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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路歸途》第22章
☆、第22章

 ——我是何舒語,沈幕城的未婚妻。

 在何舒語說出這句話後,包廂內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安靜中。

 室內開的是暖氣,但僅僅是瞬間,羅少恆就感覺自己如同置身在冰窖中,被刺骨的寒冷包圍。

 如果是以前,對這些話他根本不會理會,但是現在不同,他們分開了十年,這十年能改變的事情太多了,沈幕城已經不記得他了,那些美好的曾經如同泡影一般煙消雲散,他沒有把握這些年來沈幕城身邊會沒有其他人。

 竭力壓下內心的苦澀,羅少恆保持著最後的風度,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殊不知這個笑就花了他半身的力氣。

 雖然他儘量保持冷靜,但是倏然變白的臉色和震驚的眼神還是太過於明顯,何舒語原本只是想給沈幕城提個醒,沒想到會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反應。

 看著羅少恆蒼白的臉色,她微微訝異了下,回頭看向沈幕城:「我打擾你們了嗎?」

 沈幕城這才緩緩出聲:「既然知道,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你最近這麼忙,相請不如偶遇,這一頓我請,一起吃個午飯正好。」

 何舒語說著拉開椅子便想在他旁坐下,沈幕城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不輕不重的力道,瓷器與玻璃桌相碰發出「嗑」的一聲,讓她的動作頓住,低頭就對上了沈幕城的視線,那裡的冷意讓她心裡一跳,椅子已經拉出來了,卻硬是沒有敢再坐下去。

 「何家的家教已經低下到讓女兒出來自薦枕席的地步了嗎?」沈幕城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但是話中的意思卻如尖刀一般銳利。

 這句話實在不太好聽,但是相對於沈幕城一直以來冷淡的態度,何舒語的作為確實有那麼點上趕著嫁入沈家的意思,礙於他們何家的面子沒人敢在她面前嚼舌根,如今當著外人的面沈幕城這般不給面子讓她臉色微變:「沈幕城,你什麼意思?」

 沈幕城不言,意思剛才已經說得很明確了。

 何舒語扶在椅背上的手指摳入皮革中,咬牙說:「沈幕城你不要太囂張,你真以為我們何家非得和你們沈家聯姻不成?!若不是江老爺子那邊……」

 「不以為。」沈幕城打斷她的話,輕描淡寫地看了她一眼,「何家若想聯姻,橫運梁家倒也是個不錯的人選。」

 他未點明所有,卻也讓何舒語心下一驚,幾乎以為他知道了什麼,她佯裝鎮定:「你什麼意思?」

 「言盡於此。」沈幕城拿起一旁的茶壺給羅少恆的杯子加了茶,隨後將茶壺放到一旁,「出去。」

 這兩個字不同剛才的淡漠,帶著明顯的威壓和冷硬,讓何舒語不敢再多說一句,幾番深呼吸壓下內心的怒火,轉身出了包廂。

 包廂又剩下他們兩人,羅少恆語氣有些干澀地開口:「這樣沒關係嗎?她畢竟是你……」

 剩下的那三個字堵在口中,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微低著頭,握緊沈幕城給自己斟滿的那杯熱茶,想要溫暖一下自己微顫的雙手,卻毫無作用,十指僵硬得彷彿不是自己的,連動一動都困難。

 從沈幕城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他半張臉和挺直的鼻尖,但不用看他也能猜到此時羅少恆臉上的表情,大概就像之前瑞士的時候一樣,難過又想竭力壓制。

 室內一片沉默,半晌,沈幕城開口:「我和她沒有關係。」

 「嗯?」羅少恆錯愕地抬頭看他。

 「我跟何舒語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你不用擔心。」沈幕城重複了一遍,見他還愣愣地看著自己,滿臉驚愕的表情,不禁輕笑了下,語氣帶著自己都沒發現的柔軟,「這麼大個人,怎麼還哭鼻子?」

