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傳說
黃昏落日,最後一縷晚霞賴在天邊久久不散。稀星點燃天幕,煙火般的絢爛。
大街上零星亮了些燈火,青石板路上,行人匆匆而過,約莫是急著回家吃晚飯。相對於他們的步履匆匆,路中央兩個高挑的男子則顯得十分悠閒。
公子七走在前面,先前披散的長發重新束起,全數攏在腦後,系著個嵌銀的冠,玄黑的錦絨裘袍襯得更顯勻稱挺拔。
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比自己還要高一些…沐子瑄瞇著一雙狹長的眸子,饒有興趣的望著他,仿佛還未從他由一個貧賤乞丐突然變成一個濁世佳公子的震驚中回過神。
「嘖嘖,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麻雀也能變鳳凰…」
「沐兄在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沐子瑄揮開竹扇,打著哈哈,「我說七兄真是一表人才啊,一表人才…」
公子七彎了彎眼眸,笑道:「沐兄謬贊。」
「對了,七兄也應該把玉當給我了罷。」
「玉?」公子七鳳目一轉,道,「我已經當給你了啊。」
沐子瑄一愣:「明明還在你那。」
「對呀。」
「……」
公子七撮了撮手,攏進袖中,笑道:「你用五百兩銀子和帶我上劍池為條件跟我當這塊玉,剛才我答應你了嗎?」
「……答應了。」
「就是啊,所以我已經當給你了嘛。」
「可是…」
公子七打斷道:「那五百兩在哪兒?」
「…在我這裡。」
「那就對了嘛。你看,那五百兩可算是我存在你那裡的,所以這玉就當是你的抵押,暫時放在我這裡,等錢用完了,自然就給你了。」
沐子瑄挑眉,好笑道:「要是在那之前,三個月就到了,或是你把銀子還給我了呢?」
「那更好,咱們就兩不相欠了。」
兩不相欠?沐子瑄燦爛的笑容一瞬間凝固。怎麼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話說十二年前,雲曦閣主御流雲和當年的無雙堡主七月越然,在木槿靈台巔峰一戰,大戰三天三夜,可謂驚天地泣……」
台下有人諷刺道:「喂喂,你親眼見過嗎?有那麼誇張嗎?」
「老夫沒見過,難道你見過?去去去,別打岔!」
昌福客棧內,一干癟的說書先生驀一拍拍板,繼續眉飛色舞道,「說到那次決戰,就不能不提到雲曦閣主的淬雪,七月堡主的穹淵兩柄寶劍。傳說,穹淵劍乃是一柄上古神劍,削金斷玉,無堅不摧,是天下劍客夢寐以求的絕世寶劍,只可惜…唉…」
老頭搖了搖頭,喝了一口茶潤潤喉,待吊足了胃口,才又開口道:「可惜靈台一戰,七月堡主惜敗,自覺無顏面對天下,竟毅然跳下靈台…唉…穹淵劍也從此下落不明…」
「是不是真的‘下落不明’,恐怕也只有當日在場的雲曦閣主才知道吧…」
「我聽說穹淵劍現正在天池峰,此事早已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空穴不來風,總該事出有因罷。」
「可不是麼…」
「天池峰…難道是傳說中的…」
「喂!你們有完沒完!」老頭木板一拍,捋捋胡須道,「且聽老夫細細道來…這十多年,江湖上表面安寧了,但是,除了武林領袖御風山莊,江南無雙堡,慕容世家,青龍門等等之外,又新崛起不少勢力,劍家聖地雲曦閣自不必說,再有便數朔山清葉,隨峰凌鷲,煦陽舞家,以及神秘的寒煙縹緲樓名氣最大。」
見眾人點頭附和,老頭又道:
「這些年來,各大門派相互制衡,本來嘛,有雲曦閣、御風山莊坐鎮,倒也相安無事,不過…近日來,卻忽然傳出穹淵劍就在天池峰的消息,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少武林人士,尤其是劍客,趨之若騖,自相殘殺,爭奪不斷,甚至要對天池峰一派群起而圍之…」
