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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錢龕世》第17章
☆、第17章 銀醫鈴(三)

 「我——」江世寧一邊在薛閒的催促下加快步子,一邊有些躊躇的開了口,「我還是覺得略有些不妥。」

 「不妥什麼?」薛閒摸著他的金珠,問道。

 「擅自趕路,把大師一人留下。」江世寧答道。

 薛閒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我說你這書呆子是不是還夢著游呢?他是捉鬼的,咱倆是被捉的,你見過蹲大獄的逃跑還要叫上牢頭的麼?」

 「沒見過。」這話乍一聽倒是也沒錯,江世寧琢磨了兩遍,忍不住道:「可是——」

 薛閒:「沒有可是。」

 江世寧:「但——」

 薛閒:「也沒有但。」

 江世寧無奈地偏頭看他。

 薛閒整個人都扒在金珠上,臭不要臉地道:「我就是如此講道理。」

 江世寧:「……」

 寧陽縣城夜裡有宵禁,一些四通的十字大街上已然豎起了柵欄和卡房,值夜的衙役拎著夜裡暖身用的酒袋,在卡房旁守著。東南西北四扇城門緊閉,普通老百姓想在這時段裡頭出城,大抵得遁地插翅。

 然而這宵禁對這兩位不是人的來說,便沒那麼麻煩了。

 江世寧的紙皮身體在這時便顯露出些許優勢來,必要時可以壓成薄薄一片,是穿門走縫的一把好手。

 「往東轉。」

 「前一個街口貼著牆根轉進巷子。」

 「直行朝西拐。」

 薛閒那雙招子比狗還靈,總能遠遠就瞧見陰影處的守夜衙役,指揮起來理直氣壯,斬釘截鐵。江世寧又是個脾性軟的,被薛閒支使慣了,對方一開口,他便照著滿足,也不做多想。

 結果江世寧信了他的邪,走了好一會兒後,終於忍不住停住腳,一臉糟心道:「祖宗你行行好,閉嘴吧。」

 薛閒瞥他:「怎麼?不是走得好好的麼,也沒讓那幫守夜的察覺。」

 江世寧沒好氣道:「嗯,是沒察覺,但這家綢布莊我起碼打了三次照面了,再聽著你的繞下去,明年也出不了城。」

 薛閒摟著金珠道:「嘶——天有些陰沉,得早些找個落腳的地方。」

 江世寧:「……」這死要面子的潑皮。

 沒了薛閒這路盲的指揮,江世寧的腳程頓時快了許多。很快就從他們繞了三圈的地方拐了出來,走上了正道。

 「這樓看著眼熟。」薛閒左右張望了一番,覺得這條街都甚是眼熟。

 江世寧「嗯」了一聲:「你這不認路的,咱們今早剛來過,你怎的轉頭就忘了。」

 經他這麼一提醒,薛閒這才反應過來,這條街再往前走一些,從街口往東拐,便能看到劉師爺的宅子。夜裡安靜,若是何處有些響動,聽起來便比白日裡明晰得多。他們從街口路過時,瞥了眼那扇熟悉的宅院門,隱約能聽見宅院裡有些細碎的人聲,聽起來似是爭吵,又或是別的什麼,總是,不是個太平相。

 江世寧腳步略略一頓。

 薛閒轉頭掃了眼劉家宅院,道:「怎麼?你想看著他惡有惡報?」

 「那是劉師爺他自己的事,跟我已無關了。」江世寧搖了搖頭,沒再停留,抬腳便朝城門的方向走去。

 大抵是醫家本性,他終究還是做不到親眼看著旁人得受煎熬,不過這興許也是他和劉師爺之流最分明的差別。

 寧陽縣城外多山林,不過大多平緩秀致,少有凶險高陡的。

 早些年因為國師是位僧人的緣故,各州府山野間兀地多了許多山寺,一度香火鼎盛。然而這幾年不知怎的,入冬越來越早,連南方也大雪不斷。都說瑞雪兆豐年,可這幾年偏生雨水並不充沛,收成不好,百姓日子過得愈發緊巴。自己過日子都難,更別說去寺裡添香火錢了。

 於是,山野間的廢廟也越來越多,倒是成了許多趕路人臨時歇腳的地方。

 江世寧帶著薛閒在雞冠山上一間廢廟中歇腳時,外頭已然下起了雪。

 薛閒一進廟就挑了個好位置——這不要臉的孽障直接撈了把地上的干茅草,鋪在佛像的底座上,毫不避諱地倚著佛像坐了下來。不用趕路,他自然也就不用刻意維持那副紙皮人的模樣,而是變回了本相。