 他曾以為自己墮入地獄,而眼前的男人卻僅用一句話就將他拉了出來。

 一個簡單的笑容就讓他鼻子發酸,沈幕城,我有多久沒有看到你笑了。

 「誰哭鼻子啊。」羅少恆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藉機將那股酸氣壓下去,卻沒注意到自己連說話聲都變了調,這樣的反駁根本毫無說服力。

 沈幕城也不揭穿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端起茶來喝,掩飾自己的失態,他的臉上還帶著一絲囧意,整個人看起來軟得不像話。

 沈幕城的目光慢慢下移,停在他拿著杯子的手上,從第一次在瑞士見面他就發現羅少恆的手指很好看,如今握著青墨色的杯子更襯得他的五指修長瑩白,因為皮膚太白的原因,手背上有淡淡的青筋,卻不顯得脆弱女氣,給人一種青竹一般的堅韌感。

 想起剛才陪羅少恆去買的畫具,他突然很想看看這雙手在畫布上飛舞的樣子。

 應該會很好看,就如同他的人一般。

 飯後,沈幕城送羅少恆回了公寓,幫他把新買回來的東西放到了臨時整理出來的畫室裡。說是臨時整理其實也不用怎麼整理,他這裡房間多,但住的人一直只有他一個,一樓好幾間房間,只需要空出一間釆光好的房間就行。

 把東西放下,羅少恆拆開盒子將畫架拿出來,剛把固定的繃帶拆開沈幕城就將它拿了過去,動手將它拆開,邊問:「怎麼裝?」

 「這裡擰鬆,可以調整高度,這裡調寬。」羅少恆靠過去指著上面的螺絲扣跟他介紹。

 收縮的畫架很好調整,沈幕城三兩下便按他說的將畫架調整好放到地上,比劃了一下羅少恆的身高,又在他和畫架之間比劃了一下,然後把畫架擰緊固定好:「好了。」

 沈幕城不知道他調整的高度正好是羅少恆可以站著畫畫的高度,但羅少恆卻一清二楚,他伸手摸了摸畫架,在沈幕城看不到的地方微抿了下唇,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然後若無其事地回頭對他說:「謝謝。」

 沈幕城點點頭,幫他把另一個畫架也拆開裝好,羅少恆則去把其他的工具拿出來分類放好。

 簡單整理好之後沈幕城也該去公司了,畢竟下午還有會議。

 他洗乾淨手,對羅少恆說:「晚上王媽會過來做飯,有什麼想吃的你可以告訴她,有事打我電話。」

 「好,你晚上回來吃飯嗎?」羅少恆問。

 「不一定,你不用等我。」沈幕城晚上還有個應酬。

 「那你今晚回來嗎?」

 羅少恆眼裡話的期待總是這麼毫不遮掩,這種滿心希望自己回來的話語讓沈幕城心情愉悅:「回。」

 「好。」得到想要的答案,羅少恆笑了下,知道他有事要忙,也不再多說,「你先去忙吧,今天也耽誤了大半天了。」

 沈幕城點點頭,拿了鑰匙就出了門,羅少恆跟著他出去,等他進了電梯才返回屋裡,一關上門就接到了陳湛的電話。

 「下午好,陳大醫生。」因為心情好,羅少恆連開口都是打趣的語氣。

 「下午好,羅老闆。」陳湛笑問,「心情很好?」

 「還不錯。」羅少恆走到客廳的沙發坐下,順手打開電視。

 「在酒店?」陳湛聽到電視的聲音。

 「不不不,你猜猜看。」羅少恆一隻手轉著沙發上的遙控器。

 「……」陳湛對他話裡炫耀的意味不忍直視,不跟他玩猜謎遊戲,直接問,「在那邊還好吧?」

 「挺好的,不用擔心。」羅少恆說,成功入住沈幕城家,簡直不能更好了。

 「那就好。」陳湛見他心情不錯便放下心來,「對了,你打算怎麼做?不打算告訴沈幕城以前的事嗎?」

 「等我找個合適的時間。」羅少恆思索了一下,「他看起來是一點都不記得了,我還沒想好怎麼跟他說。」

 陳湛知道他的顧慮,不再多說什麼,叮囑他照顧好自己便掛了電話。

 將手機放到一邊,羅少恆靠在沙發上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何嘗不想跟沈幕城攤牌,他想得都快壓制不住了。只是現在攤牌又能如何?沈幕城是真的不記得他了,難道跟他說當初兩人愛得死去活來,沈幕城就能相信嗎?兩人就能回到過去?

