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煤窯星上的苦力日子

第一章 小礦工

　　藍澤猛得睜開烏黑的眼，面前是漆黑一片、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岩洞。

　　又夢到了那個夢，那個在自己來到這個星球前、似乎在夢中、又或者是真實的星際之旅行中看到過的一幕——自己失重墜落向巨大的土黃色星球的那一幕。

　　平緩而規律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近在咫尺，漸漸回過神來的藍澤感覺到自己臉頰處癢癢的，隨著自己的呼吸一下下有什麼東西輕掃著自己的臉頰。無奈歎息一聲，抬手準備將那個毛絨絨的東西推開一些，忽然，下半身傳來的濕涼感成功讓他黑了臉——「蒼——擎！你個混蛋，你又尿床！」

　　半趴在藍澤身上、正將他當成人型抱枕的人此時卻絲毫沒有想起來的意思，那隻摟著他脖子的胳膊反而更用了些力，毛絨絨的腦袋往他的脖頸處紮得更深了些、還左右蹭蹭，就仿佛在對他撒嬌的似的。

　　翻起一個白眼，藍澤用力拍拍他的胳膊：「……勒死啦。」

　　一片漆黑中的某個方向忽然傳來一個暴躁的叫嚷聲：「鬧什麼鬧！才幾點！」隨著這一聲同時響起的還有「噗通」一聲，以及不知哪個被枕頭砸到的倒黴鬼發出的一聲「哎呦」。

　　原本就不算太大的半岩洞、半居室的房間中本來就睡著不少人，這麼一折騰，一個房間中的十幾個孩子被鬧醒了大半，有些還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說夢話。

　　此時，外面的過道中傳來一串暴躁的腳步聲，大門被猛得拉開：「一大清早就鬧、鬧什麼鬧！既然都醒了就都給我滾起來！挖礦去！」隨著那個略帶嘶啞的聲音響起的還有「啪察」一聲，房間頂端明晃晃亮起了一片燈光。

　　一屋子的少年全都黑著臉，卻不得不在這個掌握著他們生死老頭的咆哮下紛紛爬起。

　　一個十二三歲的貓眼少年憤怒而暴躁地瞪著藍澤這邊，在看到半趴在藍澤身上的那個一頭灰髮的少年終於被藍澤推開、露出藍澤下面濕了一多半小褲褲後兩眼一亮，指著藍澤的方向用那略微尖銳的聲音對門口的男人大叫起來：「頭兒、頭兒！藍澤又尿床了！！」

　　明晃晃的記號就在藍澤的小褲褲上，比起此時側躺在他身邊看不清狀況的另一個孩子、藍澤身上的記號顯然是此時最好的罪證。

　　門口那個被叫做「頭兒」的老男人看上去足有五六十歲的樣子，一身皮肉乾巴巴的、臉上滿是褶子，一雙耷拉著眼角的三角眼此時眼神兇狠地瞪向藍澤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他身上的痕跡，伸出鷹爪子似的銳利手指指著他的方向：「你！你們兩個！這次出去要是再找不到b級能源石就別給我回來！你以為你們挖回來的破爛能給你換回幾瓶水？！」

　　藍澤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但在沒人看見的角度悄悄地、偷偷地將小手伸到在他身邊側躺著的、依舊睡得昏天暗地的、一頭淺灰色頭髮少年的腰間一掐一扭——混蛋，都是你害的！

　　這裡是暴沙星，一顆滿是黃沙遍佈、到處都是土黃色的岩石、土黃色的峭壁、土黃色的岩洞並且風暴肆意的星球。這裡是處於星盟極為偏遠地帶的、少有人會來這裡探索的荒蕪星球之一。

　　可十幾年前卻有人在這裡發現了一種星盟最重要的基礎礦石——能源石。

　　能源石是整個星盟最常使用的一種能量來源、比恒星光能更加便於儲存，所產生的能量持續使用時間也更長更強大，這種石頭b級以下的只能用設備進行轉換和提取後使用，但b級和b級以上卻可以直接使用、而且同等體積下不同級別的能源石所蘊含的能量也翻倍增長。

　　整個星盟中發掘出來的、能夠采到能源石的星球數量雖然不少，但能產出高品質的能源石的星球卻屈指可數。偏偏沙暴星就是一顆偶爾能發現高品質的能源石礦場，在被發現之初就被數個暗中從事走私、有著黑色、灰色背景的企業瓜分一空。

　　藍澤他們所在的、被老頭所管理著的這支隊伍就是其中一股勢力下的分支。同樣類型的小隊在沙暴星上零星分佈，但大多都圍著「黑市」各自分散居住著，彼此間心知肚明地瓜分著這顆星球上的資源——在被星盟發現前努力榨取這顆星球的剩餘價值。

　　一群不過十歲出頭的半大小子們紛紛在老頭的指揮下爬起床來，拿上各自的東西沖進準備間領取每人指定數量的水和營養劑——哦，忘記說了，這顆星球雖然在地底深處有「水」存在，但這種水中各種重金屬元素含量極高、成分也與正常的「水」不盡相同，除了沙暴星上土著的那些生物外沒有哪個外來的智慧型生物可以正常飲用，所以絕大多數的水都靠要著往來於星際之間的黑市運輸船送來、他們才能拿著能源石去換取。

