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能不能一塊睡?答案當然是可以。
沈幕城想不出自己有拒絕的理由,他眼睛緊緊地看著羅少恆,嘴角微翹:「非常榮幸。」
看著他唇邊微露出的笑意,羅少恆臉色一紅,解釋道:「我只是想跟你一起睡,沒有其他意思。」
穿著睡衣來敲門,他這一句實在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沈幕城逗他:「有其他意思也沒事,我很樂意。」
羅少恆:「……」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
「先進來,外面冷。」沈幕城說著拉他進了房間,順手關上門。
房間開著暖氣,羅少恆一進去就感覺自己被一股暖流包圍,讓他原本因為噩夢緊繃的神經微微放鬆了一些。
沈幕城從衣櫃裡拿了件外套出來搭在他的肩上:「小心著涼。」
「謝謝。」羅少恆拉了拉外套,身上的睡衣薄,剛才在外面站了一會,確實感覺有些冷。
「去坐著。」沈幕城拍拍他的肩膀,到一旁的保溫壺裡替他倒了杯熱水,轉身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坐在床邊看著自己發呆。
羅少恆比沈幕城要矮一些,身材也偏瘦,沈幕城的大衣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寬大,雙手縮在袖子裡,直直看著自己的模樣讓沈幕城想到了狸貓。
「看什麼?」沈幕城走過去把水放到他手裡,「喝點熱水,這是我的杯子,你將就著用。」
「看你啊。」羅少恆隨口答道,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羅少恆的眼睛非常漂亮,眼珠的顏色是純粹的黑色,能將人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出來,眼白的地方非常乾淨,沒有一絲雜質。
每次他這樣直勾勾地看人的時候,沈幕城總感覺他在勾引自己,對視了一會,他自覺有些吃不消,伸手蓋住那雙勾人的眼睛:「瞎看什麼。」
羅少恆眨了眨眼睛,睫毛刷過他的掌心,那種感覺像是被非常軟和的羽毛刷過一般,帶了一股撓人的癢意,卻又非常舒服。
手心的觸感傳到心裡,沈幕城只覺得心口也跟著癢了一下,之前壓下去的燥熱又有些蠢蠢欲動的意味。
他指尖摩挲了下羅少恆的眉毛,面色平靜地收回手問:「怎麼突然過來了?」
羅少恆端著杯子喝了口溫水,潤了潤自己幹燥的口舌才說道:「做惡夢了。」
「惡夢?」沈幕城挑眉,對他一個大男人做夢嚇到來敲門有些失笑,「什麼樣子的夢能把你嚇得臉都白了?嗯?」
「我夢到……」羅少恆頓了頓,握著杯子的手收緊,「你當年出事的那天。」
沈幕城唇邊的笑容頓住,羅少恆低著頭說:「我夢到你車禍死了,醫院叫我去認屍。」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輕微的顫意,但是很好地隱藏著,如果不是沈幕城一直看著他,幾乎發現不了他的唇正微不可見地顫抖著。
他抬頭看著沈幕城:「我夢到我在太平間跟你說話,可是你不回答我,我說了好多,可是你一句話也不回答我。」
他的眼角發紅,眼裡還帶著夢中散不去的絕望,讓沈幕城的心口一抽,忙伸手攬住他的肩膀,低聲哄道:「那是假的,我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沒辦法安心,所以才過來找你。」羅少恆說著抬頭問他,「會不會吵到你睡覺?」
「沒有,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過來。」沈幕城說。
羅少恆聞言笑了下:「要是你上次也這麼說就好了。」
沈幕城不解:「上次?」
羅少恆解釋道:「就是我們在瑞士見面的第一天,那天晚上我也在你門外,但是我不敢敲門。」
沈幕城愣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為什麼他本來還好好的,第二天卻突然發起燒來的事情:「你在門口站了多久?」
「幾個小時吧,不太記得了。」羅少恆回想了一下,「我當時還挺想敲門的,但你那時候對我特別陌生。」
沈幕城一聽他站了幾個小時不敲門,臉色就黑了,但又想起自己當時對羅少恆的態度,生氣就變成了愧疚:「抱歉,是我的錯。」
「為什麼要道歉?」羅少恆笑道,「能碰見你,我高興還來不及。」
——我只是太高興了。
沈幕城驀然想起自己那一次問羅少恆哭什麼時,他說的這句話,當時他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現在想來羅少恆是真的高興吧。
他記得羅少恆說是靠自己右手上的疤來確認是不是同一個人,不禁問:「你當時是靠我手上的疤確定我身份份?」
羅少恆空出一隻手將他睡衣的袖子撩上去一些,露出那道燙傷:「對,因為你不認識我,所以我需要一些東西來確認。」
之前沈幕城以為自己這道疤是當初車禍得來的,但是認識羅少恆之後他才知道這個疤在車禍之前便有,不免對它的來歷起了興趣:「它是怎麼來的?」
「因為我。」羅少恆把當初燙傷的原因說了一遍,語氣不乏心疼和愧疚,「要是我當初小心一點就好了。」
沈幕城安慰他:「別自責,我很慶幸當初的自己沒有讓你受傷。」
