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受重傷淮北王托孤 接軍權盧八娘發令(二)時局
交待完後事,司馬十七郎便再也沒有醒過來,不管盧八娘和旭兒多麼傷心地哭泣,他都聽不到了。
「王妃,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你帶著大家都出去吧,讓老夫照料淮北王。」安老先生是唯一一個神情平靜的人,他示意弟子扶起淮北王妃對著她說:「王爺一定有事情要王妃做,你去做吧。」
盧八娘這時才發現安老先生也在司馬十七郎身邊,她淚眼婆娑地看著老先生滿是皺紋的臉,發現他平時古井無波的眼裡帶著痛惜,悲憫地看向自己,「哭是一點用也沒有用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盧八娘說著已經上前抓住了老先生的手,「你救救十七郎,救救十七郎,他不能死,不能死……」
「給王妃擦擦臉,」安老先生叫跟在後面的桃花,「扶她去歇一會兒。」
盧八娘終於冷靜下來了,她帶著旭兒將安老先生請到前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問:「王爺的情況怎麼樣?」
「很嚴重,我們盡人事,結果看天命吧!」
盧八娘俯身抱住痛哭的旭兒,淚水有如同泉湧般地流了出來,她勉強地說:「旭兒,別哭,別哭。」可是一邊說,一邊自己也哭了起來。
「王妃,皇上的旨意已經到了好幾天了,使臣還在侯著;徐達還等著王爺的指令;大秦皇帝也送信過來了;還有大軍繼續駐在這裡?俘虜太多軍糧要不夠了……」這時一群人進了大帳,司馬十郎走在最前,他被大家推舉著過來向自己說明這些天的情況。
盧八娘環顧了周圍,隨司馬十七郎出征的大將和他身邊的幾位官員都在,還有自己帶來的桃花爹、世子師傅邸榮等等,這些人正看著自己,目光中多是期盼與信任,但也夾雜著懷疑和擔心。
她轉過身帶著旭兒走向大帳正中的虎皮椅,當盧八娘坐下來再次面對大家時,已經擦掉了淚,端肅地向旭兒說,也是說給帳內所有人聽,「你父王出征時把淮北所有的要務都交到你的手上,剛剛又交待我們管好淮北,我們母子一定不會讓你的父王失望的。」
「現在我們先把營中的事情理一理,每個人都說一下現在的情況和要做的事,從十兄開始。」
淮北王妃在淮北素有威名,盧八娘幾句話便接過了處於真空的權力,控制了局面。她明白在坐的人中會有幾個有些小心思,比如柳真一向只服從十七郎,比如邸榮更想由他來鋪佐旭兒,比如後來投向司馬十七郎的幾個將領對自己心存狐疑……
但是,這都不算什麼,淮北是司馬十七郎打下來的,他要傳給他的兒孫,自己決不會讓他的願望落空,盧八娘非常肯定。
軍營中的日常事務並無大礙,只是需要司馬十七郎決斷的一些大事拖了下來,盧八娘一件件地處理著。
俘虜人數太多引起糧食緊張,只要用淮北王的印信從各地調糧就可,並且儘快將十余萬的俘虜分散到各地;對於大秦皇帝的求和信,盧八娘故意刁難了幾回又要了些小條件就同意了,她自知自己沒有能力帶兵打過黃河,如果十七郎沒受傷,他也許會躍躍欲試,但現在肯定不是好時機;駐軍的高地是司馬十七郎發病前選的,占盡了地利,她決定先按兵不動,保持對各方的威懾……
所有的命令都是以淮北王的名義下達的,包括一些書信,盧八娘都用的司馬十七郎的字體,再加上他的印信,沒有人能分辯出來。
白天,淮北王妃堅強而又睿智地坐在大帳中安排著各種事宜,司馬十七郎手下最得力的幾員虎將原本就是她的手下,而尚家兄弟等人也受過她的恩惠,她的政令暢通無阻地得到執行。
可是盧八娘卻更加謹慎,一個女人帶著兒子管理著幾州之地,接近一半的地方都是新收復的,還有十幾萬的大軍,十幾萬的俘虜,周圍有幾個虎視眈眈的國家和政權,她不能出一點的差錯。
邸榮獻了一份奏對給淮北王世子,提出了他的一些治國理念,盧八娘認真看過後讓旭兒賞了他一塊美玉。隨後她也採納了一些邸榮的理念,但是更多的只是挑取最精華的融入她自己的方法中。她發揮著她高超的智慧與管理才能,壓制住任何些微的事端,使得淮北的官員們愈發心悅誠服。
至於軍權,盧八娘更是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令行禁止,如果有人感渺視她的權威,她不介意給與嚴懲。好在,淮北王一向軍令如山,並沒有意外發生。