 他沒有那麼天真,是要攤牌,但也不能貿然行事。

 現在兩個人在同一個屋簷下,他有很多的機會可以慢慢來,他在等,等沈幕城習慣自己,等他一點點發現他們兩人的過去,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比旁人說再多都有用。

 想通後,羅少恆不再糾結,穿了外套出了門。

 在小區的門口有家大型超市,羅少恆打算出去買一些做甜品需要的材料和用具回來,反正閒著也是無聊,他乾脆找點事情來做。

 *

 沈幕城出門後就直接去了公司,要開會的時候沒有看到沈雲,他問了人才知道沈雲中午出去一趟還沒有回來。

 「boss,需不需要聯繫一下沈特助。」秘書問。

 「給他打電話。」沈幕城說,畢竟會議的資料是沈雲在處理。

 秘書聯繫沈雲後,得知他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沈幕城點點頭,示意秘書跟他去開會。

 沈雲回來的時候會議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他來到會議室找位置坐下,接過頂替他工作的秘書手上的資料,朝對方點點頭示意感謝,對方回了個笑容,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會議室。

 會議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沈幕城將資料合起來:「散會。」

 兩個字將會議室壓抑的氣氛打散,眾人暗暗鬆了口氣,目送他起身離開會議室,沈雲沖眾人留下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也跟著出了會議室。

 回到辦公室,沈雲先將近期的工作跟沈幕城匯報了一番,確認無誤後,他把剛才帶回來的資料拿給沈幕城:「這個是前天讓人調查的有關羅少的資料,我覺得有必要先拿給您看看所以就先帶回來了。」

 有必要的意思就是指資料有重要的信息需要讓沈幕城知道。

 沈幕城聞言看了他一眼,接過資料翻開。

 資料的第一頁是羅少恆的本人信息,上面寫著羅少恆曾經是a大藝術學院的學生,在二十歲的時候破例被y國皇家美術學院錄取,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也是所有學美術的人的夢想,但是讓人意外的是他不僅沒有去就讀,反而連大學也沒有畢業。

 資料下方是羅少恆入學典禮的照片,穿著白襯衫站在台上,臉上帶著溫和自信的笑容,背著光,整個人像渡了層金色一般。

 「羅少的資料並不難找,這裡是他的個人信息,因為時間太急,很多事情還沒調查清楚,但是他從十八歲到二十歲這兩年間的事情卻被人刻意抹去了。」沈雲在旁邊說道。

 沈幕城聞言本想翻頁的手指頓了下:「抹去?」

 「是的。」沈雲欲言又止,「而且……」

 「有話直說。」沈幕城翻過背面,繼續往下看,目光在觸及一個名字的時候微微睜大。

 ……好了,不用說了。沈雲的視線也落在那個熟悉的名字上。

 ——沈幕城。

 沈幕城快速瀏覽了一遍上面的信息,接著又重頭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一字不落地反覆確認兩遍,最後目光停在上面那個跟自己一樣的名字上,目光如刃,幾乎要將薄薄的紙張鑿穿。

 半晌,他抬頭看向沈云:「這什麼意思?」

 他眼中帶著濃重的寒意,聲音雖輕,卻猶如寒冰讓沈雲暗暗打了個顫。

 「據目前查到的消息,在十二年前,羅少恆在大學期間有一個戀人,他……跟您同名,並且在十年前車禍身亡。」

 跟您同名。

 沈幕城的手瞬間攥緊,手中的紙張被他捏得嘖嘖作響。

 「boss,後面有張他們兩人的照片。」沈雲幾乎是抱著必死的心說出這句話的,看著沈幕城捏著紙張的手,他毫不懷疑這力道要是捏在自己脖子上的話,他已經輪迴了。

 沈幕城沒有馬上翻過去,他有預感後面的東西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甚至覺得從沈雲的話中能猜到了一些東西,沉默了幾秒,他緩緩翻過去。

