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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池春》第127章
  ☆、第127章

  謝璇對此並不意外,反而鼓舞道:「姐姐既有這個念頭,就該趁著目下清閒,試一試。」

  「嗯。」謝珺看向謝璇,「從前你說起霞衣坊,說起你那個溫姐姐的時候,眼睛都能放光。我想,做些喜歡的事情,也能讓自己高興起來。」

  「那是自然!」謝璇拉著謝珺的手臂,「姐姐想好做什麼沒有?如果覺得成衣坊不錯,咱們可以合力做。溫姐姐的才華僅靠目下的兩間霞衣坊是裝不下的,我還想把它做得更大些。只是姐姐知道我,小事上籌謀還勉強,想要做得更大,胸懷氣度畢竟有限。成衣坊困在我的手裡,反倒束縛了翅膀。」

  謝珺笑著在她腰間一捏,「想把我拉進來就直說,還說什麼胸懷氣度有限。」

  「本來就是啊。」謝璇厚著臉皮哄姐姐。

  人生在世,就算相交者眾,真正值得花費感情的卻有限。他們姐弟三個步履蹣跚的走到今日已屬不易,謝璇自然希望謝珺能高高興興的,不負這一輩子。

  謝珺想了想,「依我先前的意思,如今能做的生意雖多,適合我的就那幾樣——香鋪或者衣坊,要不就是金銀首飾。總歸是京城的脂粉堆裡泡大的,知道姑娘和女人們的心思,做這些更能得心應手。」

  「也未必只做一樣,你想咱們平常逛街的時候,胭脂水粉和首飾衣衫是一起挑的,幾樣東西一處賣,也不是不行。只是女兒家挑挑揀揀,想要把三樣東西都做好,卻也不是易事。」

  謝珺還真個思考起來,「看著難,做起來卻更有趣。像你做衣裳,如今你那個溫姐姐精力有限,每年做出來的也就那麼有限的幾十套,緊供著高門貴戶的姑娘們,難免浪費了每一套上的才思。現在外頭說起霞衣坊,個個都咋舌說價錢高,就連一些有錢的官家姑娘都買不到,更別說普通人家了。」

  這些也是謝璇考慮過的,只是她頂著個信王妃的身份,這一年半里宮廷內外的事都沒料理清楚,也沒太多神思花在這上頭,反而給耽擱了。如今謝珺一提,也趁勢道:「所以姐姐覺得,還是該多做些衣裳吧?」

  「既然費心思想了花樣款式,只做幾套委實可惜了。」

  「我也是這樣想。就算如今溫姐姐出手做的衣裳每一套能賣幾十兩的價錢,到底也就只有那麼有限的幾人穿著。那些普通人家的姑娘只求衣裳好看,於這做工和材質上未必都要頂尖,交給普通繡娘未嘗不可。我已經雇了些人來做,只是還是人手不夠。」

  謝珺便道:「這事只要肯費心思,總歸能做起來。」

  「那麼——」謝璇眨眨眼睛,「姐姐願意跟我一同做麼?咱們一起出力,銀錢對半分,將來生意做大了,也跟那些旁的衣鋪一樣,開遍南北各地,叫全天下的姑娘都穿咱們的衣裳!」

  「傻!」謝珺還是和從前一樣,在謝璇眉心一點,「就算我肯跟你一起做,根基是你立起來的,溫百草是你的人,名頭也是你這兒揚起來的,怎麼就對半分了?像你這樣做生意,就算做大了,回頭也是吃虧!」