「天池峰?我聽都沒聽過…什麼東西?」
「嘿嘿,你們年輕人自然少有耳聞。百年以前,天池峰曾叱吒武林,以其劍術聞名天下,相傳還出過一位劍法出神入化的劍聖,不過,卻終不知其所蹤…後來,天池峰幾代峰主都不願涉足武林,便歸隱塵世之外,是以,天池峰也漸漸從人們的記憶中被遺忘…穹淵劍若當真在此,也並非不可能,其中隱情又有誰知曉?」
「我聽說,這次的劍池盛會就是為了選出一個號召群雄的領袖,號令大家齊上天池迎神劍。」
「本來嘛,這個位置非雲曦閣主莫屬,不過,雲曦閣至今還未表示要參會。」
「唉唉,雲曦閣同御風山莊本來就是一家,來與不來也沒差…」
「哼,什麼領袖,什麼迎神劍,分明就是一群強盜搞來個頭,冠冕堂皇去搶劫!」台下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狠狠一拍桌,低吼道。他嘴角邊有一道不長不短的疤,乍眼看竟像咧著嘴笑一般,但卻十分的難看,說不出的詭異。
公子七和沐子瑄正走下樓,恰好看到這一幕。
此言一出,果然大堂立馬靜了片刻,緊接著又是一陣叫罵。
「你誰呀你!胡說八道!」
「就是!」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凌鷲派五行之土護法,娃哈哈是也!怎麼樣?怕了吧!」
……
娃…娃哈哈…
公子七忍不住雙肩抖動一下。居然還有這麼強大的父母……
旁邊的沐子瑄竹扇一掩,輕輕笑出聲。幽深的眸子眨了眨,眼角一點淺痣似也微微晃動。
這一笑不打緊,偏生大堂內立刻跟著哄笑。
那土護法平生最忌諱別人笑他的名字,當眾出丑,自然怒上加怒,手邊長刀一提,直撲上樓來!
大堂內不少普通客人驚叫起來,紛紛朝門外湧。
而樓上的當事人反倒悠悠然揮著扇,仿佛看戲一般。沐子瑄忽回頭,對公子七笑道:「七兄,小心些,刀劍無眼。」
「眼」字未落,刀風已然橫掃而來!
沐子瑄尚未回身,只足下一點,輕飄飄翩然翻身,白靴恰落在橫在空中的長刀上,借力一踩,眨眼躍到了樓下。在滿堂的喝彩聲中,回過首來,微微一笑,伸出食指朝那土護法勾了一勾。
娃哈哈漲得滿臉通紅,亦提氣躍下樓去,轟的一聲,摔碎了一張木桌。
知道沐子瑄是為將那人引開,公子七靠在二樓雕花欄桿邊,淡笑望著他們。
幾日來,他早已發現這個沐大公子特別愛顯擺,換句話說就是特別愛炫。吃穿用度樣樣講究,打個架還要耍耍帥。
娃哈哈追著沐子瑄上躥下跳,鬧得人仰馬翻。不知圍著大堂轉著跑了多少圈,愣是連人家一片衣擺都沒摸到,倒是把自己給累爬下了。
沐子瑄不顯山,不漏水地只使輕功,擺明不想露真功夫,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把凌鷲五行護法耍的團團轉。
公子七瞇起一雙丹鳳,望著堂內青墨色的瀟灑身影,微微一笑。
嘖,清葉派的嗎?不簡單吶……
「臭…臭小子…你他媽打哪兒來的?有…有本事給老子下…下來!干…干一架!光是逃跑算什麼英雄好漢!」
「呵呵,」沐子瑄「嘩」的一扇扇子,笑道,「兄台要打在下,在下自然要跑了,難不成還等著你來打?」
「你…你等著!惹了凌鷲,給老子吃不了兜著走!」男人提刀,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一場鬧劇結束,人群也漸漸散了。
公子七輕輕擊掌,笑道:「看不出來沐兄真有一手啊。」
「好說,好說。」沐子瑄打著哈哈,笑道,「時間不早了,七兄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趕路呢。」
是夜,忽來倒春寒。才暖一點的天氣又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