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試帖詩

　　不論古今，考試都是一件辛苦事兒，陪考也同樣是件辛苦事兒，一個費腦子，一個勞心勞力。

　　等到所有老老少少大大小小考生全部都進了考場之後，外頭陪同眾人也紛紛散開了，有一些是直接就離開了，大部分都留下了，有直接就考場外尋一處乾淨點兒台階坐下了，有回到馬車裡等著，再有就是有錢人家來，比如那幾大家族，紛紛撐起了大傘，傘下放幾張座椅，一邊喝茶一邊彼此互談虛實，再來打個無傷大雅賭局。面上笑意盈盈，底下暗流洶湧，往年都是這般過來，這童生試只是開始，後頭還有秀才，舉人，那之後，便不會再這樣明面上攀比了，畢竟再往後那就是要能力和人脈運氣綜合才有上了，這個他們可比不了，也比不起，那是世家才能比。

　　白城山今兒是特意空出了一整天，就為了好好過一把陪考癮，他是商人，後頭兩輩都不可能出讀書人了，他那點兒微弱企盼就全落了趙家這群孩子身上，陪考這種事兒當然也是要參合一把。這會兒同柳叔一道被那些家族人邀請去坐著歇一歇，他扭頭看了眼方怡，低聲道：「你早上起早，去車上歇會兒吧。」

　　方怡正要點頭，卻聽柳叔道：「不必去車上了，你也跟過來聽聽。」

　　旁邊那幾人聽了這話，目光齊刷刷地落到方怡身上，方怡面不改色，坦然應道：「是。」

　　等待日子總是難熬，何況是等考試，那是難熬中難熬，不過眼下這一小片兒天地可瞧不出等待焦慮，幾個人圍成大半個弧形，人手一盞茶，面前還有個小方桌，上頭有幾樣小點心，頭頂上還有那大傘擋著日頭，若不是他們面前正對著考場大門，可真像是喝茶聽曲兒姿態啊。

　　往年這般時候，他們就該或是互相吹捧謙虛或是互相明嘲暗諷，後再定下這一年賭局，一人拿出幾樣小東西做賭資，可是這會兒卻沒人提了，怎麼提？不是他們對自己族裡孩子沒信心，而是他們實是瞭解柳叔為人，他當初放下話來，非資質天賦過人孩子不收，族裡這幾批孩子都請他看過了，卻沒一個能入得他眼，起初大家還不服氣，又投了拜帖去左穆大名士家裡，結果也同樣沒被選中，只旁聽了幾日便打發回來了。如今卻有那麼一個或幾個孩子不惜讓他上趕著去教導，可想而知那孩子必是有什麼過人之處，而剛剛那一眼之下，確實也是不錯，眼下這種不知深淺時候貿然開賭局，就怕回頭碰滿頭滿臉灰啊。

　　於是，幾人便扯東扯西，從手裡茶說到今年茶再到秋收再到年歲，總之話題是離眼下眾人等待童生試越遠越好。只可惜，他們不提，柳叔卻提起來了，所有人都聊塞北風光時候，他突然冷不丁來了句：「唔，時辰過差不多了，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麼？再不提怕是等會兒就該有人交卷出來了。」

　　幾人齊齊抹汗，就連白城山都有些無言了，他這位劉老弟是不是太自負了？就算方辰聰穎過人，也才只跟著柳叔學了不到兩年，能以八歲年紀考上童生已經是不易了，若還能拿個案首，那當真就能一舉成名了。

　　既然這話頭都挑起來了，再不應話未免太小家子氣，原本就準備好小玩意兒也給拿了出來，原本有些昏昏欲睡方怡看到那一個個被書僮拿上來小錦盒之後，頓時就來了精神，這些東西保不準兒回頭就要歸他們了，得好好瞧瞧！

　　柳叔慢悠悠地瞧著手，眼角掃到方怡眼露精光模樣，嘴角弧度又深了些許，繼而以挑剔眼光看著那幾個盒子裡東西，有兩個人都是拿玉珮，一個是一本孤本，還有硯台和字畫，都是些不錯東西。

　　這般說說笑笑，幾個時辰時間慢悠悠地晃過去了，等到正午時分，吃慣了三餐眾人頓覺有些餓了，這飯菜自然是有，可是方怡卻食不下嚥，她都餓了，裡頭考試那五個豈不是餓？這餓著肚子要是想不出來詩詞可怎麼辦？

