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後的人類
整個世界灰濛蒙的一片,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任何鮮亮的顏色。
如果只是一個地方這樣,也許算不上什麼,但現在整個地球都是這樣。
太陽還在天上,可它原本火紅明亮的顏色現在透過灰黑色的天空,最終只剩下了一個淡淡的淺灰色的圓形影子。
如果地球上還有植物,一定會因為陽光被遮擋而大片死亡,幸好,那些多種多樣的植物早就已經全部滅絕了。
不,它們其實還沒有徹底滅絕,在這個地球上最高的山上,還長著指甲蓋那麼大的一小片草。
這種草在末世來臨前是非常多又非常不起眼的一種草,它常常被用來鋪成草坪,四處可見但知道它叫什麼名字的人卻不多,人們習慣於將它們踩在腳下,卻從未關注過它們。
但現在,它成了地球上的最後一株植物,被人裝在一個漂亮的透明水晶瓶裡,舒展著身體給這個世界帶來最後一絲綠意。
一個穿著厚重黑袍的人珍而重之將水晶瓶抱在懷裡,給裡面的植株帶來溫暖,帶著它站在離太陽最近的地方曬太陽,看著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
它也確實很寶貴,因為那些遠比它漂亮,遠比它高大的植物都已經變異或者死絕了。
穿著黑袍的人靜靜地站在這個世界最高的地方,他用黑色的布料將自己裹的密不透風,整個人就像這個世界一樣給人死氣沉沉的感覺,但他身體周圍卻非常乾淨,那些灰濛蒙的霧氣翻滾不休,卻完全不能突破進入他身週一米以內,好似被一個透明的罩子徹底攔在外面。
那也確實是一個罩子,或者說領域,那是七級以及七級以上異能者才能擁有的。
黑袍人在那裡站了很久很久,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手上那個水晶瓶,直到下方傳來了許些動靜,他才總算轉動了一下脖子遠遠看去。
一抹鮮豔的紅色就那麼衝開灰霧朝著黑袍人跑來,那人身邊有不少黑色的植株朝他攻擊,但卻都被他身周火紅的領域推開,不僅沒有傷到他,甚至都沒能讓他的速度減慢。
黑袍人身周的領域蕩起幾層波浪,下一秒,那些黑色的植株就瞬間退去。
「主上,我回來了。」頭髮隨意剪短,下巴上長著不少鬍子但充滿成熟韻味的男人撐著自己的領域來到黑袍人身邊,他穿的衣服破破爛爛的,看起來有些狼狽,懷裡卻小心地護著什麼。
黑袍人沒理他,轉過頭又看向手裡的水晶瓶。
「主上,我找到了一點食物!」撐著紅色領域,或者說火系領域的男人一點都不在意黑袍人對自己的漠視,他挨著黑袍人坐下,讓兩人的領域也挨在一起,然後就將懷裡的東西取了出來。那是幾個罐頭,這種罐頭是末世後一些基地生產出來的,但那些有能力生產的罐頭的基地都已經消失至少五年了,這些罐頭肯定也已經過期了。
「這些罐頭被人保管的很好,雖然過期了,但還是可以吃的。」用火系領域護著自己不被周圍的灰霧侵染,那個火系異能者伸出乾裂的手拿著那些罐頭,想要將之放進黑袍人的領域,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根本就伸不過去,臉上當下出現了一些黯然。
「你吃吧。」黑袍人終於說話了,他的聲音很嘶啞,卻又有著一股奇特的韻味。
「我已經吃過了。」那個火系異能者笑道:「你吃一點吧。」他一邊說,一邊就拆開了一個罐頭,然後表情很快就僵硬了——那個罐頭裡面,只剩下了黑乎乎的一團。
很顯然,這個罐頭已經被那些該死的黑色的物質污染了。
火系異能者早就已經習慣遇到這樣的事情了,略一停頓就開始開下面的罐頭,直到把他帶來罐頭全都開了,才總算找到了一個完好的:「我就說嘛,我從那個層層防護的實驗室裡弄出來的罐頭怎麼可能都是壞的。」
他灑脫地笑了笑,隨即將唯一的那份罐頭端到了黑袍人面前。
「一人一半。」黑袍人言簡意賅地說道。
火系異能者沒有反對,卻笑道:「好,不過我已經吃過了,我那一半放著等下吃。」
黑袍人盯著火系異能者看了一會兒,最終在火系異能者期待的目光下吃了半個罐頭,這罐頭雖然沒有被污染,但早就過期了,味道堪稱可怕,不過黑袍人早就習慣了吃各種令人作嘔的食物,這時候也就面不改色地將東西吃了下去,接著就要把剩下的一半給那個男人。
「我快沒力氣把領域撐大了,還是放你那裡吧。」火系異能者說道,縮小了自己的領域挨在黑袍人的領域旁邊。
黑袍人又看了他一會兒,領域突然放大了一點,將他囊括了進去。
火系異能者面露喜色,散了自己的領域坐到了黑袍人身邊:「主上,還是你對我最好。」
黑袍人這次又沒說話,火系異能者也不以為意,又道:「主上,你也坐下吧,一直站著不累嗎?」
