡頭卻是不敢問，只能繼續勸老爺子吃點兒東西。

　　「還吃什麼吃！你爹我都讓人趕上門來指著鼻子罵了！還就知道吃！」

　　老三心眼兒直，當即就把碗一放：「那小妮子真那麼說了？我這就去找里正，這事兒說什麼都不能了了！」

　　老二連忙拉著他，衝他使了一眼刀子，轉過身來繼續安撫老爺子：「爹，您先吃點兒東西，我回頭就上裡正家去。」

　　趙老爺子看了面前兒子一眼：「記得說話注意點兒，該說不該說，你自個兒好好琢磨琢磨，別漏了風。」

　　老二點點頭：「我知道，爹，您消消氣，那小妮子指不定從哪兒聽來胡話，您跟她較什麼真兒。」

　　趙老爺子歎了口氣，轉過身又躺回去了：「擱哪兒吧，我這會兒吃不下。」

　　老二老三默默退了出去，看樣子自家婆娘沒說謊，不然趙老爺子不會是這樣反應。老二拍了拍老三肩膀，把屋裡人都叫到一起，叮囑道：「今天發生事兒，誰都不許多說，只管咬緊了是方怡上門來罵人，多餘一個字都不許說！」

　　當晚，趙家老二又去了趟裡正家，結果剛碰上他從外頭回來，還不等趙家老二開口，裡正劈頭蓋臉就說了他一通：「你們家是怎麼回事？方怡都已經上門去給你們賠不是了，跪也跪了，罵也罵了，怎麼還動手打人呢？就她那個小身子骨兒，能挨得住你那婆娘大蒲扇手？居然把人給生生打暈了過去，你們這是做什麼孽喲！」

　　趙家老二忍不住辯解：「我家婆娘真沒打她，要打了她，她身上還能沒個印子嗎？再不濟，請個大夫來瞧瞧就知道了，這裝暈誰不會？」

　　裡正皺著眉：「我說趙家老二，我怎麼以前沒發現，你也是個狠心呢？你家婆娘是用籐條兒抽，隔著襖子抽，哪裡來印子？今天事兒，看著人多去了，你隨便去找人問問，這麼寒天兒，你讓那三個孩子門口跪了兩個時辰，進屋不過錯眼功夫，外頭人就聽到三婆娘屋裡頭罵，方怡他們裡頭哭，等別人衝進去，看到就是你家婆娘剛甩了抽人籐條兒！那麼多雙眼睛瞧著，你還說你家婆娘沒動手！」

　　趙家老二之前沒在家，根本就不知道當時那個情形，他婆娘跟老三家婆娘都只顧著說方怡怎麼指著鼻子詛咒他們，細節根本就沒說清，不知道居然還被村裡人抓了個現行，到這會兒，他自己都有些拿不準兒家裡那兩個婆娘到底有沒有動手打人了。

　　殊不知，趙家老二這一番猶豫，看裡正眼裡，卻是將他們家打了人事兒給徹底坐實了，裡正也不想多說什麼：「你們既然是長輩，就該有長輩樣子，小輩犯了錯，罰過也就是了，這麼得理不饒人叫什麼事兒？何況那幾個孩子都是乖巧，知道自己錯了立刻就上門道歉了，還跪了那麼久，這村裡頭有誰給人賠不是會下跪？頂天不就是磕幾個頭就是了！這事兒傳出去，別人還指不定說我們趙家村兒人多狠心呢。多餘話我也不想說了，你自個兒回去好好想想吧。」看到趙家老二還一副呆愣模樣，裡正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剛過來時候，那幾個孩子還替你們說話，說是他們不對先，被你們懲罰也是應該。聽聽這話，看看你們自個兒做事兒！真是……」

　　……

　　方怡跟趙家兄弟去給老趙家下跪賠不是，後居然被趙家那兩媳婦拿籐條兒給抽暈了過去！這事兒如同春風一般迅速地刮遍了整個趙家村兒，眼瞅著還有往四周圍擴散趨勢。原本數落方怡不是人也紛紛對她同情起來，這還沒嫁進趙家呢，就被嬸兒給生生打暈了過去，可憐見，以後日子可要怎麼過！連帶去年趙家鬧那場事兒也被人翻出來說，起先都說趙立夏狠心，連叔嬸都不認了，還讓裡正插手進來，現在看來，指不定是那幾個半大小子受了多大委屈才給逼出來呢！

　　之前跟趙家老二家大兒子說親那戶人家也忍不住從隔壁村兒跑過來打聽，任誰也不放心把自家女兒嫁給這樣婆家啊，有這樣狠心婆婆，自家女兒將來日子可怎麼過下去！

　　老趙家一屋子人聽到這傳言，生生地要嘔出血來，趙老爺子是好幾天都沒怎麼吃下東西了，眼瞅著，怕是真要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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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怡那天昏迷時間並不長，許是之前大病一場，身子骨兒還沒養好，寒風裡跪了那麼久，結果就熬不住了。趙立夏很是擔心，一咬牙，把之前就允諾過宰了吃卻一直拖到現都沒兌現老母雞給宰了一隻，等方怡知道時候，那老母雞都已經被去了毛了，後還是方怡掌勺，用蘑菇燉老母雞，燉了好大一鍋湯，留著慢慢兒吃了好幾天。