 一張略顯灰暗的照片呈現在眼前。

 從照片的角度和清晰度來看,應該是一張偷拍的照片,兩人的臉不是很清晰。

 昏黃的路燈下,少年時期的羅少恆親暱地勾著一個男人的脖子,仰著頭正對他說著什麼,對方微微低頭,一手扶在羅少恆腰上,笑容寵溺地看著他。

 照片裡的男人有一張很熟悉的臉,熟悉到沈幕城每天都能看到,熟悉到他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因為他看到照片裡的人和他長得很像,從側臉看來幾乎到了一模一樣的地步。

 視線移到羅少恆的臉上,即使看不到正面,沈幕城也能想像得到當時的他眼裡一定盛滿愛意,如墨一般漆黑明亮的眼底里倒映著這個男人,彷彿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若非清楚自己以前不認識羅少恆,他幾乎以為照片上的人是自己了。

 腦心突然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沈幕城用力閉上眼,雙手陡然握緊。

 「boss?!」沈雲見狀知道他的頭疼症又犯了,連忙從旁邊的抽屜裡拿出藥瓶,擰開瓶蓋遞給他。

 沈幕城沒有接,他緊繃著唇角,除了頭疼外,眼前這張照片讓他心裡如同被針扎過一般,刺疼刺疼的,第一次在瑞士和羅少恆相遇的畫面浮現在眼前。

 ——你是叫沈幕城嗎?

 ——能給我看看你的右手嗎?

 ——我想跟你在一起,想天天看著你。

 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羅少恆看著他的目光裡帶著濃烈的毫不掩飾的愛意,那樣直白熱烈,猶如伊甸園的蘋果,帶著讓他無法拒絕的誘惑。

 ——說說,你把我,當誰了?

 ——如果我說我沒有把你當誰,我很清楚你是沈幕城,你信嗎?

 信嗎?

 如果沒有這份資料,沈幕城差點就信了。

 他之前覺得羅少恆在透過他看別人,如今這個猜測得到了證實。

 原來羅少恆以前有一個戀人,跟他同名同姓,長得很像,十年前已經死了。

 世界上相似的人不多,相似又同名的更少,卻偏偏都讓他碰上了。

 ——沈幕城你回來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我又做夢了嗎?

 ——你這次還走嗎?如果走的話,能帶上我嗎?去哪裡我都不怕。

 去哪裡都不怕……也包括死亡嗎?

 羅少恆究竟有多愛這個人,到了能為了他連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

 一想到這個,沈幕城的心裡就堵得厲害,腦心的劇痛更加清晰,一陣一陣地像是有人在用尖銳的刻刀在刮著他的大腦一般,痛感如潮水般湧來,讓他額頭冒出密集的汗水。

 「boss!」沈雲又喊了他一聲。

 接過沈雲手上的藥倒出兩顆就水吞下,沈幕城此時的臉色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照片裡的男人已經被他活剮了無數次了。

 「我跟他,像嗎?」沈幕城輕聲問,聲音帶著不知名的陰寒。

 沈雲頭皮發麻,不知道該怎麼說,說像吧,是找死;說不像吧,事實又擺在眼,照片裡的男人從這個角度來看,除了神情太溫柔不像boss之外,看起來幾乎一樣。

 「其他的資料還在查,我會盡快弄清楚。」沈雲硬著頭皮說道,他已經快被自家boss身上的低氣壓給凍死了,也後悔沒有早點調查羅少恆,現在人都住到家裡去了,才知道這樣的事情。

 「繼續查,查到清楚為止。」沈幕城的聲音比平時還要冷上幾度,不再看那張刺眼的照片,將資料翻到後面。

 沈雲見他翻了過去,連忙說:「後面這裡是羅少恆的家庭情況,他是a市羅家的人。」

 a市羅家,也就排除了羅少恆是沈丘雄那邊的人的可能。

 但現在這種狀況也不比這個可能好到哪去,從幾次和羅少恆的接觸中,沈雲明顯感覺到羅少恆對boss來說非常與眾不同,這個從在瑞士還不知道羅少恆身份就讓他跟著一起,到羅少恆生病後親自照顧,再到羅少恆過來的時候親自去機場來接就能看得出來。

 他原本以為羅少恆對boss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為了boss不遠千里趕過來,現在卻發現事情不是那麼回事,其實對他來說,boss原來只是個替身?!