黑袍人慢慢地坐了下來,火系異能者面露喜色,飛快地靠在了黑袍人身上,同時,他的話也多了起來:「主上,我們兩個真的很了不起,現在都成了活到最後的兩個人了,那些人當初罵我們不得好死,結果他們都死光了,我們還活著。」
火系異能者並不指望自己的話能得到黑袍人的回應,但黑袍人恰恰就回應了:「嗯。」
聽到這個回應,火系異能者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他突然道:「齊景辰,我真的很高興能認識你。」
黑袍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別人叫過自己這個名字了,但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齊景辰,現在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我們要是再不說說話,就真的太冷清了,你跟我說說話吧。」火系異能者又道,他之前還恭恭敬敬地稱呼黑袍人「主上」,現在卻接二連三地直呼其名。
「說什麼?」黑袍人問道。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叫我幾聲讓我聽聽。」火系異能者笑道。
黑袍人轉過後看著火系異能者,隨即嘶啞的聲音響起:「聶毅。」
「齊景辰,你說這個世界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要是早知道這個世界會變成這樣,我當初就好好享受生活了,絕不會勤勤懇懇地每天加班就為了把公司搞大。」
「好吧,話也不能這麼說,要不是我足夠努力,也活不到現在,如今我好歹把自己混成世界第二了。」
「我真的很高興能認識你,那時候我以為我就要死了,是你救了我……」聶毅絮絮叨叨地說著,他們周圍灰色霧氣的顏色已經變得越來越深厚,現在成了黑色的一片——太陽……下山了。
「是你救了我。」黑袍人說道。
「當時要是我不救你,你也不見得會死,可要是你不救我,我就真的死了,那時候我什麼都沒了……你救我的時候我就想,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我一定不能讓你死。」聶毅道。
黑袍人沉默著。
「齊景辰,你跟我聊聊你末世前的生活吧,我早就把我的事情都告訴你了 ,你是不是也應該把你的事情跟我說說?」聶毅笑著說道。
現在天已經徹底暗了,但聶毅是黑袍人最熟悉的人,他單憑想像,就可以想像到是聶毅現在的表情。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我以前的事情也沒什麼好說的。」
「怎麼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我特別想知道!」聶毅在黑暗中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這位整個地球的至強者叫什麼名字,到底長什麼樣子,一直以來都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種感覺真的很棒,只可惜,他對齊景辰以前的事情依然不瞭解。
黑袍人又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了起來:「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父母都不要我,爺爺奶奶就把我過繼給了村裡一戶姓齊的人家……」
黑袍人一向不喜歡跟人談論自己的身世,末世來臨經歷過最極致的痛苦之後,他更是連自己的名字都不願意再告訴別人,但這個時候,他卻慢慢地把自己的經歷一樣樣說了出來,他經歷過的痛苦和絕望,也都一樣樣說了出來。
他是末世來臨之後,公認的這個世界上最邪惡的人,最廣為流傳的他做過的事情,就有招來喪屍毀了一個大型安全基地,然後又單槍匹馬一夜之間殺了當時人類近半數的高手兩件事。
在做了這兩年事之後,他就一度站在了所有人類的對立面,無數人對他殺之而後快,只是他的實力太強了,而且他的異能還是可以完全無視喪屍攻擊,甚至能操控低級喪屍的黑暗異能,因而根本沒人能傷到他,後來,甚至有不少人為了實力,為了安全,或者為了家人聚集到他身邊,那時候,他身邊真的非常非常熱鬧。
可惜,最後到底還是只剩下了他和聶毅兩個人。
當所有的動物都變成失去理智只知道攻擊的喪屍獸,當所有的植物都不再是綠色而是詭異的帶著毒素的黑色,當這個世界上除了五級以上的水系異能者再沒人能弄出乾淨的水……人類還要怎麼活下去?