他的話讓羅少恆忍不住笑了起來,今晚被惡夢圍繞的陰霾一下子散去。
是啊,不管沈幕城記不記得,對他來說,都舍不得自己受一點傷害。
「笑什麼?」沈幕城問,剛說完就看到他握著自己的手湊到嘴邊,低頭親吻手背上的那一道疤。
溫軟的唇貼在皮膚上,猶如親在他的心裡,讓他內心升起一股激動。
……真他媽會撩。
沈幕城心裡暗暗說了句,抽出自己的手,故作淡定說:「好了,睡覺吧。」
「好。」羅少恆把杯子裡的水喝完,脫鞋躺到另一邊,沈幕城替他壓了壓被子,跟著躺了進去,剛一躺下,羅少恆便挪過來摟著他,把頭埋在他的手臂處。
沈幕城雖然對他的依賴很滿意,但也不免覺得好笑:「這麼大的人,怎麼跟個小孩似的。」
「我好久沒有抱著你睡了。」羅少恆的聲音悶悶地傳來,雙手摟得更緊了。
沈幕城啞然,伸手按了按他的頭頂:「以後都給你抱,睡吧。」
「睡不著。」羅少恆抬頭看著他,「你能跟我聊聊天嗎?」
「聊什麼?」沈幕城問。
「我給你說說我們以前的事情吧?」
「好。」
當晚羅少恆說了許多,從兩人第一次在小巷見面、到沈幕城出院和他一起住、再到兩人在一起的事情都事無鉅細地說了一遍。
沈幕城聽得很認真,不願放過任何一點有關於與他們的過去,一直到凌晨羅少恆實在撐不住,在自己越來越低的聲音裡睡了過去。
第二天,沈幕城醒來的時候羅少恆還在睡,原本抱著他的姿勢又變成了背對著他蜷縮成一團,半張臉埋在被子裡,只佔了很少的位置。
明明已經在自己身邊了,卻依舊沒有安全感嗎?看著他這幅樣子,沈幕城嘆了口氣,輕輕掀開被子下了床。
他洗漱完下樓,王媽已經在做廚房早餐了,看到他下來出聲打了個招呼:「阿城早,少恆呢?」
「王媽早,他還在睡。」沈幕城朝他點點頭,倒了杯熱水坐到一旁看報紙。
他剛坐下不到十分鐘就聽到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抬頭就看到羅少恆穿著睡衣跑了下來,在樓梯口看到他後又猛地停了下來。
沈幕城放下報紙走過去:「怎麼又穿睡衣出來?」
「我以為你出門了。」羅少恆說,臉上都是看到他在家的欣喜。
「今天是週六。」沈幕城說,「上去穿衣服,一會吃完東西和你出去。」
「太多年不上班,我都忘記週六日了。那我先去洗臉,你等等我。」羅少恆說完就上了樓。
吃過早餐後兩人便出了門,沈幕城帶羅少恆去了張醫生的診所,因為前一天已經約好,他直接帶人去了辦公室。
羅少恆對他突然來診所有些疑惑,但也沒問,禮貌地跟張醫生打了招呼。
張醫生笑著讓他們坐下,對羅少恆說:「小羅今年多大了?」
「三十。」羅少恆雖然不明白他問自己年齡的原因,但也誠實地回答。
「看不出來啊。」張醫生笑道,「長得真顯小。」
被一個長輩這樣說,羅少恆有些尷尬。
其實他也是這些年才養回來的,當年剛進療養院的時候才二十一歲,但因為長期失眠和抑鬱的原因,看起來卻比三十歲的人還顯老。
「左手伸出來我看看。」張醫生道。
羅少恆下意識地看了看沈幕城,見他點頭,便微微撩高袖子,將手腕遞過去。
他因為體型偏瘦,手腕比同齡的男人要細上一些,白皙的手腕處還能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橫在薄薄的皮膚下,顯得過分脆弱。
張醫生的手指按在他的脈上,原本溫和的表情慢慢變得嚴肅,微側著頭在思考著什麼。
沈幕城坐在他的旁邊,注意到張醫生的表情變化,眉頭也跟著擰了起來,待張醫生把完兩邊的脈象,忙問:「張醫生,如何?」
「根據你昨天說的情況,我做了一些準備,沒想到今天一看倒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張醫生說道。
「什麼情況?」羅少恆不明所以。
「之前瑞士的老中醫是不是跟你提過氣血虧虛的問題?」張醫生答非所問。
他這話提醒了羅少恆,也反應過來沈幕城帶自己來看醫生的原因,大概當時在瑞士醫生給自己看病的情況被沈瑜反饋給了沈幕城。他看了眼沈幕城不太好的臉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張醫生見他不言繼續說道,「你現在雖然表面上身體狀況還算可以,但從脈象來看因為當初虧損過大,精神氣都明顯不足,存在重大的健康隱患。既然你曾經調理過,那麼我想你的醫生應該也跟你說過這些話。」
羅少恆點點頭,不管是陳湛還是當初幫他調養的中醫都說過類似的話。
「人活著靠一股氣,當這股氣快用盡的時候,那麼也就離死不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張醫生又問。
「明白。」羅少恆何嘗不明白,但當年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確實不想活了。
「什麼意思?」沈幕城聽他們說的這麼嚴重,眉頭緊鎖。
張醫生沒有回答他,而是看著羅少恆問:「心病還需心藥醫,你願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
羅少恆放在桌面上的手緊了又鬆,深吸了口氣才緩緩說:「我曾經抑鬱過一段時間。」
「什麼時候?」張醫生似乎早有所料。
「……九年前。」羅少恆低聲說。
沈幕城聞言猛地看向他,九年前,那正是他出事後的第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