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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轟隆──
晴天一個霹靂,烏雲遮蓋住了藍天,針雨密密落,滴滴答答頃刻轉成了啪啦啪啦,狂風驟起,瀑布似的暴霖吹成了大橫雨,街上攤販行旅措手不及的比比皆是,一個個抱頭竄躲,沒有不濕的。
「天氣真怪,早上還大晴日呢,晌午後就變天了。」司律正在屋裡掃地,望著窗外雷電交加的景象嘖嘖稱奇,流蘇到底是個沙漠綠洲,要碼不降雨,一降雨就一次降個足,不過閃電倒是少見吶。
「御爹和遠爹午時都沒出來用膳,不會睡著了吧,我看我別擾他們,晚上再送去得了。」嘀嘀咕咕還想著早上的情景,他不禁嘴角昂起,哼著歌,勤快的整潔環境。
等一下還是來煮白粥,把雞汁燉入當湯底,再加點什麼藥材呢??嗯…
「梟哥?」司律訝然看著在門口憑空現身的男人。「你怎麼搞的,都淋濕了,我們家的屋頂沒破洞吧,讓你躲著還遮不了風雨?」趕緊遞了條毛巾,見他無意動作,自己乾脆幫他擦,嘴裡還不斷念著。
梟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啟口,只要直述就行了,可是…
「怎麼了,梟哥?你身體不舒服麼?」涉及健康一事,司律可敏感了起來,連忙探探他額溫,似乎沒有發燒啊。
「少主…」已經管不著自己到底喜不喜歡給人碰的問題,梟拉下司律忙碌的小手,肅穆緩緩說道:「御主子…仙逝了…」
霎時所有動作猝止,司律睜得大眼,呆楞楞的望向梟。他聽錯了是吧…?剛才…梟哥說什麼…?他沒說什麼對吧…?
「梟、梟哥…外頭雷聲大,我、我聽不見。」出口的聲音粗嘎難聽,撇開臉,拿起抹布,他繼續賣力的擦拭桌子──無神地用力的擦拭那張早就潔白如新的桌子。
「少主,御主子病歿了,遠主子請你過去。」梟輕輕地又重複了一遍,背後轟隆轟隆的雷霆火花,電光閃閃,宛若地獄使者發來的死亡通知書。
『匡啷──』掃把碰落了花瓶,那昨日才插上的小紅花萎於破片之中,格外黯淡。司律沒命的往後院奔去,咚,揮開寢門,看見遠爹在床沿,正替御爹更衣…
「…御爹…」司律抖若殘風落葉,一步步踏向床間,他期待看見御爹柔著眼眉,再對他笑一次,不用太多,一次就好…就算虛弱一點也無妨…
迎接他的是一張死白的斂容,帶著淡淡淺笑,像是睡著一般,卻是永遠不會再鮮活起來的顏容!!!
『哇──!!!』司律撲上去抱著御昂非,痛聲大哭,明明就是御爹的懷抱…為什麼這麼冷…「御爹,御爹你醒醒,你同律兒玩笑的吧,律兒還有好吃的沒煮給你?過,也還有好多的事情要跟御爹學,御爹你醒醒…不要睡了…不要丟下律兒…」他聲聲呼喚,句句淒情,淚水如折翼風箏失速下墜,濕了逝者領衫。
「…別哭太久,昂非會走得不安穩的…」澄遠搖搖晃晃起身,紅腫雙目內猶是哀痛欲絕,又像是長淚已涸,空敞的靈魂裡再也搾不出濕水,他蹣跚步出兩人臥房,投入瀑幕之中,饒是再劇烈的滂沱大雨也洗不去他一身悲傷…
歲月難得沈默,秋風厭倦漂泊。
夕陽賴著不走 掛在牆頭捨不得我。
昔日伊人耳邊話,已和潮聲向東流。
再回首,往事也隨楓葉一片片落。
愛已走道盡頭,恨也放棄承諾。
命運自認幽默 想法太多由不得我。
壯志凌雲幾分酬,知己難逢幾人留。
再回首,卻聞笑傳醉夢中。
笑歎詞窮,古癡今狂,終成空。
刀鈍刃乏,恩斷義絕,夢方破。
路荒遺歎,飽覽足跡,沒人懂。
多年望眼欲穿過,紅塵滾滾,我沒看透。
自嘲墨盡,千情萬怨,英傑仇。
曲終人散,發華鬢白,紅顏歿。
燭殘未覺,與日爭輝,徒消瘦。
當淚乾 血盈眶湧,白雪紛飛,都成紅。
(取自仙劍奇俠傳/逍遙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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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要來嘲笑咱家大人的都滾,司府不見生客!」古契老淚縱橫,厲聲喝道。他頭系白布,披麻為主子守靈,心裡不甘啊,老天無眼,司主子忠體愛國,落個被罷黜的下場,還日日有人丟個十錢在門口,譏諷蔑視,御主子溫良和善、體恤下人,卻不幸惡疾纏身,不得善終,這世道怎麼了,沒有公理!!!
「古總管,是我。」男子身後又走出另個人,頭罩著披風,遮去大半面容,他微微抬頭,讓古契看清楚他是誰。
「尹大人。」驚呼。
「能讓我倆見見澄遠,還有…弔唁昂非麼…」長空袖裡拳頭握個死緊,乾澀的眼眶不信好友就這麼撒手了。
「這個當然,御主子…會想見尹大人的。」古契沒有多問他身旁的男子是誰,其高大尊貴之貌,又能得白相侍在身側,地位已經不言而喻。
兩人從偏門入,往日幽靜恬雅的庭園此時卻顯得森冷蕭索,沒有白綾懸掛,也沒有法師超渡,景色依舊,只是…人事已非。循著小徑往後院去,司律蹲在門前,折著朵朵白蓮,看見他們倆,眼神一黯,不作聲地低頭繼續手上動作,臉上儘是失怙之痛。
長空默然走過司律身旁,推開木門,這裡曾經是昂非與澄遠的寢房,現在卻只留一人獨守…他倆輕輕走入室內,那坐在床邊的發白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