看到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看到這個世界上每一塊土地都被黑色所浸染,著實不怎麼好受。
他的實力很強很強,能一直撐著能量罩,將所有的黑暗能量攔在外面,但能維持的也就只有一小塊的地方而已。
之前,他為了能留住一點生機曾經長時間地呆在一個地方,然後在自己的身邊放了架子種滿花草,但後來那個跟他站在對立面的安全區的至強者對他進行自殺式攻擊之後,那一切就全都毀了。
現在他就只剩下了手上的這株草,身邊的人也只剩下了聶毅一個。
就算是聶毅,也是遲早會死的……
黑袍人閉上了嘴巴,他身邊的人已經整個靠在他的身上,也已經……沒有了呼吸。
在所有的一切都被污染了的情況下,唯一還能保存下一點食物的地方,估計就是那些大型安全區的研究室,而在那樣的地方,又怎麼可能沒有強大的喪屍?
他能控制喪屍,卻只限於低級的,那些強大的喪屍同樣會讓他受到傷害,聶毅跟它們對上又怎麼可能不付出代價?
黑袍人摸了摸身上的那個人,果然在對方的背上摸到了幾道巨大的傷口。
聶毅剛來的時候,他還沒有發現這一點,但當聶毅靠近他,進入他的防護罩之後,他卻立刻就知道聶毅受傷了。
他什麼都沒說,到了這個地步,左右不過就是一個死,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區別?而且他根本沒有救聶毅的方法。
聶毅大概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問他那麼多話……只是,到底還是沒等他說完,聶毅就死了。
其實,能認識聶毅他也覺得挺好的,如果沒有聶毅,他在報了大仇之後,恐怕就會死了。
活著,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可是,聶毅想讓他活著,還給他留下了半個罐頭。
黑袍人挪動了一下聶毅的身體,將之放在自己腿上,然後用自己的領域將聶毅的護的密不透風——這人呆在他身邊,就不會因為外面的那些黑暗能量變成喪屍了……
兩天後,黑袍人把剩下的那半個味道愈發噁心的罐頭吃了,然後喝了一點聶毅早就用他的水系異能準備好的水。
又過了十天,黑袍人往手裡的水晶瓶裡倒進去了一點點水,然後將這個水晶瓶徹底密封了起來。
「我就要死了,希望你能多活幾天……雖然很難很難……」黑袍人用乾瘦的,幾乎只是在骨頭上蒙了一層皮的手將水晶瓶放在地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幾乎沒過多久,水晶瓶裡小草就枯萎了。
末世來臨之後,很多科學家都想要製造出封閉的生態圈讓人類活下去,然而他們全都失敗了,這誅水晶瓶裡的小草又怎麼可能活得下去?
地球上,自此再也沒有任何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