到了晚上,盧八娘幾乎不睡,她坐在司馬十七郎親手照料著他,有時也會將白天不能流的淚肆無忌憚地流出來,不能說的話說出來,「你別死,這樣的日子我會熬不下去的。兒子也實在可憐,旭兒現在就像一個小大人,時不時地安慰我,捷兒在大營裡還不知怎麼想我們哭呢。」
「你不許死,不許死!就算我能把什麼都做好,可是你就忍心讓我那麼辛苦?」她一面說著,一面用手在司馬十七郎的臉上、身上一點點地撫過,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
「再者,有的事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我雖然會做生意,但是對於政治就不那麼明白了。」盧八娘傾訴著,「官員們的諫言就是出於真心,也不一定就是可取的,還有皇上的旨意,我該怎麼答覆?你快醒來告訴我吧!」
兩三天的功夫,司馬十七郎的臉色已經由緋紅轉為灰敗,一切看起來都更糟了,安老先生帶著十幾個弟子每天都在熬藥,喂藥,觀察藥物的效果,再開新藥,再熬藥再觀察。他們對於淮北王妃如此失態的舉動已經習慣了,只管忙著自己的事。
盧八娘知道自己處於半瘋狂狀態,她只記得兩件事,管好淮北和挽救十七郎的生命。表面上的她堅強如山,其實她的內心早已經被無奈壓垮了,可是她唯有堅持下去。
現在盧八娘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提到淮北王的身後事,柳真得到淮北王的託付後與王妃商量,「我是不是現在就趕回大青山?」按照這時的慣例,司馬十七郎早就為自己選定了墓地,就在大青山裡,只是選址後並沒有動工。
「王爺不會有事的!」盧八娘尖著嗓子叫道,然後她感到周圍的幾道目光後平靜了一會兒,知道自己應該答應。柳真去修墓是十七郎對自己的保護,淮北兵權最大的五位將軍柳真、桃花爹、陳勇、徐達、尚頡中柳真資格最老軍功最高,但也只有他不是自己嫡系的,修墓正需要上繳兵權,「好,你去吧,我讓青州那邊給你撥所需勞工錢糧,你領的仁字軍先交給田涵。」
打發走柳真,邸榮又過來了,「王妃,王爺這麼多天沒有出帳,肯定有人已經懷疑了。世子已經到了軍營的消息是不是應該傳出去了,再有一些事情也要提前準備準備。」
「你先寫個章程來我看。」盧八娘這次要好得多,冷冷地用一句話把他打發了,然後她突然想到,在很多年以前,她在準備成親時想得到的最好結果就是即將到來的局面,成為太妃,以世子之母的身份,站到權力的最高處,一言九鼎,榮華富貴。
可是她現在不想要她過去追求的了,儘管十七郎不是那麼完美的丈夫,他曾讓她非常傷心,也曾讓她非常失望,就是將來滿腦子封建思想的他也不可能讓她處處滿意。但是,盧八娘還是肯定,她寧願做淮北王妃而不願做太妃。
「王妃,皇上的使臣還在等待……」司馬十郎提醒她。
「再等一等,我要好好想想。」
皇帝的旨意是令淮北王從益州全面撤軍,收到聖旨時十七郎還沒有發病,他當時沒有及時答覆,肯定也是在衡權,盧八娘也覺得非常難以取捨。
眼下徐達控制著整個益州,沒有淮北王的命令他不會退出,而益州當地的豪強和氐族的新首領也心向淮北。
是不是把益州全部吞下呢?如果是過去的盧八娘,她可能會拒絕朝廷的旨意,令徐達守住益州,將益州併入淮北,這也是淮北將士們的願望。但現在的她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反倒越發的猶豫起來,雖然朝廷發兵,徐達也足可以抵擋,更何況朝廷經歷了京城被圍很難再派兵了,但保住益州不只是武力的問題。
就如司馬十七郎心中有大義一樣,益州大部分的百姓生來就是朝廷的臣民,他們心向著立國百年餘的朝廷是很自然的事。還有這次京城保衛戰打得非常漂亮,又說明了朝廷並不似自己想像的那樣不堪一擊。
所謂的「氣數未盡」就是指朝廷如今的狀況吧,說到底就是人心向背,畢竟是漢人正朔,江南江北百姓歸附,胡人幾番南下亦未能渡過淮河。客觀地看如今淮北的大好形勢也不可能完全與朝廷撇清關係。
如果因為益州導致天下人的不滿,淮北是不是得不償失呢?
盧八娘先給徐進寫了一封信,讓他按兵不動,先保證益州平穩,如此重要的事情她要深思再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