 他一襲黑衣,坐姿懶散,沒骨頭似的,手肘架在佛像的蓮花台上,曲著的指節鬆鬆地支著下巴,另一隻手依舊在盤弄著他那寶貝金珠。

 江世寧揉了揉眉心,覺得看到這祖宗就腦仁疼:「即便是廢廟,也多少有點體統吧,佛像那是隨便能坐的麼?」

 薛閒順手拍了拍佛像的腿:「分我一半,不樂意你就吱一聲。」

 他還一本正經地等了片刻,沖江世寧一挑下巴:「看,沒吱。」

 江世寧:「……你愛怎麼鬧就怎麼鬧吧,我是不管了。」

 他吹了吹佛像前落了灰的燭台,跟薛閒要了根火寸條,一邊努力點著有些受潮的舊燭芯,一邊還得防著那火苗別撩著自己。

 「你上哪兒弄來的火寸條?」江世寧點完,甩滅了火寸條端頭的火苗,隨口問了一句。

 「臨走前從禿驢那布包裡順來的。」薛閒臉不紅心不跳地道。

 江世寧無奈:「我也是頭一回見到蹲大獄的逃跑時還敢把牢頭的東西順走的。」

 薛閒:「他也不缺這個。」

 一旦提起玄憫,江世寧就總有些過意不去。他忍不住問薛閒:「你是不是格外不喜歡那位大師?因為他把咱們抓了?」

 薛閒搖了搖頭。

 「那你為何這麼急著將他甩脫?恕我說句實話……」江世寧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薛閒,「咱們兩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若是途中碰上些麻煩,那可就有得受了。我滿身上下不過揣著一隻醫鈴,不值錢,可你那金珠就說不好了,萬一被人盯上了——」

 薛閒手指間捏著珠子,在燭火前撥轉著。

 他之所以連夜跑出來,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在這真龍之體的金珠上。現今他身體尚未恢復,同金珠之間的聯繫著實虛渺,即便是如此捏在手裡,他對這金珠也近乎毫無感知,活像捏了個普通至極的珠子。

 可玄憫不同。他腰間皮骨之下的異動十分古怪,一次可以當作錯覺,兩次便無法忽視了。

 儘管薛閒依然沒有見到他正經做法,但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玄憫不那麼簡單。

 他目前對金珠產生不了任何感知,玄憫卻說不準可以。他帶著金珠,在玄憫身邊待的時間越久,金珠就越容易受玄憫影響。若是金珠異常,那他可就別想恢復龍體了。

 況且……

 薛閒沖江世寧道:「他來歷不明,目的更是不明,既不像是某錢謀生計的江湖術士,也不像是四處幫忙慈悲為懷的正經和尚。偶或幾次彈指間,我甚至能覺察到他帶著一種冷戾之氣。」

 江世寧一頭霧水:「何為冷戾之氣,你說些我能明白的。」

 薛閒「嘖」了一聲,瞥了他一眼,嫌棄道:「說白了,就是和一般和尚不一樣。我先前還有些想不通他不同在何處,現在想來,大約是他少了些恪守訓誡的溫厚氣。你不覺得,在某些時候,他甚至是敢犯殺戒的麼?」

 「……」江世寧憋了一會兒,搖頭道:「那倒不覺得,不過說來慚愧,我確實莫名有些怕他。」

 薛閒沒好氣道:「那不就得了,一個意思。」

 說到來歷不明,江世寧忽地想起一件事:「對了,先前在那屋子裡,你可曾聞到一些藥味?」

 「聞見了,我還有些納悶呢,那禿驢還喝藥?」薛閒答道。

 「我是聞著藥味長大的,對此頗有些敏感。」江世寧略一思索,道:「那屋裡的藥味聞著有些熟悉,和長年在我江家醫堂求診的一位鄰居的藥有七分相似。」

 薛閒疑問道:「那是治何種病症的?」

 江世寧猶豫了片刻,道:「失魂症。」

 得了失魂症的人時常通夕不寐,驚悸多魘,偶或一覺醒來便忘了先前發生之事,記憶缺損,活似神魂離體,所以謂之曰失魂症。

 「失魂症?那禿驢?」薛閒嗤了一聲,擺了擺手道:「他哪裡有半點驚悸多魘神魂不清的模樣?怎麼可能?」

 ********

 「看起來確實不像是記憶有缺損,不過——」江世寧回想了片刻,又道:「據我所見,有些患了失魂症的人表現得較為明顯,因為記憶或缺失或混亂,他們說起事情來,多少有些猶豫之色,終日神色懨懨的,無甚精神。可還有一些則不然,大約是天生防備心較重,他們會格外認生,話語間總是有所保留,會想盡辦法繞過自己記憶缺漏的部分,只談自己記得的,相處不深的話,著實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薛閒聞言聳了聳肩:「即便是防備心重一些的後者,也不會滿大街亂晃吧?既然不想讓人察覺,必然會行事謹慎,避免同旁人接觸過多露出端倪。哪個失憶的會獨身一人四處遊歷,又招惹人又招惹鬼的?那就不叫失憶而叫失心瘋了。」