　　簡而言之，這裡的水很金貴，所以這一早上別說給藍澤用來洗內褲的水，就連給這群基因改造人們洗臉的水都沒有。

　　一群小蘿蔔頭高矮不一、外貌不一、種族不一地站在一條土黃色的甬道中，那個有著一身雞皮的老頭背著手、用兇狠的眼神死死地、依次瞪著他們。這群孩子們的平均年齡不過只有十二三歲左右，更奇怪的地方是這些孩子中除了藍澤之外，所有人的脖子上都帶有一個金屬環，環的上面還有個一閃一閃的指示燈。

　　「這次出去五天後回來，沒按時回來的……」老頭用狠厲地眼神依次掃過眾人，「大沙暴五天後就會路過這邊，到時也不用你們回來了！」說著，他露出一口黃板牙，喉嚨裡發出「桀桀」的笑聲。

　　「都滾吧！」說完這句話，老頭背著手走向甬道中的一個房間，在打開大門的瞬間，在場的所有少年都清晰地聽到房間中傳出一聲嬌俏得能滴出水來的聲音：「主人~歡迎回家，來疼愛minu嘛~……」

　　在場的、幾乎所有孩子都齊齊翻了個白眼，那個房間中發出聲音的東西是老頭前些天通過星際網黑市剛剛買回來的陪伴型人偶娃娃。至於是怎麼個「陪伴」法？就算在場的全都是沒見女人的小屁孩，也都能猜出那絕對不是什麼正經事——看看老頭在這個娃娃送到的那天笑得滿臉菊花開的模樣就能猜出來！

　　隊伍中一個皮膚略微發綠、有著一雙眼角向上翹起貓眼的男孩走到隊伍前面，先翻了藍澤一眼才對眾人道：「今天出門都給我老實點！不然這次就別想回來了。」說著，他再次斜了藍澤一眼，「哼，今天還沒睡醒的都給我精神精神，我可不想再像上次似的遇到黑梟的人，結果被他們搶了咱們剛剛發現的好礦……」

　　那孩子說話間藍澤抬手打了個哈欠，從頭到尾他連個正眼都沒送給過這個少年一眼。

　　「你！你還打哈欠！你以為這麼早起來都是誰害的！」那個少年瞬間炸毛，指著藍澤的模樣似乎隨時可能沖過來咬上他一口似的。

　　藍澤斜了他一眼：「行了吧樓克，抓緊時間趕緊出去，不然你想耗到晚上才能趕到大裂縫？」

　　「你！」樓克這次是真氣急了，腳下一蹬、整個人閃電般地便向藍澤沖來，忽然，在他的必經之路上多出一個身影，淡灰色的頭髮、一雙明明應該很銳利的灰色眼睛此時像沒睡醒似的半睜著，卻在樓克沖過來的一瞬準確抓住他的胳膊。

　　樓克此時淡綠的皮膚有些難堪地加深了顏色，他磨磨牙，在幾個同伴站到他身後時猛得甩開了灰髮少年的手：「走！」蒼擎是他們這批基因改造人中基礎素質最高的一個，他打不過、他的同伴們就算幾個一起上也未必能打得過他……走了幾步，樓克頭也不回地道，「蒼擎，管好你抱枕的嘴巴，不然說不定哪天……哼哼。」

　　灰髮少年似乎根本沒聽到他的話一般，此時轉過頭來，用那雙略帶困倦的灰眼睛看著藍澤，雙手十分自覺地環住藍澤的脖子，把整個人掛在矮他半頭的藍澤身上：「阿澤，我餓了。」

　　藍澤翻了個白眼：「等一會兒上了機甲再吃飯。」

　　好吧，他知道基因改造人因為種種先天的原因會導致他們出生後雖然會變得在某些方面十分強大，可卻會在心裡方面、精神方面上有著各自不同的缺陷，這些症狀被人們稱之為「缺失症」，蒼擎的缺失症就是一種類似於肌膚饑渴症的現象，而他就是被蒼擎撿回來的專用「抱枕」。或許是波長什麼的比較吻合的原因吧，反正自從藍澤到來之後蒼擎就對他之前專用的、真正的抱枕再也沒有了半點興趣。

　　這種症狀往往會在發揮過超強的戰鬥力、精神出現極大的波動後表現出來、索求安撫，平日休息時也需要進行定期安撫。可蒼擎這會兒不過只是抓住了樓克的胳膊而已、至於到求安慰的地步嗎？！那個樓克也沒因為沖過來一下就去啃木頭板子啊！

　　唔，樓克的缺失症表現為喜歡用純天然木質的板子磨牙，相比起來還是蒼擎的這種症狀看上去正常的多、又省事得多、省錢得多不是嗎？

　　要知道隊伍中還有一個孩子的缺失症居然是喜歡聞自己臭腳丫子的味兒！藍澤每次看到那幅畫面時都覺得自己的人生觀被刷新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