  謝璇撒嬌,「所以才要姐姐幫忙啊。」

  謝珺忍俊不禁,「我回去認真想想。」

  「那我等姐姐的消息!」謝璇展顏而笑。

  送走了謝珺,到韓玠書房的時候,謝璇的臉上還掛著笑容。

  韓玠瞧見那彎彎的眉眼,便是一笑,「撿到寶貝了?高興成這樣。」

  謝璇笑而不答,坐到韓玠身邊,「剛才我瞧著又來了幾個官員,你傷還沒養好就這樣勞心勞力,也不怕落下病根。」

  「哪有這麼嬌貴,一點小傷,不礙事。」韓玠這會兒是在寬椅中墊了軟枕,坐在桌案跟前看書,拉了謝璇的手將她攬進懷裡,依舊抱在腿上坐著,「你那兒也熱鬧吧?最近天氣冷,能躲就躲,別總吹著冷風來去。」

  「無關緊要的人都交給女官了,我只挑要緊的見見。」謝璇回身翻著桌案上的幾篇文書,「兵部的東西這麼快就報過來了?」

  「父皇有命,他們自然見風使舵。」

  「倒真是機靈!」她想起一件趣事,「今兒女官跟我說,有人來造訪的時候帶著正當妙齡的閨女呢。殿下這裡日漸尊貴,必定有很多人還想著當側妃,京城內外那麼多姑娘,恐怕我要被人念叨死了。哎呀,難怪近來耳朵總是發燒,必定是有人罵我呢。」

  她極少會稱呼「殿下」,這麼故意打趣般叫出來,軟軟的聲音叫韓玠忍不住勾起唇角。

  「是我連累了你,」他一本正經的,「要不我就遂了她們的心願,帶進來給你作伴?回頭我朝堂上忙起來,你若無事可做,也有個伴兒。哪天心情不好,也不必跟我鬧脾氣,罵她們一頓就完了。」

  「你倒會躲懶!」謝璇環住他的脖頸,湊過去掀開他的衣領,便懲罰似的輕輕咬了一口,然後瞪圓了眼睛惡狠狠的威脅,「你敢帶進來一個試試?反正別人都說我狐媚惑人了,回頭再添個心狠手辣的名聲,你別怪我帶累了你。」

  韓玠便將她摟著不放,「我倒盼著你心狠手辣。」

  ——那樣他還能少些擔心,總怕她哪兒心軟吃虧。

  兩人分離了幾個月,因為韓玠身上的傷,即便擦槍走火了幾回,到底也沒盡興的溫存過。如今韓玠傷勢漸好,美人在懷的時候,便又心猿意馬起來。

  外頭像是起了風,今兒一早就天氣陰沉,至此時更是鉛雲堆積。窗外的竹枝隨風而動,刷刷的掠過窗戶紙,捲著風聲在外肆虐,反而襯出屋中的安靜。安靜得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庭院裡忽然想起了婆子的聲音,「瞧,下雪了呢。」

  接著便是榮安的聲音,「今年的雪來得真早。」

  陸陸續續的聲音隱約傳入書房中,韓玠問道:「今兒已是十月過半了吧?」

  謝璇點了點頭,疑惑的看他。

  「一個多月的時間,傷口早就好了。」韓玠笑了笑,起身想要將謝璇打橫抱進去,謝璇立時掙脫懷抱,嗔道:「傷還沒好透就敢放肆,小心落下毛病!而且青天白日的,書房的門還開著呢,就敢這樣!」

  「原來是怕人看見?」韓玠自桌上提了一直毛筆擲向門口,那門扇在裡頭也有落鎖的地方,如今被筆管卡著,便是一把簡易的鎖——至少榮安想要稟事的時候推不開門,是絕對不敢來打攪的了。