 江世寧點了點頭:「也是。」

 「不過即便不是失魂症,那禿驢也有些別的問題。」薛閒回想起玄憫話說一半便突然撐桌坐下的模樣,正色道:「這樣來歷不清且看不出深淺之人,總不至於毫無目的地四處亂晃,他來寧陽縣必然是有緣由的。可這一日下來他卻只做了兩件跟他並不相干的事情——捉了咱倆,拆了劉家的風水陣。」

 江世寧聽了,忍不住補充道:「他還超度了劉家老太太,幫我請出了醫鈴,幫你拿出了金珠,還——」

 話未說完,他便停住了。因為如此想來,玄憫的舉動便更顯得目的不明了。若是舉手之勞便也罷了,可事實上這些事情拖累得他在劉家宅院耗了一個早晨,可謂費時又費力,他究竟圖的什麼呢?

 「先前他話語間的意思,似乎還打算送佛送到西,將你這醫鈴帶到你姐姐那裡去。」薛閒把玩著金珠,又說了一句,「安慶我恰巧去過,離寧陽算不上千里之遙,也好歹隔著一條江呢。若真是毫無目的隨手相幫,這也太過熱情了。那禿驢一張臉冰天雪地北風蕭蕭,同熱情這詞扯得上半點兒關係麼?」

 說完,薛閒自己忍不住在腦中構想了一番那禿驢熱情起來會是何種模樣。

 片刻之後,這孽障一個哆嗦,從頭髮絲抖到了腰骨眼,面無表情道:「救命,嚇死我了。」

 江世寧:「……」

 這祖宗雖然看著不靠譜,所說的倒也確實在理。不過說到目的不明便順手幫人,江世寧偏頭看他:「你來寧陽縣的頭一天,不也正事沒幹,光給我弄了個紙皮身體麼……」

 薛閒順口道:「那不一樣。」

 「說實話,其實我一直不曾想明白,寧陽縣那麼多宅子,你怎麼偏生要來我家那間廢宅。」江世寧搖著頭道:「又冷又暗不見光,你這口味也是別出心裁,真是愛給自己找罪受。」

 「我樂意,你攔得住麼?」薛閒反口便懟。

 這不會好好說話的祖宗頂嘴時,甚至都不看人一眼,只顧著欣賞他那寶貝珠子。

 燭火溫黃,將薛閒蒼白的皮膚映襯出了一點活氣。他雖然張口便欠打,卻著實有副好看的皮相,燭火在他長而濃黑的眼睫下投出一彎陰影,他懶懶散散半闔著的眸子裡,映著油黃透亮的金珠和門外的漫天大雪。

 寧陽縣能遮風擋雨的宅子那麼多,為何偏生要去江家醫堂,又偏生費了一天工夫給這書生弄了副紙皮身體呢……

 細緻的原因薛閒已經記不清楚了,他的壽命較之常人實在長了太多太多,如果每日每件事的細枝末節都記得清清楚楚,他這顆龍腦袋差不多也該炸了。

 他只記得某年冬天,他因事去了趟北邊,回程途中碰巧從寧陽縣路過。

 那應該是一個傍晚,寧陽縣下著同今夜一樣少見的大雪,路上少有行人,連酒館食肆的攤子也早早就收了回去,整條街都有些空寂。

 那時候,薛閒還未被抽去筋骨,腿腳便利。他那真龍之體自然不會怕冷,風雪於他而言,不過是些冬日的點綴。於是,他穿著一身黑色薄袍,在雪中走得不緊不慢。結果剛走到一處巷子口,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薛閒性子獨,一貫不喜歡跟旁人往來過密,當然也不習慣被人拉拉扯扯。

 他皺著眉有些不耐地轉過頭,就見拉住他的是個穿著灰色襖袍的中年人,那人撐著油紙傘,肩上挎著一隻吊了布帶的方木箱,看腳印,是從巷子裡來的。

 那中年人的模樣,薛閒已經記不大清了,只記得他蓄著鬍子,生了副和善相。

 他一拉住薛閒,便指著他的手背道:「這麼深的傷口,不上藥不包紮,皮肉都會被凍壞的。這濕寒天裡,凍上兩天,以後年年雨雪天都得疼,有你受的。」

 那中年人有些絮叨,活像在跟自家小輩說話,半點兒不見外,聽得薛閒一愣,下意識便看了眼自己的手。

 被中年人拽著的那隻手確實受了傷,是先前一時大意被雨雷掃到留下的。這種傷於他而言,就好比走路被樹枝擦破了一點兒薄皮,轉眼就忘了,要不了兩天便能恢復如初。但在尋常人眼裡,那確實挺唬人的——畢竟橫貫了半個手背,鮮血凝結在傷口邊緣,皮肉外翻,深可見骨。

