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38
白天陸嶸要照顧女兒孝敬父母,到了晚上,屋裡就只剩夫妻倆了。
青紗帳中,蕭氏靠在丈夫懷裡,輕聲細語。得知墨竹在孟全審問她是否對丈夫存有非分之想時,身體禁不住重刑意外死了,蕭氏心情有點複雜。她當然不喜歡墨竹,但說實話,墨竹罪不至死……不過死就死了,一個不安分的丫鬟,不值得她傷神。
「忠心耿耿的大丫鬟死了,你有沒有心疼?」蕭氏故意諷刺地問,問完哼了聲。
聲音傳到陸嶸耳中,只剩下酸溜溜的醋。暗暗慶倖妻子信了他的話,沒有覺得他暴戾無情,陸嶸摟著妻子,在她額頭香了口,「別說傻話了,我心裡只有你。纖纖,等我趕走他,咱們一家四口重新開始,別再提那些不相干的人?」
「好。」蕭氏毫不猶豫地道,拉過丈夫的手貼住她小腹,「以後咱們只想孩子。」
她才懷孕三個月不到,尚未顯懷,陸嶸一開始還柔情似水,但感受著妻子身上的溫度,慢慢的,剛剛複明的男人不由自主動了一點歪念頭。陸嶸想看看妻子,看看他手心已經十分熟悉的那些地方,看她所有的美。
「睡吧,我困了。」雙身子容易累,蕭氏埋在丈夫胸口打個哈欠,困乏地道。
陸嶸一聽,當即收起心猿意馬,下地吹了燈,擁著妻子入眠。
他們了卻了一件心事,自然睡的香,可陸家四房那邊,陸峋一人躺在床上,卻是輾轉難眠。
三哥居然能看見了!
對陸家其他人而言,這是喜訊,放在陸峋這兒,無疑是個噩耗。他最想要的是三哥為了墨竹一直冷落三嫂,一來這樣就保證三哥不會親近三嫂,二來三嫂也會徹底對三哥死心,他才有希望走進三嫂心裡。現在三哥好了,看到國色天香的三嫂,三哥怎麼可能還捨得讓三嫂獨守空房?
心煩意亂,陸峋又轉了個身,窗外月色朦朧,陸峋眉頭緊鎖。
都怪碧潭,一直磨磨蹭蹭地不知道在做什麼,哪怕昨天事成,讓三哥收了墨竹,三嫂也不會原諒三哥了。如今三哥視力恢復,就憑墨竹那個老丫鬟的容貌,除非三哥醉得不省人事,否則就算中了藥,三哥也會推開墨竹。
也就是說,他的計畫行不通了,再繼續下去,吃力不討好,反而會有暴露碧潭的危險。
不甘心,卻又必須放棄。陸峋死死地盯著窗紗,默默躺了大概一刻鐘,他噌地掀開被子,走到桌前,扯下窄窄一個紙條,提筆寫字,讓碧潭收手。寫好了,陸峋將紙條藏到一冊書裡,明天再找機會放到假山。
然而次日陸峋正要用早飯,貼身長隨突然趕了過來,「四爺,三爺剛剛派孟全來傳話,說請您飯後過去一趟,三爺想同您切磋棋藝。」
陸峋聞言,心沉了下去。
切磋棋藝?三哥剛能看見,不忙著陪嬌妻愛女,還有閒空與他一個庶出的弟弟下棋?陸峋不信,三哥找他肯定別有目的,會不會,碧潭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出手了,被三哥抓住審問,審出了他?
陸峋突然恐慌起來,萬一三哥真的知道了他對三嫂的心思……
可他畢竟只是動了心,並沒有出手欺辱三嫂,再說了,為了三嫂的名聲,三哥也不會聲張出去,叫他下棋,應該就是想警告警告他,沒什麼好怕的。而且也可能是他多想了,三哥真的只是想與他下下棋。
這麼一想,陸峋冷靜了不少,飯後換身九成新的灰色長袍,閒庭散步般去了三房。
陸嶸端坐在書房靠窗而擺的長榻上,面前空蕩蕩,沒有矮桌也沒有棋盤,明擺著告訴陸峋下棋只是藉口。陸峋路上已經想好了各種情況的對策,因此在意識到這點後依然神色平靜,進屋後先笑著恭喜兄長,「聽說三哥眼疾康復了?真是可喜可賀……」
「碧潭死了,為什麼死,你心裡清楚。」陸嶸冷聲打斷他,黑眸如古井無波,看陌生人一樣盯著地上面現震驚的庶弟,「四弟,你覬覦我妻又謀害于我,換成別人,我定要他死才能洩憤。但你我是血脈相連的兄弟,念在你計畫失敗沒有鑄成大錯,我給你兩個選擇。一,離開京城,以後再也不得出現在我們面前,二,我將此事告知父親,請父親替我做主,如果父親想留你,那必須挖掉你兩隻眼睛,保證你再無法冒犯兄嫂。」
「三哥就不怕到了父親面前,只要我說是三嫂嫌棄你,私底下先勾引的我,父親便會質疑三嫂的品行嗎?還是你為了對付我,連三嫂的名聲都不顧了,寧可她被滿京城的男女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甚至連累阿暖?」
陸峋獰笑著走到榻前,挑釁地回視兄長。想要嚇唬他,沒那麼容易。
陸嶸諷刺地笑,看著眼前幾乎完全陌生的庶弟,他淡淡道:「一邊是一個老姨娘生的兒子,一邊是我,是出身王府的兒媳婦,是他最疼愛的小孫女,是皇上都要敬重三分的莊王,你說,父親會選擇信你,還是我們?」
陸峋臉色終於難看起來。他從小最恨的就是父親偏心,現在他不受寵的事實再次被兄長揭發出來,陸峋一邊不想承認一邊又無法反駁,惱怒不甘在體內橫衝直撞,雙眼仿佛要殺人一般盯著陸嶸,額頭青筋暴起。
陸嶸無動於衷,繼續道:「至於名聲,你敢詆毀宗室女,恐怕皇上第一個要你的命。」
陸峋因為憤怒漲紅的臉,陡然白了下來。
他敢賭嗎?