  謝璇臉上一紅,瞧見韓玠那眼神,覺得自己今兒像是送上門的羔羊似的,就想往外走。

  韓玠卻一把拽住了他,手臂稍稍用力,便將謝璇拽回懷裡。托著腰放在書案上,他箍著謝璇的後背,俯身吻了上去。

  外頭的風聲夾雜著隱約人語,中間卻只隔了一層窗戶紙,謝璇不敢發出什麼聲響,無聲的掙扎。手腳在他的胸前腿邊亂蹬,反倒助了韓玠意興,將她緊緊壓在案上。

  今年的冬天像是格外冷一些,月中的薄雪才過,十月底的時候就下了一場厚雪。

  韓玠下朝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兩個人,正是唐靈鈞和韓采衣。

  韓玠剛回來的時候,唐靈鈞也曾來拜見,只是那時是在外頭書房,謝璇並未見過。隔了將近一年的時間,謝璇再次見到唐靈鈞,變化之大令她愣了一下——

  十八歲的青年已長得十分高大,只比韓玠低了個頭影兒,身量跟竹竿似的,又瘦又高的站在那裡,卻不會讓人覺得單薄。臉上的輪廓也分明了起來,頭髮利落的束在頂心,腰間懸著佩劍,大抵是在廊西磨礪,整個人比先前正經了不少,那股頑皮的勁頭消去,站在那兒如同一把利劍。

  果然虎父無犬子,謝璇雖未見過唐樽大將軍的風範,瞧著唐靈鈞這模樣時竟能依約暢想當年的沙場馳騁。

  韓采衣倒還是老樣子,一見了謝璇就開始訴苦,「怎麼辦,我娘又張羅起我的婚事了。」

  「不是挺好的事兒麼,怎麼愁眉苦臉的?」謝璇打趣。

  「好什麼呀!」韓采衣撇了撇嘴,「那些紈褲,我一個都看不上!」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謝璇抿唇微笑,「翻過年你也十六了,怕是你母親著急呢。」

  「也才十六而已,除了你這樣早早就被搶走的,好多人還等到十八才出閣呢。」韓采衣垮著個臉。

  旁邊韓玠睇她一眼,低聲問道:「搶?」

  ……韓采衣立即眨了眨眼,「什麼搶?我怎麼不知道?」遂拉著謝璇往廳裡面走,不敢再看韓玠一眼。

  謝璇亦是忍俊不禁,低聲道:「那些人你都看不上,對了,你表哥也沒定親吧?」

  「你可別亂點鴛鴦!」韓采衣立時猜到了謝璇的打算,誇張的往旁邊一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找個讀書人。」

  姑娘家敢這樣直白的沒幾個,謝璇笑得眉眼彎彎,瞧了後頭的韓玠一眼。她當然記得韓采衣說過的話,喜歡溫文爾雅的讀書人,像晉王那樣的最佳——「溫潤如玉,無人可比」這是韓采衣的原話。跟韓采衣相交這麼多年,謝璇瞭解她大大咧咧的性子,也知道她直率性情下對於感情的羞澀與期待。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韓采衣當時惆悵的歎息猶在眼前。

  那年謝堤上的偶遇,也許是種在心底最好的風景。

  謝璇意有所動,只是晉王的事牽涉太多,她並不敢貿然說什麼,只好拿話暫時岔過去。

  今日深雪,唐靈鈞來的時候帶了不少獵物。韓玠如今供奉日盛,王府中珍奇佳餚羅列,但細算起來,還是和親近的人圍爐烤肉最能勾起興致,於是吩咐人去收拾唐靈鈞帶來的野味,又叫人架起烤肉的爐子。

  唐靈鈞和韓采衣許久沒來王府,先各處去轉轉,謝璇便趁機將韓采衣的心事婉轉說了。

  韓玠聽了也是詫異。

  「晉王?」他輕輕的屈指扣著桌案,「這丫頭原來想要這樣的。」

  「采衣平常大大咧咧,我原以為她想找個能文能武的人,誰知道卻想要晉王那樣溫文爾雅的。」謝璇有點期待的瞧著韓玠,「你覺得如何?」

  「這是關乎一生的大事,若她當真有此心意,便不能勉強送到別處。只是她雖有意,晉王那裡呢?」韓玠瞧著謝璇,兀自一笑,「不如我送她去晉王那裡,看看緣法?若是晉王能有意,自是美事,若是晉王無意,采衣也能死心了。」