 一想到今早boss為羅少恆推遲會議的事情,他突然就有種婚禮現場變修羅場的感覺。

 簡直要完。

 旁邊的手機打斷了這一片壓抑,沈幕城將資料扔進抽屜,拿起電話走到一旁,聽清楚對方的話後臉色一變:「我馬上過去。」

 他掛掉電話後,沈雲忙問:「發生什麼事了?」

 「老爺子心梗進了醫院。」沈幕城抓起椅子邊上的大衣快步出了辦公室,沈雲連忙跟上去。

 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沈老爺子還在搶救中,手術室外面站著沈丘雄一家三口和管家趙叔,沈丘雄一見他便走上來,他旁邊的沈榮昌偷偷往後邊躲了躲。

 「幕城你來了。」沈丘雄迎上去,「老爺子還在搶救,我們……」

 沈幕城隨意點了點頭,直接越過了他,沈丘雄剩下的話卡在嘴裡,表情陰鬱。

 沈幕城沒工夫管他,徑直走到趙叔面前問:「趙叔,情況如何?」

 「不太好。」趙叔搖搖頭,「老爺子當時連氣都喘不上來,整個人都暈了過去。」

 聽著他的話,沈幕城臉色沉了下來,看向一旁的沈榮昌。

 沈榮昌平時在外面作威作福,那是藉著自家是沈家人的身份,但是面對沈幕城的時候,他是連吭都不敢大聲吭的。

 當初沈幕城不死不活地在醫院躺了幾年,他以為沈家主權終於要落到他爸手上了,自己也終於要當上太子爺了,哪知沈幕城生死之際硬是挺了過來,不僅如此,藉著江家的助推,重新洗盤沈家,把原本分散的權利又再次籠絡在他的手中。

 以前沈幕城的父親沈宗賢還在世的時候,老爺子就一直偏愛這個大兒子,在他們孫輩裡,老爺子也是偏愛沈幕城,不然當年也不會把江家交到他手上,這讓一直得不到老爺子正眼的沈榮昌非常不爽,尤其老爺子就連變得痴傻了也都還唸唸叨叨地記掛著他那短命的大兒子,更是讓他嚥不下這口氣,更何況對沈幕城間接弄斷他的腿一直懷恨在心,今天一時怒極攻心,大逆不道地對老爺子嗆了幾句,沒想會把他氣暈了過去。

 老爺子暈過去的時候他也著實被嚇了一跳,實在沒有想到老爺子這麼不經氣,慌張之下連忙和趙叔一起把老爺子送到了醫院,如今看到沈幕城陰寒著臉的樣子,他整個背脊都涼了。

 「堂,堂哥。」沈榮昌嚥了下口水,「你別這麼看著我,老爺子是自己暈過去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就是啊幕城。」鄭秋虹也出聲護著自己的兒子,「老爺子的身體有些老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可不能怪榮昌啊。」

 「一點關係都沒有?」沈幕城冷笑了聲,長腿一跨,欺身靠近沈榮昌,對方被他身高逼得往後一退,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就摔在的地上,發出一聲痛呼。

 「榮昌!」沈丘雄和鄭秋虹一驚,連忙跑過去,鄭秋虹扶他起來,連聲問:「你沒事吧,怎麼樣?傷哪兒了?!」

 沈榮昌捂著被踹到的小腹,那裡傳來的劇痛讓他臉色發青,嘴裡除了發出「嘶嘶」的□□聲,竟然答不上話來。

 沈幕城收回腳,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的沈榮昌,淡淡地說:「你最好祈禱老爺子平安無事,否則我送你下去賠罪。」

