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秋收咯

　　等到第二天，王滿倉果然就挖了一籃子洋芋回來，個頭都有拳頭大小，外面被黃泥裹著，依稀能看到裡頭深褐色表皮，瞅著有些濕潤，不過並沒有爛掉痕跡，方怡打了盆水把洋芋洗乾淨，隨口問道：「你們挖洋芋時候爛掉多不多？」

　　趙立秋蹲旁邊幫忙，笑嘻嘻道：「這東西可真好！我們每塊地裡都挖了幾個，沒瞅見爛呢！我跟王大哥琢磨著，趁著其他還沒熟透，先把這洋芋都給挖了去。」

　　方怡忙道：「別！這洋芋還是等地裡都被曬乾了再挖比較好，不然容易爛掉，還會長出芽來，那就不能吃了。」

　　「啊，那我去跟王大哥說說。」趙立秋說著連忙跑回屋裡，正碰上王滿倉跟那幾位短工說挖洋芋事，正好給截住了。

　　方怡把那一大籃子洋芋都洗乾淨了，想了想，決定晚上給大家做個洋芋面片，剩下再埋到灶裡，等烤熟了吃，也是很香甜可口。晚飯由方怡操刀，劉三娘之前並沒有見過洋芋，也不知道該怎麼弄，一旁看著方怡忙活，先給洋芋去皮，然後切成片兒，等鍋裡水燒開了，把洋芋片兒放進去煮，再加點兒鹽巴，把之前和好面擀成麵餅，再切成菱形面片兒形狀，等放了洋芋湯煮沸之後，把面片兒都放進去，攪拌一番讓他煮著。劉三娘看眼裡，心裡納悶，就這樣就好了？這洋芋這麼硬實，這麼會兒功夫能煮好嗎？

　　看出劉三娘疑慮，方怡微微笑了笑，並沒有解釋，對於從未吃過土豆兒人來說，這樣簡便做法已經足夠讓他們體會到土豆魅力了，至於其他做法，那當然要等秋收過後，大家心情愉快了，再慢慢來做給他們吃才好。

　　果不其然，晚飯時候，大家吃到洋芋第一口就愛上了這味道，呼啦啦吃得是分外香甜，再加上今天是天晴第一天，所有人心情都是前所未有好，以至於方怡煮那滿滿一大鍋洋芋面片被吃乾乾淨淨不說，似乎還有些不夠！

　　看著幾個小摸著小肚子舔著嘴瓣兒意猶未小模樣，方怡笑道：「別急，還有呢！」說著，方怡跑去廚房裡，把之前扔進去那些個洋芋都扒拉出來，這麼會兒功夫已經都烤熟了，冒著熱氣兒，湊近了還能聞到一股子淡淡香氣兒。

　　方怡一人分了一個，叮囑道：「就跟吃烤紅薯一樣，把皮剝了吃，小心燙啊。」這話還沒說完呢，趙立冬就已經麻利剝了一塊皮，咬了一口，燙直咧嘴呵氣，嘴邊還沾了一點兒炤灰呢。

　　趙苗苗著急，因為方怡姐沒有分洋芋給她，眼看著哥哥們都吃上了，她急得頭髮都要白了，她伸出小爪子拉著方怡衣袖，眼巴巴地望著她，軟糯糯地喊著：「方怡姐，方怡姐，苗苗也要吃！」

　　「乖，姐姐馬上餵你吃，等等哦。」方怡手裡抓了一個洋芋，燙不行，又扔了回去，結果趙苗苗就一顆心就隨著那洋芋滾到地上了，都要哭出來了，卻下一秒，唇邊多了一個冒著熱氣兒洋芋。

　　趙立夏蹲□子，把剝了皮洋芋往趙苗苗嘴邊送了送：「吃吧，別咬太多，會燙。」

　　趙苗苗臉上笑開了花兒，一把扔了方怡，轉身撲到趙立夏懷裡，小口地咬了那洋芋一口，還沒顧得上嘗嘗味道就把那洋芋又推到趙立夏嘴邊：「大哥也吃。」

　　那些短工吃過之後就匆匆回家去了，看起來似乎是想要告訴家人這洋芋果然是個好東西啊。家裡幾個小吃過之後還眼巴巴地望著方怡，似乎還想要，方怡卻攤手：「沒有了。」

　　於是，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王滿倉，趙立年是直接就蹭過去撒嬌：「王大哥，這洋芋太好吃了，你明兒再多挖些回來吧。」