 那中年人二話不說,便拽著反應不及的薛閒,匆匆往他來時的巷子走了一小段路,在一間紅漆大門前停下了。

 那大約是他的家,就見他抬手推開半扇門,沖裡頭喊了一句,似乎是誰的名字,又道:「把我案台上那隻袖爐拿來。」

 說完,他便打開了木箱蓋,一刻不耽擱地給薛閒的傷仔細地上了藥。

 屋裡的人很快走到了門邊,遞了個小巧的銅袖爐出來。

 薛閒掃了一眼,遞袖爐的是個中年婦人,有著和中年人相像的和善氣。而她身後還有個探頭探腦的男孩,看起來約莫七八歲的模樣,目光對上薛閒時,衝他笑了笑。還煞有介事地指著薛閒的手道:「兩天不能沾水,尤其是涼水。」

 「去,念你的書去。」婦人好笑地回頭驅他,又轉頭沖薛閒道:「確實不好沾水,這種天裡尤其要小心養著,不然會落下痛根,以後年年都要犯的。」

 和中年人說的話如出一轍。

 「你是趕路還是?要不要進屋暖和一會兒?」中年人用細麻布給他裹好手,小心地避開痛處打了個結,和善地問道。

 「不了,尚還有事。」薛閒回道,頓了頓,又略微彆扭地補了句:「有勞了,多謝。」

 「那便把這袖爐捎上吧,這種傷要捂著些的。」中年人不由分說把那半隻巴掌大小的袖爐塞給了薛閒。

 薛閒雖說不怕寒,但還是能辨得清冷暖的。熱烘烘的袖爐貼上手掌時,他抬頭掃了眼那間宅子的門額,上面寫著四個字——江氏醫堂。

 後來有一年,他偶然經過寧陽,便趁著無人察覺,堂而皇之地入了江家院子,將那隻銅袖爐和一小袋金珠擱在了石桌上,又悠哉悠哉地離開了。

 這次他又至寧陽縣,想起江家醫堂,便打算順路看一眼,誰知便看到了那麼個破敗景象。昔日的紅漆木門和院裡的藥圃已然面目全非,只剩下江世寧這麼一隻孤魂野鬼。

 他便順手又幫了一把。

 畢竟這世間並不全是劉師爺那樣髒心爛肺之人,有人忘恩負義,也有人知善念德。

 薛閒掃了眼屋外的大雪,將背倚靠在佛像上。

 江世寧忽地問道:「走前,你讓我在門邊等著,你在那大師桌前鼓搗了些什麼?」

 薛閒懶懶應了一聲,道:「順手留了點東西,算是答謝他幫我拿回金珠吧。」

 他留給玄憫的不是別的,是他原身的一片龍鱗。好歹是真龍之體的一部分,雖說不至於活死人肉白骨,但比起山參靈芝可金貴多了。那禿驢身體帶恙,雖不知是什麼緣由,但有龍鱗下藥,也多少會有些幫助。

 龍鱗普通人看到自然是認不出的,單看起來,就是枚圓形的薄片,榆錢大小,泛著青黑的光澤。只是隱隱會散發出一些特別的味道,像是雨水打在山石上泛起的潮濕味,還有些……說不上來的鮮甜味,像是剛剝開的剔透的蝦。

 薛閒默默睜開眼,面無表情地嘟囔道:「我有點餓。」

 歸雲居二層的上房裡,玄憫依舊閉目坐在桌前,維持著薛閒走前的姿勢,半晌未動。

 他桌前攤著一方黃紙,紙上有擱著薛閒留下的那枚龍鱗,那股特別的味道就這樣緩緩地散開,浮在空中,飄到了他的鼻端。

 玄憫眉頭一皺,倏然睜開眼,頸側那枚蜘蛛般的痣也悄然變回原樣。

 他垂目掃了眼桌面,只見桌前黃紙上被人塗了幾個狗爬般的大字:「靈藥,可治百病,愛信不信。」

 玄憫拈起狗爬字旁躺著的那枚黑色圓片看了一眼,又忽地想起什麼般,從懷裡摸出一張疊過的薄紙。

 他將紙展開撫平,就見起首便寫了兩個字:尋人。

 在這兩字旁邊,剛巧畫了一枚黑色的圓片,同桌上這枚一模一樣。

 尋人……

 玄憫皺著眉,仔細對比了一番,又重新將薄紙疊起收好,捏著那枚被人留下的薄片,在燭火下靜靜坐著。

 窗外,寒風裹著大雪,細細索索地打著門樓。

 不論是山間小道還是城中窄街俱是一片深黑,漫漫而修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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