 他這句話讓沈榮昌一家臉色巨變,尤其沈榮昌竟然被他的氣勢逼得往後挪了挪,深怕他再給自己來一腳。

 「沈幕城!」沈丘雄低聲喝道,「你不要太過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叔叔?!」

 沈幕城對他的怒氣毫不在意:「既然四叔平時太忙疏於管教兒子,那麼我不介意替你多管教管教。」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掠過沈榮昌的左腿,那裡曾經被吳家斷過,至今還打著石膏,往後都不可能再正常走路。

 沈丘雄聽出他的意思,卻又無法爭辯什麼,畢竟這事是自己兒子理虧在先,只能恨恨地說:「好……好,你現在是連長輩都不放在眼裡了!大哥真是生了個好兒子!」

 沈幕城不想跟他多說廢話,轉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趙叔和沈雲分別站到他旁邊。

 沈榮昌有苦難言,只能拖著殘腿跟著父母坐到一旁,走廊再次恢復平靜,好似這一場家庭糾紛只是一小段插曲。

 搶救很成功,老爺子被安全送到了加護病房,所有人都大鬆了口氣,其中最慶幸的莫過於沈榮昌,他毫不懷疑老爺子真的挺不過去的話,沈幕城真的會送他下去賠罪。

 老爺子還在昏迷中,沈丘雄一家離開後,病房裡只剩下沈幕城、沈雲和趙叔三個人,趙叔把下午的事情跟沈幕城匯報了一遍。

 下午他陪老爺子去院子曬太陽,剛巧沈榮昌也在家,自從沈榮昌的腿瘸了之後,囂張乖戾的性格比之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不敢找沈幕城麻煩,腿傷還沒好利索也出不了門,只能在家刁難傭人出出氣。

 患上老年痴呆症的老爺子精神和記憶都時好時壞,不喜歡有其他人在旁邊,一直都是趙叔在旁邊照顧,當時他回屋裡給老爺子加茶,一出來就看到沈榮昌在老爺子面前大吼大叫,說什麼你最愛的兒子早就屍骨無存了之類的話。

 老爺子最愛的兒子就是沈幕城的父親,當時沈幕城父母雙雙意外身亡讓原本就身體不好的羅老夫人承受不住打擊,在醫院熬了半個月就跟著去了。

 兒子、兒媳還有老伴的離去給了老爺子巨大的打擊,臥病在床好幾年,身體養好之後記憶就出現衰退的現象,至今他都是這一副渾渾噩噩的狀態,有時候連沈幕城是誰都不記得,有時候又將他認作沈宗賢。

 沈幕城聽著趙叔的話,臉色一片冰冷,父母車禍墜海身亡的事情一直是他和老爺子的一塊心病,雖然當時的挈事司機已經伏法認罪,但是他始終無法釋懷。

 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沈幕城拿出來就看到屏幕上羅少恆的名字,他記得今天下午出門前羅少恆問他回不回去吃飯,大概是看他還沒回去特地打電話過來問問。

 一想到資料上的那張照片,再想到羅少恆對他說過的話,沈幕城幾乎就要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翻騰著的怒氣了。

 他看著羅少恆三個字,面無表情地按了掛斷。

 *

 「您好,你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

 耳邊傳來電話被掛斷的提示,羅少恆猜沈幕城還在忙,將手機放到一邊,對正在收拾廚房的王媽說:「王媽,沈幕城應該不回來了,我們先吃飯吧。」

 王媽把刀具和砧板洗乾淨放好,擦了擦手出來對他說:「我就不陪你了,還要回家帶孫子呢。」

 「那我送你吧。」羅少恆說著拿起一旁的外套。

 「不用送,我兒子下班順道來接我回去,你趕緊吃,不然菜該冷了。」王媽擺手讓他趕緊吃飯,自己拿了東西下樓。

 王媽走後,羅少恆看著一桌子的菜,又給沈幕城打了個電話,這一次依然沒有接,他乾脆發了條信息過去讓沈幕城看到電話回給他。

 飯後羅少恆簡單收拾了下桌子,把用過的碗放到洗碗機裡,又看了會電視,但沈幕城沒有回電話也沒有回信息,離他給沈幕城打電話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這麼忙,大老闆不好做啊。」羅少恆感嘆了句,起身去冰箱看自己的甜品。