　　那天發生事，不論是方怡還是趙立夏找立秋，誰都沒再提過哪怕是一個字。趙立夏當晚就把趙立秋拉到一邊叮囑了一番，趙立秋也是個聰明，當即就保證絕不會多說。趙立夏殺雞給方怡補身體行為本身，也是表示他立場，不論方怡是怎樣人，他都認了。

　　幾天之後，所有種子全部都下了地，只等著來一場春雨將細芽兒都給催出來。趙立夏心裡一顆石頭也終於落了地，好好將那幾位短工答謝了一番，約好秋收時候再來幫忙，大家歡歡喜喜地散了。

　　趙立夏卻又開始忙碌，因為清明就要到了，這幾天，家裡氣氛又低迷了許多，想到去年去世親人，孩子們又忍不住想哭，方怡好幾次夜裡聽到方辰細細抽噎聲，她默默歎了口氣，轉過身輕輕將方辰抱進懷裡，無聲地安撫著他。

　　祭祀要清明前四天內去，方怡跟趙立夏商量了之後，定清明節前第三天去趙家祭祀，第二天去方怡父母墳頭祭祀，因為方家是外來人，下葬地方跟趙家人不一起，一天內跑不過來回。

　　到了那天，方怡天不亮就起來了，先洗了個澡，換了身素白衣服，這才開始準備祭祀用東西，她對這次祭祀很用心，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能夠祭祀親人，雖然她並不是原本方怡，但是她願意把方怡親人當做是自己親人。

　　紙錢是前幾天就準備好了，剪了許多，方怡還剪了不少紙衣服鞋子之類，又疊了一些金元寶，用一個大竹籃裝著，上面再放上兩把香壓著。

　　方怡把昨晚就做好幾樣食物用小碗裝起來，一一放到另外籃子裡，又拿了三個小酒盅，把那一罈子酒也給帶上了。屋裡孩子們都早早起了，披著孝服，往日歡鬧院子裡一片沉靜，濃郁悲傷蔓延開來。此情此景，任何語言都是多餘，方怡牽著方辰，默默地跟趙家兄弟身後。

　　出門時候，遇到不少祭祀人，整個村子都瀰漫著一股淡淡哀傷，沒有人大聲說話，彼此間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看懂對方眼底悲傷。大家去方向大體相似，整個趙家村兒祖墳基本上都那一片山頭。

　　趙立夏默默地走了很長一段才來到一座小山腳下，這邊樹木有人定期清理，雜草雖多，卻隱約還是能看出中間那條被人走過很多次小道，趙立夏父母就葬這座小山頭側面，旁邊挨著趙立夏親奶奶。

　　方怡站後面，看著趙立夏放下祭品，轉到墳頭上去拔上面雜草，趙立秋和趙立冬也旁邊幫忙，趙立年和趙苗苗站下面。眼淚不知何時就落了下來，悄無聲息，如同斷了線珠子，帶著濃烈思念，一點一點從土裡滲透進去，不知能否傳遞給長眠地下親人。

　　拔掉雜草，又往上面添了些土，幾個人這才回到墳前，把祭祀用品一一擺上，把點燃香分別插三座墳頭上。等到磕頭時候，方怡才牽著方辰走上去，認認真真磕了好幾下，方怡默默地想：叔叔，嬸嬸，我會好好照顧這群孩子。

　　這場祭祀進行了很久，趙立夏帶著幾個弟妹墳前跪了很久，也許他們心裡，也有不少話想要跟父母說吧。

　　方怡靜靜立後面，抬手擦了擦眼淚，突然瞧見旁邊有人過來，她扭頭一看，居然是趙老爺子一行人，真是冤家路窄。

　　那頭幾個人看到趙立夏這群人，也是微微一愣，眼底透出隱隱敵意，卻終究沒說什麼。趙老爺子看著趙立夏面前乾乾淨淨三個墳頭，再一看後來嫁給他小寡婦那雜草叢生墳頭，忍不住冷下臉，重重哼了一聲，這群不孝子！居然連奶奶墳頭都不清理祭拜！

　　趙立夏卻充耳不聞，默默將心底話都說完，他抹了一把臉，開始燒紙錢，身後幾個也跟了過去，圍成一圈兒，仔仔細細地把那些紙錢一張張都燒乾淨了，楊嬸兒說了，如果弄破了，爹娘就收不到了。

　　方怡不時地關注著那頭動靜，今天是重要日子，她不想有人打擾這些孩子思念父母。那邊動作得很快，只有趙家三嬸兒哭了幾聲，許是想念去年夭折孩子吧。

　　等到紙錢都燒完了，眾人又磕了幾個頭，這才把剩下祭品收起來，該回去了。趙立夏轉身離開墳頭，彷彿這才看到趙老爺子一般，不遠不近，規規矩矩叫了聲：「爺爺。」身後幾個孩子也跟著叫了。

　　趙老爺子鐵青著臉，他這把老骨頭這裡戳著，他們居然還不過來給他奶奶上柱香？眼見趙立夏他們轉身要走，他終於喊了聲：「站住！」

　　趙立夏面無表情：「爺爺有什麼事嗎？」

　　這副冷漠疏離樣子看趙老爺子滿心怒火，張嘴就想要訓斥幾句，卻瞄到了方怡神情之後，生生嚥了回去，後，只硬聲道：「你堂哥馬上就要成親了，家裡沒有多餘屋子，把你家房子借一間給他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