　　王滿倉看了眼趙立夏和方怡，這才點頭笑道：「好，明兒再多挖些。」

　　結果等到了第二天，趙立年居然早早地傳好了衣服，也鬧著要下地去，連帶著方辰也一臉躍躍欲試，對此，方怡倒也沒反對，反正天也晴了，去地裡瞧瞧也好，小孩子整天窩家裡並不好。只是，這樣一來，家裡就只剩下她跟趙立夏趙苗苗三個人了，趙立夏明顯地也不願意呆屋裡了。到後，還是劉三娘主動提出留家裡，這事兒才得到了解決。

　　許是因為前陣子雨水太多，這天一放晴就晴了好些天，軟綿濕潤泥土都漸漸被曬乾了，地裡莊稼也漸漸飽滿起來，一掃前陣子被雨水沖刷落魄，遠遠望去，一片金黃，滿是豐收喜氣。

　　趙立夏風寒方怡半強制性細心照料下徹底康復了，連趙立秋都不得不承認，他大哥看起來健康極了！完全不用再去城裡找大夫確診了。

　　得到方怡首肯之後，趙立夏就如同得到了赦令一般大大鬆了口氣，雖然每天被方怡關心感覺很好，但是眼看著秋收就要到了，一家子人都忙忙碌碌，他身為一家之主卻整天閒家裡無所事事，這實是太折磨人了。

　　先收穫是洋芋，當土地被曬得半干之後，一家子人就開始挽起袖子挖洋芋了，短短時日，他們已經被洋芋徹底俘虜了，幾乎每天都要吃上不少，雖然都是簡簡單單煮洋芋和烤洋芋。

　　方怡並沒有下地，她跟劉三娘家裡忙活著另外事，這洋芋可不是收上來就完了，收穫固然重要，但是收穫之後處理也尤為重要，這意味著糧食能不能地窖裡安安穩穩地呆到明年這個時候，特別是洋芋這種一個不小心就不能吃了物種。

　　對於洋芋，劉三娘是不熟悉，但是方怡知道啊，收上來之後，先攤開了晾曬一陣子，不能暴曬，也不能見水，要放背陰通風地方晾曬個幾天，等表皮水分干了之後，再裝進袋子裡，放進地窖裡儲存。

　　這幾天，大家心情都好極了，洋芋產量大大超乎了預料，這種作物實是實惠，不僅口感好易種植，還不受雨水影響，那持續了十餘天秋雨竟然都沒能讓他爛掉，重要是它產量還很高！這簡直是比紅薯還要好東西了！

　　等收完洋芋，劉三娘之前準備大白菜種子也能下地了，到了這時候，才是真正進入了秋收農忙時刻，因為地裡其他糧食也都要開始收穫了，家裡常駐人口只剩下方怡和趙苗苗了，連趙立年和方辰都跟著下地去了。

　　方怡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先幫著劉三娘一道做了足量早飯，等大傢伙兒都吃飽喝足幹勁兒十足地下地去了，她才來刷碗洗鍋，給牲口餵食，還要處理那一大片菜園子，所有菜全部都拿來做泡菜，另外還要攤曬收起來糧食，等到中午時分，還要再做一頓午飯送過去，雖然平日裡吃兩頓飯還好，但這一忙起來，肚子裝得再滿也不經耗，起初只吃兩頓時候，每天下午回來時，大人還能忍得住，但是幾個小都餓前胸貼後背，小模樣可憐極了。等第二天起，方怡就開始往地裡送飯了，當然，背地裡也沒少被人說敗家，不過她不乎，其他人是沒時間在乎。這一天下來，方怡幹活兒也不比地裡那些人少，但她卻一點兒想法都沒有，反而覺得幹勁十足，一年到頭就盼著這一刻呢，就算是累死也願意啊！

　　趙立夏和方怡兩家百餘畝田地，秋收起來格外艱辛，經過之前那一場秋雨之後，所有人心底對著雨水都有種莫名恐懼，恨不得能趁著天晴一口氣把所有糧食都收上來才好。但顯然那是不可能，所有只能分配，剩餘那些洋芋就讓年齡小趙立年和方辰去忙活，而其他人又分了兩撥，一撥人多去收芝麻，一撥人少則是去收棉花，這兩樣都是經不起雨水，要趁早收了才行。

　　棉花是個較為繁瑣，因為棉株吐絮時間是不一致，必須要一趟趟地收，每回只能收取已經吐絮了，等收過一回之後要等上幾天再來收下一回，不過相對，也不用那麼趕急趕忙。收回來棉花要太陽底下暴曬，曬了幾天後要紮成堆，以方便下雨時轉移。這棉花因為生長地段不同也有好壞之分，棉株根部貼近地面地方，那棉絮肯定是不太好，而棉株頂部向陽地方則相對要好很多，所以每次採摘棉花都要分開了放，留作種自然是要好棉，次一點也要分離開來，到時候賣起來價格也是不同。