 冰箱裡凍了一層的酒釀椰奶凍,算起來有十幾碗,都是他下午做的,太久沒做有些手生,花了好些功夫才把味道做得跟以前的一樣。

 剛凍好的椰奶凍顏色非常漂亮,為了好看他還在面上加了點裝飾用的花朵。

 從中取了一個出來嘗了一口,羅少恆對味道非常滿意,有些期待晚上沈幕城回來看到這些東西時的樣子。

 不知道他知道自己會做這個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會不會想起一點他們的事情?

 羅少恆在冰箱旁邊站了一小會,為自己的異想天開失笑了下,一份甜品而已,哪有那麼大的魔力。

 不確定沈幕城什麼時候回來,羅少恆玩了會遊戲就先上樓去洗了澡,等他洗完澡出來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手機上沒有任何的未接來電,沈幕城就像是消失了一樣,對他的電話和信息沒有任何回信。

 當初沈幕城出事前也是這樣,他怎麼也聯繫不上人,最後收到的是醫院聯繫他的電話,通知他去醫院認領屍體。

 雖然已經知道當初的人不是沈幕城,但那一次留下的心病太嚴重了,以至於他現在也忘不了,心裡無端升起一陣心慌,他忙又給沈幕城打了兩次電話,依舊是沒人接聽。

 在客廳坐了一會,空蕩蕩的客廳只有他一個人,讓他有種回到當年沈幕城出事後,只留他一個人在家的那種感覺。

 心裡的恐慌越來越大,手指神經質地顫抖著,他強逼自己鎮定,改打了沈雲的電話。

 沈雲收到來電的時候還在醫院,他拿著手機走到沈幕城旁邊遞給他,低聲說:「boss,羅少的電話打到我這邊來了。」

 沈幕城沒有接,臉色如水,對他的話不作表示。

 其實沈幕城的手機就放在旁邊,羅少恆的來電響了好幾遍他都沒有接聽,對此沈雲也看在眼裡,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病房門口接通:「羅少。」

 「沈雲嗎?」羅少恆問,「抱歉啊,這麼晚打擾你。」

 「沒關係,您說。」

 「沈幕城跟你在一起嗎?他電話沒接,你們是不是還在忙?」羅少恆直接了當地問,他急需知道沈幕城是不是平安。

 沈雲看了眼病房裡的沈幕城,低聲說:「boss還在忙,您找他有什麼急事嗎?」

 羅少恆聽他這麼一說放下心來:「沒事,只是問問,你們先忙。」

 「好。」

 知道沈幕城沒有出什麼事,羅少恆鬆了口氣,整個人靠在沙發上,這麼冷的天,他背後竟然出了汗。

 沈雲掛了電話,回到病房內,剛一坐下就聽到沈幕城出聲問:「他說什麼了?」

 「羅少問您是不是在忙。」沈雲說。

 「還有呢?」

 「沒有了。」

 「……」沈幕城嘴角微微下壓,周身的氣息任誰都能看出他的不悅。

 處在同一空間內,沈雲差點要被他釋放的低氣壓給弄哭了,boss誒,你自個不肯接人家電話,現在又一副寶寶不開心的樣子是想怎樣啊?要不你乾脆回去吧你!替身怎麼了?替身也可以轉正啊,反正羅少恆的愛人已經死了,堅持攻略身心之後你就是人生贏家!

