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相見

　　馬車裡，趙立秋半靠齊墨身上，微微閉著眼，看似醉得迷迷糊糊，實心如明鏡，小心思轉飛，他實是想不明白齊墨此行到底是為何，他可不相信齊墨是專程為了看望他們這群「師弟們」。齊墨是什麼人？他可是京城書香門第世家齊家嫡子，即便是左穆也對齊家禮讓三分，齊墨又何須為了討好左穆而紆尊降貴跟他們這些窮苦出身小舉人小秀才套近乎？

　　不得不說，如今趙立秋是越發成熟穩重了，雖還不至於寵辱不驚，但也懂得凡事往深處想幾分，只不過，這一回，他是無論如何也猜不透齊墨真正心思。不只是他，換做是其他任何一個不知情人，恐怕都猜不透。試問誰能猜到堂堂京城齊家嫡子跟偏遠小村出來小舉人是血脈至親？試問又有誰敢去做這樣猜測？

　　齊墨坐馬車裡，脊背挺得很直，一方面是為了便於趙立秋依靠，一方面也是因為緊張迫切，他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那兩個孩子，想見見聰明可愛又乖巧討喜方辰，還有那尚未謀面卻已經懷有他侄孫兒侄孫女方怡。一個多月前，老侯爺從邊關送來家書在侯爺府和齊家炸開了鍋，成親三年多方怡終於有孩子了！

　　然而這份喜悅還沒有維持多久，那邊卻又傳來了那幾個孩子被人聯手欺壓事情來，這一下，就連向來是沉穩齊父都動了怒，差點兒就要親自出馬去替自家孩兒出頭，齊墨跟他大哥破費了些功夫才勸住齊老爺子，幾人商量過後，終決定還是讓齊墨前來。雖然如今皇帝和德親王已經對當年事表示了悔過和想要彌補意思，但總歸也不好太過張揚，萬一讓有心人抓住把柄，咬住他們不放，到時候，就算皇帝有心袒護，也難保不會橫生枝節，還是穩妥些好。

　　兩個人各懷心思，一個覺得路途太短，一個卻覺得太漫長，等到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齊墨幾乎迫不及待就掀開了簾子，隨即才想到身邊趙立秋，連忙伸手扶住他，車伕幫助下下了馬車，站逸仙居門外，齊墨抬頭看了眼招牌上龍飛鳳舞幾個字，轉頭吩咐道：「你們回去告訴劉大人一聲，今晚我不回州府了。」

　　兩名車伕彼此對望了一眼，躬身應道：「是。」

　　「把車上東西拿下來之後你們就走吧。」

　　「是。」兩人應了一聲，從馬車裡搬出三個錦盒，齊墨示意下放了他腳邊，然後駕著馬車離開。

　　等到馬車走遠，齊墨這才抬起手，緊閉大門上叩起來，一下接一下，彷彿扣他心上，連帶著心跳也越來越。片刻後，裡面響起清脆童音：「來啦。」

　　一聽到這個聲音，齊墨唇角不自禁勾起一抹淺淺弧度，眉眼稍稍彎了彎，整張臉也因此而溫柔起來。

　　當方辰一路小跑到前面，打開店門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張心心唸唸了許久臉，此刻正直夕陽西下，橙紅色陽光落齊墨身上，將他修長身影拉長，本就溫潤如玉面龐此刻染上著一層淡淡光暈，他嘴角含笑，眼底是溫柔得要溢出來笑意，生生讓方辰看呆了眼。

　　看到方辰仰起小臉兒，露出吃驚模樣，齊墨不由輕笑，終於順從了自己心意，伸手拿白嫩光滑臉蛋兒上輕輕捏了捏，軟軟，嫩嫩，果然如意料中舒服，忍不住又捏了捏。

　　屋裡頭趙立夏正廚房裡忙著，趙立年打下手幫忙，方怡帶著王家幾個小圍火爐邊做小孩兒衣服，瞅著方辰出去老半天了都沒動靜，方怡忍不住出去瞧了瞧，剛踏進前面兒鋪子，她一眼就看到了門外了那個人。夕陽下，俊美男人一手扶著睡過去青年，一手伸出，落面前仰起臉少年臉上，他微微低著頭，眉眼帶笑，深情溫柔，好似外出長輩傍晚歸家，對著守家中晚輩輕聲細語，彷彿問白天家乖不乖，有沒有好好唸書好好吃飯。小小空間，區區三個人，卻鉤織出一幅溫馨雋永畫卷，此後許多年裡，方怡都能清楚記得這一幕，那麼美好，那麼溫馨。

　　彷彿察覺到方怡視線，那人突然抬起眼，目光直直地對了上來。這一剎那，方怡只覺得心裡突然一軟，好像被什麼融化了一般，暖暖，卻又與跟趙立夏一起感覺全然不同，莫名得，就想要微笑，想要向著他靠攏過去，卻又說不出到底過去做什麼，只是想要跟他親近一點而已。也正是這一剎那，方怡突然就明白了方辰對他喜愛是從何而來，其實根本就沒有理由，只是內心深處突如其來歡喜。直到很久以後，方怡才明白，這種沒來由親近和歡喜，源自他們相連血脈傳承！