　　不過比起芝麻，棉花真心不算什麼了，收芝麻才真心是個細緻活兒！地裡芝麻雖然前陣子被雨水沖掉了一些，但總體長勢還是不錯，尚未裂開莢密密麻麻掛枝幹上，一個個小巧而討喜。芝麻跟棉花一樣，是陸陸續續熟，靠近根部地方通常要熟早一些，越往上熟越慢，所以不能等到全部都熟了才去收，那時候就收不到什麼東西了，那芝麻得全掉進地裡去了。一棵芝麻桿上有五分之三莢黃了就能開始收了，收時候也要格外小心，得一根一根地割，割完後還要拿到旁邊兒大竹篩子上抖一抖，把已經成熟了芝麻抖出來，免得回頭落到了田地裡就可惜了。抖過了芝麻桿也不能堆地上，得放竹筐裡裝著，回頭擱到板車上一起拖回去。方怡第一次看到他們收芝麻時候，差點兒沒給愁死，這麼大一片，都要這麼收，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難怪芝麻這麼貴！

　　然而，等傍晚時候芝麻被拖回到家裡，方怡才知道，白天那些程序只不過是開始而已，後頭還有呢！因為不懂怎麼處理芝麻，方怡就一旁專心地看著，先往地上鋪一張大篾席，然後再把芝麻秸稈從竹筐裡拿出來，放到篾席上，用棍子全部都敲打一遍，把芝麻秸稈上已經成熟了芝麻都打下來之後，再用稻草將芝麻秸稈紮成捆，掛起來等他自然成熟。每天傍晚都要拿下來放篾席上抖一抖，直到上面芝麻全部都被抖下來為止，一般都要七八天樣子才行。

　　而那些被打落下來芝麻也要處理，把已經成熟和還沒熟透分開了放，已經成熟要攤開太陽底下曬乾，而那些沒熟透則要屋裡頭放幾天，等他熟透了才能拿出去曬乾儲存。

　　到了這會兒，方怡才終於明白農民不易，看似普遍一個小玩意兒，背後卻需要這麼複雜勞動！也不由慶幸兩家院子都足夠大，前後屋空地也足夠大，能夠讓他們擺上這麼多東西。然而，很快方怡就意識到自己還是太天真了！芝麻算什麼，高粱小麥玉米都還沒動呢！

　　趙立年和方辰自從收完了洋芋之後就被留家裡給方怡幫忙了，主要是幫忙把芝麻分開，這可是一項十分艱巨任務。家裡堆東西越來越多，方怡一個人已經忙不過來了，即便有趙立年和方辰，也依然很吃力。幾天下來，每個人都瘦了一圈兒，皮膚也曬黑了不少，但是精神氣兒卻是足！

　　方怡是第一次經歷秋收，當初做開心糍時候也很累，但是跟眼下一比，那當真算不得什麼，好歹那會兒只要手動就行，眼下卻是全身上下沒一個地方不要動，一天下來，全身累得都已經沒有知覺了，幾乎倒頭就睡，等到第二天，又繼續重複前一天辛勞。可明明都已經累得不行了，心裡頭卻覺得十分滿足，看著收上來糧食，頓時就覺得渾身有使不完勁兒，彷彿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般！這種身體跟心靈要分離感覺，若不是切身經歷過，實是難以形容。

　　原本方怡還想著藏著掖著點兒，到了這會兒卻再也顧不上了，每天三頓飯油水都放得足足，只想著要保住孩子們好不容易才養起來那點兒嫩肉，只希望那些短工能有良心一點兒，別到處去說才好。

　　等芝麻和棉花收完之後，就該是高粱小麥和玉米了。這天傍晚回來，吃過飯後，王滿倉王來銀拿著大掃把把兩家後院兒外頭空地又掃了一大片出來，估摸了一下，又跑到前院兒也掃了一大片出來，方怡看得不解，小聲地問趙立夏，趙立夏笑了笑，也壓低了聲音解釋：「這是為了曬高粱穗子麥穗子用。」方怡聽後，微微瞪圓了眼，如今兩家屋子院子都已經堆滿了芝麻棉花和洋芋，有不少還放到了屋外，而那一百畝地才不過收了一半兒而已！等全部收完，那該是怎樣一副情景？

　　看到方怡吃驚模樣，趙立夏只覺得可愛極了，臉上笑容也愈發愉悅起來，他當然知道方怡為什麼會吃驚，可他就是不願去解釋，就想要看她偶爾露出來可愛神情，四下看了一圈兒，見沒有人注意他們，趙立夏抬起手，飛快地方怡因為吃驚而下意識鼓起來臉上捏了一下，笑瞇瞇道：「等所有糧食都收上來，你就可以當個小地主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