  謝璇稍覺驚喜,「可以去麼?」

  「只有采衣能去!」韓玠將她擁進懷裡,「從前越王當權,不敢稍有懈怠,如今越王雖潛逃無蹤,稍稍做點手腳也是無妨——晉王畢竟是玉貴妃的獨子,母子分隔多年,將來還是得聚首的。」

  謝璇點了點頭,「越王那裡,還是沒信兒麼?」

  「皇上派了青衣衛四處查訪,音信皆無。」韓玠哂笑,「當日我就曾勸他斬草除根,他一時之仁留了越王性命,如今反倒是寢食不安了。京城內外沒有半點消息,若我猜得沒錯,他恐怕早就往鐵勒那邊去了。」

  「越王曾在鐵勒為質,在那邊恐怕也有相熟。」

  「嗯。鐵勒去年換的新主年幼,如今政局也是不穩,越王若跟那邊勾結起來,雁鳴關外的守衛如今正是薄弱,待越王發難時,那才是真正的隱患。只是此事沒有真憑實據,想要派人去鐵勒除了越王,難比登天。」

  「皇上的意思呢?」

  「他還是覺得越王在京城。」韓玠搖頭,「我已派了人手潛往鐵勒,沒有朝廷出面,這點人手也是希望渺茫。」碰上這麼個日漸昏聵的君主,那是能氣死人的——時時猜忌著身邊的人,真要下狠手時卻又猶豫不決。韓玠再大的擔憂與能耐,也不能代行帝權,只能乾著急罷了。

  謝璇依偎在他的懷裡。

  江山天下,是許多人放不開的夢。哪怕不是為那至尊之權,只為百姓安定、朝政清明,也會心甘情願的殫精竭慮。韓玠前世戍守雁鳴關外,尚且揣著守衛家國安寧的心思,如今坐在了這王爺的位子上,又怎會坐視不理?

  「好在越王逃到了北邊,而晉王卻在南方。」許久,謝璇才開口道:「你當真想讓采衣去試試?」

  「采衣懂事,不會洩露了秘密。一輩子就這麼一兩回,不該讓她遺憾。」韓玠低頭,吻住謝璇的額頭。

  人生百載,何其短暫。

  他就這麼一次的機會,自然希望珍視的人都能夠圓滿。

  兩人商議定了,待唐靈鈞和韓采衣歸來,高高興興的烤著野味吃完,便就著雪景慢慢的散步消食。韓玠提起在廊西和雁鳴關的經歷,轉頭問唐靈鈞,「這幾日在府裡還算安生?」

  「母親天天念叨,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打起來的時候我也不敢惹毛了她,只能挨打罷了。」唐靈鈞無奈,挺直的脊背稍稍洩氣的彎了彎,「她還說要趕緊給我尋個親事將我綁在家裡,信王殿下啊——你可得救救我!」

  「這我可救不了。」韓玠挑眉,「難道你不打算成親?」

  唐靈鈞仰天而歎,「不想!」

  旁邊韓采衣也低聲自言自語道:「嗯,不想!」

  是日散時,韓玠讓唐靈鈞先行回府,卻將韓采衣留在了廳裡。

  待韓采衣從韓玠書房出來的時候,神情比先前雀躍了不少,瞧著謝璇一笑,徐徐道:「好哇,你們都瞞著我,還瞞了這麼久,滴水不漏的!」

  「你打算去麼?」謝璇微笑。

  「當然要去!不過要等明年春天的時候,不然母親不放心我出遠門。」她湊在謝璇耳邊,低聲道:「還有啊王妃殿下,往後我的心事,可別直接告訴他。剛才他忽然開口,可嚇壞我了。」

  這個「他」自然是指韓玠了,謝璇便捏她的手,「若不是他,你能聽到這好消息?」

  韓采衣面上微紅,沖謝璇行個禮,高高興興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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