　　先出聲是一直裝醉趙立秋，他偷偷瞇著眼，眼睜睜看著方辰來開門，然後高興呆了，然後方怡出來了，然後居然也看呆了！心中警鈴頓時響徹雲霄，趙立秋再也顧不得會不會被察覺裝醉而被怪罪，幾乎是跳起來一般跑到方辰身前，企圖用他還未徹底長起來身高去擋住齊墨和方怡對視，聲音是大得有些失禮：「齊大人，您居然親自送小民回來，小民當真是受寵若驚！」

　　呆愣中方辰和方怡終於被趙立秋這一喊給喊回了神，方辰嘴角一彎，立刻就笑出了兩個可愛小酒窩，烏黑分明大眼睛是要閃出漫天星星了。方怡則是意識到自己失禮，怎麼說她也是個婦人了，不該這麼盯著男人看，雖然那個男人大了她很多，這樣一想，她連忙轉身避嫌。

　　齊墨同樣也是被這一聲齊大人給喊回神，暗惱自己魯莽，方怡雖是她外甥女，可知道人卻只有他一個，對這些孩子來說，他就只是京城來齊大人而已，自己怎麼能盯著她看這麼久！這若是放到別人家，光憑著剛剛那一會兒功夫就會讓方怡日子不好過了！

　　後院兒趙立夏果然就聽到聲音趕了過來，正看到方怡往回走，臉上一副若有所思模樣，趙立夏只覺得心裡咯登一聲，腦子裡莫名浮現出齊墨身影，那可當真是位美男子啊！

　　還不等趙立夏想完，那頭又傳來齊墨詢問聲音：「剛剛那位是不是辰辰姐姐？」

　　方辰連連點著小腦袋，跟小狗似得：「是啊，那是我姐姐。」

　　趙立秋也立刻跟了一句：「是啊，那是我大嫂。」

　　齊墨哪裡看不出趙立秋小心思，當下笑道：「我先前聽先生提過，那個雞生蛋蛋生雞論題，就是她想出來？」

　　方辰正要點頭說是，那頭趙立夏已經走了過來，截過話頭：「小民見過齊大人，齊大人，請屋裡坐吧。」

　　聽到這話，趙立秋急眉毛都糾起來了，自家大哥可真是，沒瞧見齊大人剛剛跟方怡對看了老半天麼，怎麼還把人往屋裡請呢！

　　齊墨細細打量了趙立夏幾眼，瞧見他並無不悅，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他可不願因為自己一時激動失了分寸害得方怡和趙立夏心生間隙，據他所知，這小兩口可是恩愛很，他們一家子能有今天，很大程度上得益於趙立夏對方怡寵愛和信任，凡事都任由她去做，他就身旁默默地陪伴，這樣男人並不多見。

　　方怡一邊琢磨著齊墨，一邊鑽進了廚房裡，既然齊墨都來了，晚飯肯定是不能再讓趙立夏做了，其實她肚子目前並沒有凸顯太多，再加上冬天穿著襖子，看上去頂多就是臃腫了些，根本就沒到不能幹活兒程度，也就是趙立夏他們寵著她，自從前陣子看她孕吐那麼厲害之後，就什麼活兒都不讓她干了。不經意想到這些，唇角卻悄悄勾了起來，圓潤臉上透出幸福滋味，莫說古代，就是現代，也未必能遇到趙立夏這樣好老公，所以方怡很知足。

　　瞧著鍋裡有現成熱水，方怡舀出來沖了碗茶水，正猶豫著要不要端出去，卻見趙立秋溜了進來：「嫂子，這端茶倒水活兒我來做就好！你好好歇著啊！」

　　方怡笑著點點頭，看著趙立秋走進來端走茶水，聞到他身上酒味，連忙叫住他：「你剛剛喝酒了？」

　　「嗯，第一批物資已經準備好了，那些大人們就說要慶祝一下，我沒喝多少，真的！」

　　方怡笑道：「我又沒說你不該，急什麼？把碗放下，我給你們沖兩碗蜂蜜水，醒酒。」說著，人已經轉身去拿裝蜂蜜罐子去了。

　　趙立秋臉皺成了一團，完了完了！方怡才見了齊墨一眼就記掛上了，連蜂蜜水都不忘給他泡一碗！大哥，我對不起你！

　　方怡可不知道趙立秋心思，想著家裡頭好久都沒泡蜂蜜水喝了，怕是幾個小也饞了，索性就沖了半鍋蜂蜜水，等弄好了，先舀了一碗遞給趙立秋：「來，趕緊先喝兩口，再給齊大人端一碗過去。」

　　趙立秋木木地接過碗，臉色慘白慘白：「嫂子，齊大人是京城來大人物，看不上咱們這蜂蜜水。」

　　方怡一面舀蜂蜜水一面道：「那是自然，不過他如今是我們家做客，我們總不至於連口茶水都不請他喝吧？你快點兒，這都耽擱半天了。先少喝兩口，這裡還有好多呢，等會兒再來喝啊。」

　　趙立秋這才瞧見炤上那半鍋子蜂蜜水，心想方怡沒有被齊墨迷倒，心裡還是想著大家，心裡頭頓時鬆了口氣，整個兒人都輕鬆起來，三兩口把那小半碗蜂蜜水給喝了，咂了咂嘴：「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