　　正午日頭剛剛偏了一點點，緊閉院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四周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眾人立刻清醒了過來，不少人直接就從地上彈了起來，這一行出來有四個人，看衣著舉止就知出身大家族，其中一人年長一些，大約跟趙立夏一般大小，後頭跟著那三個就要小一些，該有十來歲樣子，小臉兒上均是一副信心十足模樣。

　　看著那四人走過來，方怡暗自納悶，這古代科舉也是可以提前交卷？應該不可以吧。再說了，這提前交了捲出來，回頭要沒考中豈不是丟人丟大發了？

　　那四人看到柳叔時候微微一愣，之前他們進去早，沒瞧見柳叔來了，這會兒見到，自然少不了一番問好，柳叔笑瞇瞇地問：「考得如何？」

　　那位年長看到柳叔之後就微微收斂了一番面上神情，三個小就沒那麼世故了，這會兒聽到柳叔問話，一個個都挺著小胸脯，如同驕傲小孔雀一般，直說那題目出如何簡單，他們應對得如何輕鬆。才剛說完呢，就被族里長輩給訓斥了：「平日裡先生是怎麼教導？不懂得何為謙虛麼？」

　　那三個小孩兒是族裡頭被看好，平日裡可沒少被誇著，冷不丁當著這麼多人面被訓斥，小小自尊心頓時受不住了，小臉兒頓時鼓起來了，嘴角也癟了。

　　柳叔嘖了一聲，笑道：「讀書人就要有讀書人傲氣，不過是童生試而已，有何難？是不是？」

　　三個小立刻就亮了眼睛，連連點頭稱是，看得眾人默默無語，這就是劉公子！心裡忍不住又想起剛剛那個乖巧孩子，哎，不知道將來會被這柳公子教成怎樣一副張狂模樣！可惜啊可惜！

　　過了會兒，又有人出來了，這次出來人比較多，有七八位，方辰和趙立年也赫然列，趙立年走前面，正牽著方辰，嘴裡不知說些什麼，他旁邊方辰微微垂著腦袋，神情似有些緊張。

　　見此情形，方怡心裡咯登一下，不會是沒考好吧！直到方辰和趙立年走到柳叔跟前，向來膽大活潑趙立年開口道：「柳叔，我們一早就答完題目了，裡面坐著等了半天呢，肚子好餓哦，所以才跟著他們一起出來了，之前還有四個人也出來了！」

　　得，方怡醞釀了許久情緒頓時被戳破了，再一看方辰表情，可不就是一副做錯了事擔心挨罵模樣麼！鬧半天是為了怕因為提前交卷而挨罵啊？

　　柳叔收起笑，淡淡問道：「是何題目，你們如何作答？」

　　對著這樣柳叔，趙立年也畏懼起來，下意識就鬆開了牽著方辰手，背身後，把剛剛試題和他做試帖詩背了出來，語氣帶了些許猶豫，背完之後就低著頭，也不敢去看柳叔神情。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場諸位可都名副其實讀書人，能代表各大家族帶孩子們出來考童生，起碼也要是個舉人，有甚至就是族長親自出面，因為這些孩子可是關係到家族未來人，這會兒聽到趙立年答題，這前面釋義還好說，這對他們來說是基礎入門東西，不可能出錯，這試帖詩才是真正區分他們天賦才華。趙立年這首試帖詩不錯，水平偏上，依他這個年齡來看算是很不錯了，不過想要案首還需要一番苦戰，這試帖詩他們家也是有人能做出來，雖說年紀會大點兒，但這科舉考試可不分年齡。

　　柳叔淡淡嗯了一聲：「辰辰。」

　　「是。」方辰猛地挺了挺脊背，抬起腦袋，認認真真地把自己答題也背了出來，背完之後，四周半天無聲，許久才有人拍了一巴掌：「好詩好詩！韻律平整，對仗工整，破題承題頗有可觀，用典精妙，束股點睛之筆。不愧是柳公子學生，當真是不錯！」

　　柳叔這才稍稍露出些許笑意：「看這試帖詩還算讓我滿意份上，你們這麼晚才出來事我就不計較了。」

　　這一下，連方怡都以為自己聽錯了！柳叔剛剛那副不滿神情，不是因為趙立年和方辰提前交卷，而是怪他們沒有第一個交卷？要不要這麼狂！這樣教學生真沒有問題嗎？真沒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