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祥奉,相逢
瑞雪初霽,煦暖的春風輕撫素裹的銀裝,仿佛女子輕柔的紗衣,圍繞著這座小城,祥奉。
街上零星的行人早已褪下了厚重的寒衣,換上了輕便的小襖,炫目的紅色似乎為新年的到來而賀喜。提著花燈的孩童,大街小巷追逐嬉鬧,為小城更添一份溫馨和活力。
祥奉在偏遠的北方,離了祥奉,再往北,就是高不可攀的玉瞑雪山,雪山的主峰名曰:天池峰。百年以前,傳說曾為天下劍術之宗的神秘一派,以此為己命名。
祥奉街上來往的行人並不多,當街上來了兩個牽馬徐行的陌生男人,紛紛側目的自不在少數。
兩人均著素衣,一銀灰,一淺黃。灰衣男子單手負背,不緊不慢地走,抬眼望了望天色,向身邊之人道:「小君,天色不早了,去找間客棧投宿罷。」
「是,二師兄…」葉君點頭應著,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怎麼了?」
葉君瞄了瞄周圍,湊過去低聲道:「二師兄,你有沒有覺得這裡的人老盯著我看?」以前怎麼不覺得,自己的魅力這麼大?
「……」男子頓了一下,微笑道,「因為你長得俊。」
「真的?」葉君眼睛「噌」的一亮,一下子跑開了。
灰衣男子牽馬走在後邊,對周圍歆慕的眼光熟視無睹。望著漸沉的雲靄,輕輕「嘖」了一聲。
「這就是…你找的‘客棧’?」
雕欄玉砌的華美樓閣內,鶯鶯燕燕的淫詞浪曲不斷飄入耳中,這哪裡是客棧?分明是青樓。
兩人一進這『醉春樓』的大門,一群妖媚的男男女女倏的圍了上來。當然,圍住的卻不是葉君,而是他身後的灰衣男子。
小城雖小,來往這『醉春樓』的男人也不在少數,如此英俊的,卻是頭一遭,哪裡管他窮酸的行頭,一股腦拼命他身上蹭。
「公子,讓奴家來伺候你吧?」
「走開!讓本姑娘來!公子啊,奴家可會‘雲雨十八式’,保證…」
「你們都滾!這位公子定有龍陽之好,讓我…」
「……」
蒼天哪,他多麼希望此刻自己是個聾子…
灰袖一甩,隔開了挨近的柔軟腰肢,男子默然急退,輕飄飄躍出樓外,穩穩落在馬背上。
葉君好不容易才撥開仍是呆滯狀的眾人,跨上馬,好奇道:「二師兄,‘雲雨十八式’是什麼?這種武功我怎麼從未聽過?」
「……」男子除了默還是默,「…你自己問問她就知道了。」策馬揚鞭,絕塵而去。
「二師兄,等等我!」
此刻,小城的另一邊,一男一女正踏在青石板路上。
「這什麼破地兒啊,半個像樣的客棧都找不到。」一撩青絲纏在指間,烏發間隱隱閃爍點綴著杏紅玉石的銀絲墜飾。女子一襲淺紅的薄裘長襖,一張紅潤的瓜子臉,紅唇微厥,更添俏皮。
「本小姐走不得動了!」
聞言,前面身形修長的男子回首,微微一笑道:「走不動了?那我先走一步,再會。」
這張少有的俊臉,再配上溫文爾雅的真誠微笑,怕是足以令人心動神馳,只可惜,她舞懷袖絕對是個例外。對著這張看了十年的臉,她早已看透那看似真誠的外表下,是怎樣的滿肚壞水,騙死人不償命。
「臭阿七!你敢!」長腿驀的踢出,紅裙如鮮艷的彩蝶般朝男子揮過,不想卻踢了個空。
「噫?人呢?」
「我在這兒。」
舞懷袖突覺裙擺被一扯,一低頭,卻見那人正蹲在地上,彎著一雙丹鳳,笑瞇瞇望著她。裙下春光怕是早已一覽無余…
「你你!死阿七!臭色狼——」
「唉唉,別打了別打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我保證沒看到你粉紅色的——」
「你還敢說!」
……
舞懷袖打夠了,拍拍手道:「這麼破爛的地方,本小姐不呆了!我才要先走一步呢!你自己看著辦罷!」長發一甩,風風火火地走了。
「終於肯走了…這丫頭,說風就是雨的…」男子望著那抹紅影離去,淡笑搖首。理理衣衫,悠悠朝前走。
沉沉雲靄蔽目,天空中似有淺淺的雪籽飄曳,仿佛幻化成漫天飛舞的精靈,散落一地冰清玉骨。
街上行人漸漸稀疏了,青石小道上也漸漸落了積雪。不遠處忽響起「噠噠」的馬蹄,踏過青石板,留下一串串雪的印跡。
馬上坐著個挺拔修長的男子,一身銀灰素衣,背上背著一柄長劍,用粗布緊包著,半點鋒芒也不露。
男子眉峰若青山,透著淡淡的溫和。一頭墨黑的長發僅用一根木簪半束半披。
細雪落,飄零發間;緩鞍韉,銀袂微揚。
一人一騎擦身而過的瞬間,驀然勁風呼嘯,卷雪狂舞風中。
灰衣男子只手擋著風雪,下意識側過臉,忽瞥見一抹挺逸的身影,佇立在飛揚的風雪之中。
那人一身玄黑的錦袍,罩在梨花白衫外,衣襟袖領繡著精致的銀絲綴蘇。
皓雪紛飛,飄飄揚揚撒落,散成滿目銀白,輝映青衿畔,素雪映懷。
玄衣男子不經意回首,銀冠束起的長發,凌雪飛揚,微掩了半張臉,依稀可見少有的俊逸。
深邃的眸光相觸,驚鴻一瞥的瞬間,似有無數光與影的碎片,透過消散的雲靄的細縫,流逝在漸霰的雪中,未曾留下一絲痕跡。
匆匆的一瞥,轉瞬即逝。皓雪飄散而去,路還在延伸。
紅彤彤的暖陽鋪灑了滿天絢爛的彩霞,誰也不曾記得在這瑩雪紛飛的午後,偏遠的祥奉小城,青石小路上,有這樣一場短暫的相逢,與匆匆的離別。
祥奉著實太小,轉來轉去竟只有一處客棧,嘉興客棧。
一樓一角,方桌上擺著幾個饅頭,兩碟小菜。
葉君大口大口地吞飯添菜,一旁的灰衣男子卻只是喝茶。片刻,放下茶盅,微笑道:「找客棧也能找上青樓,涵某真是自歎弗如。」
葉君心虛的埋下臉,悶聲道:「我第一次下山,怎麼知道客棧長什麼樣子?那個‘媽媽’說有很多空房間都是給人睡的,我就……」
涵墨塵忍住笑意,續道:「你就傻呼呼的跑進去了?」
「……」
公子七進到這家店時,天色早已暗了。大雪雖霽,空中卻不住飄著雪籽,落了他一身。他拂去衣衫上的落雪,輕輕挫著凍得微紅的雙手。
這身體從小就不大好,自他「來」了之後,還是經過長期療養才漸有起色,只是依舊怕冷的厲害。
「這位公子快裡邊請,打尖還是住店?」小二見是個錦衣玉袍的富家公子,連忙迎上來。
「來杯熱酒,幾樣小菜…」余光瞥見角落處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公子七心念一動,不由道,「這兩位的酒菜算在我的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