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的愛人
蒼穹如洗。
白茫茫的冰雪覆山若雲,四下裡除了風聲,只剩下天玄緩慢的腳步聲,和平靜的自言自語。
「……我說,這裡這麼冷,給你帶了點酒,暖暖胃。」
天玄自顧自變魔術般的從袖裡乾坤掏出酒壺、酒杯,還有幾樣小菜,甚至用法力包裹著,以免被山頂寒氣凍成冰棍。
一面說著,他打開壺蓋嗅了嗅,長眉頓時舒展開來:「夠香!真不愧是師弟的珍藏。」
天玄倒了兩杯酒,相對而放。
他停頓片刻,舉起其中一盞,輕輕碰了碰另外一只,淡笑道:「師兄先干為盡。」說罷一飲而下。
「呼,可真烈。」天玄放下酒杯,喉嚨仿佛還在燃燒,火辣辣的。
靜待一會兒,自然還是沒有任何人回應他,天玄閉了眼,忽而又笑著睜開。
「浪費可恥,師弟既然這麼客氣,還是師兄替你喝了吧。」
「你許久不歸,山上好多小兔崽子們整天纏著我問,可真煩……」
「幸好你沒收徒弟,一個賽一個頑皮,可把師兄給累的……」
似是說到好笑處,天玄嘴角微翹。
「有個小家伙簡直跟你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長得斯斯文文,還特別貪吃,天天尋了由頭往廚房跑,也不怕那小肚皮撐破……」
「啊,對了,師兄前些時日下山,特地給你尋了一只有靈性的白虎幼仔,可以養在山門當護宗獸,摸起來又軟又柔,想來師弟一定會喜歡的……」
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久,山洞裡依稀傳來門口呼呼的風雪聲,除此以外,這裡依舊安靜得如同墓地。
「劍清,」天玄一下子住了嘴,無端地鼻頭有些發酸。
他緩緩闔上雙眼,嗓音嘶啞,輕聲道:「跟師兄說句話好嗎?師兄一個人——」
話音戛然而止,天玄沒能說下去,便緊緊閉上嘴,只怔然望著前方一面巨大的冰壁,久久不語。
寒風依然肆虐如昔,洞裡靜得可怕。
……
天池雪山,神虛宗山門。
「什麼人!站住!」
這聲大喝並未能阻止杏色長衫男子前進的腳步分毫,男子神色淡漠,連道余光都欠奉送,直挺挺往裡走。
「你聽見沒有!神虛宗重地,外人不得擅進!」一個築基期的守門道童徹底被對方輕蔑的無視給激怒了,拔劍便朝他刺去!
「閃開,本公子不想傷人。」男人冷冷一曬,射來的飛劍還未靠近他半仗,便被一團明亮的火光包裹,掙扎不休。
「啊!我的飛劍!」道童面色煞白,好在對方也並不存心作惡,飛劍失去目標,立刻從空中跌落。
道童這才松口氣,警惕地打量面前衣飾華美的貴公子,見他舉止優雅從容,面容俊美,只是眼光滿是邪氣,一身濃郁的妖氣更是霸道絕倫,與神虛宗漫山清修靈氣格格不入。
「叫你們劍清長老出來!」杜之瀾隨手撣了撣衣袖,目光往山門內遠眺,他假裝的再漠然,也掩飾不了眉宇間一縷焦急憂色。
「你……你是妖修?劍清長老下山遠游還沒回來,你找長老做什麼?」道童嚇了一跳,在他的意識中妖修個個面目猙獰,喜好吸食修道者的元陽和血肉,全都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沒想到今兒個竟會碰上一個不長眼的妖修,竟堂而皇之跑到神虛宗來撒野!
「不叫是不是?」杜之瀾不耐煩地冷哼一聲,邁腿便往裡走,「給小爺滾一邊去。小爺自己去找。」
一個區區築基期小道士,他一聲虎吼估計就能將人震死當場,杜之瀾實在懶得跟他廢話,要不是看在劍清同門的面子上,以他見長的脾氣,一言不合就要見血了。
道童氣的臉色通紅,連滾帶爬回去稟報,心裡更是認定妖修什麼的,都不是好東西!
「師傅!有妖怪殺上門來了!師伯!掌門——!」
小道童扯著嗓門把示警的聲音傳了老遠,杜之瀾皺了皺眉,這家伙哪知眼睛看見老子「殺」上門來的?
短短時間,已經從四面八方跑出來一大堆持劍弟子,如臨大敵地沖過來。
杜之瀾不屑地撇了撇嘴:「看在劍清的份上,小爺不跟你們這些小嘍囉糾纏。」
他一個縱身,在空中化出巨大白虎形態,鼻子噴出幾口白氣,刨了刨爪子,以最快的速度甩開眾人圍堵,徑自往最高那棟建築沖去。
劍清,一定在那裡!
當天玄從山頂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麼眼下,這自開宗以來不曾出現的詭異情況:一大群弟子們成群結隊包圍、追趕著一頭身形龐大無比的雪白色猛虎,其額頭王印殷紅如血,妖氣精純的嚇人,卻一個勁的往山上跑,遇到阻攔者便一爪子拍開,也未曾傷人性命。
「怎麼回事?」天玄皺著眉頭,遠遠望著那個白色身影,不由想起劍清當年被困在幻境,還執意尋找的一只老虎。
身邊一個藍衣弟子趕緊上前一步道:「回稟掌門,此妖物突然出現在山門,強闖進來,口口聲聲要尋劍清長老,弟子們正努力將其抓獲,不過此妖妖力強大非常,尋常弟子不是其一合之敵,大師兄二師兄已經過去幫忙了。」
「莫非是它……」天玄面露沉思,搖了搖頭道,「叫他們退下,護宗陣法也撤了,不要傷到它。」
「可是掌門——」藍衣弟子一愣,還要勸阻,卻見掌門身影眨眼間淡化在空氣中,原是用瞬移之法,親自往虎妖處去了。
杜之瀾一路疾奔,勢如破竹,不露半點疲態,眼看就要踏上神虛宗正殿,忽而眼前一花,余光恰好瞥見一抹月白色長袖。
「嗷!」轉眼便是天旋地轉,腦門似乎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好在他腦袋夠硬,差點沒揍出個大包來。
「腦袋真硬……」天玄暗地裡罵了一句,背過手去,骨頭隱隱作痛。
他一揮拂塵,居高臨下地俯視大白虎,冷淡地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我神虛宗搗亂?」
杜之瀾眼光一凝,他還記得此人樣貌,那次被黑旗騙入幻境,被他陰了一道,害得自己誤會劍清,這個家伙就是劍清的師兄。
他低頭想了想,頓時在白光中化為人形,與之平穩對視,不言不語,彼此打量著對方。
「本公子杜之瀾,今日冒昧拜訪,為尋我的愛人劍清,他在何處?還望天玄掌門指點一二。」杜之瀾面不改色心不跳,臉皮也是極厚,在周圍驟然變得詭異的目光下泰然自若。
我的愛人?
天玄面色有點發青,曾經占卜之術的語言言猶在耳——陷入情劫,則萬劫不復!
他的劍清師弟好端端的修行,好端端的渡劫飛升,都是給這頭老虎毀了!
現今,師弟長眠於雪峰之巔,與活死人無異,這家伙居然還敢堂而皇之上山要人?!
「哼,口出狂言!」天玄沉著臉,拂袖冷曬道,「師弟永遠不會見你的,你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