 當然這些話沈雲只敢自己在心裡吐槽一下,說出來他就真的可以輪迴了。

 一旁的趙叔不知道他們在說誰,但也知道沈幕城的電話響了好幾遍,便說:「少爺有事就先回去吧,老爺子已經脫離危險了,我在這裡守著就行。」

 「無事。」沈幕城說。

 「真的?」趙叔也算看著他長大的,對他的話明顯感到懷疑。

 「真的。」沈幕城吐出這兩個字,語氣硬邦邦的。

 趙叔扭頭看了沈雲一眼,沈雲回了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

 沈幕城堅持留下,趙叔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三人一起守著等老爺子醒來。

 在他們等待老爺子醒來的時候,另一邊的羅少恆也同樣在等沈幕城回去,即使知道對方沒事,他也要看到人才安心。

 老爺子是在半夜醒來的,醫生來檢查過後表示已經沒有什麼大礙,只需要靜養便可。等老爺子再次睡著之後,沈幕城也離開了醫院,留下沈雲幫忙照顧。

 從醫院到小區的那條路,沈幕城開車的速度非常快,黑色的車身在夜幕裡劃下一道凌厲的剪影。

 回到小區,在電梯上升的時候,沈幕城的心情非常複雜,他不知道自己這麼晚趕回來是為了什麼,是想證實羅少恆來找自己的目的,還是因為下午答應了羅少恆會回來。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般,又該如何?

 打開房門進去,屋裡還亮著燈,沈幕城走進去就在客廳看到熟睡在沙發上的羅少恆。

 羅少恆懷裡摟著個沙發抱枕,身上搭了張毛毯,弓著腰蜷縮在毛毯上睡著了,他的睡姿跟上次生病的時候一樣,呈現一種自我保護的姿態。

 沈幕城不喜歡家裡有外人,所以這種晚上回來家裡有人亮著燈在等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看到羅少恆的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又被迷惑了,腳步不自覺慢慢放輕,走到沙發前。

 羅少恆睡得並不安穩,他眉心微蹙著,那裡有著淺淺的痕跡,說明他經常皺眉。

 ——他不應該傷心,不應該皺著眉。

 沈幕城心裡這般想著,微微彎腰下去,伸手想去幫他撫平那道摺痕,手指在快碰到他的時候停了下來,羅少恆眼皮顫了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沈幕城收回手,同時收斂了臉上的溫柔,站直腰低著頭俯視著他。

 和上一次在瑞士一樣,羅少恆看到沈幕城的時候微愣了一下,眼底有些茫然,但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唇邊綻開一個欣喜的笑容:「你回來了?」

 ——沈幕城,你回來了?

 ——你這次還走嗎?能帶上我嗎?

 羅少恆之前這兩句話在腦中一直迴旋,提醒沈幕城對方等的不是他,而是那個跟他同名同姓的人。

 一想到之前羅少恆所有的溫情和愛意給的都不是自己,只不過是透過自己看向那個已經不存在的人,沈幕城原本稍微遏制下去的怒氣又開始冒頭,如同一隻無形的手在翻攪他的理智。

 羅少恆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掀開毯子坐起來:「怎麼這麼晚?很忙嗎?你吃過飯了沒有?」

 沈幕城一言不發,只是神色微冷地看著他,漸漸地羅少恆也發現了不對勁:「你怎麼了?」

 「怎麼不上樓去睡?」沈幕城答非所問。

 「本來想等你的,不小心睡著了。」羅少恆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羅少恆越是這樣乖順,沈幕城心裡的煩躁越大,他定定地看著羅少恆:「你以前也是這麼在客廳等我嗎?」

 「什麼?」羅少恆先是愣了一下,明白他說的話後猛地睜大眼睛,「你……」

 他的話還未說完,下巴突然傳來一股痛意,沈幕城掐著他的下巴迫使他抬頭,兩人四目相對,沈幕城眼底的寒意一覽無遺。

 「羅少恆。」沈幕城箍住他的下巴不帶一絲感情地問,,「我跟他就真的有這麼像?讓你心甘情願地送上門來?」

 那一句「你想起來了」被卡在喉嚨裡,原以為沈幕城想起什麼而雀躍的心也隨之被這一句話打落谷底。

 這是重逢以來,沈幕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同以前的柔情蜜語,連名帶姓,帶著讓人徹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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