他能威脅的是三嫂的名聲,陸嶸拿捏的,卻是他的眼睛,是他的命。
陸峋不甘心輸給陸嶸,不甘心就這樣灰溜溜地離開京城,可他不敢拿命堵,命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眼睛呢?父親會為了維護三哥狠心弄瞎他嗎?想到父親對三哥過分的偏愛,陸峋苦笑,他同樣不敢賭,他一個庶子,在父親心裡份量最輕,最賤。
所有的戾氣都化成了苦忍,最後看眼平平靜靜似乎萬事胸有成竹的兄長,陸峋低下頭,袖中雙手攥得緊緊,「好,我走,明天我……」
「今天走吧。」陸嶸再次打斷他,對上陸峋憤怒的目光,陸嶸眼裡終於露出一絲煞氣,平時越是溫潤謙和的人,真的發起威來,簡單一個眼神就能壓過對手的凶光畢露,「四弟,我昨晚一晚沒睡,不止一次想要提劍去殺了你,我勸你馬上離開,不然我不敢保證會不會後悔此時的決定。」
陸峋咬牙,「一點徵兆都沒有,你讓我怎麼跟父親說?」
陸嶸都替他想好了,「你可以留封書信,稱要出門遊歷,然後帶上銀票裝作出門會友,晚上別再回來。」
陸峋死死盯著他,想要刺激陸嶸幾句以發洩心頭怒火,才要開口,又怕激怒陸嶸無法全身而退。垂下眼簾,陸峋深深呼吸,走到門口前才站定,側對陸嶸道:「三哥,你好好保重,咱們,後會無期。」
陸嶸一言不發。
陸峋大步跨出屋門,走出三房一段距離了,他才回頭,目光狠決地盯著陸嶸書房的方向。後會無期?那不可能,他一定會回來,以更強勢的姿態回來,屆時他要連父親一起報復,他要讓父親後悔這麼多年的偏心,他要讓陸嶸後悔今日的一時心軟,他要他妻離子散!
三房這邊,陸峋才走,陸嶸就將孟全喊了進來,沉聲一陣囑咐。
孟全駭然地抬起頭。
陸嶸沒有解釋,只平靜地看著他,「能做到嗎?」
孟全回神,面對主子的質疑,他撩起衣擺跪了下去,目光堅定地承諾道:「三爺放心,我保證讓他走得無聲無息,死不見屍。」
孟全武功高強心思縝密,陸嶸還是很信任他的,「去吧,小心行事,注意別打草驚蛇。」
孟全頷首,神色凝重地走了。
屋裡只剩自己,陸嶸緩緩轉身,目光投向窗外。院子裡晨光明媚,鳥語花香,一片欣欣向榮的繁茂景色,可陸嶸看到的卻是妻子被人逼迫投湖自盡,是女兒幼年喪母,跪在棺槨前泣不成聲,是他丟了妻子女兒,一輩子活在無窮的悔恨當中,如行屍走肉。
所以即便是上輩子的仇,他也要陸峋血債血償。
一個時辰後,陸峋揣著他從小積攢的所有銀票,只帶貼身長隨騎馬離開了陸家。主僕倆剛拐出這條巷子,孟全也出來了,卻是策馬朝相反方向而去。看似背道而馳,沒過多久,簡單喬裝後的孟全就在南城門附近一個陰暗處,等到了陸峋主僕。
戴好笠帽,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臉絡腮鬍子,孟全翻身上馬,不緊不慢跟在兩人身後出了城。
當天傍晚,陸斬從兵部回來,意外發現院子裡站著一個眼生的綠衣丫鬟,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兒,瞧見他,綠衣丫鬟更慌了,滿頭大汗跑過來,撲通跪下,雙手哆哆嗦嗦舉起一封信,「老爺,四爺,四爺他不見了,這是奴婢在他房間找到的……」
不見了?
陸斬蹙眉,接過並未封口的信封,取出信,只有寥寥幾行字,簡單交代了四子的動向。
看完了,陸斬臉也黑了。
好啊,他眼裡最安分守己的四兒子,一聲招呼不打,離家出走去遊學了!